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你说你花一般的年纪,怎么整日在这个佛堂耗着,皇上那边您多少也上点心啊!”绿竹把安贵人扶到炕边坐着,一边蹲下给她捶腿,一边小声抱怨道。
安贵人淡淡一笑:“想在皇上身边尽心的人多得是,也不差我一个。再说了,侍奉佛祖是大事,花多少时间都是不够的。”说着闭起眼睛,又念了一声佛。
“小主!”听小主又是这么说,绿竹真的有些无奈了。
“奴婢知道侍奉佛祖要紧,但是小主也该为以后打算吧!说句不好听的,皇上在,咱们还能衣食无忧,可若皇上不在了……”
“绿竹!”安贵人皱着眉喝道,“慎言。”
“奴婢失言了。”绿竹也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连忙请罪,但还是不甘心,又苦口婆心地劝诫道。
“可是小主,奴婢这都是为你好啊!就算小主不在乎荣宠,难道小主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提到孩子,安贵人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眼中闪过深深的痛色,手掌也不由地放在了腹部——曾经,也有一个生命在那里孕育过,她也曾期许着他的到来,可是她终究没那个福气,不能保住他……
想到这,安贵人的抚腹的手突然收紧,神色也清明起来,又变成了那个心素如简、人淡如菊的安贵人了。
“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只是他只在我肚子里呆了不到三个月就走了,可见我是个没福的,不配拥有孩子。”
“小主,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什么有福没福的?”绿竹大惊道,她没想到那次小产对安贵人的影响那么大,大到居然认为自己不配拥有孩子?
“自古小产的妇人多了,小主怎么就说自己没福呢?小主,你可千万不能泄气啊,小主你还年轻,肯定还会有孩子的。”
“呵呵。”安贵人轻笑了一声,眼神悠悠地看着佛堂那慈眉善目的佛像,喃喃道,“孩子,我已经不指望,至于我的后半生,自由佛祖会庇佑我的。”
那人送给她这尊佛像的时候,她就已经清楚了她这辈子的结局了。
长春宫,皇后寝宫
皇后乌拉那拉氏坐在西间的炕上,炕桌上摆着一个天青色的玉壶春瓶,旁边则放着花房送过来的新摘下来的玫瑰,红的、黄的、粉的,各种颜色都有,煞是好看。
乌拉那拉氏饶有兴致地修剪着花枝,然后插进瓶中,再仔细地调整好角度,务必每朵花都摆放的恰到好处。
“娘娘这花修剪的真漂亮,看,本来有七分颜色,娘娘这么一修剪,硬生生地拔到了十分。”小宫女冬雪在一旁恭维道。
“你这小嘴倒是会说话,说,是不是看上内务府进献给本宫的那盘鲜荔枝了、才这般哄骗本宫?行了,那盘鲜荔枝就归你了。”乌拉那拉氏笑着看着冬雪一眼。
“奴婢谢娘娘赏。”冬雪连忙笑着行礼,不过下一秒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
“不过娘娘真的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明明说的是实话,娘娘怎么能说奴婢在哄你呢?不信娘娘问问夏蝉姑姑,这花是不是经娘娘修剪后好看多了?”
夏蝉笑了笑,却没有接冬雪的话:“娘娘这两天,心情似乎很好?”这都有兴插花了,可见心情真的很好。
“皇上信任本宫,本宫心情自然很好。”乌拉那拉氏笑了笑,神情很是满意。
后宫出了那么大的的事,皇上不仅没有问责她,反而帮她把事情压了下来,可见皇上对她还是很敬重的。
她早已过了争风吃醋的年纪,而且她身处这个位置,要的就是皇上的敬重和信任。
夏蝉也很满意。
皇上待皇后娘娘如此敬重,待七小姐进宫,皇上肯定也会另眼相待的。
“娘娘和皇上夫妻多年,皇上自然是看重娘娘的。只是娘娘,奴婢有些不明白,皇上怎么突然如此厚赏了苏常在了?
若以皇上以往的的性子,这苏常在就算不获罪,皇上怕也会冷着了。这又是晋位又是赏东西的,奴婢倒有些看不明白了。”夏蝉疑惑道。
夏蝉倒不是惦记这点东西,她只是想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毕竟想要这后宫中生存,必须要揣摩好皇上的心思。
乌拉那拉氏皱眉、插花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你说的这些本宫也觉得奇怪,但暂时还没个眉目。”
她和皇上夫妻多年,皇上的心思性子,她不说了解十分,也了解个四五分。皇上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用意在里面的。
“莫不是皇上看上苏常在了,才这般厚赏?奴婢可听说了,皇上昨天夜里还特特地去钟粹宫看了苏常在。”冬雪咬着嘴唇说道,眼中满是不甘。
乌拉那拉氏瞟了一眼冬雪,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或许吧,虽然苏氏看着不像是皇上喜欢的类型,但是苏氏闹这一次,的确吸引了皇上的主意,保不齐皇上真的看上这苏常在刚烈的性子了。”
见皇后也这么说,冬雪有些着急:“那娘娘可要出手?苏常在的性子这般烈,不过是受了点内务府的苛扣就敢要死要活的。若以后真得宠了,怕又是个丽常在,到时候这后宫里又要被这样的人闹得乌烟瘴气了。”
冬雪说的是义愤填膺,一副为皇后考虑的样子。
“若真这样,她怕是要步丽常在的后尘了,皇上也容不下她,还用得着本宫动手吗?”皇后不紧不慢修剪着花枝,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的。
“可是……”冬雪还要说什么,却被夏蝉给打断了。
“好了,冬雪,这件事娘娘自有分寸,你就不要管了。对了,刚才娘娘不是赏了你鲜荔枝吗,你去吃吧,也洗一份端过来给娘娘。”
夏蝉虽然笑着,但是眼神却有些微冷,看着冬雪心里不禁惴惴不安起来,像是心中的秘密在这双眼睛下顿时变得无所遁形一样。
冬雪心下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讷讷道:“那、那奴婢先下去给娘娘洗荔枝了。”说着匆匆行了个礼,就急急退了出去,那样子就像是后面有人追一般。
冬雪一走,夏蝉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连忙跪在皇后跟前请罪。
“奴婢失察,竟然没发现冬雪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还请娘娘责罚。”
“罢了,这后宫的女人,谁对皇上没存了心思的?”乌拉那拉氏倒是浑不在意,依然剪着她的花枝,“只是别人的心思藏得好,没冬雪这丫头这般着急就是了。”
“明天奴婢就打发了她。”夏蝉咬牙道,深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
冬雪,其实并不是一直跟着皇后的人,而是皇上登基后内务府送过来的小宫女。因为长得漂亮,又会说话又会看人眼色,做事还利落,很快就得了皇后的眼缘,被提拔到跟前伺候了。
她原本也对冬雪这丫头很满意,有意让她接自己的班。不过现在看来,人家的心气高着呢,怎么看得上皇后身边一个掌事姑姑的位置?
“这倒不用。”乌拉那拉氏挑眉道,“这丫头虽然是个不安分的,做事倒也利索,说话言语也挺合本宫的意的,平时放在身边逗逗闷,也是极好的。若她真的做了什么的话……”乌拉那拉氏冷笑一声。
“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娘娘英明。”夏蝉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罢了,算那小丫头走运,先放了她。不过娘娘,这苏常在……真的不用管吗?”不知为何,夏蝉总觉得皇上对这个苏常在有些不一样,她心里有些担心。
乌拉那拉氏听了先是地愣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
“夏蝉,你也算一直跟着本宫的老人了,咱们这位皇上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在皇上的心中,只有大清的江山的,女人对她而言,不过是用来繁衍子嗣、延绵后代的。
就连早年得宠的齐妃和现在盛宠的年贵妃,皇上是宠,但也只是宠而已,和大清江山相比,那点宠爱甚至微薄地可以忽略不计。”
早年的时候,她还不懂这些,还和当时的齐侧妃争风吃醋过。但是现在年贵妃盛宠,她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也并不怎么在意了。
“可是若皇上真的看上这个苏常在了,那七小姐进宫后岂不是多了一个劲敌?”夏蝉脸上露出了急色、不由地脱口而出。
乌拉那拉氏闻言,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把剪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拍,冷哼一声:“如果她连一个小小的苏氏都对付不了的话,那她也没有必要进宫了。”
面对皇后突如其来的怒火,夏蝉不禁吓了一跳,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只低着头讷讷地不敢再言。
看夏蝉这个样子,乌拉那拉氏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激了,缓了缓道:“且本宫就算对付了一个苏常在又怎么样?照样会出现张常在、王常在的。且苏氏身份地位,这一辈子估计一个贵人顶天了,这次选秀的其他秀女,才是淑敏要关注的。还有别忘了,翊坤宫那些的恩宠,才是实打实的。”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浅见了。”听皇后这么一说,夏蝉才明白自己着相了,接着是深深的拜服。
“娘娘英明,奴婢远远不及。”
“明白就好,目光要放得长远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一时得失算的了什么?”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把花拿给本宫吧!”
这瓶花眼看就要插好了,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耽误了。
只是可惜,今天这花注定是插不成了。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就在乌拉那拉氏准备把最后一支月季插进花瓶中的时候,冬雪就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一脸的急色。
“慌什么,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夏蝉脸一拉,厉声喝道。
人不安分就算了,怎么连规矩都给忘了?
“奴婢该死了,一时情急失了规矩,还请娘娘恕罪。”冬雪刚才也是一时脑热就冲了进来,被夏蝉这么一骂,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跪下来请罪。
夏蝉仍不放过,继续训道:“什么事有这么急,值得你连规矩都忘了……”
“罢了,夏蝉,让冬雪说吧!”乌拉那拉氏皱眉道。
冬雪的那点小心思暂且不提,规矩还是极好的,不然她也不会留她在身边伺候。她这般着急,肯定是又出事了。
“谢娘娘。”冬雪磕了一个头,然后飞快地说道,“娘娘,刚才皇上下了明旨,让恂郡王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京。”
“什么?这怎么可能?”乌拉那拉氏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中的月季掉落到地上也浑然未觉。
十四爷恂郡王允禵,可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虽然为了争夺大位,皇上和十四爷之间的关系变得极为疏远,远不及和十三爷怡亲王那般兄弟情深。但是现在太后还在,皇上怎么就对老十四出手了呢?
让老十四留守景陵不许返京,这等于是变相的圈禁啊!
前段时间,皇上还特特地三请了太后搬进了寿康宫,她还以为皇上看在太后的份上,肯定会对老十四网开一面,没想到……太后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若是知道了此事还得了?
“快,快封锁消息,这事万万不能让太后知道。”乌拉那拉氏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之色。
“娘娘,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冬雪吞吞吐吐地说道。
皇上下的是明旨,就是想瞒都瞒不住,消息这会子,怕是已经进了寿康宫了。
乌拉那拉氏也明白这个时候在封锁消息怕是不能的,咬了咬牙,一狠心:“夏蝉,随本宫去寿康宫。”
“是。”夏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怠慢,连忙扶着皇后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安贵人,也是一个可怜人。
44、母子争锋
寿康宫寝殿
雍正的生母、仁寿皇太后乌雅氏,此时正趴在床沿边,咳得撕心裂肺。
“太后、太后,你怎么样,奴婢还是叫太医吧,您咳成这样,怎么是好?”仁寿太后身边的丁嬷嬷一边帮太后顺着气,一边着急地说道。
“咳,我,咳咳,还请什么太医?咳咳,看到他们兄弟这个样子,我,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一想到她的老十四被留在了先帝的景陵,仁寿太后的心就像是被刀割裂了一般,悲痛欲绝。
这些年老四和老十四之间为了大位的明争暗斗,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办?有时候她隐晦地劝上几句,这两人面上答应地好好的,但是离了她还是一样,该怎么还是怎么,她就知道儿大不由娘,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她只盼着他们兄弟俩不管谁得了那个位置,看在她这个额娘的份上,善待他的兄弟。
去年冬月,先帝驾崩,老四得先帝遗诏继承大统,成了大清入关以来的第三位皇帝。按理说她这个做娘的应该开心才是,但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深知老四的性子,最是个冷心冷情的人。老四成了皇帝,之前那些妨碍他的人怕是要被他一一清算,一个都跑不了。
老八、老九、老十……包括老十四!
那些天,她整天担心受怕,就怕听到老十四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深知道,老四从小又被佟娘娘抱走,没有养在她的身边,母子情分浅薄。
等佟娘娘去世,老四都已经12岁了,再想亲近也是生疏地很了。加上那时身边有个老十四,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这个亲手抚育的孩子身上,对老四的关心就没有那么多了。
因此这些年,老四对她虽恭敬,却并不亲近。她就是想劝老四对他这个弟弟网开一面,这个已经成了皇帝的儿子,也不一定会听她的。
但是自正月间老四大病一场后,似乎转了性子,不仅封了老十四郡王爵位,还对她这个额娘关怀备至,又是三请移宫又是为了她的身体把太医院再好的太医都送来了她这寿康宫的,她这悬着数月的心,总算是慢慢地放了下来。
只是在四月初,老四下旨让老十四把先帝梓宫运往遵化的景陵安葬,她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就隐隐地有些不安,但是想到老四最近对她的孝顺,只能把这些不安压了下去。同时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老四是看重老十四,才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了老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