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怎么来了?”
丫鬟打了帘子,穿着紫色烟霞凤尾裙的顾乐仪进来了,见到顾乐仪娇美的模样,连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面上带着笑:“这不是怕你紧张,你娘又忙着照料你父亲,姑姑只能过来走一趟了。”
拉着顾清彤在桌旁桌下,顾乐仪涂着紫色丹寇的手,轻抚上顾乐仪娇嫩的面颊,眼里带上歉疚:“可怜的孩子,是姑姑不是。”
“婚姻大事,本来应该从长计议,可是你父亲如今说不定熬一日便少一日,太医束手无策,姑姑只能想这样的办法了,希望你不要怪姑姑。”
顾清彤对于嫁给自家表哥那是满心欢喜。一想到他,她心里满满都是甜蜜:“清彤怎么会怪姑姑呢,清彤知道,姑姑都是为了清彤好。”
她知道姑姑的用意。
一是,为了给父亲冲喜。
二是,若是父亲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两家结亲,姑姑她们也好照料她们。
顾清彤都懂。
见顾清彤不像受委屈的样子,顾乐仪便放心了。
“姑姑。”顾清彤的笑容突然就淡了下来,想到至今仍然不愿意娶她的表哥,心底有些不安:“明日表哥若是不回来怎么办?”
顾乐仪握着顾清彤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明日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从小就待你不错,不会让你独自一人面对一切的。当然—”顾乐仪眼里带上狠意:“他若是还犟,便是绑,姑姑也给你绑来。”
虽然仍有不安,但顾乐仪的话,还是给顾清彤吃了定心丸。
又安抚了顾清彤一会儿,顾乐仪出了定安侯府,外边已经月挂梢头。
夜风吹得衣带飞扬,抬眸忘了一下乌黑苍穹之上挂着的弦月,顾乐仪便冷声问道:“世子去哪里了?”
后面的丫鬟诚惶诚恐地道:“方才去找世子的人说,找不到世子。”
顾乐仪怒不可遏,气愤地低骂了一声:“这个逆子!”
就上了马车:“去东宫。”
***
千年古寺,白日里雄浑的钟声已经静寂。山顶树林幽幽,亭中,一抹黑影,正独坐亭沿。
底下泉水潺潺,声音在这静夜之中,颇为响亮,如弦如乐。
脚步声打断了这里的安静,靠在柱子让,闭眼喝着酒的徐谨兮眼皮轻掀,就见到一身锦衣的太子从旁边堆着凹凸不平的石头的山涧走上来。
前头,宫人提着一盏铜制小灯,
徐谨兮淡淡望他一眼,便又转头,继续低头喝酒,望着底下黑暗的深渊,被暗夜笼罩的面容,面无表情。
宫人很快就在亭中的石桌上点起一盏小灯,灯光把这里的黑暗破开,落在徐谨兮的侧脸之上。
却把他的面孔衬得越发冷淡。
太子略微踌躇了一下,走过去,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明来意:“你母亲让孤来寻你。”
“我母亲擅作主张,殿下也要任她胡闹吗?”
山上风大,吹得衣衫凌乱,太子望着坐在亭边缘,仿佛随时有可能被风吹下去的徐谨兮,略略叹息道:“你母亲也是为你好。”
“太子也同意我母亲这样做?”
太子拢了一下衣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跟宁初莞本来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如今的结果,也是自然而然。你表妹跟你也算青梅竹马,若你不回,明日……”
“殿下请回吧,勿需再劝。”徐谨兮没有耐心听他劝,直接赶人。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
他知道太子想说什么,也知道自己不回去,顾清彤恐怕会颜面尽失。但她们擅作主张,欲以此逼他,也别怪他冷漠。
太子没想到徐谨兮对宁初莞的情意如此深重,顿时皱眉。
沉沉一叹,忽而仰头大笑。
徐谨兮心绪不佳,对于太子笑什么,也并没有在意。
第20章 . 20 追查赵西柔
喜帖已经全部发了,宾客马上就要来了,可徐谨兮并未归来。
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本来报着让太子把他劝回来的希望的顾乐仪,看着外边越来越亮的天空,扭着帕子咬牙。
“继续找,今日务必把世子找回来。”
说完,疾步出了房,继续部署今日婚礼事宜。
日头高照,红绸挂了满府,盛开的满园春色,都洋溢着喜气。
满京城的高官都被邀请而来。镇国公世子方才和离不够一月,又再娶新妇,来往贺喜的人,嘴上说的是恭贺,心里却等着瞧热闹。
临近接亲的时辰,依旧找不到徐谨兮的下落。
顾乐仪恨自己那逆子的不争气,知道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了,咬着牙,就找了个年轻的俊杰,代为接亲。
迎亲的队伍,在一群瞧热闹的人的目光下,浩浩荡荡地往定安侯府而去。
定安侯府
顾清彤一身喜服,璀璨明丽,娇艳欲滴,如同那盛开的红花,美得惊艳。
自家女儿自然是最美的。
估摸着迎亲队伍就快到了,定安侯夫人心有不舍,握着顾清彤的手,给她说一些出嫁需要注意的事情。
顾清彤满心都是念着那一人,双颊绯红,听着母亲说伺候夫君之时,心神早就飘远。
“夫人,迎亲的队伍到了。”一名着深色衣衫的嬷嬷小跑进来。
要到分别时刻了,顾清彤不舍母亲,双眸蓦的含上泪水:“母亲。”
却又听旁边踌躇的嬷嬷犹犹豫豫地道:“世子未来迎亲。”
定安侯夫人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表少爷至今未归。”
顾清彤本来带着愉悦的娇容瞬间惨白。
定安侯夫人脸色亦是难看。
镇定了一会儿,她抓住顾清彤的手,冷静地道:“既然他们来迎亲了,那彤儿这花轿,你是无论如何也要上。母亲就不信,轻云敢冷落你。”
徐谨兮这孩子是定安侯夫人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的品性良好,她坚信,清彤嫁过去,就算他一时接受不了,日后也会待她好的。
事已至此,这花轿,顾清彤不上也得上。
简简单单,一门贵女,就这么怀着委屈,被姨母家的表兄背上了花轿。
门口开始敲锣打鼓,鞭炮声也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顾清彤坐在红色的花轿里,回头看了一下定安侯府的门楣,又看了一眼身后如十里长龙一般的嫁妆。
姑姑当时送过来的聘礼一共一百二十抬,她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的。
“起轿。”
伴随着笙箫唢呐声,花轿就要离开。
定安侯府,一个小厮这时候突然慌忙跑了出来:“小姐,侯爷,侯爷,薨了。”
“定安侯薨了!”
红事突然成了白事,满堂宾客措手不及。
正在寒山寺跟方丈下棋的徐谨兮,接到消息之后,连忙往定安侯府赶。
定安侯府,虑清院之中已经哭成了一片。一身红色嫁衣的顾清彤抱着定安侯夫人,哭成了泪人,压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优雅与冷静消失殆尽,在床边围着的,不再是在外冷静自持身份的贵夫人以及大家公子小姐,这里只有伤心的定安侯的妻子,女儿,儿子,以及妹妹。
太医院院士也觉得满目皆是凄凉,可望着定安侯惨白的面目,他也无力回头,只能叹息道:“节哀。”
徐谨兮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了,但还是赶不及了,走到床边,不可置信地探了探他的鼻息之后,沉痛地闭上眼眸。
顾乐仪悲痛欲绝。
见到徐谨兮木头一般立在床边,眼中泪水滚落,冲了过来,手扬起,一把掌打在了徐谨兮面上,歇斯底里的大声道:“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舅舅没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手不管不顾地捶打着徐谨兮胸口,哭嚎声渐大。
徐谨兮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木木地看着躺在火锅床上的男子。
舅舅据说少年时候就是个美男子,如今躺了几年,虽然瘦弱苍白了不少,但因为打理得干净,模样还是俊朗的。
以前还有几分希望他能够醒来,而今他却断却了呼吸,再也没办法醒过来了。
“呜呜呜呜!”顾乐仪打累了,再也撑不住,抱着徐谨兮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红绸被一一揭下,换上了白绸。
定安侯夫人坐在旁边,触摸着定安侯再也没有当初征战沙场时那般英武的皮肤,拿着帕子哭得肝肠寸断。
一直到傍晚,定安侯夫人哭累了,这才干着眼睛,对身旁的丫鬟道:“扶本夫人回房,本夫人去歇歇。”
丫鬟连忙扶着她回房。
灵堂已经布置好,定安侯凉透的尸体,在顾乐仪的安排下,放到了上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木之中。
寒山寺的高僧被请来,在定安侯棺木前,念经给他超度。
徐谨兮跟顾乐仪、顾清彤以及她年幼的幼弟,跪在火盆旁,烧着纸。
天色渐暗。
腹中也渐饿。
逝者已逝,生人还得去进食。
顾乐仪领着顾清彤姐弟两去偏厅用膳,定安侯夫人还未来。顾乐仪就道:“快去请夫人过来用膳。”
门口定安侯夫人的丫鬟这时候踉跄地奔进来,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不好了,姑奶奶,夫人……夫人她服毒自尽了。”
本来含着泪准备用膳的顾清彤听到消息,手中的筷子瞬间落了下来,一下子昏厥过去。
“小姐。”
旁边的丫鬟连忙扶住她倒下来的身子。
顾乐仪脚步也踉跄一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而后,提着裙摆,猛冲了出去。
“夫人服了断肠草,已经没救了。”大夫检查过后,摇头道。对于定安侯这一日的变故,有些唏嘘。
不过一日光景,定安侯夫妻双亡。
曾经的英雄,日后恐怕就只能徒留一声叹惋。
定安侯的贴身丫鬟锦意哭着道:“夫人她说要睡一会,奴婢就出去了,没想到她竟然想不开。”
说着呜呜呜呜咽起来。
“你为什么不看好她!”即使知道不是丫鬟的错,顾乐仪现在也只能把气撒在丫鬟身上。
锦意低着头,跪着流着泪。
“娘!”顾清彤晕了不过一会儿,醒了后,立马就冲了过来,扑在定安侯床边,可定安侯夫人的手脚,已经是冰冰凉凉的了。
顾清彤扑在定安侯夫人凉透直挺的身旁,泣不成声。
两日后,定安侯与其夫人一起出殡。
这一日,许多与定安侯府交好的官员都过来了,一身素衣,纷纷在定安侯的灵堂前,鞠躬与他道别。
皇上跟太后也来给他们吊唁,皇帝言语之间,颇为沉痛:“定安侯乃是我大瑞的战神,却身死毒手,那迫害定安侯之人,朕绝不姑息。”
声音掷地有声。
顾乐仪领着顾清彤姐弟以及徐谨兮,来给皇帝磕头:“多谢陛下。”
一直在外驻边的镇国公徐景墨今日也匆匆赶回来了,未来得及换衣,便来了灵堂,也跟着磕头谢恩。
午时很快便到,定安侯夫妇两需要送往城外的顾家墓地。
顾家世代是京城人,顾家墓地也离京城近。
两抬棺木从定安侯府,穿街过巷,一路往城外而去。
定安侯在百姓之中颇有威望,看见定安侯出殡的队伍,百姓纷纷出门相送,一时之间。出殡队伍所过之处,万人空巷,百姓无不悲泣相送。
过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士兵,也立得笔直,一脸肃然。
满天白色飞纸,从城内一路落到城外。
到了顾家墓地后,定安侯夫妻的棺木,就分别被八个高大壮汉,抬到挖好的大坑之中。
接着,一个个铲子,将周围的土,一下又一下地填下去。
“爹!娘!”
顾清彤一路都很安静,这会儿见父母都要被埋在底下,再也控制不住哭泣了起来,想要扑过去。
却被顾乐仪抓住了手,搂紧怀里,顾乐仪眼里也都是泪,但她毕竟比顾清彤活的久,经历的生离死别多一些,接受现实之后,便冷静下来。
“彤彤,让你爹娘安息吧。他们会在天上好好看着你跟鸿儿的。”
“你还有姑姑。”
“姑姑。”顾清彤抱着顾乐仪,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哭得声嘶力竭。
“好孩子,姑姑在呢。”顾乐仪抱着顾清彤,心痛无比。
天这时候下起了小雨,雨丝如线,落在干燥的泥土上。阴沉沉的天空,更给人的心蒙上了一层阴霾。
顾清彤眼看看着父母的棺木被泥土全部覆盖,眼泪终于,再也留不下来。
旁边的弟弟顾清鸿却还在呜呜哭着。
徐谨兮立在旁边,身姿笔挺如松,望着那两个逐渐垒高的土堆,眼眶也渐渐红了。
天上雨丝越来越大,丫鬟小厮连忙过来给这一堆主子撑伞,黑色的伞,在雨中,开成了一朵有一朵暗沉的花。
从墓地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外边雨还在下着,且越来越大,浇得人心都是凉的。
徐谨兮一身白,望着窗外的雨,脑海里,回荡的都是少年时期,舅舅教自己习武的画面。
想起仍然在逃的赵西柔,他一双冷眸,泛着无边的冷。拳头,也渐渐紧握。
一切都是赵西柔所为,她,死不足惜。
“洛迟。”
听到世子的声音,侯在门口同样看着雨,心情压抑的洛迟连忙小跑进来。
就听到徐谨兮道:“你让人尽快查到赵西柔的下落。”
洛迟明白自家世子心中之痛,舅舅惨死,而那犯人还在潜逃。换做是洛迟,他也想把那人千刀万剐。
带着斗笠,冒着雨,洛迟就出了府,让人加派人手,去追查赵西柔的下落。
十日后,洛迟带着赵西柔的下落回来。
“世子,赵西柔出现在回州。”
回州与大周接壤,只要过了海,便是大周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