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藏着某些难以启齿的痛恨,他甚至妄想着要将那妖妇羞辱他的手段原封不动还回去。
可,显然不可能。
而俞秋生在他这儿碰了钉子倒也不放弃,从她这双眼睛里可以看出顾秀芝跟梦娘之间定是有一种暧昧关系。
毕竟看了很多影视小说了,这几日也对顾秀芝有初步了解,他这般躲避一人,肯定已在心中给她留了个特别位置。
既然能给顾秀芝留下特别印象,那就不简单了。
“前辈别急,再给我一点时间。”俞秋生笑笑,道,“梦娘行迹难寻,您不如就大发慈悲给我一点提示?”
顾秀芝抬起下巴,皱眉斥道:“你活腻了?我要是慈悲你可消受不起!”
俞秋生真诚盯着他,反问:“您不想早点走么?我这是为您好,忍一忍,咱们就回自在天了,做一对快乐自在的师徒。”
顾秀芝不屑,挥了挥袖子转身。
俞秋生:“……”
她长长一叹,正要走了,身后却传来顾秀芝的声音。
“这儿是青楼,你难道眼睛瞎么?这当中的女人最喜欢的不就是男人。”
俞秋生:“多谢前辈。”
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思索一下也觉得很有道理,就要找姬孤说一说。她提着墨绿裙摆在楼里四处寻找姬孤,他方才说要去青楼后院的厨房,但俞秋生找了一圈,竟然看不到他人了。
怎么喊也没有回应,这三天下来的默契顿时就像化为虚无,俞秋生差点都以为姬孤要么发病要么就在这青楼中出了事。
可就在下一个转角,俞秋生一头撞翻比她高一个头的青年。
他捂着一侧手臂,面色泛着微红色,像是先前受了极大折磨一样。
姬孤摁住袖子里藏着的那本书,额上生薄汗。剪水眸里秋波微漾,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一幕幕妖精打架的画面,当真是……不堪入目。
可却出不了他的脑子。
他又撞到了一片柔软上,嗅到熟悉的味道,姬孤不用眼睛看也知道那是谁。
她睁着一双澄澈杏眸,要扶自己,嘴里说对不起,手要碰到他的手臂了。
姬孤下意识挥开俞秋生那只手,一惊一乍的,弄得面前的小姑娘莫名其妙。
“你傻了?你疯了?这……是不是我撞疼你了?”
他慢慢掀起眼帘,先入眼的是一截纤细白腻的脖颈,而后是秀气的下颌线,往上则是海棠色的唇瓣,一张一合,露出糯白牙齿。
俞秋生不知情,关切地看着他。
这叫姬孤心里更为羞愧,低声咳了咳,支吾道:“无、无事。”
他声音哑着,俞秋生见状从储物囊里翻感冒药。
姬孤也不说旁的,吃过便说好了很多,但这之后就跟浑身长了刺一样,药效没上来,这般简直欲盖弥彰。
俞秋生忍不住怀疑他出了事,可见他浑身上下都好好的,一时也只好按捺住,只将顾秀芝方才说的话复述给他。
姬孤微微蹙眉:“俞姑娘的意思是?”
俞秋生肃然看着他:“你是个男人么?”
所以愿意牺牲么?
第107章
窗外眼见着是要下雨了, 穿城河流上乌篷船里的人纷纷收去瓜果蔬菜,来往行人亦是少去大半。隔着一堵墙,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俞秋生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设想,心中忐忑, 毕竟无十全把握, 如今抓着袖口, 发带垂在肩侧,眼睛避开了姬孤的视线。
而姬孤听罢俞秋生的话, 过了会儿竟点头同意。
青年半垂眼帘看到她那双手,背脊贴着合上的方格窗,挡住大半光线,身影罩住她。
姬孤说:“俞姑娘所托,姬孤自会配合, 青楼确实不是久留之地。”
他认认真真说道:“这是头一回,亦是姬孤最后一回。”
俞秋生微微诧异, 抬起杏眸不解道:“什么意思?”
“在下不喜欢嫖。”
但因为是俞秋生的提议,他原意试一试。
她睁大眼,沉默一秒立马点点头,拍他肩膀赞同道:“你是个有为青年, 正值青春年少, 是该将精力投在正经事业上。就这一回。找到梦娘是第一步,让她为我们指路则是最终目的。”
姬孤嗯了声, 手轻轻拂过她的手腕, 中途准备时他忽想起一个致命问题。
“我没有那么多钱。”
俞秋生:“……”
她原本想的乃是,这青楼也是个做生意的,若是姬孤这样的男子一掷千金明确要求梦娘出来作陪,那想必十有八九都难拒绝。
可这开头就难。
俞秋生自己没几个钱, 初时她不甘心,回头将自己的储物囊都翻个底朝天,而后这才终于甘心。至于姬孤,他自幼衣食不愁,哪里出门会带巨款。
所以他们两个现在也算是穷光蛋。
面面相觑,俞秋生忍不住笑了笑,她捂着脸,笑够了才对姬孤道:“你先把自己捯饬捯饬,务必精神点,我去想想办法。”
姬孤见她笑弯了眉眼,一时怔住,皱眉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总不能坐以待毙。”俞秋生掸了掸衣袍,抚平湘裙上的褶子,说道,“我要出去一趟。”
她不能如此穷困!
俞秋生心里哀叹,走出门面上笑意渐渐收敛,一转身陷入人群中开始苦恼起来。
她要去药店看看。
学有所长,便要学以致用。
这不自在天里药店极少,俞秋生找了大半日,待华灯初上,堪堪于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一间颇不起眼的药铺,上头挂着一副对联。
书的是——药圃无凡草,松窗有秘方。
推门则扑来一股苦涩味道,摇摇晃晃的琉璃灯吊在房梁上,几只老鼠从墙角飞快沿着梁柱爬到她看不见的地方。药架生尘,当中似空无一人。
“有人么?”俞秋生冲这里面小声道,一双眼珠子转了转,脚跨过门槛。
衣摆拂过灰尘,忽而门吱吖一叫,她顿感头皮发麻,从脚后跟发凉。
“没有人。”
一只穿山甲从药架后挖的洞里爬出来,口出人言。
俞秋生想起从前那条大金钱蟒,定睛一看,穿山甲大抵到她膝盖那么高,翘着尾巴也在观察她。
“你不来买药?”穿山甲黑不溜秋的眼睛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俞秋生蹲下来道:“我想问问,这儿缺不缺什么药物。”
谁知穿山甲摇摇头,她张着的嘴还没有合上,穿山甲垂下尾巴,爪子负在身后,踱步却道:“你不是不自在天的人。”
“不自在天的人只会求药。轮回不断的生老病死苦中,可没人会像你这样问我还缺什么。”
他看着穿着墨绿袄裙的女人,梳着松松的发髻,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像是少不更事的人。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个丹师。”俞秋生沉吟,“误入不自在天,我觉得既来之则安之,于是想要为丹师事业继续发光发热。”
“你缺什么药,兴许我能炼出来。”
穿山甲歪了歪头,一爪子拍在她的脑门上,声音粗粗,反问:“你知道不自在天里没有仙草么?你知道不自在天里全是药石无医的病人么?你知道我其实什么药物都不缺么?”
俞秋生一瞬间都听傻了,双眼圆睁,犹豫过后询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糊涂了。”
“你没有糊涂,初入不自在天的人都这样,我习惯了。”他说。
“不自在天顾名思义,虽看着一片祥和与人间无二,但内地里人人逃不过生老病死苦,一年间便有无数轮回。人在这儿是消耗品,你一路看到的那些人十有八九也都是幻术。这儿像是天神的一场梦,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小穿山甲问。
俞秋生:“四处看看就找到了。”
“你回去罢,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儿什么赶紧的,若不然便没机会。”小穿山甲劝她,这语气令人心里复杂极了。
俞秋生诶了声,推门而出时好奇道:“你为何不受影响。”
小穿山甲跟在她后,原是要送她一程,见状摆摆手,尾巴一翘就要关门了。
“梦娘对我网开一面,你若是想活下去,你就去求求她,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他躲在里面闷声道。
俞秋生心一暖,叩叩门,对他小声道:“我知道啦,谢谢你。”
深蓝夜幕上几颗星子黯淡无光,她低头踽踽一个人走着。
此路不通。
俞秋生总算知晓为何顾秀芝不愿意久留在此处,当下在回去的路上心情更加沉重。梦娘?梦娘可是连影子也瞧不见呢。
万般无奈,俞秋生最后只得出此下策。
既然梦娘不在,自己没钱,她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俞秋生走到最后,深吸一口气,暗自捏了拳头给自己打气,没钱没关系,找有钱人即可。
是以兜兜转转,俞秋生还是硬着头皮出现在了顾秀芝面前。
前辈满头银发,面容清俊,这样的一对比更显得他又几分仙风道骨。他那身衣裳看着便十分华贵,不必说他手指上那几个金戒指了。
俞秋生捏着衣摆,扭捏着站在他身前,桌案上摆有一壶清酒,一碟花生,一碟牛肉,一碟咸菜。
高楼耸立,凉风习习。
俞秋生咳了咳,顾秀芝闭目养神,看也不看她。
“前辈今夜玉树临风,令人心下拜服。”她拱手道,凑到边上,就在他耳边吹了一波彩虹屁,声音缓缓,语调柔柔,和着风声,令人昏昏欲睡。
顾秀芝手指敲了敲桌案,实在听不下去,骤然睁眼,冷冰冰的双目看着身边的女人,不悦道:“又来做什么?”
俞秋生给他比了个心。
“前辈,晚辈最近手头有点紧,这不是……”她笑了,“青楼里面,没钱行不通,若是想早点出去,必要时候钱的作用不可估量。”
“别绕弯子说话了,你想要什么?钱?”顾秀芝举起酒杯浅酌,唇瓣沾了水泽,一张一合道,“梦娘不会要钱。”
俞秋生:“前辈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堵车,太困了,就写这么多,明天多写一点
第108章
顾秀芝道:“不自在天里, 钱算不得什么,梦娘主宰此处,早就不缺钱了。”
“那什么能打动她呢?”
喝酒的男人瞪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俞秋生被顾秀芝一说,并不顶嘴, 心里早就有了另一条出路, 便借口回了那座高楼。
拔地而起的高楼如一柄利剑直插在城池中央, 楼中小娇燕们熟悉俞秋生后虽有调戏,可同为女人也并无太多为难, 经她们一指,俞秋生找到姬孤方便的很。
穿着白衣的青年怎么都有一股淡淡的颓废气质,她从后一拍姬孤的背脊,他陡然僵住,然后反手挥过去, 像形成了条件反射。
“是我!”她说。
俞秋生踮起脚尖,就见他正低头用手帕擦拭从自在天里意外捡到的罗盘, 粗略一看有些年代感。木质的罗盘表面有几丝裂纹,上刻着古时的铭文,指针乃是玄铁所制,擦拭后尖端已钝, 指着十二点方向。
俞秋生歪头想了想, 喃喃道:“我好像以前见过这东西。”
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她苦思冥想,姬孤知道是俞秋生在他身后, 索性给她搬来一把椅子。
在最高楼上临风望景, 烟霞雾霭尽收眼底,如陷一片梦幻泡影之中。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姬孤说,他把东西收回袖子里,问, “有办法挣钱?”
俞秋生沉吟了会,睁着一双杏眼看他,那模样十分的无奈,一摊手,姬孤便明白了俞秋生的意思。
“没事情的。”
俞秋生叹了口气,靠着椅背搭着手,望着远处风景苦恼道:“顾前辈如此的了解梦娘,要是他愿意,兴许咱们早就出去了。也不知两人之间有何仇何怨,绕这么大的弯子。”
说着说着,她撩开面颊一侧的发丝,未几脑海里忽闪过一道光,顿人时一个激灵从懒蛇姿态坐直,怔怔看着姬孤。
那样子弄得姬孤也不知如何是好,手背贴着她的额头,人诧异道:“你怎么了!”
俞秋生抓着他的腕,激动道:“我忽然想起来,顾前辈只让我想法子让梦娘为咱们指路,没说不能利用他。”
“所以……”姬孤蹙眉,抬眼与她对视,忘了收回自己的手。
“又要麻烦你了。”俞秋生笑眯眯道,竟是一刻也等不及,直直从高楼跳下去,御风术一启,整个人轻盈的像是一片羽毛,飘向她找到的那个充满药香的小角落。
“俞姑娘……”姬孤于高楼上探身张望,却只瞧见纵横交错的长街所交织的一张大网,她墨绿色一点倏而不见。
“俞姑娘。”青年笑了笑,随后面色一沉,坐在她的位置上直等到俞秋生再次归来。
夜色朦胧,圆月在云后探出半张面庞。姬孤身上染了寒露,俊朗的眉眼间呈现出一种寂然无望的消极感,使得整个人阴郁非常。
俞秋生翻过栏杆,见状不由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
她摇了摇手里的瓶子,背后以天幕为景,两相衬托下像是从画里翻出来的小人,因为他不知道的原因快乐着,叫人想要剖析到底,将她这个人完完全全地了解。
姬孤不冷不热道:“屋里太热了,出来凉快凉快。”
俞秋生看到他穿衣穿的一丝不苟,严丝合缝的,便也没说什么,将手里的小瓶递给他,同时也翻出自己炼的感冒药。
“瓶里的是我在外找的化形药,服用后想着你最想变作的人,眨眼间即可幻化成他的样子。而彩色的药丸是我炼的感冒药。”她把姬孤招进楼里,边下楼梯便道,“虽说咱们是修仙之人,可你是丹师,上头风大吹多了身体也受不了。晚间不舒服就得吃药,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