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王的话,一下子把本来心情不大好宁初莞给逗笑了,唇微微一翘,本来没什么生气的苍白面容,一下子如冬日凋零的花突然绽开一般,充满了生机。
“多谢锐王好意,但目前并不需要。”
绕是锐王平日里见惯美人,也不免被宁初莞的模样惊艳住了。不过宁初莞本来颜色就姝丽,吸引人眼目也不惊奇。
他望着宁初莞的面颊,低喃道:“红颜薄命。”
这声说得极低,宁初莞听得不太真切,微微有些疑惑。
“王爷说什么了?”
察觉自己走神了,锐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这才不太自在地解释道:“本王是说,既然不需要便算了。若是夫人需要,再让人上本王府上请便可。”
发觉自己跟宁初莞谈话谈的有些久了,锐王连忙跟宁初莞辞别:“听闻定安侯今日身子似乎有碍,本王还得进去看看,好回宫跟父皇禀告。”
略略抱拳,他带着人大步往里走去。
上了马车后,凉栖想到顾清彤方才推搡宁初莞。生怕她伤的厉害,连忙想要察看。
宁初莞却摁住了她的手,摇头:“回府再看吧。”
秀眉蹙着,一副难受之状。
却有执意不让凉栖看。
只因一碰就痛。
凉栖见她不好受,只能作罢。
见宁初莞眉头蹙得紧紧的,凉栖心里也着急,可她马车里也无伤药,她也做不了,凉栖抬手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离镇国公府有一段距离,生怕宁初莞难受得厉害,她只能说话转移宁初莞的注意力。
想了一下,她想起刚才见过的锐王。瞧了一眼宁初莞的面颊,咽了咽口水,道。
“奴婢以前觉得锐王爷此人不好相处,如今看来,倒是平易近人得很。”
宁初莞正低头看着再度传来阵阵刺痛的腿,闻言抬眸,略斟酌了一下,道。
“锐王之所以平易近人,不过是他想让你觉得他平易近人而已。”
“那还是比……”凉栖说了一半,又不敢说下去了,生怕自家郡主觉得自己多嘴,
宁初莞听到了,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反而冷静地给她解释:“锐王跟太子是政敌,他帮我,来看定安侯,你觉得,是别有居心还是真的那么良善呢。”
“可是郡主如今有什么好图?”凉栖撇了撇嘴。
凉栖甚至还巴望,自家郡主能够离了世子跟锐王好呢。
这样,郡主也不必那么为难,
“可徐谨兮是太子的人。”那日他送自己回府,宁初莞后来仔细想了想,不太信他刚好那么顺路。
虽然徐谨兮对自己没了感情,可也断然不乐意自己的妻子跟别人走太近。
若锐王当真是故意的,估计是想干扰徐谨兮吧,让他乱上加乱。
然而这样的想法不过一瞬间,毕竟宁初莞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
二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到了镇国公府。
回到房中之后,凉栖连忙让人去请大夫,而后去给宁初莞脱绣鞋。
裙摆上撩,把里头的白色绸裤往上撩,把里头的白色绸布打开,可见里头的本来已经差不多好的伤口已经开裂,还出了不少血。
鲜血淋漓的样子,看得凉栖倒吸一口凉气。有些生气地道。
“表小姐真的是……”
“无碍,她气也是正常的。”倒不是体谅她的感受,而是自己非要过去看看。人家本就对她母妃恨得咬牙切齿,那样子对她,也是正常的。
凉栖却觉得宁初莞不应该受这样的屈辱:“就算是错,也不应该是郡主的错。”
“享了那么多年的荣华,被牵连也是正常的。”
凉栖还是不甘,可看宁初莞这恹恹无神的表情,心底再多不甘,也咽了上去。
抬着宁初莞的伤腿,让她好受点,等着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是个老大夫,跟之前来给她看伤的大夫并不是同一人。
见到宁初莞腿上的伤浓黑的眉毛拧得能够夹死苍蝇一般,语气也有些不快,道:“夫人这般不注意,日后若是留下病根,夫人可别哭鼻子。”
这句哭鼻子拿她跟小孩子一样对待,倒是有些引人发笑。
宁初莞低着头,连忙认错。
“日后会小心一些的。”
老大夫抬眸看她一眼,拿出一个瓶子给她上药。
药性激烈,不过一会儿,宁初莞就疼的额头都冒冷汗。
“忍一会儿。”老大夫叹了一声气,将白瓷瓶收了回去。
放好之后,望着宁初莞苍白的侧脸,又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在叹着什么。
宁初莞想了一下,觉得大概是在同情她。
第13章 . 13 你是狗吗,一进来就咬人……
宁初莞却是并不需要同情。
外公家之事,如今看来虽然有些无力回天,可她还是能够照顾自己的。
抬眼忘了一眼头上的房梁,宁初莞微微挑唇。
就是不知道,徐谨兮何时愿意和离。
暮色四合,天上如钩冷月皎洁。
月光落在镇国公府一排排的屋顶之上,照得屋顶有些许明亮。树影摇曳,曲径通幽的花园里,颇为安静。
在安定侯府简单用过饭后,徐谨兮与顾乐仪一道归来。
丫鬟在前头提着灯笼,照得被夜色笼罩的曲径明亮。
徐谨兮的院子跟顾乐仪的院子并不顺路,走到叉路口后,徐谨兮与母亲告辞。
却被顾乐仪抬手制止。
幼弟情况更差,她脸色亦是不好,声音也是微微冷沉,望了徐谨兮被夜色隐得半暗的面容:“你随母亲来。”
拢了拢衣袖后,她抬步,往她的院子而去。
徐谨兮知道母亲有要事要说,连忙跟上。
到了镇国公夫人所在的锦云院中,顾乐仪领着他进了书房。
房门合上后,顾乐仪的面色,也比方才要更加严肃几分。
橘黄色的灯光打在顾乐仪白得发亮的面颊上,她眼眸深深地望着自己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儿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母亲希望你能够与宁初莞和离。”
“娶清彤。”
简短的两句话,在徐谨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面色一变,道:“母亲为何要这样想?”
“你舅舅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这些年,各种名医已经请遍,娘想换一个法子试试。”
“什么意思?”徐谨兮似乎懂他母亲的意思,却又似乎不懂。
顾乐仪侧脸绷紧,微微抬着头,直视徐谨兮漆黑的眼眸:“定安侯府已经多年没办过喜事了,也需要热闹热闹了。”
徐谨兮道:“母亲想要冲喜可以,京中比儿子好的儿郎多的是,母亲可以随便替表妹挑。”
这意思是不愿意和离了。
窗口的夜风夹着竹香飘了进来,顾乐仪看着徐谨兮清俊的面容,仍是不敢相信,他依旧那么执迷不悟。
顾乐仪严眼中闪过失望。
深呼吸了一口气,顾乐仪转身,往窗边走去,背对着徐谨兮,烟霞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的袖子轻晃着,勾勒出她柔美的身姿。
背对着他笑了一声,顾乐仪接着缓缓道:“母亲之前,对于宁初莞也没有那么排斥的。毕竟她可能是你舅舅的孩子。”
“可是母亲今日,见着你舅舅躺在床上,越来越虚弱的模样,母亲就在想,就算她当真是你的表妹又如何!”
“她的母亲,要害死你的舅舅!这样身世的孩子,凭什么为我顾家儿女,凭什么为我徐家儿媳!”
顾乐仪越说越激烈,眼中也渐渐含泪。回头时,眼底已经泛红,几乎带着恳求了。
“轻云,你就听母亲一声劝,与她和离吧。”
“你表妹尚未许人家,你们从小认识,感情也是有的。你们成亲也正好给你舅舅沾沾喜气,若是你舅舅有一日真的不行了,我们镇国公府也方便照料你表妹与舅母。”
母亲声音由开始的激烈变为哀伤,徐谨兮心中钝痛,可却仍是不愿意答应,并且保证道。
“儿子在一日,便会护一日表妹。”
可这并不是顾乐仪想要的,她面上带着薄怒,玉脸都红了,质问道:“宁初莞到底有什么好的?非要你如此?”
“她没什么好的。”徐谨兮无视母亲的愤怒,说完这句话,眼神平静跟顾乐仪说道:“母亲,儿子还有要务在身,先回去了。”
转头便离开。
夜晚的风刮到面上,明明是柔和的,顾乐仪却觉得脸有些火辣辣的疼。她望着儿子消失在院里的颀长身姿,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为何会因为一个女人,变成了这样。
***
夜晚的灯光照亮了护城河上的飞虹桥,照得底下水波粼粼发光。河岸之上,一队相约出来的未婚夫妻,正在柳树下拿着莲花灯,丢进水中虔诚许愿。
不远处的河对岸的水乐居上,歌舞升平,缠绵无比的琵琶声传出老远。
往东,更远一些,是夜晚繁华热闹的夜市。
夜市上 ,买各种吃食的,小玩意的,表演杂耍的,应有尽有。
徐谨兮坐在酒楼之上,望着远处的热闹,思绪渐渐飘远。
穿着杏色衣裳的女子,楚腰纤细,身姿袅娜,两颊带笑时张扬明艳,牵着他的手,走马观花地穿梭在热闹的夜市上。
她似乎不是第一次夜里出来玩,对于夜市上有着什么,她如数家珍,清脆的嗓音如翠鸟啼啭,撩动心弦。
糖葫芦,炒蛤蜊,糖炒栗子、炸糕、驴打滚……
琳琅满目的小吃,在他眼底,如同新奇的玩意一般。让他目不暇接,她柔软的素手握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街窜巷。
有时候她还会给他说一些东西的做法。
他自认学富五车,却对她说的那些,半知半解。可她讲的分明有趣,让人听之不厌。
她还爱看路边那些把戏,夜市上耍猴戏的,她路过那里,腿脚都挪不动哭了,眼珠子定定地,直勾勾的看着。
可惜,那样快乐的日子,不过一夜罢了。
徐谨兮闭了闭眸,阖上双眸,将手中的翡翠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酒入喉,莫名的,有些快意。
一双白玉一般的手从身后落在了徐谨兮的肩膀上,徐谨兮扭头看过去,便见着一身绛紫色长袍的太子立在身后。
太子面冠如玉,模样看起来温文尔雅,对上徐谨兮的眼眸时,眼底微微含笑。
“怎么,独自在这里喝酒?”
徐谨兮轻点了头,手执着酒杯,继续仰头,喝着杯中的烈酒。
太子在他身旁拖了一个紫漆描金海棠式香几过来,在徐谨兮身旁坐下,带着红色扳指的手指轻轻磨挲杯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饮了一口后,太子被酒辣得有些难受,缓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说说,发生了什么?”
“不会又是因为宁初莞吗?”口中还是火辣辣地烧着,太子有些受不了,另外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下去,这才消减了辣感。
循着徐谨兮的视线,看向外面繁华的夜色。
远处灯火辉煌,流光溢彩,桥两边人来人往,繁盛热闹。
徐谨兮不支声,自顾自地饮着酒。望着底下的黝黑的河水。
“看来还是太年轻啊。”徐谨兮不搭理他,太子就自己推测。
“平日里看你做事挺稳妥的,怎么,这美人关,就这么过不了?”
徐谨兮神色这时候才有了波动,一点儿都没有恭敬之意:“殿下若是来帮我母亲当说客的,那还是请回吧。”
太子一头雾水,手轻晃着手中的茶杯,唇边带上玩味:“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徐谨兮侧头狐疑看他一眼,见他当真不知,继续沉闷喝酒。
太子看着他苦闷的样子,从凳几上起来,理了理宽袖,远眺瑞京华美的夜景,衣袍被风吹起时,规劝道:“轻云啊,借酒消愁愁更愁……”
***
镇国公府
夜色阑珊,镇国公府许多人都睡下了。但宁初莞却醒了。
虫儿啾鸣,带着春的热闹,只是,夜有些凉。
“郡主,桃花酥做好了。”
宁初莞躺在床上,用看书来减缓自己的难受时,凉栖端着一碟桃花酥进来了。
半夜睡不着,宁初莞便让凉栖去给她做桃花酥。
未进门,桃花酥的香味就飘了进来,带着甜丝丝的味道,惹得人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凉栖近距离接触,更是馋得要命。
咽了咽口水,她连忙把刚做好的桃花酥递到宁初莞面前,让她先吃。
宁初莞听到脚步声,放下书,葱白的手指捏了一块桃花酥。
接过的时候,她悄悄看了一眼凉栖,见她面上没有异状,便小心翼翼地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萦绕,宁初莞的心底的不快,也被甜甜的味道包裹住,融化掉。
越吃越上瘾。
有些忘乎所以。
宁初莞忍不住捻了第二块。
完全忘了,多吃对脚伤不太好。
就在宁初莞心情愉快时,房门突然就打开了。
接着,徐谨兮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
凉栖举着碟子,望着冲到床边的世子,整个人愣愣的。
“出去!”见到凉栖立在旁边碍事,徐谨兮冷沉着眉目,毫不客气地赶人。
与此同时,一阵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虽然和着徐谨兮身上的松香自己房里的栀子香,味道一点儿不难闻,但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太浓了,凉栖忍不住捏住了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又被徐谨兮冷沉的声音一吓,凉栖脑子一片空白,端着美味的桃花酥,拔腿就往门口跑。
跑到了门口之后,凉栖觉得不对劲,连忙扭头回去看,却看到世子直接拽过自家郡主,伸出长臂抱住她瘦削的肩,直接俯身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