殷子珮的言下之意是:其实我根本不关心那个叫司马炎的,是我爹让我过来瞧他,所以不得不先去他那里走了个过场,来这里主要还是为了和你幽会。
但这句话在司马昱耳中就变成了:司马炎是我驸马,我当然要以示关心;至于你,我也觉得很喜欢,所以干脆顺便再来瞧瞧你。
司马昱脑中灵光一现,给出了一个十分合理和完善的解释——长公主她自然是心悦于司马炎的,而她多年来都对自己这样无微不至肯定也是因为有几分情愫在,所以她果真如那日所言一般,希望他们司马兄弟二人共侍一妻。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她两个都想要。
即使心里的醋意翻江倒海,司马昱依旧笑着拿出一卷画轴:“臣下这些时日常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采了些安神助眠的花草。想着让殿下也睡得更好些,就做了这个给您,挂在屋内即可。”
殷子珮将画轴打开,看到上面粘了些干花瓣和草药,野趣横生、清香扑鼻,能够感受出创作者十足的心意。
而且司马昱说能够安神助眠,就是真的可以。当年王太医在襄阳侯府足足待了几个月才将他的腿治好,在此期间司马昱跟着学了不少知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略懂皮毛”,但殷子珮对他的学习能力十分自信,司马昱的略懂皮毛绝对抵得上众多郎中的毕生所学。
收到了礼物自然开心,她立刻让梅林收好,“回去就挂在本宫的塌边。”
殷子珮饶有兴致地问司马昱:“你还记不记得本宫送你的第一个东西是什么?”
司马昱下意识摸了下胸口,那里挂着半块残玉。
殷子珮注意到他的动作,讶异地睁大眼睛:“你竟然一直戴着那块玉佩吗?”
这还是殷子珮六岁那年让梅林转交给他的玉佩。她的本意是怕他长大了认不出自己,或者不相信她是安平长公主,届时两块玉佩合二为一,就可以将这个作为信物。
虽说自己那时候只有六岁,司马昱也只有十一岁吧,应该还没来得及撩动病美人的芳心,但万一呢?她可不想遇到什么认错恩人或者青梅竹马的狗血情节,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以及那些陪伴的时光,桩桩件件每分每秒都要让他知晓。
这种做法可比所谓什么“默默付出”要强多了,最起码司马昱进京当质子的那三年里,殷子珮自觉自己应该还是赢得了他的芳心。
不过司马昱竟然将她随手送的信物一直放在胸口处,殷子珮不免有些感动。
——于是一双“感动”的双手就摸上了人家的胸膛,并美其名曰:“让本宫瞧一下当年的玉佩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
玉佩:咋,我还能自己生长发育不成?你们人类好奇怪哦。
司马昱觉得自己有些痒还有些麻。
一双莹白的小手柔柔地环绕在他的脖子上,然后顺着绳线慢慢地探入衣领,最终顺藤摸瓜摸到了那块玉佩。
司马昱有些搞不清被摸的是玉佩还是自己,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宛若已经化为一汪春水,动弹不得。
殷子珮似乎无所察觉,将玉佩从他的衣领中拉了出来,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此时司马昱坐在轮椅之上,殷子珮站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抚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握着玉佩,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环绕在自己的怀里。
司马昱别开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殷子珮也察觉到这个动作有些暧昧,但看到对面这人优美的下颌骨线条,她忍不住向着“纯粹的美”又靠近了几分。
司马昱只听到一句“相识多年,你我二人应当更亲近些,你说是不是?”,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的唇角就被人给噙住了。
只是这一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也短暂即逝。
殷子珮“噗呲”一下笑出声:“别紧张。”
司马昱浑身硬得像块石头似的,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下嘴了。
看到她揶揄的笑容,司马昱反倒不紧张了,甚至还慢腾腾回答了之前的那个问题:“臣觉得是应当亲近些。”
最好亲近到合二为一,让其他人再也没有插足的机会。
殷子珮没想到司马昱这么上道,反应如此之迅速。她蹲下身去,从刚刚的高出他半个头变为矮半个头,点了点自己的唇,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爱卿所言甚是,那卿主动亲近一下我。”然后还非常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司马昱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给轻轻挠了一下,这种感觉从心脏一路传至头皮,却又很快无形无踪。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却像个孩子一般蹲下,丝毫不在意自己比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矮人一等”,心思细腻如司马昱又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就是因为知晓了她独一无二的好,所以才想要独占这份美好。
瞧,人都是贪心的:她两个都想要,他则想要独占她。
其实司马炎伤了腿这件事,也可以算在司马昱头上。
司马昱一开始想要的是他的命。
除了殷子珮和他自己,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司马昱精通医术这件事。
司马炎曾嘲笑他在院子里摆弄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娘子才会青睐的东西。只是司马炎不知,这些看似普通的花草作用非比寻常。
司马昱在院中种了一大片蓝紫色的月莹草,这种野花很是寻常,时常大簇大簇出现在田间地头、漫山遍野,生命力顽强得很。而且每年春分之时,此花淡香扑鼻,具有宁神静心之效,如若在某个小院中种上一篱笆的月莹草,整间宅子都是它的清香。
司马炎常年住在宅子里,自然吸入了许多这种香气。
那日他前去打马球,出门前一反常态地遇到了司马昱,殊不知司马昱与他交谈、拍他肩膀的目的是悄无声息地将罗奎花粉末撒在他的外袍上。
罗奎花倒是个稀罕物,也并无什么特殊功效,世间少有人识得,更别提磨成粉末的罗奎花了。
只是当月莹草和罗奎花混合在一起后,即便剂量轻微,吸入超过四个时辰也足以麻痹神经,令人动作迟缓、反应变慢。
待司马炎打完马球时,差不多也就到了药效发作的时候。司马昱提前买通了一个江湖人士,在司马炎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将其推入河中,造成溺水而亡的假象。
可谁知司马炎的马突然发狂,打乱了司马昱本来的计划。虽然马的事情不是他设计的,但司马炎自幼习武,若不是吸入了月莹草和罗奎花,本应能逃过一劫的。
即便司马炎伤了腿,司马昱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快意——就算是让司马炎体验他这些年来的痛苦又能如何呢?他唯一想要的,只是让司马炎变成一个不会与他争夺长公主殿下的死人罢了。
心里想着致阴致暗之事,司马昱却露出了一个温柔仰慕的笑容,将自己的唇爱怜地贴在殷子珮的眼睛上。
是你主动要求我亲近你的,那你的眼中便只能容得下我一人,其他人通通不该存活于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颜卿卿的地雷,啾咪~
第114章
天还只有微微亮,孙二娘家的包子铺就已经蒸好了新鲜出炉的第一笼鲜肉包。
看到隔壁卖豆腐的小娘子,孙二娘热情地喊道:“春红,今日怎的来得如此早,快来吃个包子,还热乎着呢。”
春红倒也不扭捏,干脆利落地包好一块豆腐递给她,示意自己也不白拿她的包子吃。
春红一边大口咬着包子,一边小声问道:“诶二娘,你听说了没,准驸马爷的腿断了,陛下几乎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派过去了,都说没辙!这可怎么办,咱长公主这样好的贵女也不能嫁给一个瘸子啊!”
孙二娘亦是无比唏嘘:“可不是嘛,而且,”说到这儿,她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大清早时巷子里没什么行人,这才压着嗓子神秘道:“我有一个堂姐,住在她对门那对儿夫妻的姑母就在襄阳世子那里当差,据她所说,驸马爷那里已经不太行了,日后怕是……不能人道。”
春红大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能人道的男人要他有什么用!不仅需要伺候他,万一再遇到一个恶婆婆,那还不如嫁给一头驴!”
孙二娘老脸一红,拍了她一下,“净瞎说,也不害臊!”
春红嘿嘿一笑,“这不是他们男人自己总喜欢和驴比大小嘛,我就是随口一提。”
……
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从孙二娘和春红这里传出,总之,不到两天的时间,全京城都知道了“准驸马爷不能人道”这件丑闻。
五日后,这则消息甚至从民间传入了皇宫。
不能人道的驸马自然没有迎娶公主的资格。常规来讲,历朝历代公主嫁人都会有一个环节叫做“试婚”,指的是让公主的贴身丫鬟与驸马爷共度春宵。如果驸马爷那方面不行,那这婚自然就结不成;唯有通过了考验的准驸马才能成为真正的驸马爷。
殷子珮自然不可能让梅林去和司马炎共度春宵,这不仅是在侮辱梅林这个傻姐姐,更是在侮辱司马炎。
只是如今“司马炎不行”的消息都已经传到宫内了,搞得梅林很是忧心忡忡:“殿下,要不然让奴婢去一探究竟,帮您看看他究竟还行不行?”
殷子珮:???
想到司马世子那油腻霸道的样子,梅林一阵恶寒:“不过那襄阳世子本就不是个稀罕货,如今又成了个残疾,就算他很行,也不配迎娶您。”说着说着她突然又高兴了:“没准明日陛下就下令解除婚约了呢,如此奴婢也就不用去睡他了。”
殷子珮:……
除了梅林,皇后同样忧心忡忡。
当初皇上给两个孩子赐婚时,吴秀茹甚为欣慰,是打心眼里觉得司马炎是女儿的良配。
但如今……这天地下又有哪个娘亲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一个瘸子呢?不能人道暂且不论,当初太医的原话可是:“伤势严重,微臣也无力挽回。日后直立行走绝无可能,即便是想凭一己之力直坐都颇难。”
吴秀茹拉着殷正旻的手,迟疑道:“陛下,难道真的还要让安平嫁给襄阳世子吗?就算陛下不为安平考虑,襄阳侯的那两个儿子,大儿子断了腿,小儿子亦不良于行且身份低贱。这偌大的侯府,没个出众的子弟撑着,衰落不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殷正旻回握住发妻的手,认真解释:“朕何尝不心疼安平,这可是朕唯一的女儿!只是襄阳侯府权势过盛,这件事始终是埋在朕心里的一根刺。正是因为司马空的两个儿子不争气,将来继承侯府的只能是他的孙子!那不就是安平的孩子?”
“可是司马炎不能人道,安平嫁过去哪儿来的孩子!”
殷正旻似乎是铁了心要殷子珮嫁过去:“司马炎身子怎么样不重要,但襄阳侯的长孙只能是安平的孩子,若是司马炎实在不行,他那个弟弟总该是行的吧?”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共度了大半辈子的男人,似乎是第一天才认识他。
殷正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朕怎么可能亏待安平!届时她嫁到襄阳侯府,一旦司马空去世,整个侯府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大不了朕再许她几个面首作为补偿,岂不快哉?”
吴秀茹还是无法接受。她出身世家大族、言情书网,女子养面首这种事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只是这婚约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司马炎受伤不足月余就取消婚约,岂不是要被世人指摘他们皇家无情无义?
而襄阳侯府这边的形势基本一致。当王彩琴收到侯爷的信件时,亦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襄阳侯表述得十分清楚,无论如何,长公主必须下嫁侯府,而且侯府的第一个男孩儿必须是从长公主肚子里出来的,如此方能确保襄阳侯府屹立不倒。
王彩琴曾在给侯爷的信件中怒斥长公主“兄弟二人共侍一妻”的荒唐要求,当时司马空并没有回应,这次他回复了,但答案却是——只要长公主愿意嫁过来,两个儿子任她挑,嫁给哪个都可以。
远在襄阳省的司马空坐在太师椅上,仿佛苍老了十岁。
前些日子收到夫人的信,说长子这辈子只能瘫痪在床,而且还伤到了命根子,以后怕是都难有子嗣了。他这人一生要强,但这件事仿佛压垮了他。
如果长公主怀不上炎儿的孩子,怀上昱儿的孩子亦不是不可。
若是皇家实在看中嫡子的名头,明面上依旧将女儿嫁给炎儿,实际上和昱儿做一对鸳鸯夫妻也无妨。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是殷子珮的婚事,她自己还未表态,却已经被各路牛鬼蛇神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恰巧那一阵子她兴办的义学堂出了事,便没有将太多精力放在这件事上。
学堂一般只招收无家可归的贫困女子,此前有一女子忍受不了夫君的毒打逃离出来,并谎称自己丧夫,很快她夫君就找了过来并大闹学堂。
管事依规矩一板一眼地将那撒谎的女子赶了出去,谁料被赶回家第三天这女子就被夫君殴打致死。此事在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议论纷纷。
殷子珮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处理这件事上了,她心想司马炎都那样了,就算为了面子她爹也不会将她嫁给这个人了吧?
谁料她还是太年轻了,对帝王世家那套无耻的生存法则并不了解。也不知道殷正旻和司马空达成了什么协议,最终大婚的形式变成了——明面上殷子珮嫁给司马炎,但由于司马炎卧床不起,让司马昱代为行礼。
百姓们都在为安庆长公主的苦命惋惜,却不知皇后私下里对公主说:“安平,嫁过去后你先与司马炎……同房,若是他实在不行,便和司马昱在一起吧。母后记得他在京做质子时,你与他交情匪浅,那孩子虽然腿脚不利索,日常走起路来却也无伤大雅,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
殷子珮三观被震碎了一地,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更惨一些还是司马炎更惨一些。
果然她还是逃不过成为司马昱嫂子的命运吗?
半月后,安平长公主终于年满十六,这也意味着她大婚的日子近在眼前。
长公主的生辰宴礼十分隆重,但除了自家的父叔兄弟,未出阁女子的生辰只能邀请女眷前来,这是规矩。
王彩琴自然要出席,然而她看向殷子珮的表情十分勉强和尴尬——之前还信誓旦旦出言嘲讽人家的要求“荒唐无礼”,如今却又上赶着把两个公子送过来仅着人家挑选,侯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这张老脸都快被人给打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