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江如画愣住了。
这也管得太宽了吧?
虞望暮并不回答。江如画却仿佛要在少年雪白的侧脸上看出朵花来:“师兄,我总不能一直做母单花吧?”
虽然我很厉害,进步很快,但是渡劫期……我都已经老成什么样了?虽然面貌没变,但是总有一种自己搞黄昏恋的感觉……
虞望暮目不转睛地看着祝无忧等人离开,随后道:“不为什么。”
宿命之战,你死我活。你若是有了道侣,有了孩子,我杀了你,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但是这是不能告诉江如画的。少年轻松一跃,落在了地上。
江如画觉得他可能真是只猫儿变的,走路都没有声音。
眼见着他踏着草叶走过,江如画轻声:“等等我呀师兄!”
她后怕地望了一眼那幽深的河水。
随后却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方才睁开眼时,看见虞望暮的样子。
不像是自己认识的师兄,而更像是什么强大的邪魔。
她晃了晃脑袋,心想,你乱想什么呢,师兄要是邪魔,你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活着?
而且你是有剧本的女人啊!他什么样,你不清楚吗?
江如画放下了心,蹦蹦跳跳地追上去:“等等我呗。”
少年脚步放慢,马尾一荡:“快点。”
看来真的得让她多吃点饭。
跟不上走路,想必是腿短的问题。
于是江如画才走到他身侧,就看见少年抬起手,惯例性得拍打两下她的脑袋,如同拍狗头似的。
江如画:?
少年却不知为何心情愉悦起来:“嗯,走吧,回辜家。”
江如画这才想起,他们还有话要问辜父,于是弯起眼睛笑,丝毫不介意他方才那两下拍拍:“好哇。”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解密了。
村子里路不长,难得脚步可以放慢,加上虞望暮也没有御剑的意思,如今他们恰好穿过水塘,水塘里噗通一声,江如画竖起耳朵,听见嘹亮的一声蛙鸣。
夏天到了呀。
不知道自己这次出了这个小空间,外头是什么样的天气,季节呢?
她哼起小曲儿。
虞望暮望她一眼。
江如画兴致来了:“你不会没听过歌吧?”
正当她准备再高歌一曲时,虞望暮又将目光移开了:“呵。”
呵??
呵时什么意思?
江如画被一声呵给成功地激怒了。
见她炸毛,虞望暮勾起唇,顺手又拍了拍她脑袋。
拍皮球呢?江如画翻了个白眼,打掉了他的手。
少年摸了个空,不悦地皱起眉。
魔尊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忤逆,于是他思忖片刻,指尖一点,江如画便立在了他身侧。
“无赦天宗门内有乐修。”他淡淡道。
这么一说,江如画想起来了,要说起虞望暮,也肯定少不了另外一号人——他的师姐,即乐修玉京谣。
玉京谣在女主角拿到本命剑的那一个副本里,成为了炮灰,身死道销。
江如画心情有些复杂。
虞望暮进入无赦天后,一直是这位师姐照料着他,按照书中的说法,这位师姐算是他的半个母亲,半个长姐。虞望暮也是极其尊敬爱戴她,在她死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通过转移注意力,战斗力又提升不少……
她正准备开口,却听见他说了一句:“比玉京谣弹的琵琶还难听。”
江如画不可置信。
半个母亲?半个长姐?
好的当她什么话都没说。
虞望暮此时垂眸,也想起了前世。
玉京谣上一世……想起这个,他不禁有些躁意。
上一世她是坠入江中,殉了滔滔江水中滚滚的命债。
虞望暮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他不会让玉京谣死的。
玉京谣不该死。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对于师姐的在乎是因为一种名为亲情的纽带。
他是由玉京谣一手带大的。
他入师门看见的第一张脸,并不是掌门,长老。
而是一张鲜妍动人的少女面庞。
她牵着他的手,一直带着他长大。
然后死在了江水涛涛里。
虞望暮打了个寒战。
他记得前世那一柄断剑,金乌剑最后的光辉在江水中沉底。
他们下去搜寻她的时候,只剩下金乌剑插在江石中,周身金色光辉黯淡。
他想起她沉入大江之中,那张苍白的面庞,墨色的长发包裹着身躯,消失在无边的血色里。
他们说,玉京谣死了。
金乌剑浸凉,他抱在怀里,茫然地回忆起幼时她的微笑:“望暮,乖。”他的剑术,是她手把手教的。
他现在有了力量,可以保护她。
他不会让她死的。
江如画的本命剑,玉京谣的命。
一切,毁灭天地,逆转时空,他都可以做到。
第18章 赌龙赌场(13)
回到辜家后,二人径直来到了辜父那里。
果然,辜父已经点着灯,一脸默然地等着他们了。
“阿采呢?”江如画倒是很轻松地坐下来了。
首先,就要从气场上压倒对方,才能让对方口吐真言。
虞望暮静静看着辜父。
辜父倒也不再矫情,直接就开口了,神情十分殷切:“我想求二位仙长帮我一个忙。”
他对于这种事情倒是很上道,立即迭声道:“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江如画喜欢钱,但是她也是很有原则的:“这个嘛……”她瞥了辜父一眼。
“你要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妻子才变成了那样。”
辜父犹豫了片刻:“唉。”
“这件事情,我本不想再提起。”他出了门,带着二人来到了一扇小门前。
他从怀中隐蔽的暗袋里掏出了把小钥匙。
江如画挑挑眉。
她抬眼恰好看见辜采房内的灯还是亮着,正想着知晓自己父亲养大自己只是为了给亲生孩子找一个替死鬼,小姑娘想必一时很容易想不开。
也是可怜。
虞望暮却道:“把辜采也带上。”
江如画意外地抬头看他,心想他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呢,结果虞望暮皱了皱眉,很是厌烦的样子:“免得待会儿她一个弱小生魂,被那大妖吃了都不知道。”
他说话不好听,江如画愣了片刻,道:“也是。”
辜父本不想带着辜采,如今见他们二人这样说,还颇有一番不带着不给杀妖怪的语气,于是长叹一口气去敲了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小姑娘半张形容憔悴的脸,显得她眼睛越发大。她望着虞望暮和江如画,默默地走了出去。
背着手一言不发地站在他们旁边。
很明显,她虽然听不懂“生魂”的意思,但是明白虞望暮让她跟随他们的意思。
她很听话,听话得让江如画有点心疼。
江如画紧跟着虞望暮他们进了房间,衣袖却被身后一双小手拉住了。
她错愕回头,只看见辜采怯生生一张脸,眼睛里都是惶惑不安:“江如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江如画明白,她是想问,你能不能带我走。
江如画很能理解。
毕竟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有着这唯一的技能,自然想依靠这个找到靠山。
她叹口气,摸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道:“小姑娘,你的机缘不在我们身上。”
小姑娘满眼的星星瞬间就熄灭了。
她眼底带着点绝望,但还是勉强笑了:“没关系。”
江如画正想说,你的机缘在灵剑宗,但是小姑娘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不能修行,我也会找到其他的路的。”
“总之,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于是二人一同进入了这间屋子。
辜采脸色很不好看,声音很弱:“难怪……爹爹从来不让我到这个房间来。”
这个房间很空旷,里面唯有一把拂尘。
拂尘很旧,却放在了房间中央,一看就是有好好保养过,不过也因此看上去更加怪诞。
辜采想伸手去摸一摸那一柄拂尘,却被辜父喝止了:“别碰!”
辜采吓得缩回了手,不安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辜父见吓到她了,心里也更加愧疚,开口缓缓道:“辜氏曾出过一个这一代有名的修士。这边是他遗留下的拂尘。”
他缓缓看了辜采一眼:“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你去修行的原因。”
虞望暮静待下文:“这拂尘不过是个俗物。”
辜父摇摇头:“我们又何尝不知啊。”
“但是保留着,只是为了图个心安。”
数十年前,这一带水土丰美,人民安居乐业,直到那一天。
秋日,罕见的庄稼欠收。随后便开启了困难的饥荒无雪的冬日,荒芜的春日,和大旱的夏日。
辜家的散修云游归来,很是有些道行,发觉这一切都和本地的河神有关。
河神掌握了这一方水脉,庄稼。
于是在推演掐算下,他发现是本地的河神做了有违天道的事情,导致天道降下惩罚。
“她做了什么?”江如画好奇问。
辜父闭上眼睛:“她爱上了一个凡人,毁灭了自己的神性。”
神性纯洁,无私无爱。
她有了小爱。
于是天道降罚于她的子民。
“后来呢?”
“后来,本地死了太多人了,于是由我的祖辈带领大家,去面见了河神。”
原来,河神的郎君也因为天罚,寿数将尽。
辜家的修士明以大义,却不能被河神接受。
并且河神以此地的半边福脉,换取了爱人的十年寿命。
这下无异于雪上加霜。
子民们彻底反了。
辜家的修士制服了河神,拖延了半刻钟,村民们则将那郎君从河中带了出来。
那郎君倒是个明白人,见生灵涂炭,眼泪落下,便自刎了。
自此,此带又河清海晏。
不过自此,河神也消失了。
“我不明白这和你妻子有什么关系。”江如画皱眉。
辜父道:“且听我讲下去吧。”
原本河神消失,大家不会发觉,因为原本神灵和凡人也不会时常相见。
直到四十多年,村庄发了一场大洪水,乌云密布,河水分流。
有了第二条河。大家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洪水,没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第二条河,很邪门。”辜父说到这里,自己都打了一个哆嗦。
原来靠近这条河的人,都会发失心疯之后,死于非命。
人死得越来越多,人们才想起祭河神。那一天,大家才发现自己的神明,再也没有眷顾他们。
他们向外界求助。有一个道士闻询赶来,拂袖道:“无法可解。”
大家越发绝望,直到再次有人在那第二条河遇险,那人没死,只是被救上来后,始终说着一句话:“河神要祭品。”
第一次祭品,没能献祭成功,河神大怒,引发了又一场山洪,村庄里死伤惨重。
“那当如何?”
“后来我们才发觉,这河神,不止是要一个祭品。”
河神记住了辜家修士所作所为,自此,十年一次大祭,辜家的血脉就成为了主祭。
一旦河流附近出事,大家便都知道又到了献祭的时候。
何必与神对抗。而且献祭后,收成也没有再收到影响。在死了两个修士后,他们再也没有向外界求助过。
难怪,大家都是一副对于生死泰然自若的样子。
江如画总算琢磨出点东西来。
她手指摩挲下巴。此时才想起了画皮妖说过什么。
她说,他不想死,所以让我死了。
江如画一个寒战,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所以,十多年前,是轮到你了?”
男人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是,所以我们杀了玉娘。”
风轻云淡的语气,加上他方才提出的,让他们杀了画皮妖的要求……
江如画后退一步,忽然间觉得面前这个看上去老实的男人如此可怕。
“我当年是看中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还是个漂亮善良的姑娘。
于是诓骗了她与他成亲,生下孩子。
“不对。”虞望暮皱眉,“你说辜家血脉是主祭。”
男人平淡道:“是。”
“可是她是才生了子的母体,生下的又是辜家的血脉。”
“道长说,她可以替我去死。”
“如果我死了,她养育孩子会很辛苦,而且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又过了十年,又到了献祭的时刻,我们的孩子也会死去。”
江如画觉得可怕极了:“所以,你就让她替你去死?”
她想起画皮妖说过的话。
那凄厉的声音。
“村中有河,河内有魔。魔要吃人,那一年,恰好轮到我们家。”
“道士说,我才生产,易生怨气。”
“他说,理应扒皮,再沉于河底。”
“这样我就不会回来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