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珮坦然自若道:“驸马爷?你是说司马炎吧?他如今在侯府,是司马昱同我一起搬到了这里。”
高公公面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十分微妙,满脸的神情都写着:“哦~~原来是这样啊~”
这是皇上和皇后交给他的另一个任务,打探一下公主和司马家的这兄弟俩究竟是如何相处的。尤其是皇后,她生怕女儿接受不了这种荒唐的关系,将两个男人都拒之门外,最后孤独终老。
但现在看来,倒是皇后有些杞人忧天了。
高公公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啧,皇室就是秽乱呐。兄弟二人共侍一妻这种事情多么惊世骇俗,这要是在民间都能被唾沫星子给喷死!但在皇家,这事儿他还就成了你说怪不怪!
如今看来,是二公子得了长公主殿下的宠幸。当初他就说嘛,世子再是出身高贵又怎样,长公主的身份这般尊贵,根本不会像凡俗女子那般注重门第,肯定是容颜俊美的二公子方能得到殿下的青眼!
此刻,出身卑贱但由于年轻时长相清秀才爬上高位的高公公心中顿时有股奇异的满足感。他顿时也不觉得累了,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圣旨便气势汹汹杀向襄阳侯府。
第122章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襄阳侯夫人王氏,纵刁奴毒害皇室,德行有失,人神共愤。今褫夺一品诰命夫人之号,一切礼遇随减。钦此。”
宣完圣旨的高公公忍不住唏嘘不已:陛下这人向来爱给别人留面子,就算是贬谪废黜类的圣旨也会稍作修饰,功过掺半着说,言辞也不会如此锋利。可见此次他是真的被气到了,寥寥三两句话,矛头直指侯夫人。尤其是“德行有失”这四个字,就能让侯夫人从今往后都在贵夫人圈中抬不起头!
王彩琴就算是心理早有准备,也万万没想到皇帝这么不给她留面子,她接过圣旨的手似有千斤重,仿佛丧失了全身所有气力。
高公公翘着兰花指催促道:“侯夫人,快谢恩呐!”
王彩琴怔怔地看着这道明黄色的圣旨,有些木讷地行了一个跪拜礼:“民妇,谢陛下恩典。”
透过这道刺眼的黄色,她仿佛已经看到其他夫人们窃窃私语的兴奋嘴脸。
在大邺国,这些贵夫人们没什么盼头,也就是指望着丈夫儿孙出息些,能给自己挣个诰命夫人当当,这已便是极大的荣耀。
王彩琴依稀还能记得自己被册封时那种春风得意的感觉,襄阳省里的所有女人都不得不高看她一眼,那时她也没想到这个诰命竟还有被褫夺的一天。
王彩琴突然觉得很可笑。
十几年前为了害司马昱,她搭进去几个心腹,现如今司马昱的腿基本无碍,倒是炎儿的腿断得彻底。
现在为了害长公主,她又折了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挚友和忠仆,赔了尽半数的嫁妆,还被夺了封号,但长公主依旧比谁都生龙活虎,甚至还美滋滋地带着司马昱搬去了公主府。
她不明白自己如何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是报应吗?报应她生出了害人之心,没有好好相待那个小贱种?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能够对丈夫偷腥生出来的孩子和颜悦色?尤其是这个孩子还天生聪颖,威胁到她自己孩子地位的时候。
不,或许是她错了,她一开始报复的对象就错了!
这一切都是司马空的错!司马空将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活生生折磨成一个困在高墙的怨妇,更可恨的是,这个男人还永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在他司马空的眼里,能够在外多多开枝散叶也实属无奈,甚至还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谁叫府里的女人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呢?而外面的女人能生出儿子,就说明问题不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而且将外面的孩子放在当家主母的膝下养育,已是给足了她王彩琴面子。身为侯夫人,就合该做一个宽宏大量、温柔体贴的贤妻良母,将这个野种视为已出,永远无怨无悔照顾着这一大家人,做的每一件事都要顾及他司马空的脸面和侯府的利益。
司马空客客气气地将高公公送去客房休息,回来时看到发妻仍像个傻子似的魂不守舍地盯着圣旨看,立刻厌恶地呵斥道:“在这里杵着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自大邺开国以来,我襄阳侯府还从未出过此等无颜之事!母亲当初真是识人不清,这么多贵女却偏偏挑中你做媒!”说完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王彩琴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四周高高的朱墙与外头广袤无垠的苍穹,无声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当初真是识人不清,瞎了眼才看上你,央着母亲去结识老侯夫人。
——我自己犯下的错,便要想办法自己解决。该死的不是司马昱也不是长公主,而是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冷血男人!
——待你司马空归西,侯位自然也就该落在炎儿身上了吧?不管长公主更偏爱谁,炎儿的世子之位可是真真切切的,谁也抢不走。
圣旨的内容很快便传到殷子珮的耳中,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觉得父皇委实是不给侯夫人留面子。
像侯夫人这种“富太太”,大多全靠脸面活着,是典型的要面子不要里子。要是让殷子珮来看,那个什么诰命夫人没有就没有了呗,每个月俸禄又不多,是那种典型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称号。
不过许多女人一生梦寐以求,也就是求个名头和他人艳羡的目光罢了,委实无趣。
前朝有个宰相是贫苦出身,他红袍加身的时候都已经五十了,老娘也足足八十高龄。因为儿子争气,给老太太封了个诰命,谁曾想老太太得到这个消息后太过激动,乐极生悲竟然两腿一蹬就去了!
她正教导梅林可千万别像这些女人一般想不开,拿到手里的权力和银子才是真的云云。此时司马昱自外推门而入。
殷子珮发觉司马昱的表情不太对劲,挥挥手让梅林退下,关心道:“怎么了?青青的案子让你为难了吗?”
司马昱不言,用一种含情脉脉、秋水涟漪的眼神凝视着她,其中还掺杂着几分惊喜、愧疚、疼惜、钦慕……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尊重人,但即便是司马昱如此绝色,殷子珮仍是被看得一阵恶寒——司马昱他,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你、你你有话好好说啊,不要对我进行精神攻击。”
又是半晌,司马昱才说了自他进屋起的第一句话:“夫人,让你受苦了,都怪我,竟然没能注意到你的不安与惊慌。”
殷子珮:???你怕是真的被小鬼上身了吧!
“孟夫子都已经告诉我了。夫人以后不用这般强撑着,任何事情都可以对我说,我自会站在你这边。”
这话说得含糊,但提到“孟夫子”这三个字,殷子珮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谁知道孟夫子的大脑黑洞都脑补了些什么惨绝人寰的剧情啊!
殷子珮颤颤巍巍问道:“她、她都给你说什么了?”
司马昱握住她的手,面上多了三分感动三分娇羞还有三分自信:“我从未敢想过,夫人愿意要一个属于你我二人的子嗣。夫人这般尊崇的身份,竟然愿意遭受如此痛楚与风险,我又怎么能够不动容?但是夫人千万也不要有压力,暂时没怀上不是身体的原因,只是……”
说到这里,司马昱面泛桃花,“只是你我的房事实在过于稀少,日后我在床榻之上也会多费些精力的。再说,你且放宽心,有我帮你调理身子,想要有身孕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千万千万莫要有压力。”
殷子珮听得眼神都直了,她觉得自己即将社会性死亡。
其实,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或许是医者仁心,孟夫子在得知长公主的“悲惨遭遇”之后夙夜难寐,实在不忍心看长公主为了这个事情备受折磨,于是她冒着被驸马爷找麻烦的风险,修书一封送至襄阳侯府。
毕竟身份地位低微,她倒也没敢指责侯府,只说长公主如今压力过大,反而不利于有孕,还望侯府能够宽慰一二,莫要逼迫得太紧。
这封信呢,本是送给“驸马爷”的。襄阳侯府的人得到这封信之后却犯了难——只说给驸马爷,也没说是给哪个驸马爷啊!
下人硬着头皮将信送到侯夫人面前,侯夫人看着这封信沉默了一下,轻声道:“送去公主府给二公子。”
王彩琴已然想透了,长公主权势太盛,不是自己能与之抗衡的。而且观她一副巴不得远离侯府的样子,说不准压根儿不准备参与侯府的权利斗争。
只要长公主不将手伸到侯府,她和炎儿又何苦去主动招惹!他们娘俩本不该将精力过多分散至外物,只要守好炎儿的世子之位,司马空去世的那一刻,炎儿就是侯府堂堂正正的新主人!
既然决定了不招惹,那炎儿的驸马之名不要也罢!
兜兜转转,于是这封信就被送到了司马昱手中。
司马昱第一次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虽然有几分错愕与不可置信,却远没有他在殷子珮面前表现得那样……腻歪人。
其实他不喜欢小孩,看到这封信的第一反应是——殿下她竟然如此重视子嗣繁衍吗?可要是她有了孩子,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怎么办?他之前想将她锁在府里就是渴望着她的眼里能只容得下他一人,若是府里又多了个讨人厌的奶娃娃……
但孩子又象征着两人间最强有力的纽带,若是哪天自己被厌弃,殿下可以将他送的任何物件儿通通丢掉,却总不能将孩子也给扔了吧?
他从小接触的女性不多,侯夫人身边的金嬷嬷倒也算一个。虽然金嬷嬷在侯府地位不低,但她嫁得不好,夫君除了吃喝嫖赌一无是处。
但司马昱曾见到金嬷嬷向另一个嬷嬷抱怨道:“唉,孩子都已经生俩了,我总不能合离吧!”
大邺国的女子其实是可以合离再嫁的,那个时候司马昱不懂金嬷嬷为何不能离开那个一无是处的丈夫。现在他或许稍稍理解了一点——孩子会是女人最深刻的羁绊,她们可以为了孩子妥协一切。
如果孩子能够拴住殿下,令殿下舍不得离开自己,那他还是很乐意接受这个小东西的。
司马昱的心思千回百转,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一个或许会分走宠爱的孩子,却听到殷子珮说:“呃……其实,我觉得吧,生孩子这件事暂时还不急。”
司马昱一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不急?”
不急是什么意思?是不急着孕育子嗣,还是说不急着与他一起孕育子嗣?
想到殷子珮近来对房事的推拒,司马昱的一颗心极速坠入谷底。
第123章
殷子珮觉得自己要完。
瞧司马昱的反应,他应当是真的想要个孩子,只是之前一直没敢提。
如今他从别人那里得到“长公主想要个孩子”这种消息,自是欣喜若狂,已经开始想着要如何帮她调理身子了。
如果她现在告诉司马昱,自己压根儿不想要孩子……
这岂不是分钟就要黑化的节奏,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殷子珮硬着头皮道:“就是……我们尚且年轻?应该把更多的时间用来了解彼此,而不是被孩子占据了绝大多数时间与精力?”
司马昱看了她好几秒种,然后露出一个温情满满的笑容:“好,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又将他当成傻子来骗。她既然不想要孩子,那又为何要跑去问孟夫子?
好,实在好的很。想来她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不愿要他的孩子罢了。
殷子珮有心多解释几句,但不知为何一阵倦意袭来——她又困了。
但也不至于下一刻就要睡着,她强撑着眼皮道:“你不要多想,不是你的原因,单纯是我自己不想要孩子罢了,无论是谁的孩子我都不想要。”
司马昱依旧是那副百依百顺的模样,他摸了下殷子珮的头,轻声道:“是不是又困了?想睡就睡吧,我陪着夫人。”
虽然天色还只是黄昏,街上嬉闹的孩童尚有好些未曾归家,这对年轻的小夫妇却已然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府外是炊烟袅袅的烟火人间,府内则是温情满满、你侬我侬的二人世界。
殷子珮睡着前最后嘟囔了一句:“你别多想,也不要不开心哦。”因为困倦,声音变得小小的,如同小奶猫一般。
司马昱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半晌突然低声道:“好,我不会不开心的。”
马上,你就能够生活在我的羽翼下,再也离不开我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不会不开心。
殷子珮睡得很沉,司马昱慢慢将她的亵衣褪下,待看到里面的肚兜时,他莫名轻笑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攀附上去轻柔地摩挲着。
她其实不知道,这件肚兜上的花纹是他绣的。
这种贴身衣物,他又怎么可能让她穿着别人做出来的成品呢?自然是要自己一针一线,精心缝制。
反正她对自己的衣物向来不怎么在意,大多是由下人准备,他很容易就能够将自己绣的肚兜换在其中。而且她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全部一股脑抛给他,如今这府里可以说是皆由司马昱做主。就算他明目张胆地换了她所有的贴身衣物,众人也只会觉得是长公主吩咐的。
司马昱有些痴迷地吻在了那处交颈鸳鸯纹绣上,手指也情难自禁地与她十指交缠。
如今她这般乖巧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就这样娇娇软软地窝在他的怀里,她的发髻是他给梳的、衣物上的纹绣由他一手完成、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他挑选的……这种感觉令司马昱无比迷恋也无比上瘾,夫人的一举一动、生活里的一草一木都应该有他的痕迹。
殷子珮不知梦到了什么,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忍不住成了一汪春水。
司马昱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选择搅乱这汪春水。
结束后,司马昱平复了许久。他纠结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将那些已经撒入沃土的种子们给一一抠挖了出来。
若是真的开花结果,她会不高兴的。
殷子珮直接从黄昏睡到了第二日黎明,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酥软——不是酸痛无力的那种酥软,而是神清气爽的那种酥软。
啧,果然是当圣人太久了,做个梦都感到很快乐——昨天晚上自己在睡梦中和司马昱进行了各种深入交流,实在是余音绕梁、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