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一般善良的替身不多了——鱼曰曰
时间:2021-03-03 09:29:58

  “因为没必要留在酒馆了。”苏棠嗓音幽静。
  去固永镇,是为了逃避,是不甘心成为一个影子。
  如今不需要了,仔细想来是她钻了牛角尖,将自己困于一隅,可其实,她只需要成为自己便好。
  至于情,她能拥有,更好;不能拥有,一个人也未尝不可。
  栾京是她自小到大长起来的地方,她想回去,她也想爹了。
  更何况,郁殊在酒馆待了那么长时日,她的下落恐怕早已被有心之人知道。
  朝堂、权势,是郁殊的战场。
  她见过小皇帝,那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恐怕只因郁殊在她的酒馆待了诸多时日,他也不会放过她这个有可能对郁殊造成威胁的人。
  她不想旁人利用自己威胁郁殊,更不想成为累赘,将自己置于险境,她爱惜自己这条小命。
  离开是最好的法子。
  “喂,听说了没有,前段时日京城闹了乱子?”一旁酒桌,三两酒客喝得微醺,低声交头接耳。
  “可不,听闻,是摄政王爷派兵驻扎京畿,被天子以谋逆罪名软禁了,”说着,那酒客摇摇头,“可惜了……”
  “这可是大罪,兄台可惜什么?”
  “远的不说,洛城外的水库,便是那摄政王爷亲批下来命人修建的,洛城夏涝冬旱,可没少吃了那水库的水,”酒客打了个酒嗝,颇有几分卖弄,“还有平定西南战乱,给江南拨银蓄粮……也便是专政狠辣了些……”
  苏棠安静听着,容色无恙。
  易齐看了她一眼:“心疼了?”
  “心疼什么?”苏棠不解。
  易齐看着她的神情,倒真的有几分疑惑:“你当真以为我不知啊,”他声音低了些,“那摄政王,不就是郁殊。”
  苏棠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路是自己选的。我更心疼自己,还要替你付酒钱。”
  易齐:“……”
  ……
  京城,靖成王府。
  高卫飞快朝书房走着。
  不由想到当初入城门那日,小皇帝震怒,一道圣旨直指王爷拥兵自重,率军驻扎京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但念其尚有功劳,软禁在靖成王府。
  高卫心底清楚,小皇帝恨不得将王爷就地正法,什么念王爷有功劳,不过是恐惧京畿那五千铁骑罢了。
  若真动起兵戈,五千铁骑对阵京中两万将士,尚不知鹿死谁手。
  而王爷竟从容应了软禁,回了靖成王府,彻底闲适下来。
  更多的时候,便是察看暗卫的飞鸽传书。
  苏姑娘在何处,做了何事,都要事无巨细的报备。
  中间只发生了一件稀奇事——
  江南道御史陈凌陈大人入京上奏,储粮大地江南一带一场夏涝、一场冬雨,稻谷烂在地中、仓里,无法给京中供应,甚至仍需国库拨银赈灾。
  今日,王爷已被软禁二十日,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高卫走到书房前,轻敲了两下房门:“王爷,沈世子求见。”
  书房内,郁殊正翻看着暗卫传来的书信,脸色因着久未见光之故,越发苍白,唯有一双黑眸如漆黑的玉石,如一汪深潭水,看不真切。
  全无血色的指尖轻抚着书信上的字迹:苏棠在洛城待了足有半个多月了。
  洛城繁华,处处歌舞升平,她乐不思蜀也是应当的,只是……暗卫来的书信中,她日日欢喜,从未提及过他半句。
  而他却已有一月没能睡个好觉,闭眼便是那夜她媚若无骨的娇软,睁眼便是满目的冬日萧寒。
  “王爷?”高卫又唤了一声。
  郁殊不动声色将书信压在砚台下:“让他进来。”
  沈辞仍穿着湖蓝广袖对襟袍服,墨发高束,一缕碎发垂在额前,挡住了那道疤:“王爷。”
  郁殊看着沈辞:“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沈辞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以往的纨绔都减了几分,只看着他,良久突然道:“找到她了?”
  郁殊垂眸,眉目微敛:“同沈世子无干。”
  沈辞只扬眉,良久轻叹一声:“靖成王运筹帷幄,可京城将士皆是无辜之辈。”
  “沈世子这是何意?”郁殊勾唇笑了下,苍白的指尖摩挲着手背,“我如今人都被软禁在此,能掀起什么风浪?”
  “江南的粮草断了,京城军饷不足,粮草不出三个月便会短缺。”沈辞看着他,“我派人查过了,江南道的粮草,多半运到了京畿岐州铁骑的营帐。”
  到时,要么眼睁睁看着将士生生饿死,皇帝怕是背负千古骂名;要么便只有将兵权物归原主这一条路了。
  “三个月……”郁殊玩味呢喃着这二字,良久轻笑了下,“太久了些。”
  “什么?”沈辞愣,短短三个月,他什么都不用做,便足以逆转京城局势,谈何久?
  郁殊不语,他与苏棠有一笔账,是一定要算的:几次三番抛下他,这一次更是睡了他便跑。
  但他也会在她来之前,给她个安稳的京城。
  沈辞离开了。
  但他第二日便知郁殊那番话是何意了。
  ——南夷听闻大晋内乱,举兵侵犯边境以刺探虚实。须得郁殊出面,亲令三军兵符,军饷、粮草消耗愈发严重。
  天子内忧外患,朝臣战战兢兢。
  沈辞在一日后,罕有的换上朝服,于朝堂之上进言,撤除辅相禁令。
  辅相重新入朝堂的翌日,便上奏天子,为抚慰军心,天下安生,亲请摄政王出山。
  这年京城的冬,带着几分干燥与料峭。
  天子沈寻在砸了御书房的几套茶盏后,最终还是批复了辅相的折子,但念及身有不便,令太后秦若依亲自出宫前往靖成王府。
  京城七成兵马,尽数奉还。
  前后不过四十余日。
  郁殊听闻秦若依来的时候,正坐在书房中,面无表情,今日本该是暗卫传书信的日子,却一封书信都未曾送来。
  “王爷,江南道御史陈大人今日离京,”高卫的声音响在门外,“户部尚书陆大人相送。”
  郁殊没有作声。
  静默了一会儿,似是来了什么人,对高卫耳语一番,高卫眼中尽是诧异,而后又道:“王爷,太后来了。”
  郁殊依旧不语,等了许久,仍未等到书信,方才随意穿着件外衣,披着绯色大氅,散着墨发便走了出去,外面的风带着寒意,枝叶枯损。
  又是一年冬。
  郁殊忍不住止了脚步,看了眼空荡荡的枝丫,曾经也是这样的冬,他被人扔在乱葬岗,那个叫苏棠的女子将他带了回去。
  “王爷?”身后,高卫低声唤了一声。
  郁殊回过神来,踏入正厅之中。
  主位右座,秦若依穿着件紫檀旋涡纹云缎凤裙坐在那儿,面上罩着一层淡紫薄纱,只留一双眉眼在外,身姿瘦弱,容色苍白,看见郁殊时,眸中微微动了下,却很快隐了过去,生了几分惊惧。
  郁殊看着那双眉眼里,只觉得太淡了,淡到不如大漠最为暗淡的星光。
  而苏棠,却如骄阳。
  郁殊心口微滞,沉闷闷的,今日书信未曾传来,难道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她走了?不打算来京了?
  秦若依站起身,身后的内侍手中托着沉香木托盘,上方放着一封折子,她看着郁殊,许久垂眸道:“京城兵权,悉数还于靖成王。”
  郁殊看着那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应声。高卫忙上前将其接了过来。
  下刻,秦若依的举动却令满室讶然,她跪在地上,头微垂着,淡紫色的薄纱拂动:“秦太尉此番罪孽深重,只是……”她抬眸,眼底泛着盈盈水光,“阿殊,求你饶过父亲一次。”
  郁殊坐在主座,终于回过神来,垂眸俯视着眼前的女子。
  这是第二次,她跪下求自己。
  他不懂自己以往为何会觉得她与苏棠二人眉目相似。
  苏棠的目光总是亮晶晶的,即便伤心也鲜少落泪,更不会妄图用泪水求人垂怜。
  不论是在大漠、城郊小院,甚至曾经在后院里的那三年。
  苏棠,不与任何人相像。
  “阿殊,这一次我当真不知沈寻和父亲的动作,可父亲若出事,秦家……秦家就完了……”
  郁殊仍旧一言未发。
  门口处一阵脚步声传来,很是飞快。
  郁殊抬眸看过去,只见一名穿着寻常衣裳的人走了过来,身手矫健,模样甚是熟悉。
  郁殊蹙眉,下刻眉目一紧,他想起来了,此人正是他派去跟在苏棠身后的暗卫。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郁殊心口沉了沉,不觉起身朝前迎了两步:“怎么?”
  暗卫跪在地上:“禀王爷,苏姑娘回京了!”
  郁殊怔怔立于原处:“什么?”
  “苏姑娘回京了。”
  回京了。
  在外游玩近两个月,倦鸟终于归巢了。
  下刻郁殊突然抬脚朝外走去,寒冬腊月,他仍踩着屋内穿的帛屐,身影匆忙。
  ……
  苏棠在洛城待了二十日,该玩的该逛的,都去了个遍,还买了不少话本,以备路上无聊。
  易齐最终没能找到齐老板娘,二人在洛城别过,他南下江南,她北上栾京。
  苏棠雇了辆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很是悠闲。
  中间并非全然顺利,她在一处小镇下马车准备游玩一番时,钱袋子曾被人摸了去,幸而她没有随身带着大钱的习惯,不过丢了几十两碎银。
  却没想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钱袋子竟被人送了回来,那人说刚巧撞到那小贼,便顺手相助。
  苏棠拿出银子欲答谢,那人也没要,摆摆手便消失在人群里。
  沿途又用了二十余日,终于到达京城。
  本十余日的行程,被她足足拖到近两个月,可一路所见所闻,却又令人无比心动。
  京畿仍驻扎着将士,城门处也出行戒严,比往日多了几分肃杀。
  苏棠坐在马车里,许是近乡情怯,话本也看不下去了,抱着暖手炉却出了一手心的汗,整个人都有些坐立难安。
  刚巧城门处例行盘查,她索性跳下马车,步行一段路程。
  拿着官凭路引顺利入城,苏棠朝前看去,哪怕形势严峻,可到底是栾京。
  远处恍若浮玉飞琼,楼阁丛立,街上亦有男女身着罗裳,蝶粉斗香,天子脚下,歌楼酒旆,难掩繁盛。
  苏棠心中倏地轻松下来,眼前一幕幕,她分外熟悉。
  抬脚朝城内走去,因懒倦而随意扎起的发在身后微微晃动。
  郁殊死死抓着轿窗,因着用力,指尖近乎透明,呼吸都忍不住停滞住,莫名的双眸有些酸涩。
  他目不转睛看着远处的女子,一身酡红蝶戏水仙襦裙,身上披着见白色大氅,巴掌大的小脸藏在绒领之下,越发娇小,满头青丝只以一根暗红发带高高束了起来,在身后一摇一晃。
  鼻尖和脸颊被冻得通红,可双眸却亮闪闪的,整个人的气色越发好了,好到如一抹骄阳,让人不敢直视。
  没了他,她过得很不错。
  可他却日日难眠,担惊受怕。
  怕她路上遇到危险,怕她突然改了主意,不来京城,更怕怕她遇上比他更好看的人。
  尤其想到那夜旖旎过后,她转身便将他抛下,心底更是一阵阵怒与怨。
  苏棠皱了皱眉,只觉有人在盯着她,不觉朝道旁看去,一眼便看见那儿停靠的马车,以及马车轿窗的人。
  郁殊。
  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只有眼眶充斥着红,正死死凝着她,满眼的……幽怨?
  苏棠一顿,想到怎么说来二人也曾……春风一度,刚要颔首。
  郁殊却转开双眸,再不看她,只做不识。而后又觉得不过瘾,将轿帘用力落下,重重吐出一口气,抿唇安静等待着。
  可等来等去,外面除却百姓的熙攘嘈杂之声,再无其他。
  良久,郁殊再次掀开轿帘,城门口车水马龙,哪里还有苏棠的身影?!
  ……
  陆子洵和陈凌二人,一人在掌管财政的户部为官,一人在商路四通八达的江南,二人政见上虽有不同,但朝堂上没少来往,此番相送也是友人私别。
  待看着陈凌一众驾马车离去,他方才转身,准备回府。
  却在转身时一怔,一道酡红色身影在远处安静走着。
  今日虽天寒,日头却很是灿烂,可女子唇角的笑却比阳光还要晶亮逼人。
  像幻觉。
  陆子洵忍不住眨了眨眼。
  一辆马车停下,挡住了他的视线,等到马车离去,女子似是上了马车,身影也一同消失了。
  陆子洵不觉朝前追了两步。
  那身影……是苏棠吧?
 
 
第61章 
  郁殊回到王府,心底仍是止不住的怒火与委屈。
  明明主动的人是她,将他哄骗上榻的人也是她,连夜离开、将他弃了的人更是她!
  如今连句好话、好脸色都不给他的人还是她!
  郁殊下了马车便径自朝书房走去,只穿着帛屐的赤足冻得冰冷,散乱的发伴着绯色大氅在身后翻飞着。
  “王爷!”张管家战战兢兢站在身后,唤住满是怒火的男子。
  郁殊容色紧绷,勉强顿了脚步。
  张管家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小声道:“太后还在正厅等着您呢。”
  太后?
  郁殊蹙眉,继而想到他离开王府前,秦若依似乎便来了,送来了兵权,还说了何事?
  是了,要他放过秦家。
  “该查的查,该杀的杀。”郁殊不耐放下这句话,便要继续朝书房而去。
  “阿殊!”身后,女子仓皇唤着他的名字,脚步跌跌撞撞朝他跑了过来,“阿殊,爹做了错事,可他终是我爹,你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便放过他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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