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沉甸甸象征身份的铁牌,就挂在腰间。
有锦衣卫领她,“卫强是吧?跟我来,别以为你成了锦衣卫就万事大吉,需知你只是个最底层的校尉而已,你上面还有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更何论往常你见可能都见不到的同知、佥事,和我们官职最大的左都督和指挥使。”
他伸手制止住卫阿嫱要开口的问话,继续道:“别以为自己是天纵奇才,你不是两位同知,别跟他们比,在这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人,祖上就是锦衣卫,所以小心自己小命。”
“你们这批锦衣卫一共五百人,哎,素质太差,所以需要集中学习,学习时间是三个月,你自己安排住所。”
“平日里负责你们的是百户和千户,有事就找他们。”
“对了,你还有问题没?”
终于轮到卫阿嫱说话了,她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情:“我们都要学习什么?”
那人摇摇头,可怜的看着她,同情道:“你们要学的东西可太多了,侦查、审讯、缉拿、情报处理、捕盗,甚至还有手工活,祝你们好运。”
都不用卫阿嫱试探,他自己就开始吐槽:“也不知道让你们学这些做什么?想当初我们进来的时候,只让学武了,当然,学武是必备的,你们也得学,不然抓捕犯人的时候,总不能锦衣卫先被打了,但让你们学什么情报处理,还能用到不成。”
恐怕真的能用到,卫阿嫱降下嘴角的弧度,看来她来对了,这些都是入南镇抚司需要会的东西。
一如她所想,这次锦衣卫招人,除了世袭之人,还有不少工匠、亦或是体力并不强悍,唯脑子转得快的人。
她混在一堆新人锦衣卫中平平无奇,每一门课,她都既不拔尖也不落尾,不上不下,最容易被人忽略。
可这样的她,还是被人找上了麻烦,对方是这批锦衣卫中成绩最好的,一向趾高气扬,在她看书时,直接掀翻了她的书,“你就是那个走陆同知后门进来的卫强?还以为你有什么才能,结果这么平平无奇。”
崔言钰将卫阿嫱的事情全交给了陆行止,陆行止对这个让崔言钰上心的卫强十分感兴趣,他只是同人交谈时,言语中流露出关注卫强之意,自然有人误解,以为卫阿嫱是他陆行止的人。
所以在外人看起来,便是陆行止对她多有照顾,找麻烦的人也是同样认为的。
卫阿嫱淡定地捡回书籍,爱惜地用手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这才打量起面前三人,一个个都是熟面孔。
有以武力出名的张保豹,名字读快了就变成张宝宝,所以他特别痛恨别人称呼他的名字,从小打架到大,一身的野路子,特别对锦衣卫的胃口;
有专会情报分析,能从一百条信息中,筛查出最有用一条,从而进行推断分析的何成;
还有以抠著称,打从进了锦衣卫,就没花过自己一分钱,但其实父母是富商,自己是豪绅之子,专攻侦查审讯,“能力卓绝”的霍旭皓。
他们三人将她团团围住,不管是刚才张宝宝将她的书打掉,还是质问的语气,都在告诉她一件事,他们崇拜陆行止,所以看不惯她。
她嘴角抽搐,万没想到,陆同知那人,竟也有人会欣赏他,果然不愧都是锦衣卫。
观察她良久的何成说道:“从刚才你的表现中可以肯定,你认识陆同知,当真是通过他才当上的锦衣卫。”
“你跟他费什么话,打一架不就知道是不是花架子了!他这成绩也有脸在锦衣卫待着!”张宝宝撸起袖子,就想跟卫阿嫱干架。
霍旭皓拉住他,“卫强,你现在还不说话吗?我可不一定能拉住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控制自己成绩在中间,但在这里,实力才是硬道理。”
听到霍旭皓的话,卫阿嫱终于肯正眼看他们三人了,她慢条斯理起身,“抱歉,我的事情就不牢三位操心了。”
“你对得起陆同知吗?”张宝宝的吼声有点假!
“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卫阿嫱好笑,她和陆同知完全是钱财交易,她可是付出了五百两黄金的代价呢。
霍旭皓道:“我们这披新人将会分给陆同知和崔同知,你成绩不好,便会拖陆同知后腿!”
崔同知?
卫阿嫱眉头一皱:“崔言钰?”
“谁准你说崔同知的名字的?”张宝宝的声音震耳欲聋,说完后立即被霍旭皓捂了嘴,他呜呜挣扎,不断有声音从指缝中露出,“你竟敢直呼我们崔同知的名字,你这个……”
懂了,这几个人,其实是崔言钰的拥护者,故意找她这个通过陆同知进来锦衣卫的人茬的。
但是崔言钰不是死了吗?
她进了锦衣卫一直奉行低调原则,加上要学的东西太多,为了避免女儿身被发现,也没交朋友,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些大人物的事情。
不禁问道:“崔言钰没死吗?”记得这个时候,他应该死了才对。
“你才死了,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张宝宝一把推开霍旭皓,冲着她比划,“来,打一架!”
第45章 其心可诛 手底下见真章(……
卫阿嫱不想跟张宝宝比试, 甚至想转身就走,可张宝宝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是这批新人□□夫最好的,竟真的逼她动了手。
她出手与张宝宝的野路子可不一样,一身被师父教出来的功夫,招招带着锦衣卫的味,可谓正统,在这之上, 因她对战经验丰富,招式比他的还要狠辣,招招致命。
两□□拳到肉,张宝宝越打越疯狂, 眼里满是找到对手的兴奋感, 在卫阿嫱逐渐蹙起的眉头中, 大喝一声,在霍旭皓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 用尽全力向卫阿嫱踢去。
若是被他这一脚踢实, 伤筋动骨都是少说的。
她抬起腿欲到抵住张宝宝的脚, 霍旭皓和何成好似已经看见卫阿嫱断腿的一幕, 纷纷朝四周躲开, 怜悯的看向卫阿嫱。
只见她伸出的一条腿压在张宝宝的脚上,直接给压到地上, “砰”一声,砸的张宝宝都闷哼一声。
不给张宝宝反应时间,她双手直袭他的咽喉,扣住他的脖子大力向下折去,她要再用上一分力, 他的脖颈都会被折断。
霍旭皓来不及吃惊,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这面,赶紧道:“卫强你快松手,是我们输了。”
卫阿嫱松开手脚,张宝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力咳嗽着,整张脸憋得通红,她道:“陆同知与我毫无关联,日后,不要因为他来找我。”
没有人听她说话,霍旭皓和何成全蹲围在张宝宝身边,一边看他还伤了哪,一边惊讶连连,进了锦衣卫之后,还是第一次碰见张宝宝吃亏。
张宝宝气喘匀了,才说:“他力气太大,我不是对手。”
卫阿嫱此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租房中了,乍一听见崔言钰没死的消息,让她心神受到了些许冲击。
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不知和她在姑苏冒充他有无关系。
陆同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自安排她进了锦衣卫后,就没在她面前出现过,要是再遇见他,要嘱托他万不能泄露自己。
不管如何,她日后要更小心些,若是被崔言钰发现,自己曾冒充过他,只怕她这个锦衣卫也当到了头了,刚花了五百两黄金换来的机会,可不能就这样没了。
地上的三个人闷头研究了半天,再一抬头,寒风呼啸,哪里还有卫阿嫱的影子。
“人呢?我还没打够!刚才濒死之际,我似乎有所悟。”
何成道:“早走了,你们发现没有?”
两个人齐齐看向他,带着求知欲的眼神等着他继续说。
他无奈道:“卫强用的其实全是我们武课上教导的招式,但他没有按部就班,而是化为己用,在合适的时候出招。”
张宝宝摸着自己的脖子,“我们还在学,他都能融会贯通了?”
霍旭皓想了一会儿,肯定道:“他在藏拙。”
“那陆同知岂不是会多一员猛将。”
他白了一眼张宝宝,“什么猛将,大家都是同僚,又不是那些武将,不过,”他阴险一笑,“他想藏拙,我们偏不让他藏,我们策反他,跟着陆同知多没前途。”
其余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好不要脸。”
不过他们喜欢。
等卫阿嫱再次来到锦衣卫上课时,凡是遇到要回答问题时,霍旭皓就主动站起来:“回百户,卫强知道。”“回千户,卫强懂。”
卫阿嫱:“?”
在做木工时,一直密切关注她的霍旭皓眼尖看见她做了一架□□,正要悄悄放起来,猛地大声说:“卫兄,你竟连□□都会做,可否教教我?”
一块木头都没削对的众人,嫉妒的看向她的手。
卫阿嫱:“?”
在演武场上锻炼时,霍旭皓带着张宝宝横冲直撞,凑了过来,“卫兄,你自己一个人练习多无聊,我们跟你一起。”
只想安安静静,做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卫阿嫱,看了看随着成绩最好的三人过来,而明里暗里看向自己的同僚们,“……”
她伸出手,拦在他们三个面前,冷下脸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说过,我和陆同知没关系,不要因为他再来找我。”
张宝宝扭头看向霍旭皓,问道:“他说过?”
霍旭皓和何成一起道:“说过。”
他立即兴奋起来,两眼放过道:“这不正好,陆同知就是个笑面虎,你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他给卖了,还跟着陆同知做什么,不如了解一下崔同知,崔同知可不一样,别看他整天凶神恶煞的,但他对自己手下十分好。”
何成捂住张宝宝的嘴,霍旭皓上前道:“别听他瞎说,崔同知待人最是和善,他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曾平定过战乱,救过一州百姓,还严格要求自己手下人,不准伤害百姓,卫强,跟了他,你再不用委屈自己,以你的实力,你完全可以当这批新人第二。”
“第二?”卫阿嫱挑眉。
霍旭皓点头微笑,“第一是我。”
卫阿嫱深吸了口气,不愧是变着花样夸崔言钰的人,她躲崔言钰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自己凑上去,“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你们也不遑多让,让开。”
“让是不会让的,你看,象征着武力智谋的我们三人,是多么合适的伙伴,走吧,卫强,一起来,啊,啊!”
然后,演武场就多了三具,被打的没有反手之力,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的“尸体”。
出了锦衣卫,卫阿嫱找了家面馆坐下吃面,而后对面又坐下了三个带伤,龇牙咧嘴让老板给盛面的人。
黝黑又满脸褶的老板一脸心痛绝望的表情,给他们几人端面上来,还得赔着笑,弓着腰让他们吃好,不够他再给盛。
卫阿嫱吃面的筷子一顿,只觉得有些心酸,穿着锦衣卫的衣裳出来,不管去哪做甚都是免费,有几个人敢得罪他们。
面摊老板起早贪黑卖了一天面,还得搭上免费给他们的面,也不知这一天,能不能赚够口粮。
对面三人吸溜吸溜吃着面条,也不知是不是这面条太过好吃,没人抬头,也没人说话,三人最先吃完,何成突然道:“那个倒夜香的是锦衣卫的眼线。”
众人扭头看过去,他又道:“那边卖糕点的是收消息的。”
“行啊你,”张宝宝撞了何成一下,“这都能分析出来。”
霍旭皓低声道:“成子,那你说说,这扬州知府一案到底怎么回事?”
卫阿嫱手里筷子一顿,这快从她生命中剔除掉的人名,又突的听到,让她浑身紧绷,她问道:“扬州知府?”
“是,听说扬州知府犯了大罪,锦衣卫派了五个小组的人去押送扬州知府回京,但沿途遭遇刺杀,五组人全都受伤了,可见有人想要扬州知府的命。”霍旭皓给解释了一下。
何成接着道:“如今信息不多,不知扬州知府是回了顺天还是死在了路上,不好说。”
卫阿嫱放下手中筷子,看向何成,“那家糕点铺子能将消息传递到准确的人手上?”
“可以,”何成肯定,“我观察很多天了。”
卫阿嫱将最后两口面条吃完,在碗下压了铜板,道了句“多谢”,起身离开。
三人对视一眼,何成肯定道:“他与陆同知不是一路人。”
霍旭皓掀开她的面碗,“还多个了一个铜板。”
“我们走,她下手还挺疼。”
几人离去,面馆老板唉声叹气收拾碗筷,然后“哎哟”一声,这几位爷竟然都给他在面碗下面压了铜板,这,这,他拾起铜板擦一擦,飞快地放进了衣兜中。
回到小屋中的卫阿嫱,拿出自己从扬州知府暗房中找到的证据,借着灯油的亮光,她一页一页翻着账本。
随即将他培养瘦马、贪污受贿的记载悉数撕了下来装进信封中,剩下那些他和倭国人的勾当,包括和锦衣卫之间的交易,她依旧留在手中。
任何东西,都不能全部交出去。
第二日早上城门刚开,雄狮从沉眠中苏醒,顺天府鲜活起来,街边小贩叫卖,到处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她买了两个肉包子,来到一个冻得嘚嘚瑟瑟的乞儿面前。
递出一个道:“帮我一个忙,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将这封信交给街东的糕点铺子,你就能得到一个肉包子,若是按照我说的,成功将信交出去,回来后,你能吃到另外一个。”
乞儿接过她的肉包子,警惕地狼吞虎咽将肉包子吃个干净,随后一抹嘴,拿过信跑了出去。
卫阿嫱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慢慢将手里的肉包子吃完,见他像只小豹子一般蹿进店中,扔下信就跑,笑了笑,而后头也不回往锦衣卫走去。
等乞儿回到自己的地方,让他帮忙送信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他愤怒地转了几圈,一个包子根本吃不饱,但好歹是吃过东西了。
他垂头丧气地捂着肚子上街上乞讨,路过卖包子的摊子看了两眼,那卖包子的不像以往驱赶他,反而给了他一个雪白的,同他刚才吃过一样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