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瞪了他一眼。
易齐轻笑,声音却逐渐认真下来:“这辈子又太短了,所以不要将时日浪费在纠结与等待上。”他浪费了五年。
苏棠沉默下来,手中的酒杯空了,意识虽清醒着,脸颊却被酒染的灼热。
她开口:“什么时候离开?”
易齐思索片刻:“也许今夜,也许明天。”
苏棠惊讶:“这么快?”
“舍不得我啊,”易齐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张开双臂,“不知再见是猴年马月了,今个儿就舍身给你个热情的拥抱吧。”
苏棠皱眉,却并未躲避,只拍了拍他的后背。
然而下刻,易齐的背突然僵硬了下来。
“怎么……”苏棠刚要询问。
易齐松开了她,直直看着前方,许久颤颤巍巍的伸着食指指着楼梯口:“被捉奸了……”
“什么……”苏棠凝眉,不耐烦地转头看去,郁殊披着见暗绯色的大氅站在楼梯口处望着她,脸色死白,眼尾通红。
迎上她不耐的目光,郁殊转头便朝楼上走去。
“去哄哄吧,”易齐推了推她,“我怕我还没离开,便被那个姓高的暗杀了。”
苏棠看了易齐一眼,沉寂了一会儿缓步朝楼梯口走去。
只是她酒量不佳,上楼的脚步有些蹒跚,一双眸子却在夜色中亮的惊人。
“叩叩”敲了两下客房门,苏棠半靠在一旁等着。
房中沉静了许久,才终于被人打开。
郁殊站在门口,面色沉沉看着她:“不是有我在便不自在……”
话未说完,苏棠便突然朝他靠了过来,踮脚伸手揽着他的后首,红唇径自吻上他苍白的唇角。
第一次没有吻中,她微微上移了些。
郁殊一愣,心如被巨浪顷刻覆灭一般窒息,僵硬了许久,伸手揽紧她的腰身,大手轻易将她细弱的腰身罩住,拥入怀中,俯首重重覆在她的红唇上。
房门在身后合上。
苏棠借着酒劲,仍揽紧着郁殊的后颈,唇齿纠缠之间,二人的袍服搅弄在一块,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郁殊身上的绯色大氅不知何时早已掉落在地,他未曾在意,仍禁锢着她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怀中的女子忍不住娇哼一声,他才终于放开。
苏棠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唇殷红一片,目光晶亮,唇齿间尽是酒香。
郁殊望着她,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床上团成一团的被子被尽数仍在地上,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苏棠……”
“棠棠。”郁殊再次轻唤着,身子里两个意识如有冰火冲撞,“可以吗……”他低低呢喃,心里却慌乱着,紧张着,想要触碰,却又担忧这从未有过的体验会令二人无所适从。
苏棠只低低哼唧一声。
郁殊俯首,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眼睑、鼻头,唇角。
唇徐徐下移,粗重的呼吸带着凉意,冰的人肌肤一紧。
郁殊伸手,轻轻解开腰间的缎带,唇吻上她的锁骨,以齿尖轻柔的、微颤的研磨。
衣襟散落。
虔诚的吻在她的心口,慢慢下移,越过小腹,如柔软的冰不敢用力碰触,只小心翼翼的讨好着。
“郁殊……”女子的声音娇媚如水,添了慌乱,“你不要……”
却终究迟了一步。
如玉指终触碰到上好的琴弦,他轻轻吻着,以唇齿弹奏出了一声声的浅语低喃,听在他的耳畔,搅弄着满心的奢望。
他虔诚的和盘托出的那个那个女子,如今给了他回应。
“郁殊……”女子的尾音轻轻颤着。
郁殊抬眸,看着女子在自己眼前逐渐娇软,脸颊的酡红如一汪醉人的春。
“苏棠,棠棠……”
他低低唤着她,心里如万花齐盛,盛放在她的春里。
……
翌日。
天色大亮。
郁殊缓缓睁眸,满眼的餍足,唇角微勾着。
阳光被阑窗打碎,照进房中,落在地上,越发衬的黯然静谧。
下瞬,郁殊却猛地睁眸,坐起身,身边空荡荡的。
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高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
郁殊一言未发,穿上衣裳,披着绯色大氅,站在床榻旁,昨夜的旖旎,今晨的清冷,一幕幕搅的他心神杂乱。
鼻尖有些异样的香,郁殊蹙眉,大步流星走到香炉旁。
这香……这香!
郁殊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昨夜她早已累极,却仍披着衣裳下去点香,说是不嗅着艾叶香便睡不着。
可这香分明是……迷药!
他很少在一个陷阱跌倒两次,在她这儿,却跌了三次!
“王爷。”高卫的声音仍耐心在门外响起。
郁殊猛地拉开门,神色间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怒色。
高卫惶恐低头,手里拿着一纸书信:“苏姑娘走了。”
郁殊拆开书信。
果然是“苏姑娘走了”,信上也只有“走了”二字!
这算什么?睡完便跑?
她当他是什么?
第60章
郁殊盯着手中的书信,沉了一口气,静默许久,才终于相信了。
——苏棠走了。
在经历昨夜暧昧之后,睡完他之后,一走了之。
昨夜尚在他怀中软如一汪春水的女子,今日穿上衣裳便翻脸不认人了!
“王爷,”高卫拿出另一封书信,“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密函,是辅相连夜差人送来……”
“啪”的一声,郁殊将房门重重合上,也止住了高卫的声音。
郁殊转头坐在桌旁,书信放在桌上,牛绒色的纸页上,两个字迹隽秀的字迹:走了。
柔婉的笔锋,却写出最决绝的话。
床上被子凌乱,仍残留着几分昨夜的旖旎,她的浅吟低语、细密喘息仍拂在耳畔,他自己都分不清,将她拥入怀中,与她灵肉合一时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可不过转眼,房中便已是一片清冷,空寂无声,冻得人心底发寒,呼出的气息都冷的吓人。
上一次,她吻了他,第二日假死逃离京城。
这一次更甚……
他却一次一次的咬了她手里的鱼饵,被戏耍的团团转。
心底滔天的怒火,却又夹杂着莫名的委屈。
他将一切都给了她了,她为何还要跑?
他的身,他的心……
一定要他将她锁在床上、绑在身边吗?
她的手腕、脚踝那样莹白纤细,碰到冷冰冰的锁链,只怕会磨出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和他身上的一样。
她说,她讨厌他身上的伤疤。
郁殊抬眸,是不是昨夜他身上的伤疤吓到了她?一道道丑陋的疤痕,他自己都嫌弃,难怪她讨厌呢。
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名暗卫拿着张揉皱的旧纸走到高卫身前,恭敬递了过去。
高卫正满心焦急,接过后随意扫了一眼,而后双眸圆睁,眼中总算有了一丝希望,匆忙上前叩响房门:“王爷,有苏姑娘的消息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好消息。”
郁殊漆黑的眸光隐约有了几分光亮,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王爷……”高卫还欲敲门,房门已被人从里面打开。
高卫举着手中的皱纸:“王爷,苏姑娘和易齐一同离开的。”
苏棠和易齐。
郁殊看着那张纸,昨夜他们二人还在酒馆共饮,饮完便抱作一团。
“你是说,她和别的男人私奔,也算是好消息?”
高卫一滞,忙摇头:“王爷,这封信是在易齐房中寻到的,上面写着苏姑娘前往京城方向,随易齐同行至洛城。还交代将这酒馆交予长河边的青娘手里。”
书信是随意扯下的一块皱纸写的,大抵是走的急了些。
郁殊接过纸页扫了一眼,下刻陡然想到什么,抬眸看着高卫。
高卫心中不觉一凛。
郁殊沉声道:“你同她多嘴了?”
高卫只觉后背爬上一层寒,忙跪在地上:“属下知罪,”他顿了下,“苏姑娘深明大义,属下亦别无他法,如今京城局势紧张,还请王爷……”
郁殊打断了他:“凡出固永镇,往东南而去,必经玉门关,派人在关口拦截,本王即刻便到。”
话落,郁殊转身信手拿过大氅,绯色的大氅披在肩头,映着苍白的神色,病态而惊艳。
“王爷,”高卫仍跪在地上,“京中来信,兵部尚书柳元修已被禁足府中,辅相孤木难支,京中只怕生乱,还请王爷回京……”
“那又如何?”郁殊打断了他,朝楼梯口走去。
他以往想站在权势之上,让曾经放弃他的人都看见他,可如今,他有了比权势更深的执念,看不见,他心难安。
“京城若生乱,他日苏姑娘回去,王爷如何能保护苏姑娘!”高卫豁出去了,说完便垂手听候发落。
郁殊的脚步戛然停止。
他的双手早已沾满了血,洗不清了。
他只有让自己站在最高处,才能将她捧起来,捧到谁也够不到、伤不了的高度。
郁殊沉默良久,垂眸道:“派人去关口,暗中护送,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高卫怔:“王爷?”
郁殊起身下楼,大氅翻飞间,只余下一声沉沉的:“回京。”
……
这日,固永镇唯一的酒馆关门数日,过段时日再开门时,酒馆中唯有一身形高大的女子坐镇,名曰青娘。
大漠边关,郁殊弃车驾马,朝京疾驰。
不过翌日已过苍城。
赶路的第四日,秀容城驿站来了消息,兵部尚书柳家被禁足十余日,柳元修终折了腰身,手中京城三成兵权尽数呈于天子,加上太尉手中的四成兵权,沈寻手中已有近七成。
郁殊看完书信,只命一人去了一趟岐州,命五千铁骑入关,不许近京,只扎营于京畿;又命一人去了南夷边关,放出消息称大晋天子与摄政王争执不下,恐兵戈相向。
赶路的第六日,洛城驿站传来消息,辅相被软禁,再不能参与朝堂政事,靖成王的文武二臣均成了孤军野马。
郁殊闻言,不过连夜命人快马加鞭去往江南道御史府。
赶路的第九日,京城兵马集结于城门处,设伏兵,埋暗箭,静候靖成王。
郁殊率众人在岐州五千铁骑的营帐中休整,准备入京。
营帐中,高卫担忧看着郁殊:“王爷,城中定然已是遍地陷阱,此刻入京,恐怕正进了圈套。”
“陷阱又如何?”郁殊抿唇,“本王不想踩,谁能让本王入?”
高卫顿了顿:“苏姑娘?”
郁殊垂眸睨了他一眼。
“属下知罪,”高卫忙低头请罪,下刻却又满目忧色,“可如今京城兵马多掌握在皇帝手中,细细算来,足有两万兵马。”
“嗯,”郁殊轻应一声,“他如何将兵权吃下去的,本王便能让他再吐出来,而且让他亲手送到本王府上。”
“可……”高卫不解,“王爷手中兵符纵能号令将士,此刻大军多守在南夷,远水救不了近火……”
“放一把远火便是了。”郁殊蹙眉,“去江南道御史府上的人可回来了?”
“今晨回了。”
“好,明日进京。”
……
洛城,夜市。
一辆马车吱吱呀呀慢悠悠前行。
苏棠安静窝在马车里,披着件厚重的大氅,手中抱着暖手炉,透过晃动的轿窗看向外面。
深秋终究还是过去了,冬已来临。
洛城却无半分凛冬的萧瑟,夜市灯火通明,远处灯光点点,行人闲上楼阁,店铺疏帘高卷,道边偶有梅枝开在墙角,幽香醉人。
这儿的人们打扮各异,有中原对襟宽袍,也有大漠半肩毡衣,有驾牛骡车做些小生意,也有马车慢悠悠前行。高笑阔谈夹杂着吆喝车轮之声,使得洛城生机勃勃。
马车在一处客栈停了下来。
苏棠下马,过长的大氅有些耷在地上,绒领包裹着一张小脸,鼻尖冻得通红,双眸却莹亮如灿星。环视一眼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角落独自饮酒的人身上。
“如何?”苏棠作声。
易齐恹恹饮了一杯酒:“你觉得呢?”
苏棠可怜地睨他一眼,在洛城待了七日,易齐白日从未闲下来过,却终未能寻到她的下落。
察觉到她的目光,易齐没好气瞪她一眼:“你怎的还不离开?”
苏棠笑:“洛城繁华,我自然想多待几日。”每日出去闲逛,仍有太多风景看不过来。
再者道,她喜欢这般走走停停,无拘无束。
“少来,”易齐轻哼一声,神色认真了些,“说实话,你为何会突然要离开?”
苏棠看着他:“就像你说的,大漠的冬不好捱。”
“嗯哼?”易齐明显不信,抬眼瞧着她,“你可是连郁殊都没知会,天还没亮便抓着我离开了。”
苏棠垂眸,笑容淡了些。
她只想下个迷药,而后逃离。没想到那夜借着酒劲,竟真的同郁殊……
不过想到郁殊生得一副妖孽艳色,仔细算来倒是她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