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这是你该的结局。
祝无暇终于走到了小河边,将麻布袋子扔进了河水里。
她坐在岸边,眼看着麻布袋子一点点沉下去。
星光熠熠生辉。
她拍拍裙子,走回原路。
此时,她才想起手中的匕首已经不见了,她终于再次慌乱起来。
不能,不能让别人发现!!
虞望暮和江如画赶到河边的时候,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望暮掌心的黑色匕首却牵引出一道血色长线,直直探进了河中。
另外一条线,则探进了树林子里。
江如画明了,抽出掌心剑,步步逼近。
草丛里却忽然现出一道人影,苍白着脸:“找我?”
她面无表情,大势已去但却不愿认输。
“祝无暇,你……”江如画本以为她受了伤,如今见她好端端站在这里,也是一惊。
她原以为是祝无忧受了河中妖魔的控制害人。
祝无暇却冷笑一声道:“罢了,反正都被你们发现了。”
“人是我杀的。”
她神色泰然自若,然而话语中的冷静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不再像是初见时那个温柔自持,清丽可人的少女,而更像是某种伤人而不自知的冷血动物。
她忽然勾起唇笑了,神色疯癫:“她该死!她该死!”
“裴子言喜欢她,爹娘喜欢她!我爱的人都更喜欢她!凭什么凭什么!”
她痛哭失声。
江如画脊柱末端都起了冷意:“你杀了你姐姐?”
“是。”她坦然自若,“我杀了她。”
她反反复复:“她该死她该死。”
江如画后退一步,满脸惊惧。
虞望暮右手捂住她眼睛,轻声道:“怕就不要看了。”
随即他动用魔气将掌心画皮妖压制放出,皱眉道:“说吧。”
画皮妖凄凉笑道:“她死了,她已经死了,河神会利用她的身体重回人间。”
少年在月光下看上去并不温柔,甚至有几分可怕的煞气,他不耐烦道:“控制你的妖魔在河底?”
“是。”画皮妖天灵盖一阵剧痛,七窍流血,惨叫着说实话。
江如画连忙拨开虞望暮的手:“师兄!不要伤她!”
虞望暮眉心微微皱起:“让你不要看。”又害怕又要看,真奇怪。
江如画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小心翼翼道:“师兄你先息息火。”
她尝试着召唤出来一个金光牢笼,将祝无暇和画皮妖罩在里面:“我们先去看看能不能把人给救上来。”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里救的都不能说是“人”,只是魂。
但是江如画莫名其妙有一种直觉。这也许就是一个契机,无论对于是女主角的她来说,还是虞望暮的心魔来说,而且,也许这样做,就能够找到更多出去的线索。
这里处处都透着古怪,有太多谜团,甚至,她抬头瞥了一眼虞望暮,心想,师兄可能也是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她望向河水,打了个寒战,虽然知道这个是假的,但是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伤,亦或者说,她就是害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于是她一本正经道:“师兄,你快去吧,有我在这里看着他们呢。”
虞望暮似笑非笑。
他不是没有跳过这条河,过去,他就是在裴子言和祝无忧失踪后,入了这条河。
他实在很不喜欢黑暗。
于是他掌心于江如画背后画个印,利落不带商量地将她推了下去,随即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江如画湿漉漉抬头,崩溃道:“师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却听见少年声音悠懒:“锻炼一下你。”
江如画总觉得从这里面听出点一肚子坏水的味道,但是回头去看虞望暮,却只看见一张可称无邪的脸。
她嘟嘟囔囔悲伤地去拉他的手:“那好吧师兄,你可要保护好我。”
她现在就是个半吊子。
虞望暮似乎是笑了一声,突然变得心情很好的样子,伸手拍拍她脑袋:“看心情。”
江如画震惊了。
二人向河心走去。江如画脚下都是稀碎的小石子,激流才到腰间,她便脚下一空,惊呼一声便踩空了。
不过她顺手把虞望暮拉了下去,心里总算好受多了。
叫你丫的玩我!
没想到这一掉,掉了不知多久,也不知掉进了什么地方,睁开眼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江如画封印呼吸,只用灵气在身体里存了点空气。
这就是修仙的便利之处了,至少可以不被淹死。她拽拽虞望暮,指尖亮出一点萤火。
她正准备传音入密,就感受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凉得吓人。
那萤火挥舞一下,就照亮了虞望暮的脸。
眉目如画,依旧精致锋利。
可是他冰凉的手和苍白的脸出卖了他。
江如画好奇地吐泡泡。
少年阴森地抬起眼,似乎察觉到她想说什么。
“不会吧?师兄你怕黑?”
传音入密传来了盒盒盒的鹅叫声,虞望暮压抑住杀人的欲望,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只有这一个,这一个,杀了就没了。
杀不得杀不得。
江如画却看不懂眼色,在水中笑到前仰后合,在虞望暮森冷的眼神下终于住嘴,伸手和善道:“师兄你别怕昂,有我在的。”
随后,她掌心裂出无数萤火,照亮了这方寸之间。
少女水中轻盈漂浮着,鼓起嘴巴像一只蠢蠢的鱼。
虞望暮看了一会儿,别扭地偏过脑袋。
江如画愣了愣,却听见少年难得咬牙切齿:“照路。”他才释放了魔气,如果此时用光照路,不知道手里会放出个什么东西——总之不可能是光。
江如画忍住心里想笑的欲望,尾指勾住了他的腰带,金铃铛分明在水中无声,虞望暮却心头一动。
少女还絮絮叨叨:“师兄啊师兄,其实怕黑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用害羞的。就像我怕鬼一样喽。”
少女掌心的萤火忽闪忽闪。
虞望暮想起自己十六岁时,跳下河中,独自一人经过了这黑暗的长廊。
她虽然话多还很弱,此刻还吵吵嚷嚷的,但这样吵着,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记忆里漫长到难以忍受的黑暗,也变得短暂。
因为她掌心有光。
第21章 赌龙赌场(16)
漫长的廊道中,唯有水流暗涌之声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虞望暮猛然抓住江如画的手,将她向后一带,随后强行灭掉了她掌心的光,江如画心惊肉跳,传音道:“怎么了,师兄?”
江如画看不见脚下的血雾在墨色中升腾而起,在水中亦嗅不到血腥味。
虞望暮声音平淡:“无事。”
江如画正要继续照明,却听见他说:“不要照了。”
“你不是怕……不喜欢黑暗吗?”江如画诧异。
虞望暮极浅地皱了皱眉,随后道:“无妨,这河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你拉着我就好。”
于是她依旧勾着那窄窄的几圈腰带,不过这一次,是他带着她向前走了。
虞望暮方才杀了一只蚌精,那蚌精从脚下扑来,江如画感知能力太弱,没有察觉到,他杀死蚌精后,也只是晃了一眼,的确红红白白支离破碎有碍观瞻,于是他并不打算让江如画看见。
毕竟,哪里的正道宗门弟子,下手会这么狠辣?
江如画踩到地上软软的东西,“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呀。”她正准备向下看,却被一只冰凉的,指掌如竹的手托住了下巴。
江如画:?
“别看了。”少年声音冷冷,“走。”
随后她手指勾着的腰带一动,她便被拉了出去。
江如画老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也只能相信虞望暮,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下意识点点头,慢吞吞在心中道:“哦。”
若是放在以前,虞望暮一定会立刻将此处给炸了,但是现在,不知是幻境还是迷阵,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手指于右面墙壁一抓,留下五道深深指痕。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虞望暮也不知捏爆了多少颗妖丹,总算头顶亮出一点天光。
“天亮了……”江如画愕然抬起眼睛。
日光一点一点撒在了水面上,她们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周遭的事物了。
江如画才看清楚就险些吐出来。
周遭黑色的墙壁上黏黏糊糊挂着许多肉质的东西,鲜血爆得满地都是,虞望暮回眸,她才看见少年的眼角沾上了一点血珠。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江如画冷汗直冒,强行微笑:“哇,师兄,这里好多尸体呀。”
少年不语。
“师兄,这是……”江如画想问,这是你干的吗,但是虞望暮先开口了。
少年转过身,留给她一个背影和耳尖,发丝拂过她手背:“河里的怪物太过凶残。”
“身为正道宗门,我们应当除魔卫道。”
日光照在他挺拔的脊背上,还真有点令人心向往之的那啥正义感……当然是忽略掉他护腕上和衣袍角落上的鲜血的话。
江如画沉默了片刻。
最后送开了拉着他腰带的手。
虞望暮回首,一边眉峰一耸,眼神冰冷如同看死人。
只见江如画面露惊喜,满眼崇拜。
“天哪师兄你真是我的楷模。”
“在黑暗之中,我都能感受到师兄浩然正气出拳如风!”
“师兄真的太强了,我真是三生有幸跟着你躺赢啊!”
虞望暮收回了目光,唇角一勾:“少废话,走。”又是习惯性地拍了两下她的脑袋,江如画胆战心惊地生怕他给她开个瓢,但是已经扬起笑脸,求生欲极其强:“嗯,好的师兄。”
她不瞎,看得出来那些东西是不是被虞望暮原著中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力量杀死的。
金丹再怎么猛,它也还是个金丹,不是个炸弹啊!
江如画默默流泪。
此时,他们顺着道路走入了几座石山中,峰回路转,眼前明亮。
江如画看见地上被锁着的人,下意识抬头望虞望暮一眼。
地上以红色液体画出圆形大阵,以最中央捆绑着人的石山为阵眼,四周摆满了青色灯盏。
裴子言听见水流之声,抬起头来,虚弱道:“江姑娘,虞仙长。”
江如画以光剑挑开那锁链:“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子言摇摇头:“我送了无忧回家后便进了自己屋子,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先不说这话里有几分真假,这人也是太过虚弱了些。
虞望暮掌心金色雷电如龙,击碎了他身侧一盏造型奇特的灯,随后裴子言吐出一口血,胸前连接着那盏灯的锁链也破碎了一根,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江如画刚想上前去,就被虞望暮拦下,少年眸子很亮,里面都是意味不明:“你和那河中魔,是什么关系?”
裴子言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苍白着一张脸,诚恳道:“我之前并不知晓什么河中魔,只是被她抓来……”
江如画小心翼翼去拉虞望暮袖子:“师兄,这个魔物的存在,好像只有他们村中的人知道。”
虞望暮不言,握住裴子言胸口的一条锁链,沉声道:“召魂。”
他眼中幽暗,想起了那个声音。
幽暗的地牢里,水漫到了小孩的腰间,小孩的眼睛被一条白绫束缚,什么都看不见,他下意识去拉扯自己心口的锁链。
锁链穿过琵琶骨,勾起肋骨,在插过手腕,膝盖,脚踝。
刮鳞,拔角。
“召魂,召魂。”女人温柔压抑的声音,“虞渊,虞渊,渊儿要听母亲的话……”
“做母亲的乖孩子。”
江如画便看见虞望暮眼角飞起一抹殷红,喃喃道:“日出旸谷。”日没虞渊。
到底是谁?!
江如画被他这满眼的猩红吓了一跳:“师兄,你怎么了?”
她感受到他身上翻腾的不正常的气息。
然而少年眉间闪现一点红纹,迅速隐没,方才可怕的威压也迅速消失:“无碍。”
赌龙赌场背后的大妖,看来并不是简单的出世寂寞。
此刻,江如画手指被无形力量牵扯得一动。
那条和牢笼牵扯不定的线,断了。
她艰难开口:“师兄,她们跑了。”
看来是画皮妖用尽全力,逃出了牢笼,祝无暇好说,凡人之躯,跑不快,但是画皮妖就不好说了。
辜采和辜父有危险。
裴子言见二人神色一变,立刻道:“拔掉。”江如画望着插在地上的骨钉,咬牙。
这魔下手真狠啊,直接把人钉在了地上。
见江如画不敢伸手去拔,裴子言好歹因为刚刚那一根锁链的抽离恢复了点力气,于是他闷哼一声,将锁链拔了出来,带起了星星点点的鲜血。
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艰难道:“上去。不能呆在这里了。刚刚那只魔用无忧的身体上了岸,说要去寻找她的神格……她很快会回来的。”
“要救无忧。”他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
虞望暮眼神很平淡,但是他隔空给他画了个符,裴子言身体一松,骨钉拔出,奇异地毫无痛感,他喘口气:“多谢。”
神格?寻找神格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