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忘舒拖着虚弱的身躯相送,“小殿下慢走。”
幔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可爱婉约的笑脸,“改日我学了新菜品,再过来登门拜访。”
“是。”聂忘舒哭笑不得。
车轮滚滚,舆驾朝公主府驶去。
喝了点酒,这么一晃瑛华有些晕乎,便把夏泽叫上来作陪。
熟悉的幽香让人心驰神往,她躺在夏泽腿上,不知不觉就阖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簇月牙暗影,嗫嗫道:“这下好了,贤儿的根基便会慢慢扎实了。”
夏泽轻抚着她的发髻,柔声道:“公主现在好像变得特别忧国忧民,以前可不是这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的德行,现在烂泥一摊。”瑛华长叹一声:“我这个当姐姐的不为他谋划一些,日后还不是要跟着一起遭殃。”
在皇家,一母所生的孩子仿佛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则荣,一损俱损。夏泽理解,不过还是有些好奇,“公主是怎么拿到贩盐特权的?”
上一世,宣昭二十年六月,宣昭帝就颁行了新的盐运法令,允许商人获得贩盐质照,前提是需要向官府提交巨额质押金,并向朝廷缴纳盐税。
瑛华思来想去,父皇有这个想法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索性就去碰碰运气。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极力推举聂忘舒成为第一人。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个人都知道贩盐会带来巨大利益,没想到父皇还真的允了,他看中了易安堂的商路线。
这对瑛华来说,如虎添翼。
“我消息灵通,向父皇求来的。”瑛华狡黠笑笑,“大晋现在私盐贩子横行,抓都抓不完,我父皇正愁着如何整治,能放着人不用吗?”
朝廷跟江湖从来都是相互利用,这也算是惯例,各图所需。夏泽揉揉她的发顶,“公主倒是机敏。”
“这段时日脑子都要坏掉了,”瑛华捏捏眉心,“希望赵贤不要浪费我的一番苦心。”
看她疲色倍出,夏泽抬起修长如竹的手指替她揉着太阳穴,安抚道:“放心吧,太子会长大的。”
“嗯。”瑛华心下惘然,“希望这个长大,不要来的太晚。”
往后几天,瑛华除了吃喝就是谈情说爱,小日子惬意的无与伦比。
然而好景不长,大年十三这天,夏家忽然传来消息,说夏广顺中风了。
夏泽心急如焚,瑛华当下允他休沐,又派了太医前去医治。
她虽然也想跟去看看,可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瑛华去库房支出大批金银地契,装了足足八个巨大的赭色镶金边木箱,叫来穆围三人率领护军将木箱押送至京城花蓉街的一座巍峨院落里。
半天后,穆围前来回禀,“公主,事情已经办妥了。”
瑛华坐在榻上没有抬头,手捏着一枚黑子,斟酌后放在了棋盘中,“都放好了?”
“是。”穆围垂首,“按照公主的吩咐,全部放进了书房的密室。”
“那就好。”
穆围多说了一句:“还需要加派人手守卫吗?属下担心会招贼。”
正要拿棋子的手略微一顿,最近京城的确不太平,瑛华思忖须臾,浅浅道:“嗯,你们三人在那里守一下吧。”
“是!”
穆围走后,瑛华再也没有心思下棋,手撑在矮几上,托腮发呆。
这次暗杀难保不出别的状况,她曾想过要不要加派一些人手,可瞻前顾后还是放弃了。大张旗鼓的进行总是不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累赘,还是算了罢。
重生一次,她像个愣头青,不怕死,唯独放心不下夏泽。万一她回不来,总得他留点后路。
即便不靠沈家,那批钱财也够夏泽花几辈子了。
心头恍忽变得哀凉,仿佛真到了生死离别之刻,她有些气滞,胸口宛如压着千金秤砣。
这一天过的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瑛华心不在焉的来到院中投喂锦鲤,好看的眼眸有些涣散。朔风侵袭着她,却无法让她的思绪冷静下来。
翠羽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她手里倒鱼食,默不作声的陪在她身边。
斜阳洒金,欣长的身影踏着余晖走到了她身边。
听到脚步声,瑛华顺势看去。
“你回来了。”原本漠然的脸上浮出欣喜,她连忙将鱼食全都丢进水池里,拍拍手问:“老太爷怎么样了,严重吗?”
夏泽的笑容略显疲惫,解下披风罩在她身上,“没什么大碍,就是要在床上躺一阵了。”
“这样啊,不会京城太冷了吧?”瑛华皱起眉头,“我让太医拿一些上好的药材给老太爷送过去,这段时日你多照拂他老人家一点,我这边你就不用顾虑了。”
借此机会她想支开夏泽,方便她两日后行事,谁知夏泽却拒绝了:“多谢公主好意,那边有我舅舅,用不到我的。”
“可你这个外孙也得出点力呀,”瑛华眨眨眼,“你不是最爱外祖了吗?”
“没办法,我公务缠身,外祖若是清醒也不会让我留在那里的。”
“他让不让是他老人家的事,你留不留是……”
话还没说完,夏泽往前逼近一步,伸手揽住了她的细腰,“怎么?公主要支开我,不想让我留在府中吗?”
一道残阳下,他面庞的线条格外柔和,深黯的眼底却锐如刀锋,仿佛要将人剖开,窥视心底。
噗通
花斑锦鲤跃出水面,又重重砸进池子,激荡起层层涟漪。
瑛华真觉得眼前这人太敏感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
她生硬的扯扯嘴角,揽上他的脖颈,羞羞答答说:“怎么会呢?你离开一会儿,我就想念的不得了呢。”
“是吗?”夏泽微挑眉梢,“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呢。”
瑛华懵懂的歪头,随后微微垫起脚,在他薄唇上嘬一下,“这样感觉到了没,夏侍卫。”
她讥诮的笑着,浓黑的眼睫轻轻颤动,曼妙可人。
夏泽沉沉看她一会,手一使劲,将她往上拎了拎。
瑛华还没反应过来,嫩唇就被他咬住,唇齿交糅间霸道而浓烈,仿佛要将她融化才肯罢休。
一旁沉默的翠羽瞬间羞红了脸,步步后退,赶紧跑开了。夏侍卫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都把她视如空气了。
沉坠的肆虐扣人心弦,好似抽走了人的三魂。瑛华被松开时脸颊绯红飘散,如刚被疾风骤雨摧残过的娇花一般,分外惹人怜爱。
“公主懂了吗?”夏泽与她贴耳,“这才叫想念。”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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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剑拔弩张
不知道何时,夏泽的声音好像也带上了钩子似的,瞬间让瑛华跌入了他的深情,美目眼波流转,耳尖都在发烫。
“真没想到,希望夏侍卫的想念这么肤浅。”她红唇轻弯,媚态流溢,一下子攀在夏泽身上,“那我也不装正经了,快抱我进去,我要好好想念一下你。”
“……”
有那么一瞬间,夏泽有种挖坑往里跳的感觉。
瑛华果真没有食言,热烈而奔放的向他诉说着心头的思念,全程夏泽都是被动的,被她压在身下。
波涛起起伏伏,让人沉醉不堪。娇柔婉转的声音弥散在红尘嚣嚣,不忍离去,唯有甘之如饴。
急风骤雨肆虐完,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
外头的翠羽听着风雨销歇,上前轻轻叩了下门,“公主,要传膳吗?”
不久以后,有气无力的女音从殿内徐徐传来:“不吃了。”
“是。”
翠羽乖巧的不再说话,守在殿外听候吩咐。
里头两人耳鬓厮磨,甜言蜜语,她听在心里,手指摆弄着袖阑,冷不丁又想到了杜渐。
昨天杜渐来府上为夏泽换药,正巧她去替公主拿蜜饯,回来的时候杜渐提着药箱,晃着广袖准备离开,嘴里念叨着:“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她忍不住问:“杜太医,你的哪位佳人不在东墙了?”
杜渐回身看她时的表情,她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红着一张脸,眼睛张瞪的愣大,仿佛她是一个吃人怪兽。
半句话都没说,杜渐就一溜烟跑了。
当时她还有些生气,自己好歹也算的上小家碧玉,有那么恐怖吗?
不过现在回头想想……
“该不会那个佳人是我吧?!”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殿内传来了瑛华狐疑的声音:“翠羽,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翠羽满脸羞涩,深吸一口气说:“公主听错了,奴婢没说话。”
里头没再追问,她这才拍拍发烫的面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下次杜渐来的时候,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夜色渐浓时,瑛华肚子又饿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喊翠羽传夜宵。
“别总吃那些点心了,太甜了,要伤胃的。”夏泽坐起身,将她遮住半面容颜的乌发拢在耳后,“我去给公主下碗面吃吧。”
“下面?”瑛华一愣,“夏侍卫会做饭?”
夏泽点点头,起身正要穿衣,胳膊却被她拉住。
“还是算了吧,让厨房下一碗好了。”
她仰着脸,神态天真,夏泽不由冲她笑笑,“公主怕我做的不好吃?”
这人有读心术吗?
瑛华面上讪讪,“怎么会,我这不是心疼你嘛,不想让你跟着麻烦。”
“不麻烦。”夏泽半跪在床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就是不好吃,公主也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吗?”
话落,他弯起眼眸,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然而在瑛华看来好似笑里藏刀,让她忍不住害怕起来,“……对。”
“那好,公主稍等一下吧。”夏泽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披着件大氅离开了寝殿。
轩窗闪过一丝暗影,瑛华这才回过神来,冲着外头喊:“外头这么冷,你不多穿一点吗!”
无人应答,脚步声渐行渐远。
屋内的绢灯噼啪爆了一下,瑛华容颜随之一晃,索性随他去了,扑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字,黑眸茫然的看向藕色窗幔。
没过多久,夏泽一手端着檀木托盘走进了寝殿,一手将门严丝合缝的关上。
“公主,起来吃吧。”他将托盘放到圆桌上。
面条香飘四溢,瞬间勾起馋虫。瑛华起身坐到圆桌前,定睛一看。一碗阳春面,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一双象牙筷还有一只骨瓷小勺细心地摆在小托上。
她眼尾噙上笑,“看不出来,夏侍卫还真有点能耐呢!”
“在禁军那么多年,怎么能不会点厨艺,当值回来晚了吃不上饭,当然就要自己做。”夏泽意态闲适地解释着,将象牙箸递给她,“公主快吃吧,泡久了口味就不好了。”
“……好。”
想到夏泽在禁军茕茕孑立的那些年,瑛华忍不住心里发酸,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这才拿起箸筷夹起一溜面条。
徐徐放进嘴中,眼眸登时一亮。
原本还担心夏泽会弄出一些难以入腹的食物,没想到口味是真的好。汤汁新鲜,面条劲道,跟府里大厨做的没两样。
她惊奇的看向夏泽,赞赏之意不加掩饰,“这个是谁教给你的?真是超级好吃!”
“不用教,老家在江南路附近的都会做。”夏泽抬眼看了看她的吃相,眉头一皱,伸手擦去她面上的汤点子,“慢点吃,汤都溅衣裳上了。”
“我刚才只是一点点饿,现在是非常饿,慢不了。”她呜呜隆隆说着,两腮股得像只藏食的松鼠。
夏泽没奈何的叹了口气,托腮看她,幽深的眼眸荡出点点波澜,润色再三,缓声道:“正月十五,我们去赏灯吧。”
瑛华吃的正欢,闻言筷子一顿,目光与他交缠在一起。
两人面无异色的对视,心头各有所思,静谧袭来,好似在无声博弈。
半晌后,她吞下面条,“嗯,好。”
夏泽真如自己所言,没有再去夏广顺那里。
正月十五晨起后,他静默的站在廊下当值,而瑛华缩在寝殿罗汉榻上,透过轩窗敞开一条缝,眸色沉沉的凝望着他。
今天,过往的一切痛苦都要画上句号,她要拿回江伯爻欠她的那条命。
然而她该怎么潜出去呢?
聂忘舒给了夏泽防迷烟的药,上次的方法是用不上了。支又支不开,左思右想,她心一横,只能来硬的了。
她在书房洋洋洒洒写了封信,随后交给翠羽,低声交待:“你把这封信交给贺兰靖,让他务必配合好。”
“……是。”
翠羽惶惶的接过来,方才她站在不远处,依稀看见了夏侍卫的名字,还有扣押的字眼。
公主想干什么?
心头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她嘴唇翕动,却将话咽了回去。
也许是她多想了,明明二人一早还亲密了一番,音色靡靡让她们几个婢女面红耳赤。
翠羽离开后,瑛华心若擂鼓的坐在案前,青葱手指不停绞缠在一起,暴漏着她忐忑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