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赵公子请来的,怎么又不让进了?”
堂下三人尴尬地斜睨赵贤,赵贤更是蔫头耷脑,无奈阖眼。
透过门上副窗依稀看到几个曼妙的倩影,瑛华瞪了赵贤一眼,对外头喊道:“夏泽,让外面的人进来。”
吱呀
门开后,五个乐妓打扮的姑娘婀娜地走进来,站在厅堂中。领头的抱一琵琶,身穿缁色袄裙,披着昭君褂,唇红齿白颇为清艳。
“见过赵公子,见过诸位公子。”琵琶女福礼道:“小女来迟了,还请诸位恕罪。”
话落,一片寂静,掉根针都能听见响。
“这就是心诚的很?玩的很潇洒嘛!”瑛华秀雅的面庞怒气更盛,抬手对着赵贤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惹得堂下之人皆是瞋目结舌。
若是上一世,她或许会置之不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赵贤重蹈覆辙,这女人窝子必须得戒了!
赵贤捂住后脑勺,由于乐妓在此,换了个称呼委屈地说:“姐姐,你怎么打我?”
“这叫打你?”瑛华气极反笑,“那我就让你领略一下世间的险恶!”
赵贤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瑛华拎起来,一个轻巧的过肩摔,赵贤就仰面倒在了地上。
“嘶……”赵贤疼的五官扭曲,琵琶女见状上前去搀他,却被他推到了一边,“去去去!”
“我这就替祖母教训你这败家子!”
眼见瑛华撸起袖子,想要大干一场,赵贤心道不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一骨碌爬起来,冲到了门外。
姜丞面生,赵贤拉住夏泽惶惶然说:“夏泽!替我拉住我姐,她要打死我!”
撂下一句话,自顾自下了楼梯,踢踢踏踏逃生去了。
太子这番作为的确有失体统,惹得夏泽和姜丞面面相觑,瑛华追出来,眼见赵贤跑到了院里,眼眸一凛,唰一下抽出了夏泽的佩刀。她足尖轻点,直接从二楼飞身而下。
赵贤平日吃喝惯了,功夫自然不行。还没跑出月洞门,瑛华就将刀架在了他的肩膀上,“再跑啊,小乖乖。”
夏泽疾步追上来,见此光景,惊道:“小姐!把刀放下!”
瑛华充耳未闻,叛逆似的压了压刀。
赵贤跟她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的脾气,从小到大两人打仗他就没赢过。索性眼一闭,认命了,“我不跑了,不跑了。”
“不跑就对了。”瑛华徐徐收了刀,低叱道:“不跑你就老实挨揍!”
片刻后,赵贤被她踹到在地,抱着头蜷缩在一起。而她骑到赵贤身上,粉拳一下下往他身上砸。
赵贤苦不堪言,又不敢还手,只能大喊道:“夏侍卫救我!”
夏泽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刀,收回刀鞘。
眼见要出乱子,他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俯身环住瑛华的腰,直接将她拎了起来,“小姐,你冷静一点!”
瑛华不满,燃着怒火的眼眸望向他,“你放开我!他就知道花天酒地,让我打死他!”
“别放!拉……拉住她!”赵贤满面灰土,狼狈的站起来。
“你这臭小子!”
瑛华又欲上前,夏泽赶忙将她张牙舞爪的手钳住,死死将她抱在身前,低头耳语道:“公主,够了。这里是外面,若被有心人看见就不好了。”
这话倒是管用,瑛华压住情绪环视一番。见四下无人,她深吸一口气,不甘心的对赵贤说:“等会在收拾你,带我们去你的房里!”
赵贤住在如意楼天字房,离这很近。一路上夏泽都紧紧挨着瑛华,生怕她再出幺蛾子。
往日倒还好,自从放下江伯爻之后,公主整个人都放飞了,动不动就打架还真让他有些头疼。
太子爱玩也不是一天两天,公主素来疼爱他,偶有争执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今日这般大动干戈委实少见。
夏泽不禁叹气,死死盯住这姐弟俩。
到达厢房后,见没有什么特别的命令,他也跟着进了屋,以备不时之需。
常年跟在赵贤身边的小贵子正埋头往暖盆里添炭火,听到脚步声说:“爷,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扔掉火钩子,踅身一看,登时目瞪口呆,嗵一下跪在地上,“奴才见过固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瑛华不耐烦的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壶对着嘴喝了几口,砰一声又放回桌子上。
压抑的沉默让人气滞,赵贤那张俊雅的脸寒寒着,憔悴不堪,半晌才憋出来一句:“皇姐,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瑛华看着他满身的灰土,心疼又忿忿。
冷静些许,她也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便恨铁不成钢的说:“以前你胡作非为,皇姐不管你,是看你年纪尚小。如今你都十六了,还是没有长进,守陵也敢偷跑,你让我怎能不生气?即便是我不打你,父皇也饶不了你!”
赵贤苦苦哀求:“你千万别告诉父皇,弟弟求你了!”
“这种丑事我没脸给旁人说,若被知晓你太子的颜面往哪搁?嫌自己的风评太好吗?”瑛华剜他一眼,“这里你不能再留了,立马就得回去守陵。没剩下几天了,你就是冻死也得给我坚持下来。”
奈何赵贤有千般不愿意,此时也只能点头道:“好,我听皇姐的,回去便是。”
“若你以后再敢纵情声色,纸醉金迷,就不要怪皇姐不顾姐弟情面。”瑛华秀眉紧蹙,寒凉的眼神让人毛骨耸立,“本宫非得揍你个半死不成!”
“是,我记住了!”赵贤适才松了口气,头点的像小鸡叨米似的。
“小贵子,你去收拾行礼,那边冷的话从客栈多带几床被褥,照顾好太子。”
“是,公主放心。”小贵子恭顺应着,虾腰退去耳房,着手收拾赵贤的东西。
瑛华倏尔想到来客栈之前并未看见有护军之类,不禁问道:“贤儿,东宫的人呢?就你们俩?”
“嗯。”赵贤点头,艰难地挤出一丝得意的笑,“我把他们留在皇陵了,这样一般人就不知道我出来了。”
“切,自作聪明。”瑛华白他一眼,思量片刻,对夏泽说:“你去荣易堂把姜丞叫过来,顺便遣散乐妓。还有,让那三位公子管好嘴巴,否则后果自负。”
“是。”
夏泽恭敬退出后,赵贤那叫一个痛心疾首,面上却不敢表现,只能抿起嘴巴默哀。那几个乐妓可是他邀了好几天才得空过来的,没想到竟是无福消受。
夏泽行事素来利索,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烂摊子就被妥善处理了。他将姜丞带进屋,瑛华微抬眼帘,肃然道:“姜丞,你护送太子回皇陵,路上要小心。”
这是姜丞第一次见到太子,惊喜的目光审度一番满身写满窘迫的赵贤,跪地朗朗道:“卑职见过太子殿下!请公主放心,卑职定当全力保护殿下安危!”
“嗯。”瑛华乜向轩窗,心头细算,“时辰不早了,准备一下快启程吧,天黑后正巧能赶到。”
不多时,小贵子就收拾好了行礼,跟姜丞一人提着一个,运到了客栈外的马车上。
临走时,赵贤饿的咕咕叫,蔫蔫说:“皇姐,我真走了啊。”
瑛华听到他肚子打鼓,但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板着脸道:“赶紧走吧,别再给我惹事了!”
“哦,那我走了。”
赵贤如小媳妇似的一步三回头,在姜丞的护送下渐渐消失在视线末端。
聒噪消逝,屋内静谧万分。瑛华坐在罗汉榻上,惆怅地凝望窗外。视线愈发模糊,她乌睫扇动几下,有冰凉的泪滴从眼角滑落。
“夏泽,我有点难过。”她低声嗡哝。
夏泽淡然而立,听到她声线发颤,神色顿沉,皂靴轻抬踱至她身前。面前的佳人毫无方才的意气风发,两行清泪挂在面颊,看起来楚楚可怜。
瑛华余光瞥到他,旋即扑进了他怀中,泪水倾泻而出。
听到她的呜咽声,夏泽眸光轻晃,心也忍不住酸涩起来。他不明就里,唯有环住她,手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抚。
哭了一会,直到他的衣襟被泪水打湿,瑛华这才乏累收敛,哽咽道:“你说……我会不会把太子打坏?”
原是心疼太子了,夏泽释然一笑,指腹轻轻擦拭着她面上的泪痕,“公主担心他,为何还要动手。”
她耸耷着嘴角,“我忍不了,看见他那副纨绔样我就头疼,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人要变起来,很快。”夏泽眸光渺远,睇向她那双纤长乌黑的睫毛,“暴力只能让人屈服,不能让人心服。公主还是先安稳下来吧,太子聪慧,耐心捋教还是可以转性的。”
“嗯。”瑛华闷闷的应了声,深嗅了一下他身上的幽香,“,要不然……我心里的烦闷真不知道该向谁说。”
她的心绪不加掩饰,言辞间的依赖感满溢于表。
夏泽颤了颤指尖,抚上她的三千青丝,声色浅淡却掷地有声:“公主放心,我会一直在的。”
冷风从轩窗吹进来,薄纱纷飞缭乱,两人都不觉寒意。碧空拨云见日,有光倾洒而下,更添了几分暖意。
这顿午膳终究是没吃上,付了银钱,瑛华恹恹然的登上了回京的马车。
官道平坦宽阔,夏泽骑着枣红骏马奔驰在侧,衣袍咧咧,俊逸飒爽。
她挑了帘子,望着那身影发愣,眉间蕴着惆怅。
赵贤的出现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对于她自己来说,杀掉江伯爻算是功德圆满,但对于赵贤的江山来说,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如果他依旧声色犬马,德不配位,还会出现无数的江伯爻。没有瑞王还有惠王,甚至还有诸多的皇叔伯,他的龙椅依旧坐不稳。
该怎么办呢?
她一时有些迷惘,乱七八糟的点子在脑海里交织盘旋,却理不出任何头绪,唯有唉声叹气。
她知道江山难改本性难移,这事急不得,还得像夏泽所言,耐下心来慢慢捋教,当务之急要先铲除眼前的绊脚石。
思及此,她瞳中生寒,捏住帘子的手露出细凸的筋来。
到达府邸之后,未时三刻,张堇之和穆围回来复命。
寝殿的小书房内,穆围敛眉道:“午时把素柔送回了府邸,属下二人在门外守了一会,没发现她再出来。公主交待的事情属下已经嘱咐给她,她说会全力配合。”
“嗯。”瑛华坐在椅子上,摩挲着腕子上的玉镯,“素柔回去时万无一失?”
“是,属下按公主吩咐在沿街商铺买了不少东西让素柔带上,鸽子也放给她了。”穆围回想着素柔眉飞色舞的样子,“这女人的确视财如命。”
瑛华失笑,这样才好控制,反正公主府不缺银钱,“你们下去歇着吧,过两日来了信儿,还得烦请你们去核实一番。”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二人言罢,谦卑的退出寝殿。
瑛华提着裙角走到床边,从褥子下取出刀来,捏着方帕子仔细擦拭。从刀鞘到刀锋,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她有预感,这把刀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第34章 、绞缠
翌日,天光初绽,瑛华又被噩梦吓醒了。
翠羽听到动静,掌灯过来查看。见她神色惊惶的坐着,皱眉道:“公主,做噩梦了?”
“嗯。”瑛华恹恹点头。
许久没见她睡不安稳了,翠羽拿起一方帕子,替她拂去额上的薄汗,“许是这些时日累着了罢,一会儿奴婢去给您要付安神汤。天色还早,公主再睡会吧。”
窗外偶有鸟叫传来,婉转悦耳。正厅的暖炉添满炭火,里头橘火盎然烧的正旺,驱散了肆意侵袭的寒意。
瑛华睡意全无,“洗漱,梳妆。”
婢女们端着漱具进来,一番折腾后,瑛华穿着水红绫子袄裙坐在妆台镜前,见镜中的自己憔悴不堪,眼圈还有些黑,便让翠羽替她画了厚重的妆容。
涂上胭脂,点起绛唇,黛眉柳弯,瑛华这才满意。
她披上织金大氅,翠羽这头刚挑了帘子,旋即就感受到了寒风侵肌,不觉蹙起眉头,踏步而出。
随着眼光的追寻,立于回廊之上的夏泽朝她深揖,“见过公主。”
“嗯。”瑛华走到他身前,唇边白雾霭霭。
夏泽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寻睃,虽然施着粉黛,但那双原本璀璨生辉的美眸稍显黯淡。
“公主昨晚没睡好?”
瑛华强打着精神,还是有些头晕脑胀的犯迷糊,“昨天辗转反侧,又梦到了点以前的事,惊醒了就没睡着。”
她掩唇打了个呵欠,夏泽望着她倦怠的样子,宽慰道:“前尘往事过去便算了,公主当兀自珍重才是。”
也是,再可怕也是以前了,而她现在非比往昔。瑛华豁然点头,如云堆砌的乌发上绾着的金丝步摇随之晃了晃,“夏侍卫说的对。”
视线交糅,两人会心一笑,情思缠绵悠悠蔓延到心间。
扑棱扑棱
耳畔传来了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瑛华循声望去,一只灰鸽落在回廊的连櫈上,对她咕咕咕地叫起来。
“是信鸽。”瑛华惊诧,眼眸再度泛起光来,“素柔办事还真麻溜,这么快就送回信儿了。”
夏泽躬身将信鸽捧过来,取下了鸟腿上略厚的信笺,若非这鸽子肥硕,兴许还真带不动。
“公主过目。”
周围都是亲信,瑛华不加避讳,接过来便急切地打开了信。
前面是事无巨细的汇报,连江伯爻几时上了恭厕都记下了,其后跟着一番关于往昔的解释
“我入府数月并未得到宠幸,江伯爻一般也只是听个曲,看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