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逐渐放松,呼吸越来越平稳,直到最后,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
臧山知道她这是昏睡过去了。
以往发作时,也都如此。
他弯腰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怀里,动作温柔极了,似乎手里捧着的是人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他掩饰多年的情意也在这一刻彻底暴露。
陆渟看着他,神色不明。
果然不是他想多了。
臧山偏头看了眼花朵上的血迹,沉声道。
“年年不能碰血,麻烦陆大人让人清理干净。”
陆渟一惊,猛地望向臧山。
年年!
公主的名讳他知道,并无‘年’这个字,所以年年应是殿下的乳名。
公主殿下名讳岂是能随意唤的。
更何况是乳名!
可他不仅唤了,还唤的如此熟稔亲昵!
自然的仿若已经唤了千遍万编。
想到刚刚公主对他的信任与依赖,陆渟的脸色愈发复杂。
他与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陆渟不知的是,这是臧山第一次如此唤公主,他淡然的面色下,心脏止不住的狂乱跳动。
公主出生在除夕夜,取乳名年年。
但自公主记事起,便不让人唤这个乳名,是以后来,包括天子皇后都没再唤过。
至于他今日为何这般唤,臧山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就鬼使神差的唤出了口。
大概是故意膈应陆渟,也大概是男人的嫉妒心和占有心作祟,向对方宣示主权。
“今日所见还望陆大人保密,亦不可对年年提起。”
唤过第一声后,第二声便愈发顺口,臧山唇角微扬,是发自内心的欢悦。
原来他已经痴到这个地步了么,连唤她的名字,都觉得格外满足。
陆渟怎会看不明白臧山对他的敌意,迟疑片刻后却没开口应下,似是有些不解。
“她醒来后,不会记得。”
臧山敛下唇角的弧度,面无表情的道了句。
陆渟一怔,看向贺北妱下意识问:“殿下这是为何?”
臧山的面色顷刻间便冷了下来,看向陆渟目光如炬:“这不是陆大人该关心的。”
陆渟被堵了回来,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也清楚自己的确没有立场问,只得低声应下。
他看着臧山抱着公主大步离开,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而另一边的臧山亦如此,他立在床前许久没动。
脸上还有泪痕的公主,没有平日的冷傲,熟睡时的无害乖巧让人心生怜惜。
心底好不容易压下的贪恋在这一刻尽数释放,臧山很清楚他不该这么做,可是,他无法控制。
就再多一会儿,再多抱一会儿就好。
她醒来不会记得的。
想到此,臧山眉宇间添了一丝懊恼,他明知她碰不得血,却还是疏忽了。
自公主当年目睹了断头台那一幕后便一直碰不得血,否则便会如今日这般失控。
妱月殿的人深知这一点,平日里也都很注意,哪怕是公主去地牢,也不会让她沾上血。
而今日却是他大意了。
臧山不舍的将公主放入床榻后,便出门在院子周围仔仔细细巡视了一遍,确定不再有任何不妥后,才安心的守在公主屋外。
陆渟亦让人将花朵上的血全部清理干净,怕有遗漏,他又亲自蹲着擦拭了一遍。
至于鲜血的来源,则是刘勇之前造的孽。
贺北妱醒来后已是第二日,果然已不记得许多事,只隐约想起摸到了花朵上的血,然后便昏迷了。
她对自己这个毛病很清楚,也没有多问,陆渟得了臧山的吩咐,自然也没有主动提起,是以公主也就不知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便收到了唐娇娇的来信,这个插曲自然也就顺其自然的被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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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怀一‘死’,新阳便成了无主之城。
一城府尹身死这般大的事,本该立刻上报朝廷,但因是死于白玉县的瘟疫,便被秦无隐硬生生摁了下来。
但就算他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很快,这事便在新阳城传开了。
也因此,白玉县的瘟疫也彻底暴露。
一时之间周围几城人心惶惶,开始封闭城门。
事情越闹越大,秦无隐知道恐怕瞒不住了便准备将情况报给秦安,等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而就在此时,他却收到一个惊天大消息。
白玉县一事早已上达圣听,东宫太子也早已微服出巡,来了永安!
破庙里,秦无隐手中的信件掉落,震惊的望着来人,声音颤抖。
“你确定!”
李清莹不耐的看了眼地上的信件,冷声道:“我带着你父亲的令牌,这上头也是你父亲的亲笔信,还有私印,如何作假。”
秦无隐双腿一软,往后退了几步,喃喃道:“被发现了,怎么会被发现了。”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这该怎么办。”
李清莹见他这怂样,不屑的冷哼了声,又拿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你父亲的计划。”
秦无隐慌忙将信接过来取出,然越看越心惊,好半天才失声道:“父亲……是要……”
“杀储君。”
他不敢说的话,李清莹替他说了。
“太子已来永安多日,恐怕许多事已经暴露了,如今之计唯有将太子留在永安,让他永远也回不了京城!”
秦无隐却没有李清莹那般淡定,他一脸惊恐的摇头:“那可是太子啊,怎么杀得了!”
太子战□□号响彻天下,谁敢不要命的去找死!
“呵……“李清莹冷笑一声:“不杀他也行,等他带着证据回到京城,你们秦府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秦无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一定就会查出是我们做的!”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有人急急来报。
“公子,新阳的银粮被发现了。”
秦无隐身子一软,整个人无力哦靠在后头的佛像上,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怎么不可能,不止如此,刘勇也已经死了。”李清莹冷声打断他:“周望称病,秦怀染了瘟疫,陆渟被放出来,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么!”
“太子早已布好了局就等着你往里头钻,一旦抓到你的把柄,你们秦家就完了!”
秦无隐紧紧捏着拳头,仍是不愿相信:“可是太子怎么会怀疑秦府。”
“白痴!”李清莹不屑的骂了声:“你当真以为十年前的事做的天衣无缝么!”
秦无隐一震,瞪大双眼盯着李清莹。
“秦霜婷死前太子曾去过地牢,谁知道她有没有说不该说的,且太子早已经查到了北周李氏头上,他允我入东宫不过就是想从我身上寻找线索。”
李清莹眼里一片冷意,这是她后来才想通的,太子对她毫无感情,怎么可能会轻易同意她入东宫,直到她从秦安口中知道四年前拿到暗探线索的是太子身边那个该死的侍卫时,便都明白了。
“四年前,臧山拿到线索回了东宫,你能保证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当年追杀他的是你秦府吗,若知道,太子这些年却按兵不动,这说明什么。”
李清莹继续道:“你妹妹死的有多凄惨你不会不知道吧,谋杀太子妃未遂杀了就是,何必要受那般毒刑,你难道不觉得,他们这更像是在为谁报仇吗。”
秦无隐惊恐的盯着李清莹,已说不出半个字。
当年的事他未参与,但却是知情的。
可都过去十年了,怎么还会被翻出来。
李清莹毫不避让的对上他的视线,冷声道。
“你秦府前几日已经暴露了几个探子,目前尚不知是谁的人,但十有八|九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试想一下,如果太子早已知道十年前的真相,这些年不动声色只是因为要在暗中找证据,而白玉县的事刚好就送到了他的面前,你说,他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秦无隐已经开始动摇,但还是挣扎了句:“就算如此,他又是如何知道白玉县的事与我们有关的。”
李清莹的神色已极其不耐,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
“你觉得就秦府有探子,别的地方就没有吗,前后几次送赈灾银粮的大多都是你父亲的人手,这难道还不够让人起疑心?你是真的把东宫当一个摆设么。”
“对了,京城中已经有好几个官员不是失踪,就是称病不见人,你猜猜他们是谁。”
秦无隐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他紧紧盯着李清莹,心慌乱至极。
“刚好,就是那几个送过赈灾银的!”
“所以,你现在还以为你们秦家一手遮天,将皇家玩弄于股掌之中么?”
秦无隐闭上眼,身子缓缓滑落在地,过了许久才勉强消化这个事实。
“父亲打算如何做。”
李清莹勾了勾唇,眯起眼道:“新阳的银粮被发现,他们必定要快速运往白玉县,这批银粮是二皇子指定要的,务必要拦截下来。”
“而太子眼下就在永安城外的长风寨,留在寨子里的并无其他高手,而太子双腿受伤不能动武,战神也不过一个残废,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时机呢。”
第96章 秦无隐久久没出声,……
秦无隐久久没出声, 显然是还没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
这不是他第一次帮父亲做事,虽然白玉县如今的确是超出控制闹大了, 比之前所有事都要棘手许多,但他自认初时处理的还算天衣无缝,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早早已经暴露了。
陆渟上京还没有见到任何人,便被他的人追上打断腿扔到了乱葬岗,虽然不知他为何死里逃生又回了白玉县, 但一回来就被关在地牢,且瘟疫一发他便让重兵守在白玉县外,可以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那么天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消息到底是怎样传到京中的。
不过现在,这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死是, 父亲, 要弑君!
对他而言, 这太过骇人!
他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完成父亲给的任务不择手段, 手上沾染的人命多的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但弑君, 却是他从未想过, 也不敢想的。
可眼下好像除此之外已无别的路可走了。
倘若太子殿下带着证据回到京城, 他们秦府就没有半点活路了。
如今这局面, 已经没有善了的可能了。
许久许久后,秦无隐才缓缓站起来。
“怎么动手。”
走到这一步, 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论是十年前的真相,还是白玉县的瘟疫案,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一旦被揭开,秦府就将万劫不复。
“太子殿下即使双腿受伤, 可就凭那一身内力,寻常人就绝无可能动的了他。”
他几斤几两,他自己还能不清楚么。
就是十个他也不是太子殿下的对手。
李清莹眼里似是淬了毒般,阴狠一笑。
“自然是我去,不然你还能打得过吗。”
秦无隐动了动唇,没作声。
对于李清莹口中的残废,他是不认同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名扬天下的战神就算是双腿受伤,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得了的。
“不过,负责运送银粮的现在还不清楚是谁,此行除了太子太子妃,还有你们那位世子爷。”
李清莹道:“宋知安不足为惧,但宋知安身边有个侍卫可并非泛泛之辈,不论你遇上唐娇娇还是他亦或是太子身边那个该死的侍卫,你都没什么胜算。”
“更何况,唐娇娇身后还有一个梨花宫,据打探,前些日子有一批江湖人朝永安而来,多半是唐娇娇招来的。”
秦无隐面色逐渐凝重。
李清莹的话虽难听但却是事实,不论是遇上这其中哪一个,他都不是对手。
臧山曾随着太子殿下浴血沙场,肃杀之气甚浓,不论是武功还是实战经验,那都不是他能匹敌的,他在臧山手上,恐怕过不了十招。
宋世子身边的九尾,没人知道他来自何处,只隐约听闻是个江湖人,武功极高,除了宋世子,无人能驱使他。
太子妃殿下更不用提了,安云巷之战听着就让人背脊发凉,一人斩杀各国几十高手,他若对上,估计连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你也不必如此泄气,我们眼下并非毫无优势,若论单打独斗自然没有胜算,但他们此行来的人不多,双拳难敌四手,大可用车轮战拖死他们,武功再高的人体力也有用尽的时候。”
“左右也是要撕破脸,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有多少人便调多少人,不论遇上谁都不必留。”
李清莹说完又加了句:“这是二皇子的意思。”
秦无隐并非真的蠢人,否则之前哪能压得了白玉县的事,听李清莹这话后,他心里也就明白了。
父亲入了二皇子阵营。
换句话说,东宫几人的命,是给二皇子的投名状。
“京城要如何交代。”
东宫出事天子必定震怒,若大动干戈调动兵马,可经不起几番查探。
李清莹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
“找个替死鬼担下白玉县的事,再向上禀报东宫一行人死于瘟疫,做的干净些便是。”
秦无隐皱眉。
“这般漏洞百出的说辞,天子会信么。”
李清莹冷嗤:“他信便是皆大欢喜,若不信……”
“龙椅易主便是。”
秦无隐顿时瞪大眼,大惊失色:“那是谋反!”
李清莹被他这一嗓子吼的极其不耐,语气也就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