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呐?”
虞望暮面无表情。
喻奚见他不答话,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就是别人尴尬的原则打了个巨响的哈欠。
臧向阳已经眼含热泪去搂玉京谣了。
玉京谣瘦削的肩膀被他拍得“哐哐”响,他一个拳头都快有玉京谣两个拳头大:“瓷娃啊瓷娃,为师好想你啊,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小犊子把你带走的?为师要一拳头把他打成藕饼给我们瓷娃出气!”
玉引漓抬起眼看见活像个红毛狮子似的臧向阳,沉默。
玉京谣瞥一眼还挂在结阵上的玉引漓,深觉他现在这样确实很容易被自己师父打成藕饼,便支开话题道:“先别说这个了师父,你看看,这个结你解得开不?”
臧向阳声音如雷,走起路来声势浩大,他铜铃一样的大眼睛凑到了玉引漓面前,仔细研究了一下。
随后他乐呵呵地笑起来。
玉京谣大喜:“师父,你可以?”
臧向阳直起身子,对着玉京谣道:“不就是个结,你师父我力气大得很!”
随后他大手准备扯开玉引漓身上还挂着的虚实不一的结。
玉京谣瞳孔地震,师父啊,不能手撕巨龙的啊!
好在玉引漓抬眼一扫,竟然生生镇住了臧向阳,臧向阳愣了一秒,搓搓手,道:“那还是算了吧。”
江如画见浩浩荡荡门内弟子都前来了,探头探脑找人。
喻奚和蔼微笑:“徒儿,你找谁呢?”
江如画愣了一瞬:“师尊,不是说这一次。会把所有人带来吗?”
喻奚笑而不语。
江如画抬头呆滞:“不会吧?”仲温书长老呢?
喻奚笑得温和:“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
“有内鬼……”喻奚幽幽道,“内鬼就是仲温书。”
此话一出,虞望暮怔了一瞬,迅速想起当年,自己为何跟随仲温书去无赦天。
原本母亲告诉他的是,面具伯伯会将他送入无赦天,但是半路上面具伯伯蹊跷而死,随后他就遇到了仲温书他们,被带回了无赦天。
凌霄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正是面具伯伯的气息。
之前所有未曾想通的点瞬间串联起来。
虞蘅为何手中会有铃铛,无赦天内为何会有赌龙赌场,以及万妖窟内为何江如画会遇险,还有无妄海,冕古……
原来虞蘅这么早就开始布置这一切了。甚至可以追溯得更遥远一些——他的目光望向谢无杳和玉京谣。
虞望暮的眉蹙紧。
前世自己为何入魔?就是因为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
在自己眼前无辜枉死的同门和聂胥华的误会、震怒只是最后一把火。
前世的他如同走在刀尖上,人生越走越窄,甚至天昏地暗。而截断了他道路的,就是那一桩桩一件件积累起来的事——在意的人都离去,孤独的自己走在黑暗的道路上,无力面对自己难以遏制的魔气和杀意。
就是这样,虞蘅一点点毁掉了他的人生。
而他信任的师长,那个月夜里,他第一次爆发了魔气,仲温书安慰了他,并交给他了那串铃铛,告诉他,这会是他们之间永远的秘密。
那串铃铛,也是母亲控制远在天边的孩子的工具。
虞望暮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而只有一句尘埃落地的“原来如此”。
江如画也想到了这些,她正担忧着虞望暮,却发现对方神色平淡一如往常。
虞望暮知晓他们的担忧,道:“我便是我。”前世今生,不必再做纠缠。
此时此刻,才是最重要的。
他师长尚在,玉京谣和谢无杳还在身边,没有令人恼恨遗憾的往事——昨日之我,已然随昨日而去。
而且,重来一次,给了他另一份礼物。
他眼眸在日光下呈现着灿烂剔透的色泽。
她,也在。
虞蘅手中还有十三颗铃铛,她虽然口中说着,午夜之后,会尽数捏碎,但是到底没有这么做。
她不是蠢钝之人,鬼门未开,此时聂胥华也来了,不必要让虞望暮现在就爆体而亡。
她神色阴狠望着水镜里的父子。
很好。女人勾起殷红的唇,神色暴戾。
众人又坚守到了日暮。
入了夜,修界和妖界的人基本都到齐了,众人也都没什么顾忌,兀自往阵法里走。
虞蘅见他们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心下又是恼恨,又是怨憎。
江如画看到了熟悉面孔。辜华雁还是一个人在炉火边孤孤单单的。尊者还是闭着双眸,不理睬周遭的一切。
江如画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尊者的姓名。
她便问谢无杳:“师兄,那位大尊者,叫什么名字呀?”
谢无杳仰头倒下去,瞥她一眼:“小师妹,你不会喜欢秃瓢的吧?”
“还是别了,”谢无杳真诚劝告,“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江如画默了片刻,深觉谢无杳的脑补能力属实很丰富。
随后她认真补充道:“师兄你又关天眼了是吧,人家有头发,还很浓密呢。”
此刻,一只手落在她发顶,轻轻盘了一圈,这熟悉的老大爷盘文玩核桃的手法……江如画对上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修莲。”
她这才听见虞望暮说了什么,她困惑地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你说,他的名字是修莲?”那和小水妖的那位崔公子是同名啊。
虞望暮眼角上扬:“似乎是的。”
他记得,前世这佛修,在自己堕入魔道时,闭关了。
闭关理由极其可笑——佛子魂魄缺失,佛心不稳。
虞望暮本来未曾将这个佛修挂在心上,但是如今金铃铛破碎,他记忆里那些不太深刻的事情也都变得有迹可循。
崔修莲是修莲,修莲……未尝不是没有是崔修莲的可能性。
这前世今生纷乱,如今虞蘅也是个重生的,局面越发难以看清。
虞望暮甚至开始在想,为何自己能够重生,又是为何,师妹能够穿梭在两个身体里,甚至可以说是借尸还魂?
一切看上去那么诡异。
夜幕降临,鬼门再次泛起荧光,而这一次的鬼门,再也没有给众人喘息的机会。入阵法的人变多了,抵抗的力量变强了,与此同时,阵法的力量也变强了。
修士和妖们,大都开始燃烧自己的灵力,努力堵住那道门。
鬼门到底通向何方,大家都不知道。这就是有违天道之所。
大家都知道,不能开。
大家这样坚持着,燃烧着灵力。望着久久没有能挣脱束缚的玉引漓,江如画忽然就联想到了傀儡。
就在此刻,她忽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她低声问青蒲:“青蒲长老,这鬼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青蒲板正得回答她:“此为有违天道之物。万不能打开。”
与此同时,谢无杳墨色的瞳孔也对准了她,重复了青蒲的话。
江如画毛骨悚然地望着大家。
为什么,大家似乎都把鬼门不能开当做了规则?
难道这也是原著中的逻辑链吗?但是,她现在分明不在原著剧情之中了。
江如画忽然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之处,方才就连她也是这样想的——鬼门,不能开。
顿时,她脑袋里轰然炸响一声,不可思议地想到,她以为自己不在剧情里,难道是错误的判断吗?
她以为挣脱了剧情和人设,大家都从寡淡的故事里跳跃出来,难道这也是错的吗?
这个书中的世界,还在囚禁着他们!
江如画目光对准那扇天际黝黑的大门。
如果她没有想错,那道门背后,应该就藏着这个世界的,天道。
天道会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今天更新晚了,对不起QAQ,而且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字数,这一章儿子还没长大。明天见!
另外推银临的新歌《琉璃》,很适合作为晚安曲。PS.之后都是晚上九点更新二合一章节了,因为早上时间不够,有点赶。谢谢大家~
第69章 雷劫
半空中,玉引漓的龙角如同星星烛火,伴随着鬼门的打开,越来越灼热发光。
遥远的墨色云端,微微闪露出一点幽幽青色光芒,随后化为一线,自那双扇门中显露。那双扇大门泛着冷色,是铁质的金属光泽。
“师兄,我们去玉引漓那里看看。”她在虞望暮耳边道。
虞望暮都怔忪了片刻,眼中恍惚,随后问道:“为什么?”
江如画越发察觉到了此时大家都不对劲,包括虞望暮。
她轻声细语道:“师兄,为什么不去?”
虞望暮琉璃似的眼眸一转。
他重复一句:“为什么?”我们应该一直在这里,抵御这鬼门。
江如画心一提,生怕他也不能够挣脱这剧情的力量。
但是少年雪白的耳尖映照着微光的轮廓,他眼眸很深,几乎要望进人心里,让江如画心一颤。随后少年叹息一声,那缥缈的叹息,和瞬间亮起来的眸子让江如画松了口气。
江如画试探着问他:“为什么?”
“不对劲。”少年的手掌拂过她的耳侧。
这一声简直快要让江如画热泪盈眶:“你也发觉了?”
虞望暮在黑暗中,只有一个瘦削的剪影,他将江如画拥在怀中,江如画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抬起眼时,她已经乘在龙的脊背上。
他线条粗犷的龙角在奔涌的云浪中,袭向那一方光芒,玉引漓燃烧如烛火的角,为虞望暮的角勾勒上一层金辉。
江如画一时难以克制住一种不妙的悲哀。
她一有这种情绪,自己都愣了一瞬,随后察觉到,名为“天道”的东西,又在操纵她的命运。
这是强制的插手,比以往的引导,那些细枝末节的剧情线强制不知多少。江如画知道,“天道”发现了她——她脱离了那天道。
江如画和虞望暮到了玉引漓和玉京谣身侧。
江如画一把扯开了那最后半块结。
玉引漓闷哼一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青黑色的血液自他胸膛涌出,剧痛几乎要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必然的死亡,而就在此刻,江如画的声音刺破了他朦胧的赴死的欲望。
“玉引漓,你是上古神裔,你身上背负的血脉,可曾允许你这样放任自己成为一个失败的懦夫?!”
江如画的声音咄咄逼人:“你当年与千丝结顽抗的意志呢?你为什么将玉京谣送走你还记得吗?”
你是高傲的龙,一开始送走玉京谣就是因为自己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而不是准备一个人在孤寂的洞穴中自刎,懦弱地面对死亡。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死!”
江如画的声音如同在他胸膛的伤口又扎了一枚冰锥,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疼痛变得具象,变得清楚。
“你人设崩了兄弟!”江如画拍他的脸,毫不留情,“你能挣脱另一半,留着这一半挂着干嘛?你能活,为什么非得让师姐不要救你?”
因为她的插手,这文字下的人们,都显露出了他们的性格,因此他们都有自己的选择,不会顺遂“天道”的愿望。
剧情是死的,选择是活的。
她不知道剧情又安排他们去哪里,会死还是活,但是,她要把握好每一个选择的机会。
此时,天雷划破苍穹,轰然一声电舞银蛇。又开始落雨,雨滴狠狠砸在江如画的面庞上。
仿佛是在警告她。
江如画冷笑一声,她脑海中的电子音总算再次响起:“警告!警告!即将二次绑定系统!”
“宿主本次任务,杀死本世界重要人物‘虞望暮’。”
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脑海。
系统依旧没有告诉她,她来自什么样的世界,但是却给她输入了她的一部分记忆。那些记忆带着温暖的颜色。有她的父母,朋友,他们对她微笑:“画画。”
“等你回来。”
随后又是电子音:“宿主,完成任务,我们就会将您传送到您的世界。”
那些泛黄的记忆刺痛了江如画的泪腺。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但是眼泪停不下来,伴随着雨水落在她面颊。
虞望暮见她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流泪。
就在这一刹那,他有一种强烈的心痛之感,仿佛她即将要离他而去。
雨水落在少年的眼睫上,他浓郁的墨色眼眸里映照着她的影子。雨滴的痕迹滑过他的面庞。雨水冰冷,他的唇色殷红,眉眼如同水洗过的黑曜石一般鲜焕。
他声音有些颤:“画画。”
江如画没有应声,只是望着虚空,眼眸里都是令他害怕的留恋。
虞望暮唤了她许多声,她都没有回应。
虞望暮心里强烈的预感让他的神色越发不稳,隐约现出魔气难以控制的狂态。
玉京谣骇然望着江如画。她果断上前安抚虞望暮:“望暮,冷静,你身上的魔气现在很不稳定……”
虞望暮狼狈地抱着江如画,这时,天雷一道划过天际,虞望暮听到了那个隐约的声音。
“宿主,杀了他,我们会送你回家。”
“你的故乡,不在这里。何必为了这些子虚乌有的故事和人物,为了这些书中的人,放弃你在另一个世界里等你回家的父母和朋友?”
“快,宿主,杀了他。”
“乘着现在还不算太晚,杀了他,你就能回家。”
“你看啊,你的父母多想念你,他们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忍心吗?你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