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剑竖插在一旁为他护法,俞秋生舔了舔他虎口上裂开的伤口,抬眼就见他阴沉沉的目光。
“他能猜到我的每一步。”纪素仪失笑。
他细碎的发丝半遮着眉眼,晰白的面上血珠滚落,唇色嫣红,昏暗里与鬼魅无二,不过一身白衣,令整个人看起来沾染了一丝邪气,像个堕仙。
“那你还不是把他打的半死。”俞秋生拍他手掌心,“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们要不是手里那个罗盘,早就死了!你很好了,不用怀疑自己。”
纪素仪看着她,却道:“今日碰到是我,改日要是别人,不如我,岂不是死的很惨。”
“你还会关心别人?”
黑色的团子不怕死,总想往他枪。口上撞。
少年于是一手把她捏住,伤口上的血沾到兔毛上,他敛笑,轻缓道:“我不关心你么?怎么这样说话。”
“我跟别人能比么!”俞秋生话一出口,急忙想要补救,于是急中生智,凑到他脸上亲了亲他的嘴,“我是你的小心肝,你当然会关心我了。”
纪素仪:“……”
人形的时候没什么特别,可如今她是一只兔子样,他觉得唇上发痒。
“别闹,回去了再行云雨之事。”
他偏过头,揉了揉她的脑袋。
俞秋生瞪大了兔眼,几乎结巴了。
“没有我、我没有想、没有想。”
纪素仪嗯了声,不过尾调上扬,声音低沉,眼中带笑。
“你没有想,你不喜欢和我做那种事情?”
俞秋生下意识点头,立马意识到不对,赶紧摇摇头,在他的注视下勉力解释:“做任何事情要适当,要有节制。”
“说的是。”纪素仪捏捏长耳朵,懒懒坐在那里又轻弹一下,“下一次你教我好不好?”
俞秋生:“……”
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眸,俞秋生抱头扭过身子:“你在拿我开心。”
纪素仪笑出声,忽而手一顿,他回头看了眼,就见一直昏迷的月枝动弹了一下。
森林外围传来一阵歌声,空灵而缥缈,犹如神乐。
月枝在迷茫中睁开眼睛,看到纪素仪在,眼泪哗哗下流,他要爬过来,偏生纪素仪用剑拦住了 ,口里道:“你受了伤,不要过多动作以免加重伤势。”
俞秋生一旁闭嘴,心里告诉自己她现在就是一只兔子。
而纪素仪听声音越来越近,末了直起身子,他在暗处等候着,先辨音色就已经能猜出是谁。那条巨蛟叫岐山君,可却过于依赖手里的法器。
如果他没猜错,法器还没有完全激活,要不然也不过躲避那般吃力,还叫他砍去一条尾巴。
大抵过了一刻钟,穿着白衣的女子闯入这一片区域。
她生的很是清媚,常年沉浸在酒色之中,可容貌如旧,远看别有一番风韵。
春儿一路到底,已隐隐约约察觉到陌生的气息了,视线不断在周围扫过,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越往里,越觉得这一处不属于她。
半晌,她歌声戛然而止。
树后走出一名俊秀的少年,正抬眼看过来,长眉斜飞,唇红齿白,是她没见过的秀丽,气质又有不同。
“你是谁?”春儿问。
纪素仪不语,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长,光影模糊,他折了一片草叶插在土壤中。一个简单的结界将她困在其中。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要是想救岐山君,务必如实道来。”
他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走到她附近打了个响指,春儿面前瞬时就浮现出岐山君重伤的画面。
他在威胁自己。
春儿想救岐山君,但转念一想,顺从道:“道友法力高强,此番造访令我这儿蓬荜生辉。无论您问什么,春儿知无不言。”
她笑起来很好看,吐气如兰,眼里暗含秋波。
纪素仪:“你是个什么东西?”
春儿手指绕着发梢,笑容一僵。
“道友闻不到春儿身上的味道么?”她恢复笑容,道,“您是不是觉得我是妖物,可身上却有一股清气。我虽皎洁,但不知检点,并非是华贵之人。”
“春儿原本是一朵兰花,不过受到了仙人点化,恰逢时机正对,这才化形修道。我修的是合欢道,这千百年间男人多了,便如此。”
纪素仪不相信:“说实话。”
空气里漂浮的兰香味道甜而腻,春儿吹了口气,笑嘻嘻道:“这就是大实话。”
纪素仪黑漆漆的眼眸里杀意极浅,他说:“杀你很简单。”
可迟迟不动手,大抵跟岐山君的想法一样,她身上的气息能够注入清气冲刷积聚已久的煞气,献祭最好。
“道友不舍得?”
春儿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的光,抬手隔着空气似乎于无形中触碰到了他。
“那你想要我么?”
她于暗中催动术法,暗香浮动中纪素仪微微蹙眉,屏息片刻,心生燥意。
心里头燥意勾缠着,像是中了媚术。
“听了我的歌声,又嗅到我的味道,道友不心动?”
第122章
俞秋生这边被月枝盯着, 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月枝是饿了,从而想将她剥皮烤掉。没了纪素仪在,他把眼泪擦干净,盘腿就坐在俞秋生跟前。
“你知道师父是怎么来的么?可曾见到过金玉?”
俞秋生不语, 低头扒拉着草。周围便只有月枝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他瞧着虚弱极了, 见俞秋生不理他,不由就躺在了地上。
大概是没有注意, 纵然虚弱,整个人压在俞秋生身上也不轻。
“疼疼疼!”她没忍住大呼,声音冒出来反而还下了月枝一跳。
“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月枝诧异道,“兔子成精了?”
俞秋生咧着嘴, 还被他压着半边,后腿猛地踹了几下, 小少年便提起她的耳朵,这下次凑到面前好好看了一回。
他手上力道把握的恰倒好,那只小黑团子显然生出灵智,月枝啧啧几声把她放倒一边, 捂着脸叹了声。
“我说师父怎么这么宝贝一只兔子, 原来是只兔子精。”
“你才兔子精。”
俞秋生施了个咒,嘭的声, 穿着绿衣的小少年立马变成一只绿毛兔子。
她也是没有料到这样的场面, 眼见着他头上的绿毛被风吹动,整一个呆傻样,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月枝变成兔子体型比她大一倍,不过因为先前受伤的缘故, 耳朵折了一只,整个看起来如同刚跟人斗过一样,皮毛有的地方还掉了一块,光秃秃的冒着血丝。
“你……”
月枝眼珠子转了转,从没有过这样的化形,几步一蹦而后他缓慢地扭着头,难以置信。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俞秋生咳了咳,故意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咱们可不都是兔子精了。按先来后到分,你还得喊我一声大哥。”
瞧那神气样。
草堆里月枝龇着牙,拖着虚弱的身体要咬俞秋生,偏不及她灵活,咬到一嘴空气。
而俞秋生则是故意逗着月枝玩儿,顺带着给他绿毛梳了个中分。
草叶窸窸窣窣发出响动,动静细微,如同有风拂过。
纪素仪回来时便见的这样一副滑稽场景,偏头看了又看,捉住俞秋生放到怀里,明明是跟她说话,不过盯着的却是月枝。
“何必这样欺负月枝,若是晕过去了你也抬不动,放过他罢了。”
他身上的檀香味散了些许,多了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俞秋生打了个喷嚏,头埋了起来。
而身前的月枝霎时眼泪汪汪看着他的师尊;化形解除后他跪在地上,叩谢纪素仪的施救,并将金玉失踪之事同他说了。
“知道了,等会儿便送你跟她离开此处,其余的你不需担忧,也不需声张。”
纪素仪看着有些疲倦,鸦青的眼睫翕动,眼中压抑的情绪被淡淡的阴影遮盖,难以分辨。
身旁流光剑剑气汹涌,纵然被压制着,散落的细屑亦犹如星辰。
月枝看出一丝丝不对劲来,眉头不由一跳。
“师父可曾捉到了那些妖人?”
纪素仪弹了弹剑身,反手收剑入鞘,缓缓道:“杀了。”
两个字干净利落,如同拍死一只蚊子一样,不过他的声音有几许沙哑,垂眸避开月枝的视线,把她搂的更紧。
感受到胸口的暖意,他心里如火烧一般,指腹揉捏着令她尾巴都要歪了,俞秋生踹了他一脚。
少年沉默着,昏暗中轮廓模糊起来,刹那间月枝以为是画中的人物,令人莫名心悸。
纪素仪随后轰开了芥子空间的一处薄弱地,不由分说将两人丢了出去。
俞秋生四脚朝天,被丢出去时余光似乎瞥到他眼中的不舍来,惊的她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
白光一闪而过,芥子空间外月枝给她垫了底。
“大哥还不起来?”他支着手,阴阳怪气道。
此处正是阳虚山的一处山脚下,周围树木丛生,此刻金乌西沉,俞秋生呆呆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师父有些不对劲?”
那样清冷的一个男人,忽然不加遮掩,显露出几许的多情,就像磕了春。药一般无二。
除却这个原因,俞秋生反正是再想不出其他来。
月枝点点头,也道:“师父说杀了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咱们要做好万全打算,万不可叫师父一人在里头受苦受累……”
他的话头止不住,眼睛望着远方,渐渐触景生情。
俞秋生听不下去了,蹦到他脸前面,兔头仰着,给他一爪。
“咱们回去。山有那么高,慢慢爬都要好些时候,你还磨蹭什么?会御风么?”
月枝看着小黑团子,忍了忍,一手点她毛茸茸的脑门,想也不想,便道:“我飞上去,你爬上去,如何?”
“你是没被折磨够,神着呢!”俞秋生嗤笑,下一秒月枝却强行御风,提着一口气飞出十里开外。
跟个风筝一样,飘悠悠的。
仿佛是要努力证明自己,小少年脸都憋得通红,脚下的风是越来越少,俞秋生仰着头脖子发酸。
她数了三声,语音一落,他往下掉,断线的风筝一样。
俞秋生无奈地叹息,吃了一口变大的药片,接住他御风飞到浮空岛上。躺在软绵绵的毛上,月枝累的合上眼,这一睡竟就过去三天。
三天里发生不了太多事情。
这时浮空岛是在夜里,月光轻薄,照在屋檐下如罩了一层轻纱。
他睁眼醒来后听到秋虫微弱的鸣声,秋水楼里只他一人静谧安宁。
“金玉?”
无人回应。
小少年揉了揉脑袋,浑身僵硬,动了动身子都能听见关节间发出的响声。
.…
月枝静坐了会儿,而后脑子渐渐清醒,从台阶上走下去。他想看一看纪素仪回来没有。
一路上也见不到那只黑团子,月影缭乱,风声呼啸,萧瑟寒冷,月枝忽心生出一种想念来。
不过这念头在他窥到那一幕后戛然而止,心下一片冰凉。
这种冰凉像极了今夜的月色。
却来的猝不及防,令人无力招架。
予生殿里殿门紧合,从蒙着纸的方格窗里依稀能看见几盏暖蓬蓬的光,落地素白帷幔上两个身影勾缠的难分难舍。
……
俞秋生被捆住了双手,眼睛红肿。地上白衣堆叠在一起,她不知道过了几个昼夜,哭声也已微弱。
大抵世间折磨都不及于此。
意识在海上游荡,靠不得岸。
梅花帐里少女素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绯红色,一双细眉紧蹙着,眼神暗淡。
.……
幔帐微微晃动,隔着一层纱,烛火也摇摇晃晃,整个世界均是颤抖着的。而她像是溺水之人,在逐渐下沉中将要窒息。
往后则像是断断续续的折磨,难以想象,为什么他会热衷于此。
“纪素仪,我好痛。”她背翻过来,浑身都被汗湿了,声音模模糊糊,人也虚弱而无力。
可纪素仪尤不知足,竟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
他清隽的面容上看着冷静,可太阳穴发涨,兰香缭绕,视野里一切都微微泛着模糊光亮,唯有手上的触感极为真实。
以至于再难体谅她。
话说两日前他回来后便是如此,不过尚留有一丝清明。那正是傍晚时候,斜阳欲暮,殿外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色衣衫,瞧着风尘仆仆,只是衣襟稍稍乱了些许,如同寻欢作乐回来了一样。
俞秋生彼时正在予生殿里看图画书,被他盯上头皮发麻,几乎一眼就能看出纪素仪的不对劲。他往先虽禽。兽了些,但总是表现的斯斯文文,甚至是禁。欲状态的。那一日却跟见了鬼一样,眼神变得极其幽暗。
她下意识地丢掉书就要往月枝那里跑,纪素仪却关上了殿门,一边走一边解衣裳,动作没有一点拖泥带水,而声音又低又哑。
他问:“跑什么?”
外衫随意丢到地上,纪素仪解开腰。间的玉带,说道:“我从那里出来沾了点血,便先去后山洗了洗身子,可总也洗不干净。”他抬眼深深看着俞秋生,又缓缓道,“我今日可能会没有些轻重,你若是受不了,也得受着。”
纪素仪而后把人抵在墙角,贴的极近。
“我只想要你,万不会去找别的女人。”手指插到她的鬓发中,与她耳鬓厮磨着,哄道,“日后再与我算账如何?”
俞秋生隐隐明白了什么,被他硌到,只觉得轻易要丢掉半条命不止,当下狂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