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颗系着红丝线的金铃铛,不同于虞望暮腰上系着的金铃铛,这铃铛个头大,摇起来声音也没那么清脆,反而显得朦胧混浊。
江如画心想,可能是师兄留下的东西,于是她将铃铛顺手系在了腰间。
此时恰逢辜采端着盘子,顶着对哭红的眼睛。
她没好气地看她:“起得这么晚,真不知道阿暮哥哥带你有什么用。”
江如画本想着看在她丧母的份上安慰她一下,却猛然想起面前这小姑娘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假扮的,缩回了手,问她:“虞望暮到哪里去了?”
“去小河边了。”辜采指路。
江如画头也不回地就准备去,辜采小手拉住她:“等等,你不吃早饭啦?”
“你才做的早饭吗?”江如画感受到她冰凉的手,回过头来询问。
辜采翻个白眼:“是啊。我半个时辰前起床,就开始做饭了。”
江如画顺口说一句:“那你还挺懂事儿的。”
辜采道:“能不懂事吗。”
“家里只有我能照顾父亲了。”
江如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她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你父亲呢?”
“去给娘烧纸了。”辜采取出碗里的馒头,给了她一半。
江如画皱眉,这人昨夜才去,今日就烧纸?
她不动声色地望着辜采,发现小姑娘虽然哭肿了眼睛,但是好像并没有明显的伤心之态,心里疑虑重重。
辜采似乎察觉到她的困惑,道:“这不是我亲娘。我爹是去给我亲娘烧纸。”
“我娘生我时难产死了。”辜采吸吸鼻子,神态让江如画觉得她像个真的人——如果忽略此刻她是在不明环境里的话。
江如画摸摸她脑袋:“节哀。”
辜采凶巴巴道:“你吃不吃啊?”
江如画想起了虞望暮让她什么都别吃,于是乎将馒头包好了油纸塞进了怀里:“吃。待会儿。我先去找虞望暮。”
随后她走出房门,向辜采所指的小河走去。
早上可比昨天傍晚热闹多了,江如画一路走一路听到几耳朵消息。
比如这村庄的河流早几年前不知为何断流了,之后大家才发现是河改了河道,原本是穿过村庄中部,如今是绕着村庄周边而行啦……比如再次之后每年都会有人落水啦……
甚至有人说河里有怪物,有水鬼,专门拖人下去。
偏偏没有人猜测这次的画皮妖和河有关系。
江如画一边觉得奇怪,一边观察村庄中的人,觉得他们虽然面带恐惧,但是更多是一种平淡的安宁。
就像是屠宰场里马上要被宰的猪,很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结局,所以格外冷静。
江如画拉扯了一个姑娘的衣袖:“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啊?”
村子小,大家都是脸熟的,事情传播快,这姑娘猜测出来她可能就是昨日那仙长带回来的,于是很有耐心:“今早上那祝家大小姐就和中了邪似的,怎么阻拦都不听,去跳了河,现在捞上来了,正在祝家祠堂呢。”
“祝姑娘?”江如画愣了愣,“祝无忧?”
“你认识?”那姑娘笑嘻嘻,“那还不去看看。”
她满脸看热闹的表情让江如画不太舒服,江如画道:“不认识。”
“这祝无忧姑娘,平日里也是这样吗?”江如画询问。
“不啊,她呀,素来是个爱装腔作势的,轻声慢语,细声细气,就是个地主的女儿,年年还非要去裁京城里最时兴的布匹做衣裳,也不管她父母亲和妹妹如何,每次订了衣服就赊账,让家里人还。”
“上一次,她妹妹还差点因为她的债被成衣铺子给扣下来呢。”
江如画细细听完了才觉得不对,这样一个姑娘,应当是贪慕虚荣的,爱好面子的,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赌龙赌场里失去了眼睛?
江如画匆匆道别,向祝家祠堂去。
此时祠堂里已经哭成一片了。
当中有个美貌妇人伏在棺木上哭。
她身侧有祝老爷正在哄她。
这应当就是祝家夫妻二人了。
江如画四处找人,不过虞望暮是不用费心去找的,一眼就可以望得到,他如今正将手放在那脸色苍白的祝无忧的面庞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掌心金光一退,那祝无忧缓缓咳出一口水,竟然苏醒过来。她一醒过来就盯着虞望暮的脸庞,嘴唇动了动。
江如画似乎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对虞望暮的怨恨?
随后她努力去读唇语:“虞,望,暮。”
一字一顿,仿佛多年未见的仇敌。
随后一阵风吹过,江如画腰间的金铃铛一响,竟然分外清脆。
祝无忧转过头,笑得妖娆,望见了人群里的江如画。
江如画模模糊糊看见她一双美人眼。不知为何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我要你的身体。”她又想起了那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第10章 赌龙赌场(5)(修)
江如画心中顿时生出些微妙的感觉。
这个眼神太像了,像极了在赌龙赌场里遇到的祝无忧。
难道,赌龙赌场所说的赌注的实现形式,就是两个人来到同样的空间?
这里明显是祝无忧过去的回忆。
江如画上前去拉虞望暮,少年却像被烫到了似的将手向后一缩。
他眉峰一动:“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江如画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了自己腰间的金铃铛,诧异道:“这不是你给我留下的?”
虞望暮向后倒退一步:“解开。不是。”江如画半点不敢耽搁,十指迅速动作,奈何这铃铛如何都解不下来。
虞望暮的唇线崩直。
他也没有管那方才苏醒的祝无忧,御剑将她带到小河旁,江如画一脸懵:“师兄,这是哪里来的?”
虞望暮眉头紧锁:“不知来历的东西,你也敢佩戴着?”
“这里虽然不是现实,但是你神魂都在此处,到底必须小心!”他手掌拂过自己腰间,竟然将腰带解了下来。
江如画瞳孔地震:“师兄?”
这大可不必!!
虞望暮冷笑一声:“你那空心脑瓜天天都在想什么?”
又是逃跑又是进赌场又是出房门又是捡铃铛……
蠢死得了!
虞望暮将腰间的皮质腰带解下之后,套在了手腕上,随即蹲下身子,专心致志给她解开她身上的金铃铛。
江如画垂眸恰好可以看见他的发顶,他头发丝绸似的,披了满背,雪白的耳朵尖从黑发里穿插而出,显得分外乖巧。
于是她没忍住拍了拍他脑袋。
等她反应过来,不禁长叹一口气,我这贱手!
虞望暮倒是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随即开口:“再动手剁掉。”
江如画不敢动了,毕竟是她惹的事。
金铃铛在虞望暮手心里晃啊晃,江如画道:“师兄,你腰带还挺好看的嘛。”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男孩子身上戴这么多铃铛。以往只见过西域舞女之类主题的舞台表演有人在腰间足踝佩戴铃铛。
虞望暮手上一顿:“没什么好的。”
不过是镇魔铃罢了。
“师兄,我这个铃铛有什么问题吗?”江如画俯身,小心翼翼开口问他,生怕惹怒了他手被剁掉。
虞望暮眼睫低垂:“没什么问题。”
“可是对身体有什么妨害?”江如画琢磨琢磨又问。
虞望暮冷哼一声。
这铃铛对于江如画没有什么妨害,只与他腰间这一盘是子母铃。
母铃响,子铃动,他周身魔气都由子铃转移到母铃里。腰身旁二十七个小铃铛,承载他最主要的二十七个穴道。
二十七颗母铃在无赦天最高塔顶,为何这一颗会无故出现在此地?
他神色晦暗不明,终于一扯,将那铃铛扯掉了。
那母铃被人施了法,锁定在了江如画身上。若是江如画不爱现,将铃铛存在别处,他没能及时发现,魔气充盈穴道,他就再度魔化了。
他是天生魔种。好不容易得了机缘找到了这子母铃压制暴动的魔气。
江如画不知道他身世来历,只知道他后期堕入魔道,如今大气不敢喘:“师兄,难道这铃铛是对你有伤害?”
虞望暮不语。
“你今天早上可遇见了什么人?”他开口询问。
江如画老实摇头:“我一起床,原本是想来找你的,结果推开房门你不在,只有这铃铛。”
“我以为和昨夜的锦囊一样,是你留给我的……”
虞望暮默了片刻:“这里不是寻常地方,以后我给你东西,必定会亲手交给你。”
“别人给的不要收,路上捡的不要收。”少年眼尾上翘,生气也带着种不买弄很干净的妩媚。
江如画喃喃了一句“哦”。
少年扣上了腰带,将金铃铛收握于掌心,那金铃铛顷刻间消失不见。
江如画以为是他毁了,也没多问它去处:“今天早上,祝无忧落水了?”
虞望暮眉宇舒展:“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透了。”
江如画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但是刚刚她坐起来了。”
“所以坐起来的不是祝无忧。”虞望暮语气平静。
江如画吞口口水:“她刚刚叫你了。”
虞望暮默了片刻:“我知道。”
“这不是过去的故事。”虞望暮抬起眼看她,他漂浮的眼神让她有些捉摸不透,“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何控制。”
“祝无忧在原本的故事里,并不是个重要的人,但是在现在的故事里,也许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虞望暮手指握住个小铃铛,无意识地晃晃,“而且你说过,你是因为她才进入了这里。”
“我原本以为,一切都是我没有准备好就轻举妄动的原因。”少年自嘲地一笑,“但也许真如同师尊所言……我没有看见的东西还很多。”
已经长成的魔尊在自己少年的身躯中看待过去难以忘怀的事情,竟然有一种过眼云烟之感。
江如画望着少年英挺的眉目,犹豫了片刻道:“我觉得,这个醒来的祝无忧,和我在赌场里见到的那一位,仿佛是同一个人。”
虞望暮垂眸。
“那就很奇怪了。”少年难得话这么多,“她身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魔气。”
江如画连忙道:“我今天早上听见有人说,祝无忧落水的那条河,曾经一夜之间改变了道路……”
“也许与这有关?”她抬头去看虞望暮脸色。
少年虽然手段雷厉风行,但是看得出来有和她交流沟通的意愿。
江如画话音刚落,虞望暮便道:“所以我带你来到了这里。”
江如画这才发觉,自己身侧的小河。原本溪流潺潺应当是让人感觉心态平和的,但是她一望河底心中却生出几分恐惧。
“不对啊。”她忽然开口。
早上她走的不是这个方向……
虞望暮眼神冷静:“没错,有两条河。”
江如画毛骨悚然:“所以根本就没有断流后转变河道这一说?”
这个村子,自始至终都有两条河?
为什么要抹杀掉另外一条河流的存在?
画皮妖,金铃铛,河流,跳河的少女,还有众人夜晚闭门不出,白日里却丝毫不见恐惧的神态。
江如画越想越不对劲。
虞望暮看她云里雾里,便道:“所以,现在你要下河一趟。”
江如画正想着问题呢,下意识应声:“嗯。”
等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什么?”
“师兄,你开玩笑吧?”江如画惊恐。
虞望暮神色镇定,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没开玩笑。下去。”
江如画哀哀道:“不是吧师兄,我还什么都不会呢……”
随后她摸到了锦囊,眉头一动:“师兄,你给我这个,难道就是现在用吗?”
面对她期待的目光,虞望暮坚定地……摇了摇头。
江如画心态崩了:“那这个锦囊到底有什么用?”
虞望暮道:“里面有数十种安眠香草。”
江如画:合着我要是碰到怪物就让它睡死过去?
江如画试探地迈出脚:“师兄我去了?”
虞望暮:“去。”
江如画一步三回头:“师兄我去了?”
虞望暮面色不善,身后又是十万金光长剑。
江如画痛苦:“你真没什么给我的?”
虞望暮:“没有。”
少年目送她走近小河。
江如画抖抖索索:“可是师兄,我有点儿害怕……”
虞望暮道:“你是纯阴之体。”
江如画:?
虞望暮补充道;“这条河处阴,水性为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里面应该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下去会把那东西吓跑。”虞望暮一双冰雪似的猫儿眼在日光下如同玛瑙。
江如画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言外之意。
所以合着是她注定要碰到什么东西了?
江如画心中痛苦万分:“师兄,你是不是想害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