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主人进来的柔光剑在剑匣中闹腾的更厉害,纪素仪索性将其放了出来,脚踩了几下,一脚踹了出去。
竹帘挡不住越来越炽热的光芒,他提笔写着一道符篆,无暇去管,留下俞秋生呆鹅一样遮住眼睛,身上冒汗。
柔光剑简直就是个小太阳,被他如此丢弃,自然心里不甘心,院子里上蹿下跳。
也不知纪素仪写的符篆有何作用,良久,他抬起头,似在思索,视线在她身上流连,最后瞄到了外面。
院里那一棵云桂树长得正好,不过前几日被他砍断的枝干断口处还在源源不断地沁出绿色光点。
树灵康健,他若有所思,而后道:“跟我结契罢。”
俞秋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在抗拒:“我们之间是师徒,你以后将会收我为徒,结契岂不是给你做牛做马,这两个怎么能比?”
她在书里看过,所谓的结契,大抵就是单方面给她下一个禁制,往后一切听从他的命令。就算要她自杀,也得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是单方面的奴隶,脑子进水才会同意。
可纪素仪坐在椅子上,指尖轻叩着案面,不咸不淡问:“以后的事情,如今可管得着?”
他抬眼:“我院子里,绝不养旁的东西,要么是我的,要么统统丢出去。”
俞秋生觉察出他心里的一些偏执,在他身边显然危险居多,稍微有点脑子,不觊觎他的美貌,那都会拒绝的。
多亏丰都那一次他把自己呛了个半死,俞秋生半点没有。玷。污。这个人的想法,当下就要出去,边跑边道:“那我出去就是。”
她还没有推门刹那间就被弹了回去。
身上仿若生了丝线,扭头一看,树上的绿色光点纷纷朝她袭来,保护她一般重新挂在云桂树上。
俞秋生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
坐牢?
纪素仪嘲笑她,眼里的讥讽展露的一览无余。
“你当自己能飞出这个院子?但凡我一日留着这棵树,你就有一日在我院子里呆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里是什么了。”
她被纪素仪抓回去,丢在地上的阵法中央,符篆燃烧成灰后花纹一亮,上头纹路明明灭灭,开始转动。
这还是个梦,可带给俞秋生的是无限真实。
阵中风起,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她捂着前面破烂的衣裳,余光里看到纪素仪那样冷漠,莫名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
而方才这个狠毒少年大概在思索如何垃圾回收再利用。
难过之余俞秋生大叫了一声,算作发泄了,结契的过程中反正纪素仪也打不到她。
果然,站在边上的白衣少年歪头,眯起了眼睛,面上的神情似乎暴露了他现下的一丝躁动。被他强行结契的小姑娘大喊大叫,又一动不动,如今衣衫不整,发尾参差不齐,落魄却跟他倔。
愈发让他想要将人使唤的团团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乖乖的在树上蹲着。
“闭嘴。”
俞秋生:“啊啊啊啊!”
满是挑衅。
她这般不听话,快活的是一时,等结完契,他提着剑鞘走到熄灭的阵中,俞秋生早早吓得屋里乱窜。
躲躲闪闪中使得本就摆设清简的屋里,花瓶折扇书籍画卷架子碎的碎、翻的翻,声音接二连三,刺着耳膜。
“你还敢跑?”他微笑,跟她围着桌子转圈。
俞秋生心里压力大,被他虚吓后一头撞到纪素仪身上,硬邦邦的胸口堵在脸上,他泛着凉意的声音幽幽响起:“怎么不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申:男主是个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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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俞秋生在他手里不得不暂时认错, 但是纪素仪抽了根绳子出来,将她绑住。大概是对着这张脸如何都不爽,朱砂笔画了几笔, 稍稍解气。
“倔驴脾气,迟早有一日我忍不得就杀了你。”他坐在椅子上,审视俞秋生,“叫什么?”
“俞秋生。”
纪素仪哦了声, 抬眼看着外面, 想起现在确实是秋日, 便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生出灵智的?”
俞秋生没有多少时间观念,所以说:“换个问题罢,我也不知道。”
“容你回避了?”
她咽了口口水,到底多说了点:“我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我就全部告诉你。树灵其实是不会跟我一样有名字的, 师父你弄错了。”
被她唤作师父,纪素仪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视线里, 她倒是扮得一脸无辜相,不由又提笔在她面颊一侧画了个小王八。指点点着她的脑门, 轻描淡写道:“你是什么, 我又不想知道。凭空出现,一般不是人就是鬼,但你走不出去,这两者外就只有树灵。”
他那眼神颇有嫌弃的意思, 俞秋生后来才知道,纪素仪大抵是嫌弃她脑子不好,只是觉得树灵才生不久, 这般也是情有可原,后面懒得与她理论。
任凭她如何解释,嗓子干哑了纪素仪也只是淡淡的嗯了声。
院里那棵树是他从阳虚派的某个山沟里挖来的,初时就是一棵小树苗,随着他年岁生长,如今这么大,一直作陪。
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他望着窗外,碧绿的枝叶格外养眼,被他照料的很好。最后生了个树灵出来,可见树木同人是一样的,不能对着太好,若不然就要弄出一点意料之外的东西。
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一阵吵闹,跟上回一样,他的师兄们来了,这会子顺路要拉着纪素仪一道去做早课。
门敲的哒哒响,有人扯嗓子在叫唤,更有甚者已经预备着翻墙了。
他皱着眉,反手推了俞秋生一把:“藏起来。”
俞秋生东张西望,柜子后面不好,床底下……
在纪素仪的冷漠目光里,她去床上躺着了,鞋藏在床底下,拉好小被子。下一秒门外进来几个人,嘴里不耐道:“小师弟今日可不能迟到了。每次师兄们来你都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当心憋出毛病来。”
大师兄性子极好,如今在外等着,进来的都是急性子,来这儿已经轻车熟路了,喝了他一口茶,把人拉起来就带走。
在俞秋生面前威风的纪素仪此刻作为最小的师弟,反抗不得,似也习惯了,木着脸被人抬走。
余光里,内室的床上有人在翻动。
外面阳光落在身上,温暖绵柔,他脚挨到了地,垂眸将衣裳理好,认真同七个师兄道:“日后不必来院子里找我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向来是个清冷孤寂的人,上一回取了一把柔光剑后更是像个从雪堆里挖出来的冰人。
七个师兄们同情地看着小师弟越走越远的背影,感同身处,不约而同齐叹了声。
而被留在屋里的俞秋生此时终于合上眼睛,服用一片安眠药后沉沉睡去。
树洞外面雨丝绵绵,玄衣少年找到这儿费了一番力气,只是看到里面的场景下意识瞪大眼睛。
干燥的树洞里,木沉香似乎是醒着的,眼尾微挑,等他走过去才发现两个人是相拥而眠,姿势好不亲昵。
百里珩愣了,提弓的手不觉握紧,同时咬着牙关,默了会儿才开口。
“木沉香。”
木沉香是兽类,一贯警醒,早在他在树洞外时便已经醒了,这时候揉了揉惺忪的眼,大惊失色。
“你怎么这样了?”
从沼泽上来的人一身狼狈,面颊上还有伤口,想必是受了伤,奈何一身玄衣,也看不出什么。趁着俞秋生还在睡觉,他替百里珩处理伤口。
背后被他上了药,百里珩半褪衣裳,视线落在俞秋生面庞上,她正静静躺在地上。在木沉香怀里睡得两靥微红,不知是不是将要醒来,如今眉头皱了皱。
百里珩说:“你们没事就好。”
木沉香下手一重,他嘶了声,问:“俞姑娘没有受伤罢?”
木沉香嗯了声,倒不太愿意说话,只是树洞外的雨没有要断的意思。看在眼里如同万千的丝线,仿佛要将这一处层层裹住,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茧。
蚕茧里有三个人,多了一个。
俞秋生不久就醒了,正好撞见百里珩穿衣,看到他的胸。肌,顿时面红耳赤。
“你你你……”她憋了半天,在他穿好衣服后道,“受伤了?!伤的重不重啊?”
俞秋生翻自己的消炎药片,谁知百里珩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上完药了,没事情了。”
今天的他格外平和,但是俞秋生就是看着难受。
木沉香不愿意在里面多待,手接着外面的雨丝,大尾巴轻轻摆动,道:“该上路了。”
他头顶着一片大叶子,而俞秋生又化作兔形被百里珩抱在怀里,袖子盖住,上路后就由他端着罗盘找方向。偌大的林子里树木高耸入云,地上枯枝落叶铺满,潮湿寂静,像是误闯入一片无人之地。
歇在枝丫上的乌鸦时不是时振动翅膀,抖落雨珠。俞秋生一动不动,耳朵里听着周围的一切声响,心脏跳动的快,仿佛被环境渲染,下意识觉察出一丝潜在的危险气息。
走到某一处时百里珩忽然停住,手中罗盘递给了身后的木沉香。
提弓射了一箭,下一秒黑暗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声。瞬时藏在树后的一双双幽绿眼睛冒出来,竟然是一群狼!
“他们闻到了血腥味儿。”木沉香啧了声,只觉得麻烦。
“你射的是什么?”
百里珩闭上眼,再次拈弓搭箭,第二支箭要出弓,可这一举动似乎是激怒了狼群里的一只头狼,它恶狠狠地瞪过来,幽绿的眼眸里怒气满满。
原以为它要扑过来,可谁知这头狼摆了摆垂在后的尾巴,在黑暗里叼出了一个浑身裹着皮毛的孩子,拖到树后。
在它的低吼下,其它灰狼不敢轻举妄动,紧紧盯着这两个人。
“那是个人?”
俞秋生睁圆了一对黑溜溜的兔眼,难以置信。
那头狼像是在保护那个裹着皮毛的孩子。
木沉香挠了挠头,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幕,道:“有些没了崽的妖怪会去收养被人类丢弃在山里的小孩子。这些狼里或许有一只母狼失了崽,所以也养了一个人类的孩子。看那个样子,跟野人无二。”
百里珩点头,他的视力极好,方才就看见了轮廓,确实是个人类形状。
头狼消失一会儿后再度回来,不过似是忌惮百里珩的那一箭,仰起头嚎叫一阵。将两人包围的狼群在慢慢后撤。
“识时务。”百里珩松了口气。
现下没有日光,也没有月光,薄薄的雾气里他的箭数量有限,而狼群数量极多,到时候要真的打,兴许十分麻烦。
树后还有模糊的哼声,不多时被头狼叼的越来越远。
再次上路,顺着罗盘指引的方向从密林走出,日光渐渐显露,而一座大山拦住去路,像是一座天然屏障。
地图上,这座山之后便是凡土的帝都。
俞秋生几人从穿山甲打过的洞里摸黑前行,富贵剑充当了电灯角色,最后一点路格外艰难。俞秋生待在百里珩的肩头,心里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等着她。这一行若是她自己一个,如今还不知道是在哪里。
她叹息几声,由衷道:“当真麻烦你们了。”
他斩断的蛇还在扭曲,逆行的蝙蝠从头呼啸而过,臭味扑面,而猩红的蜥蜴从黑暗里现身后速度极快,几乎是贴着她的面而过。
大抵是察觉出俞秋生的失落,百里珩摸了摸她的兔耳,善解人意道:“去哪儿都是历练,正巧着我也想要去东洲。”
她一暖,蹭了蹭她的手掌,而木沉香冷眼旁观。
……
从洞里出来,一幅繁华的画卷展开在眼前,巨大的城池坐落在平原上,巍峨而又壮阔。日光灼灼,高万丈的城墙里堆积着无边无际的繁华与至高无上的权力,令无数人心之向往。
“那就是凡土的帝都。”百里珩指着,“跟仙京比起来,烟火气可真重呀。”
木沉香啧啧,嚎了声,他幼年便一直妄想着穿过白泽乡的沼泽去对面看一看。
可真的到了想象中的地方,竟是心里波澜不起。趁着俞秋生赞叹的功夫,他跳起来把她含在嘴里,一路向山下狂奔,由着百里珩在后追赶。
百里珩冲他大喊:“木沉香!你发什么疯呢!”
野草野花拂过身边,木沉香甩了甩头,远远地将他抛在后面,论起跑,纪素仪也要对他刮目相看。只不过后来他收服了那只鲲后,木沉香便被闲置了。
俞秋生被他当球一样抛起来,又赶在掉地之前含在嘴里,脑袋晕眩。
她啊了几声,想起狗接飞盘的场面,蹬着腿怒问:“木沉香你是狗么?怎么这么幼稚?”
他摇着尾巴,再一次把她含在嘴里,这一回便没有松过口。
直到帝都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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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入帝都少不得要造假几份户籍, 俞秋生化为人形后跟百里珩、木沉香都成了亲人。木沉香年岁最大,是以装作了百里珩跟俞秋生的小舅舅。几个人城里寻了一家客栈,住一日, 也顺带着看看帝都的软红浮华。
皇城主干道上达官显贵、高门纨绔多如牛毛,香车宝马络绎不绝,烈阳下喧嚣不绝于耳。
茶馆酒肆里如今正纷纷议论圣上近来做的怪梦。江边二层小楼中,茶博士上了一壶猴魁, 台上几个抱琵琶的女人在拨弦弹唱, 声音绵软甜糯。临桌的窗户大开, 有暖风吹拂,漆红的茶案上陆续上了百里珩要的茶点。俞秋生跪坐在凉簟上,额前碎发飘起,眉眼之间染上一股淡淡的倦意。
三个人已经在这儿听了好一会, 木沉香戴着一顶黑色大帽, 尾巴藏在衣服里,抢她的果子抢她的片云糕, 若非是百里珩盯着, 这会子连她杯里的茶也喝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