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旁人都没有的,你往上街上一站,十个人里面十一个羡慕你的。你要是说交个朋友,我敢笃定满大街都会疯掉。”俞秋生顿了顿,看他一眼,“只是你从不会透露出你的想法,除却你癔症发作的时候。便是个铁打的人,这般下去也会出问题。”
……
姬孤摸着脸上的掌印,眼里眸光一转,他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人,恍惚中想起假山群里见到了模糊景象。
他以为是卢氏,结果是个新的他从没见过的女人。
大抵是他后院生涯里的一点点意外,姬孤清醒后才知道自己骂人了,老管家跟他说过,凡事要有礼,这不,初次见面便叫人家扫兴。
往后些许时日姬孤对她客客气气,但俞秋生摆明了不愿意离他太近。姬孤想要一个朋友,可生活总不如愿,连他的狗也不愿亲近自己。
“我说话,你愿意听么?”
“我若对你好,你也会对我好么?”
他低声询问,俞秋生不语,于是他面上浮现出一抹落寞情绪,而后轻轻一笑:“我早看出俞姑娘不喜欢我,此番遇难,你才不得已同我说这么多话。”
俞秋生见状,摇摇头。
“我是认真的。”
“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姬公子是个不简单的人。”
姬孤抿着嘴却道:“俞姑娘刚刚骂我是狗逼,说我恶心你。”
他学着俞秋生的话,学的还一板一眼,瞧着莫名之可爱。
俞秋生:……
看在他有病的情况下,俞秋生咬着牙,勉强笑了句:“是吗?你可别斤斤计较,我脾气本就不好,一时疏忽你的感受是我不对。可你上回犯病还骂我小娼。妇,这一来一往就抵消了罢。”
可姬孤忽然高冷起来,垂头不语。
俞秋生见状警惕性更高,一面怕他发病,一面怕这诡异的地方有危险。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感受周遭的动静。
俞秋生倏而一个激灵,她是个剑修,这不该秀一番操作么。于是她拍了拍姬孤,喊他:“你往边上动动。”
姬孤闻言挪了挪,压住她一边的胸。
他似乎感受到了那一点柔软,不由嗯了声,低头问她:“俞姑娘想做什么?”
“你再动一动,这么大个儿,多让点空间让我活动。”俞秋生说,“这藤蔓绑着紧的话你就吸口气,坚持住。”
手拍拍他的胳膊肘,俞秋生准备招呼她的剑。
可他磨磨蹭蹭最后往她身上一埋,呼了口气,说道:“太累了,都在这里何必挣扎呢?人生诸多苦楚,何不一了百了?”
姬孤消极的很。
像是个忧郁而又孤僻渴求爱的小鬼。
“你这什么话!”俞秋生被他这动作冒犯了,抬手扇了他一巴掌,直将人打的一愣一愣,黑暗里他撇下了嘴角,面上虽无怒气,可眼神已有些深沉。
“傻逼,你以后不是作死那就是懒死的。”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等待不了,喊了声自己的富贵剑,这时候全然不见好脾气。
俞秋生挑眉说:“你给我鼓劲就是了,我带你活下去,人生本来就很有希望,怎会是你眼里那么糟糕。”
姬孤漠然不语,捂着半边脸将另一侧贴过来,气息逼近,有一股淡淡的玉兰香气。
“你怎么不打了?”
俞秋生讶然看着他,心里不确定,试探道:“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心里变态么,棘手。
姬孤不懂何谓强迫症,这时候头顶着她,漫不经心道:“这一边也打了罢,我不舒服,一旦不舒服,我便想做点什么。”
“比如……?”
只是他话说一半,富贵剑来的很不及时。这把通体漆黑的长剑速度虽快,剑刃虽锋利,可划开这层层的藤蔓后,天光刺眼,一刹那令人失明。
时机不对。
半空中失重感猝不及防袭来,俞秋生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慌。周围空旷,不知何时竟已在半空之中了!
脚下是万丈悬崖,当中雾气蒙蒙,看不穿底。
而她并姬孤,就这样直直下坠!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明天最后一门考试,今天晚上就写这么多啦,明天晚上多写一点。啾咪皮卡丘!
第102章
谷底雾气湿重, 高低树木间落叶堆叠,人走在上头咯吱作响。
抬头往上看,见不得一点日光。往前则漫无尽头,狭长的谷底时而风雨交加, 催开一大片从骨殖里生出的花, 而那花心里爬出虫蚁, 在寂静而诡异的地方竟像是唯一的新生生命。
偶有断壁残垣,上头布满枯萎的藤蔓以及猩红的百合, 遮盖着往日的人类痕迹,到处都似无言诉说着一个显而易见事实——此处久无人烟。
苍苍若骨,艳艳如霞,乍一眼望去如同被遗忘的某个遗迹。
俞秋生御风驮着姬孤下来后果真就像姬二叔所说的,顿感灵力在疯狂流逝, 身子感到一阵衰弱。
两个人并无外伤,俞秋生对着剑身稍作整理。她心疼地把凌乱而受损头发梳了梳。由于光洁的面庞沾到厚厚的雾气, 眼睫上已凝了细细的水珠,因着眨眼动作顺着面颊滑落,打湿月白衣缘。
她唇瓣湿润,四下一看富贵剑都开始滴水。
而那身姿颀长的青年正垂头擦手, 乌发因为水汽都贴着面颊, 微带棱角的面上一双眼眸警惕看着俞秋生背后。
在半空中他被俞秋生扯住,现在衣领打开, 她看了又看, 见姬孤竟还没有反应,就提醒他:“你快把这衣裳穿好!”
姬孤抿了抿唇角,默不作声理衣裳,眼尾垂下, 整个看起来无精打采,有几分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这儿古怪,不要掉以轻心,时刻注意周围。”
俞秋生多说了一句,自己走在前面。衣摆擦过那些低矮的灌木,不消片刻全部湿了。潮湿的环境里穿着潮湿的衣服,俞秋生就感觉自己正泡在了水里。
中途她回头一看姬孤,姬孤浑身衣裳干燥熨帖。
“你衣裳真好。”俞秋生由衷道。
姬孤:“是吗?”
他拢了拢衣裳,走在俞秋生边上,余光里她像个落汤鸡,时间越久俞秋生状态越差,她后来慢慢地弯下背,最后步履蹒跚,像是行将枯木的人了。
姬孤静静看着,手悬在空中握紧,大抵是想起什么,徒然地松开。
俞姑娘不喜欢他。
要是碰了,兴许要生气。身处这诡异秘境,两人之间该和睦相处才是。姬孤这么一想,于是放缓了步子。水珠簌簌从衣料上抖落,他偷偷望着身前那道瘦弱的背影踽踽向前,那人乌发滴水,像是从浓雾里生出的一朵花。
而往后好多年,姬孤想起来这一段总会产生后悔的感觉。
彼时他已经牵着小姬临在阳虚山脚下住了些年头,望着高耸的雪山,姬孤指着那儿告诉姬临:“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困着一个人,你若是有本事,日后便一步一步打上去拜她为师。她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
……
不知时间流逝如何,后来前路慢无尽头,扑面的水汽带着微微暖意。
“不对,我走不动路。”
俞秋生扶着树干,倒下之前她仿佛看到了乳白的雾气里有一个人影,悬在她的上方,在她的四肢上吊了线。
姬孤喉结微动,眼见着她倒下,湿漉漉的衣裳贴着她的身体,这样一看,如溺水一般。
“俞姑娘?!”
“你叫魂呢?”
可再看俞秋生,已不省人事。她歪着头,露出领口的脖颈上有一道微不可见的红痕。
姬孤皱眉,把她抱住了望向四周,这次他一个人清醒着,伸手摸到她潮湿的身体后,想了一想将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给俞秋生裹上。
他带着人往前,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未几拨开碧绿叶子,忽见到了一大片从骨殖上开出的苍白小花,虫蚁皆爆亡,血红星星点点沾在花瓣上,惨烈至极,散出浓浓腥臭味儿。
姬孤在汝阳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诧异之下没抱住俞秋生。她从怀里落下,好在富贵剑速度极快,趁她头摔地之前托住了她的身子。
锋利的剑身隔断地上的根叶,这一下更不得了。
土壤柔软,这一块儿就像是处在了一条河流之上,如今上下起伏,而姬孤未曾站稳,顺着倾斜的坡滚了下去。
远看那些花儿到人腰侧,可真的到了那一片骨殖地上后姬孤才发现这分明有一人之高。
如今无风,花瓣却一张一合,拳头大小的花蕊上留下粘稠的血,似感受到了活人气息,顿时直起茎身。
姬孤喘了口气,踉跄着站起来回身去找俞秋生跟那把剑,不过站起身,四顾茫然。
人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托着俞秋生的富贵剑却在空中光芒迅速黯淡,渐渐地开满了琉璃花,被包裹住收敛了所有光芒,静静落在地上。
俞秋生从昏迷中被生生疼醒,捂住自己的脖子,眯着眼睛难以完全睁开,跪地仰着头,努力想要看清那雾上面是什么。
她现在很疼,如同被钢丝细细切割皮肉,像是一种慢性的凌迟。
血液不断的流出,她张着嘴大口呼吸,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牵丝木偶,她摸到了脖子上那一圈伤口,说话声音显得模糊不堪。
“姬孤?”
虚无缥缈的雾气里生出一双冰凉的手,忽然捂住她的嘴,俞秋生心一凉,下意识的反应使得她啊呜一声一口咬住那只手。
杏眸睁了大半,她总算看清一个模糊人影。
不是姬孤那样挺拔身姿!
俞秋生一个激灵,顾不得这钻心的疼,反手先拿剑防身。喉咙里的血腥味翻涌,她自认倒霉,用最后一点灵力灌入灵剑当中,黑漆剑身上琉璃小花一片片坠落,剑如新铸,瞬间光芒大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噗呲一声此道她眼前那道影子。
穿透血肉的真实感使得俞秋生松了口气,她到底还是有点力气,不至于在这破地方束手就擒。
“你是谁?”她不拔剑,淡淡问了声,
俞秋生披着姬孤的大氅,身体发冷,此时并不觉身上已经凝霜,犹自挣扎起来。
可对面的影子发出桀桀笑声,被她咬过的那只手动了动,灵巧的指尖上下翻飞。
瞬时俞秋生从站稳的姿态变作跪地,握剑的手无力垂下。
她的发顶忽然开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教育厅放了消息,国庆节八天假,学校要赶在放假前考完试,我……炸裂。今天就这么多吧。Ps,小姬临不是姬孤的亲儿子,他只是养父。
第103章
那些花沿着她的背脊落地, 渐渐地湿润的土壤上遍布剔透琉璃,像是一种入侵。
“这是……”那人说话声音略带涩哑,如同许久没有与人交流过,大手轻轻一拍, 俞秋生头上那朵最先长出的花边往边上一歪, 忽而锋利的边缘割伤他的指腹, 血液流出,格外刺眼。
“嘶——”他不悦地撇了撇嘴, 面容完全从浓雾中显露出来。
俞秋生怔怔盯着那张脸,脑子冒出一个想法。
她是不是要走运了?
不怪她有如此想法,只见那是一个头发皆白的男人,穿着一身孔雀羽织就的长袍,湛蓝眼眸, 头发披散,眉尖一点红, 一双手洁白如玉,灵活修长。
指尖连着细细的光线,另一端在她身上。
俞秋生对书里套路诸如掉悬崖必有宝藏秘籍、必有名师隐士相候等等破套路还没有回味完全,忽然人就被吊了起来。
那人似笑非笑操控手里的丝线, 她则是一只提线木偶。
“擅闯自在天者, 杀。”
这斩钉截铁的话语落在耳里,无意是一声晴天霹雳。
不给一点幻想, 难道因为她不是主角么。
“前辈是不是……能给个机会?”俞秋生咳了咳, 咳出喉咙里的血,做最后挣扎,不管三七二十一,道, “晚辈无意闯入前辈的地方,心里十分愧疚,初来宝地,没有为这片土地做出一点贡献便要劳烦前辈取我性命,实在是让我这个造访的无辜人感到惶恐。”
“请前辈手下留情。”
她刚刚刺的那一剑差不多让她整个人再无还手之力了。
俞秋生心里百转千回,从一开始的认命,到中途的挣扎,现如今见到那先前在浓雾里躲藏操纵她的人后,只觉得自己兴许是触发了某类任务或是奇遇。
“求前辈手下留情!”她硬着头皮闭眼大声道。
那人没有表示,摸着下巴似在打量俞秋生。实则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已然指尖翻动,联结的丝线纷纷被阻挡,轻易竟还伤不得她。
面前的女子裹着白色大氅,面色苍白如纸,正剧烈喘气,而头上的琉璃花一晃一晃的,发出淡淡光芒,周遭水汽雾气被照出一种类似彩虹般的光彩。
开了花以后,她忽然就没有了任何被影响的地方,如今杏眸里湿漉漉的。
“你害怕的哭了?”
那一双湛蓝的眼眸里升起一丝好奇,指尖碰了碰她的眼角。
俞秋生摇摇头,立马肃然道:“不,是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我眼里全是真诚,我真真切切地想要为前辈做点事情,请前辈成全!”她顾不得脸面,这个时候甚至希望自己的脸皮再厚一点。
“哦。”这个男人想起来了,自己在心口附近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说道,“那方才为何险些要杀了我?好大一个血窟窿。”
俞秋生:“……”
“你看,你也让我捅一剑,你冒犯我这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俞秋生万万没想到他想这样,细细看了自己刺过去的地方,于心口附近,若是捅一剑……
她闭了闭眼,正要做决定时,空气微震。一把湛蓝宝剑出袖,被她身前折射的光芒阻挡,像陷入一团泥沼之中,越用力受阻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