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素仪难得笑了笑:“她玩得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纪素仪消失的一个月里,在景方山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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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林渡川如实告知他, 传影石上画面有些虚晃,纪素仪沉沉看着另一处,随后画面消散。
浮空岛上自他回来后久不来人, 璇玑灯的琉璃灯座上都积了好些灰而无人擦拭。
他凝视着空气里上下沉浮的金色尘灰, 这些时日思绪如翻江倒海一般, 总是把旧日故事从记忆深处捅出来, 使人难得安宁。
闭了闭眼, 纪素仪终于打定主意, 远行。
岛上树木葳蕤,殿前的云桂树今年开的极好,他临行前喂养了几滴血液, 种在阵中的大树枝叶晃荡, 似乎在表示自己的欢喜。
手抚上粗糙的树皮, 纪素仪微笑:“我出门几日,一切如旧, 勿要放人进来。”
今日天朗气清,阳虚派一片平静,偶有人抬头望向那座浮空的岛,却难以看到那道飒沓如流星的身影。
他一身白衣飞掠在云上, 眨眼功夫就是千里外,流光剑都未曾用上, 丰都的路纪素仪熟的不能再熟。
穿过那片空旷无际的原野,纪素仪下意识想摸出自己的罗盘。
在荒废的道观中, 他想了起来,那东西,该在帝都。
凡土的热闹与繁华都聚在那一处,帝王之死惊起一阵波浪后众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态度。俞秋生醒来后的第二日就赶紧与百里珩一道, 带着那块莲花玉佩,顺带着买好木沉香喜欢的牛肉干,同林渡川好说歹说才进了牢狱探望他。
妖魔鬼怪一大串,大白天的亢奋异常,冲着两个人嗷嗷叫唤,既要吃牛肉干又要吃人肉干,若非是有符篆贴着牢门,兴许这群妖魔鬼怪会立马冲出来将人生吞掉。
“都关疯了。”俞秋生边走边道,“也不知道木沉香会不会这样,上回我看他没精打采的,若是病了咱们还要去找兽医。凡土的兽医治狐狸兴许不多。”
百里珩安慰道:“木沉香没有那样容易生病,好歹是只大妖怪,等他出来了,纪掌门将其带走,定会找阳虚派的医修为他诊治。”
两个人说着就到了最里面的那间牢房,铁栅栏的缝隙间还挂着好多稻草,墙壁上也尽是抓痕。
木沉香面朝石壁正在磨爪子,直立着身子,听到身影头也不回。
俞秋生大喊:“木沉香我们来看你,带了你的牛肉干,还有你阿娘。”
木沉香依旧没反应。
这让她想起朱自清的那句话:“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这吵吵闹闹如同市集的牢狱中,他竟是这样的自闭。
手里的玉佩发光发烫,百里珩施咒解除禁制,从缝隙间将玉佩抛到木沉香脚下。白光一闪,一只棕红色雌狐现身,水润的眼珠子有些许浑浊。她歪头辨认了木沉香一会儿,这才咬住他的尾巴将其从角落拖到门边上。
“阿娘别管我。”木沉香昏恹恹地声音又小又低。
可那只狐狸爪子冲他脸就来了一下,木沉香被打蒙了,俞秋生等人在外也看傻了。雌狐在低吼,又低头去咬他的屁。股…
她说的兽语俞秋生听不懂,但看着木沉香的神情,跟耷拉的耳朵,大概也明白了些。
他阿娘这是教训他呢。
一只衰狐狸,这么大还被打,外面成天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妖魔鬼怪纷纷在叫好。俞秋生回头一瞪,谁知却在门口逆光的地方看到一个高大身影。
“林观主?”
百里珩陡然间察觉到一股威胁,下意识提弓身呈防御姿态。
“是我。”纪素仪说话。
他的出场平平无奇,来的极为快,是以发丝微乱。
黑沉沉的眼眸里有种看不透的神秘,他站在那儿,整个牢里都安静了。
纪素仪身上的气场与生俱来,因杀戮过多而致血气在四周弥漫,长年不散。风吹淡了身上的檀香味道后,这群妖怪自然都感到了一种战栗,如同一柄嗜血长剑堵住生路,气压低沉,压得喘不过气来。
俞秋生一听这声音,眼皮直跳,背靠着牢门竟无处可躲,只得干巴巴打声招呼。鉴于这是在浮空岛之外,周围如此之多的陌生人,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百里珩随后撩起袍子也跪下来。
而牢中木沉香眼神一暗,从他阿娘的嘴下夺出自己的长尾巴,四肢伏地,以绝对臣服的姿势迎接他的主人。
木沉香心里难受,尤其是纪素仪到了他面前,为他重新下了枷锁。那一瞬的狼狈使得他恨不能就此打个狐狸洞钻进去。
脖子上、嘴上,套的严严实实,这个少年多年不变,提着他的后脖颈,目光审视后一扯嘴角,笑容颇具讽刺。
“凭你逃到天涯海角,你我仍是主仆。”对着狐狸耳,他的声音像一把冰冷匕首,淬了毒,直刺心窝。
木沉香把绿眸狠狠闭上,话也不能说,身前身后都是他熟悉的、所爱的人,这天道轮回,存心要磨灭他的尊严,束缚他的自由。
纪素仪冲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颔首,并道:“出来吧。”
这是百里珩头一次真正见他,一时间还愣了一瞬。这位旁人口中的神仙人物,似与传闻不同。竟还是少年,不过眼眸深沉,有历经风霜后沉淀的沧桑打底,用世间最好的墨色晕染。那一双眉乌黑,斜飞入鬓,添了一丝英气,所以不像他二叔那般的阴柔。
外面的阳光照到身上,纪素仪将木沉香挂在浮起的长剑上,带着人走到林渡川事先备好的院落。
皇宫中一片死气沉沉,宫女太监仿佛没有看到这几个人。
俞秋生在后趋步走,倒没心思关注这些。地上人影拖着,她背脊发冷,因为感受到了纪素仪的不悦,这长长的甬道简直像是死刑犯被枪毙前走的最后一段路。
皇城西边院落里早被林渡川设了香案,远远地看到纪素仪过来,他激动地先跪在地上磕三个头,把纪素仪当菩萨拜。
“师叔!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这么大人,小孩子一般,要抱纪素仪大腿时却被他侧身躲过去。
多年未见,他对记忆中这个小师侄不似太满意,训斥道:“年纪这么大,就该稳重点了。”
扎心。
林渡川碍于人多,只好咳了几声。
“我再老,那都是师叔的侄儿,这么些年若无师叔的丹药,侄儿早就再难见到师叔了。方才实在是情难自已,望师叔见谅。”
这回林渡川老老实实行了个礼。
纪素仪颔首,坐在一旁,见他东西准备的齐全,废话不多说,便叫他带路。
宫里曾在邪道留下的阵上建了一座六角楼,这么些年香火供奉,一进去俞秋生就被呛到了。她捂着口鼻,看到阵中央的尸体,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外面的皮腐烂后露出里面鲜红的肉。
“师父要做什么?”俞秋生斗胆问了声,下意识退后几步。
林渡川抢答道:“给陛下超度。”
让他赶紧下地狱,魂魄逗留人间实在添乱。
“这是移魂阵么。”百里珩摸着下巴,似看出一点名堂,“传言凡土的方士曾研究出一种逆天改命之法,如同夺舍。因为天理不容,失传已久,怎么在皇城中重现呢?”
纪素仪弯腰,半跪在地砖上,指尖碰到这个失败的阵法,忽而一笑,道:“照猫画虎,皇帝是自讨苦吃。”
林渡川:“?”
“我初时绘制的阵法确实存有永生想法,奈何孤家寡人,并无血亲,是以这些阵法纹路并未有改进之处。当中致命的地方足以使人永生永世不超生。”他嗤笑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走到阵心。
“世上无长生不老,就是成了修士,有朝一日也会阳寿耗尽。”他用脚踢开上面的尸体,地上的脓血已经渗透进地砖细缝中,“生是人王,死后凄凉,是多有想不开?”
失败的阵法,耗用的不仅是血亲寿命,更有向下一辈借寿,如同是考试作弊,一旦被天道发现,哪有重来机会?
纪素仪笑过后,掐指念诀,指尖的微光注入阵眼,灵力暴涨。但残旧的阵法消受不起,红光一现便立即消散。
空气震荡,百里珩瞳孔微张,动弹不得,心里大骇。
也许是灵力的波动,让他见识到纪素仪对术法的拿捏如雕刻艺术品似的,吝啬又精准。
林渡川一日夜都无法动手的难题在纪素仪面前似乎就是拨一片叶子一样,简单的让人觉得他在儿戏。
反应过来,林观主大呼一声,马屁赶紧拍上。凑到他跟前看那个老皇帝,可老皇帝就只剩一副骨架。
空气中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怨念,楼中干干净净。
留了长达几十年的移魂阵没留下丝毫痕迹。
“师叔当年留下的草稿被奸人偷走,这回劳烦师叔来凡土一趟,此等大恩渡川没齿难忘。”他继续磕头,五体拜服。
俞秋生不知其中缘由,一个人在那儿也随声附和几句。
可纪素仪转身朝自己看过来,仿佛不是满意,当中眼神不善,俊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的复杂。
她想起自己的梦,刹那间一直被遗忘的问题这回在脑中明晰。
少年时期的纪素仪便见过俞秋生了,那他如今还记得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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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纪素仪处理了凡土一桩麻烦事, 留给旁人的可就是善后了。
帝王死后第二天京官都一身素服赴皇城,在右顺门外行奉慰礼。由于皇帝死的突然,生前也未留下遗诏, 加之太子才死不久, 这血脉难寻, 不少人为着皇位归属私底下暗流涌动。
纪素仪傍晚从停灵的几筵殿出来, 他身上的檀香味又浓重起来, 从俞秋生身旁走过, 熏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这一身白衣像极丧服,这一回并未去往林渡川为他安排的修整处,只同她淡淡道:“跟我出来。”
两个人一路隐去身影, 红墙间的甬道仿佛长的没有尽头。大臣命妇此刻皆在哭灵, 声音传出来, 悠悠回荡,俞秋生步子轻缓, 渐渐地便与纪素仪拉开了距离。
他手里提着那把流光,俞秋生细细看后却想起纪素仪的那把柔光剑,两把神器花纹颜色无异,不过就是前者长了一寸, 薄薄的剑刃锋利泛寒光,套上剑鞘后入目给人极为沉重之感。
“腿断了?”纪素仪止步, 微微侧身催促。
俞秋生:“我们是要去哪里么?”
“去白泽乡。”
准确的说,是去白泽乡的那一片大沼泽。
高大的山峰阻挡了日光, 背面阴气沉沉,滋生了太多妖魔鬼怪。一山之隔便是帝都,若是日积月累无人处理,这些阴物便要反客为主。
纪素仪垂眸看着她, 又问:“你不愿意?难不成想喊上木沉香与百里珩么。”
俞秋生确实心里百般不愿,挠了挠头,鼓起勇气:“他们比起我来,显然更厉害,师父要是去除妖的话,我这样的累赘带在什么太影响您了,要不……”
纪素仪:“闭嘴。”
他视野里的女人被斥的一愣,抬头傻呆呆地不动,身上的衣物在秋日里稍显单薄。如今气色要比从前好上些许,只是看着他眼神有变,渐渐心思不纯。
帝都的夕阳下,俞秋生被他不由分说拖走了,步子跟不上踉跄几步摔在他背上,嗅着浓郁的檀香,她皱起眉。
忽而计上心来。
“师父我给你讲个笑话。”俞秋生清了清嗓子,“从前有只小乌龟,走路不看路就摔下了悬崖,你猜猜这小乌龟变成什么了。”
纪素仪还在往前,背脊挺直,闻言说道:“闭嘴。”
声音低低,入了耳,俞秋生心里开花,纪素仪性子不好与人相处,他既然喜欢安静,那么……
“嘿,它成了小霉龟!”俞秋生捧腹,哈哈哈哈笑起来。
纪素仪:“……”
他扭头打了她的小脑袋,轻声警告:“再吵闹,把你丢到沼泽地里喂鱼。”
纪素仪这些年样貌无所改变,只是这般看着俞秋生时,眼里沉寂,说话嗓音退却少年时的清朗。
她见状,若有所思,于是把自己脖子上挂的平安扣摸出来,道:“师父给我这个,不就是想让我平平安安么,喂鱼这事儿,岂不是跟自己初心有所违背。”
那块平安扣光泽温润,在他眼中久久定格,似乎想起什么,有一瞬间的恍惚。
俞秋生挥挥手,又说:“您若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他应当是见过的,俞秋生心里却也拿不准,只好再试探试探。
她做了好长时间的梦,如果那梦里都是真的,实在荒谬。但从她穿书一事可见,这世间的荒谬确实不全是假的。
俞秋生小心翼翼打量他,站在身前的男人身上檀香味将人包裹住,乌黑发尾偶尔扫过自己的脸庞。
过了半晌,纪素仪冷笑,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头抬起,一手顺势就将平安扣重新塞回去。指尖重重点着俞秋生的眉心,他说:“这东西只是暂时由你保管,你若是死了,我自然要收下一个徒弟。”
纪素仪避开了话题,眼中留有一抹阴影,这回是以扛沙袋的姿势将人扛着。她脚不沾地,在纪素仪的肩头看到了帝都的黄昏如同画家笔下浓墨重彩的一幅,尘世间繁华堆砌,市井喧嚣,人流涌动,混杂着哀意与靡奢。
他分花拂柳从画中穿过,片刻功夫画面定格。
巨大的山头轮廓遮挡住夕光,投下的阴影似一张铺盖,盖住了城外的寂寥,当中藏匿着不属于凡土的妖魔鬼怪。
纪素仪在用缩地术,不需要钻穿山甲打的洞,俞秋生在一阵颠簸后感受到那股久违的潮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