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可以自己解决么?我不行!我……”俞秋生猛然间想起化形,立马就要念咒。
纪素仪只看了一眼,轻声威胁道:“若是敢变成畜牲,我也照要不误,想清楚了。”
凉水泼头,令人难以置信。
“你是禽。兽么?”
纪素仪捂住她的眼睛,竟还嗯了声,蹭了蹭她,说道:“人跟禽。兽之间,并无多少区别,至少于情。爱上,是一样妄图放纵的。”
“在芥子空间里,我被暗算时,想的是你。”手拂过她的面颊,他跟说着情。话一样面不改色地将那些不堪的想法全部透露给她。
“我又不是神仙,做不到无欲无求。”
说着,纪素仪撩起她的下摆,没有衣料遮挡,叫她真真切切体会着一日不见后的难耐之感。
而俞秋生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第123章
俞秋生这一次晕了过去, 发丝凌乱,皮肉上汗津津的。
事后纪素仪独坐良久,手摸了摸她的面颊,眼神意味不明。
不知道她有多久会醒来。
……
隔着五百年。
俞秋生睁眼后四周又是昏昏暗暗的, 直叫她背脊发麻, 大抵是那种快感没有散去, 人一动不动躺在竹簟上头,瞧着很是迟钝。
外面传来响动, 姬孤端着盆进来,想必天气炎热,他额上生了一层薄汗,如今打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青年穿着一身干净衣袍,头发束在头顶
布巾裹住, 面容轮廓棱角分明,要比之从前气色好多了。
俞秋生先前是闭着眼的, 忍了忍,抬手道:“多谢。”
她声音沙哑,姬孤见状给俞秋生倒了杯蜂蜜茶,说道:“你这次又睡了好久, 顾先生看了看, 说你是太累了,休息几日便好。不过屈指一算, 你已经躺了整整三个月。”
“梦娘近来孕吐, 浑身不舒服,我方才下厨去了,正巧有热粥,你等着。”
三个月不见, 他伺候人的本事渐长了,俞秋生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离他远了点。
“不必,我……”
话音未落,他跟没听见前面的话一样,推开方格门便出去了。
俞秋生眨了眨眼,捂着半边脸往地上一躺,长叹了一声。
日子过得如此令人难辨真假,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够叫人解脱开来呢?目前观之,显然没有。
小房间里窗明几净,案上的水晶花瓶里斜插了一枝猩红百合。
不久,姬孤回来。
南瓜、雪梨熬成的粥尝起来甜丝丝的,屋内帘子被拉起来后也果真亮堂很多,顾秀芝平日里上山采药,这一处骨殖地里的小草庐便由姬孤打理。
“你这三个月过的苦不苦?”俞秋生问。她想姬孤是世家大族出身,在这儿伺候别人,定然会不太适应,瞧他那双手,粗糙了不少。
谁知姬孤笑了笑,反问道:“这有何苦?”
他们两个人看起来是三个月都没有离开过彼此,但俞秋生总是觉得隔了好长时间,人又陌生极了。
“俞姑娘身子不舒服就先歇着,等我——”
他话说到一半,梦娘出现在门外。夏日穿着一身纱衣,轻薄的甚至能看见里面的心衣,半绾了个发髻,一举一动慵懒多情。
“俞姑娘可算是醒了,把他急了三个月,这下好,顾郎下午便要回来,想必他也会很高兴的”梦娘跟俞秋生打招呼,见她面色潮红,整个人迟缓不自在,忍不住调笑,“睡这么长时间,忘了今夕何夕?”
俞秋生却看着她的肚子,想起姬孤之前说的话,站起来先恭喜梦娘。她起来的缓慢,衣服的褶子却压的不深,头发打理的齐齐整整,只不过头顶一朵花,整个人有些娇憨。
“好姑娘,我三个月这会子可是难受的时候,不过来见你时却是没有任何不舒坦,不知道是不是你跟着孩子有缘呢。”梦娘掩嘴笑了笑,斜倚在俞秋生身上,小声道,“要是孩子出生了,你就做干娘如何?”
俞秋生连忙道:“这是好事。”
而后梦娘又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字里行间也有夸姬孤的意思。
直到傍晚顾秀芝背着药筐回来,身上露水多,不过眉眼冷峻,乍一看高处不胜寒。俞秋生跟姬孤毕恭毕敬站在小草庐前,独独梦娘扑了过去。
当着徒弟的面,顾秀芝眼角一抽,把她肩膀扶住,斥道:“跑这么快作甚?我难道不会自己走过去么!”
梦娘跟没骨头一样,嬉笑着要往他怀里钻,但凡他有拒绝便捂着肚子诶呦一声。
叫她怀孕这事情顾秀芝自己做出来的,此刻便是讨厌也无法做个袖手旁观的无情之人。他冷着脸,把人抱回去,只经过俞秋生面前时颔首看了她一眼。
俞秋生唏嘘道:“师父要有孩子,果然就变了,先时在不自在天可是跟梦娘很不待见呢。”
“可能顾先生单身久了。”
姬孤说罢,顾秀芝在里头咳了几声。
给梦娘披上大氅,里面的顾秀芝踱步出来,他提着一根棍子对着她身上敲敲打打,似乎是要看看她怎么样了。
“睡了三个月,怎么回事?”
俞秋生骗了他,只道是做了个冗长的梦境,梦中过于的真实,一时没有醒过来。顾秀芝听罢,默了会道:“此梦不寻常。”
“过来。”
半路他叫停姬孤。
“你去照顾梦娘,不要跟我一道,我可没有收你为徒。”
他瞧着很是不近人情,姬孤熟悉后也顺从点头,只不过一转身,面色阴郁,人走远了才转身看了看。
暮色降临,四下静悄悄的,透着无限的寂寞。
“自在天里,人是不会做梦的。”
“你为什么会做梦?遇上了什么,如实道来。”顾秀芝在树后问她。
俞秋生想不到这儿还有这样的限制,苦恼道:“我也不知,做的这个梦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每一次都是接着上一回的梦继续,也只有死在梦里面我才会暂且睡一个安稳觉。不知我是不是碰到什么邪祟了,还请师父指教。”
顾秀芝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半晌,手搭着她的脉搏,闭上眼睛。
山风绵绵,俞秋生墨绿的膝襕群被吹得微微摆动,露出素白的鞋面来。她歪头偷看,顾秀芝这个师父生的其实也算年轻,不过故作老成,为她把脉时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乍一看就像是自己要得绝症一样。
她试探性地问道:“师父?我没事罢。”
顾秀芝:“不像是没有事。”
他睁开眼,眼神复杂,声音有些断续,兴许是顾及着女儿家的面皮,说的尤为迟缓:“你为何肾虚的这么厉害?”
俞秋生脸一下涨红,表情僵住,浑身不自在。
她做梦确实,可这现实当中也是如此么?
顾秀芝见她如此不好意思,退了一步,又道:“你是不是近来火气有些大?”
所以做春。梦。
俞秋生缩着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肾虚,真叫人脑袋大!
顾秀芝见她如此尴尬,便也摆摆手,打住话题,以过来人的身份不紧不慢道:“倒也是可以理解,不过凡事要适度最好。”
俞秋生捂着脸,低头连连说是,可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她难以启齿,提及肾虚一事那些过往历历在目。
纪素仪不知饕足地折腾她,险些都叫她以为自己要怀孕。
树下两人一高一矮,共对一轮初升明月,各自心里都有心思。顾秀芝拢了拢衣裳,收回手后保持着跟徒弟的距离。
自从梦娘缠着他以后,他便有特别之感。
往先对待女人并无差别,如今却是格外注意。夜里她依偎在怀中,总是乱闻乱摸乱说,令人难以招架,常常拿姬孤取笑。
她还曾言,要撮合姬孤跟俞秋生。
诶,少年心思,念及此他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与俞秋生道:“话说回来,你之前可是撞到了什么邪物了?一直做那样的梦神仙也受不了,先前你体虚面色苍白,想必有这里头的原因。”
俞秋生听他的话,于是仔细地想了又想,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
初来乍到之时并无,好像是在纪素仪送她去东洲的路上才有的。
俞秋生说:“暂时记不起来。”
“不急,你慢慢想,只是近些时日不要睡了,养好身子才是最为重要事情。”顾秀芝以一个师父的口吻关怀她,带着俞秋生在山间采了一点药物,当晚上手把手叫她熬药炼丹。
她睡了三个月,早就打乱了一早顾秀芝在她身上的安排。
往后几天俞秋生喝了好几碗令人清醒的汤药。而姬孤晚间隔着一扇屏风与她共处一室,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顾秀芝的小草庐太小了,也没有别的房间给他。
俞秋生这间还是顾秀芝自己跟梦娘一块儿把自己睡的地方挪了出去。
……
没有外人惊扰的日子很是平静,过的也非快。一晃好些个月过去,刮风下雪,树木生长,骨殖地里花开遍地。
顾秀芝给俞秋生的汤药效果不错,她整日忙碌精神抖擞,把三个月落下去的、顾秀芝给她安排的事情全部办妥。
而与此同时,俞秋生跟姬孤的相处在这人迹罕至的自在天里变得简单而亲近。
很多时候都是晚上姬孤睡着了她在一边看书,若是姬孤醒着便给她研墨,看着清瘦的青年挽着袖子,小臂结实,修长的手指握着长长的墨锭,垂眸想着什么心思。
颇有一种蓝袖添香的情趣。
俞秋生在这段时日里努力地将现实看做自己的归宿,遗忘梦里发生的所有。
她清楚明白纪素仪跟自己显然没有多少可能,看看这五百年后便知,她如今唯有好好学习。
今夜外面打雷刮风下雨,夜过三更,姬孤翻身起来。
俞秋生的字歪了,听到动静不由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他嘘了声,侧耳细听,竟在风雨声中听到一声婴儿啼哭。
第124章
雨下的极大, 冲刷了地上的血迹,这一处街道上风灯灭了,家家户户紧闭窗门。
他淋着雨水在不自在天里穿行很久,再次回到原点。
掉落的原点在一处破庙里, 屋顶因他的坠落而破了个大洞, 瓦片碎裂, 甚至砸破了一个小孩子的头。
黑夜里像躲藏了一只食人巨兽,令人不敢多言多语。纪素仪站在破庙里一眼就看见墙角的人。
她不算个乞丐, 身上衣裳完整,不过灰扑扑的乍一眼看去并不显眼。
约莫十岁左右,双手捂着脸,眼睛偷偷从指缝里看过来,浑身缩成一团, 很是惊恐。
天上电闪雷鸣,一刹白昼, 他慢慢走到佛像前折了一支香,手指轻弹一下,瞬时橘黄暖光盈满一室,驱散寒冷。
“你叫什么?”
小孩浑身发抖, 此处再无旁人, 这个神仙一样的男子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来。
“我叫……生生。”
是个女孩子, 纪素仪抬眼看去, 见到一张惨白的小脸,对他仍旧很警备。
“这是什么地方?”
“是兰陵。”
纪素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汝阳附近的地图,找不到兰陵,他不由闭了闭眼, 又思索起这一块旧名。
今夜瓢泼大雨,屋顶还在漏水,而纪素仪偏偏就站在窟窿洞下,连绵不断的雨丝哗哗坠落,看得生生瞪大了眼。
她以为这人病了疯了,可雨下了好久,他身上衣服干燥,半点狼狈都无。
一刹那生生想起红桥下的说书人口中所道的那些鬼怪志异故事来,她梗着脖子,弯腰贴着墙角往外爬。
就像是一只大耗子,少年只消一伸手,生生就四肢乱扑腾哇哇大叫。
嘴喊的还是:“别吃我!别咬我!呜呜呜呜!”
纪素仪的袖子都被她踹上了几个脚印,看不出这么小的人,挣扎起来力气还颇大,但落在他眼里,与蚂蚱无异,一手就捏死了。
“只是问话,不伤你性命。”
他施了个清洁术,顿时手里的小耗子干净许多,一张脸叫他莫名熟悉,细看眉眼,纪素仪不由微微一怔。
他询问道:“可有别的名字?”
那一双大大的杏眸里透着防备之色,被他一问,生生赶紧摇摇头。
纪素仪听罢,垂眸打量她一会儿,接着伸手抽了她半缕魂丝。
魂丝被抽,小姑娘随即歪头昏死过去。
外面雷声轰鸣,纪素仪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异样,手心翻转,顿时水汽四起,周遭成了密闭的芥子空间。
少年在临时的芥子空间里窥见了生生十年间的所有,毫无保留。
她跟俞秋生无任何关系,只是长得相像。其生父是吴丝镇的纨绔子弟,败坏家产又卖了妻子小妾,剩下一个独女也养不活,给了一些细软便把她推出去自己要饭,自己转身剃发出家,落得一身无牵无挂。
她的十年人生无比简单,纪素仪草草看过,魂丝便放了回去。
下半夜雨声淅淅沥沥,纪素仪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影子,他一身白衣如旧,但灵气仍旧在四散。
他掉落的这一处并非只是普通人间,究竟是何处,纪素仪也不清楚,可俞秋生消失在崖下,想必两个人会在某一个恰当好的时刻相遇。
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雨停了,纪素仪便掸了掸衣袍,将身边的小孩子推到墙角,继续在兰陵四处游荡。
他身影一消失,小破庙里顿时黯淡一片,薄薄月光从窟窿洞里坠落,生生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她在脑海中回忆那人的样貌,但看着月光,画面模糊起来。
不过他真的很干净。
……
雨过天晴,兰陵飘着酒香,大街上随处皆可见酒垆,来往商贩旅客骑着马驾着驴的无不挤在一块儿。
一群人推嚷着,百八十年前便要拓宽的街道时至今日还是这般,引得不少人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