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就是那艘船有问题,立马让人加速前进。
“追上去!”
但他们跑的快,终究落下了一段距离。
海上风大,这会儿天色也阴沉下来,回州刺史立在高处,望着远处全力前进的商船,意图把他们甩掉的商船,对旁边的徐谨兮道:“世子追查的人,应该就是在前边了。只是,依如今的距离,追上去可不容易。等会他们绕进海峡里边,恐怕就难以追上了。”
宁初雪这时候过来了,她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袖子微窄,长裙迤逦,白色披风长而洁白,整个人柔美中带着几分英气。
她走过来,连忙道:“赵西柔诡计多端,进了海峡,到时候只怕我们追起来更加困难了。世子,可否下令让弓箭手射箭拦住他们。”
宁初雪这几日都在船上,徐谨兮就算不关心她,也知道她在打听他们的抓捕方案。
这会儿宁初雪突然出现,徐谨兮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不妥。
见他犹豫,宁初雪立马激动起来:“世子,务必要在赵西柔逃跑只之前,想办法让她伏诛。我娘,你舅舅舅母,那么多的将士,皆因她而死,这个女人,死不足惜!请世子下令,拦住他们,诛杀赵西柔!”
徐谨兮望她一眼,接着又抬眸远眺地望着全力前进的商船,一双深邃的眼,越眯越细,眼底,风暴渐起。
宁初雪的提醒,让徐谨兮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
脑海中舅舅舅母的死状冲击脑海。
那些痛楚,让他无法呼吸。
失了冷静,他发布命令:“安排弓箭手!”
也忘了一开始是想把赵西柔抓捕回去的打算,也忘了,赵西柔是宁初莞的母亲。
不一会儿,一排排的弓箭手,整齐有序地列在了甲板之上。
搭弓,准备。
所有人都在等着徐谨兮下令。
“射!”
伴随他的一声令下,□□齐发,铺天盖地的箭矢与驽箭从头上飞来,仿佛要把人设成筛子一般。
箭雨突然飞来,管事的回头一看,面色发白,腿都软了起来。
望着近在迟尺的海峡,他连忙催道:“快,加快速度!”
一枚箭矢这时候突然飞了过来,直射在了舵手后背。
舵手手一松,身子坠落下来。
管事的面色一变,连忙去安排人掌舵。但已经来不及了,原来越多的箭射过来。
船上躲不及时的人,纷纷被箭射中。
船失了方向,撞在了礁石之上。
“嘭”地一声巨响,船侧翻了。
而在离她们稍远的地方,一艘小船刚要往这边驶来,结果见到这么可怕的场面。
小船连忙往回跑。
宁初莞此时已经被凉栖喊醒,知道船出事之后,强撑着昏沉的脑子,跟着她从船舱中跑出去。
欲跑到后头。
海面上风很大,这会儿海涛滚滚。头上一片暗沉。
似乎要下大雨了。
宁初莞昏涨的头被脑更加难受。
她跟着凉栖,避开那飞射过来的流矢,微微抬头,眯着眼往那箭飞来的方向,就看到远处那越来越近的高大的楼船上,一名男子跟一名女子,并肩而立。
海风把他们的衣服头发吹起。二人立在一起的模样,还真是般配。
明明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偏偏,她却看得异常清晰。
宁初莞唇边勾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难怪在疏州这么大方地放过了他们。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们。
利用她把她母妃引出来,而后把她们,一举击毙。
真是好算计。
脑海之中,对于徐谨兮的最后一丝好感消失殆尽。
哪怕理解他的立场,宁初莞也只觉,自己当初瞎了眼。
弓箭把桅杆击断,把船底射成了窟窿。船身摇晃,越来越多的水灌进来,顾不得多想,宁初莞跟凉栖扶着栏杆,稳住身体,想要往高处跑。
剧烈的撞击突然让船身猛然一沉,侧翻的船,丢失了重心,渐渐下沉。
宁初莞手臂这时候中了一箭,手臂一痛,手一松,整个人丢失重心,往海中落去。
鲜红的血,在墨蓝色的海中晕开。
倾盆大雨,接着轰隆隆地落了下来。
立在船头上的徐谨兮,被雨水浇了满身,望着那一点点坠落的船,眼底阴鸷更深。
洛迟见状,连忙提醒:“世子,这里风大,回船舱吧。”
徐谨兮却寒声道:“不用,本世子就在这里。”
船头风大,撑伞根本撑不住。见世子不进去,洛迟也只能侯在旁边。
宁初雪身上也湿透,受不了黏湿的感觉,挡着头,转头往船舱跑去。唇边,轻勾起一抹得意。
后来风雨大得实在站不住人了。徐谨兮这才回去。
……
海上风浪止时,那商船已经沉入水中。
徐谨兮他们的船驶近。
迎风而立时他眼神阴晦,望着那只能见到断裂的桅杆的船,吩咐回州刺史:“下午,把赵西柔的尸体打捞下来。”
回州刺史连忙去安排。
没多大一会儿,就从水里捞出了几个活人,更多的是已经死透的尸体。
凉栖便在几个活人之中,被送上船时,整个人已经晕了过去,衣裳长发湿透,皮肤被水泡得发白,已经是窒息之状。
像是水中女鬼。是船上的士兵见她还有轻微的呼吸,连忙摁压她的胸口,这才把人救了过来。
醒来后,她环顾四周同样被救上来的人。
却发现,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都根本没有她们家郡主。
洛迟这时候过来了,一身深蓝色窄袖长袍,冷峻着面容,吩咐道:“把人都押上去。”
一转头,对上坐在甲板上,浑身湿透的凉栖,他先是一惊,而后,面色一变。
第23章 . 23 新生
“凉栖, 你们为何在这里?”纵然心底已经有了可能的答案,但洛迟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们……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洛迟手都在抖。
世子要杀的,是赵西柔, 而不是文音郡主。
倘若他若是真的不把文音郡主放在心里, 那世子早就应该利用她引绥王妃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
凉栖是晕倒之前抓住一根浮木, 这才活下来的。
郡主落水之前中了箭, 如今恐怕已经。
她扯唇, 微微一笑,笑时,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声音拔高凄冷:“洛大人不知道我们在船上?”
“洛大人你们难道不是利用我们,查王妃, 要将我们一举击毙的吗, 为什么如今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洛迟拔腿就跑, 连忙往而去刚好在楼梯之上遇到了换了一身衣裳,因为淋了雨,唇色淡的有些透明的徐谨兮。
见洛迟一脸急色, 徐谨兮微微抬眼,问道:“赵西柔的尸体找到没有?”
洛迟惊慌道:“世子,文音郡主也在船上。”
“她……中箭, 落海失踪了。”
洛迟不敢去睇徐谨兮的神色。
“她为什么会在船上?”徐谨兮的面容倏忽森寒, 对于听到的消息,更加是震撼。
洛迟低头:“属下不知。”
他们的人, 在离开疏州之后便不再跟着宁初莞了,他也不知道为何在宁初莞竟然在船上。
“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罢了,世子难道害怕我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徐谨兮信了她的话, 所以以为,她不会跟赵西柔一道走。
可她竟然在船上!
而他,亲自下令,让人,把那艘船击沉!
徐谨兮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道怪自己,还是怪她撒谎。
古怪地笑了一下,他绕过洛迟往下走。
身形消瘦,脚步有些踉跄。
仿佛受了重大刺激一般。
洛迟的目光紧跟着他,不知道世子会如何打算。
“加派人手,让人全力去寻宁初莞!”
徐谨兮沉冷着声音,吩咐这句话,纵身一跃,直接跳下了海。
洛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海上风浪刚止,海下皆是汹涌。
再熟水的水手下去,也需要绑着粗大绳子,世子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下去了。
不要命了吗?
“来人!快!下去寻人!”洛迟慌张道。
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往水下而去,不仅是去找宁初莞,还有徐谨兮。
宁初雪回到自己房中换了一身衣裳,又神清气爽地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外边早就已经不是暴风骤雨的模样了。
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之后,宁初雪深呼吸了一下,闻着带着咸味的海味,也觉得心情舒畅。
“玉汋。”宁初雪对着外边唤了一声,就掀被起床。
玉汋连忙进来,扶着宁初雪往梳妆台去的时候,她开口道:“郡主,文音郡主也在那艘船中。”
宁初雪自然知道宁初莞也在那艘船上。
上辈子赵西柔的势力被她一一瓦解,她自然知道,赵西柔跟宁初莞,都在那船上。
“嗯,然后呢?”
“镇国公世子知道文音郡主中了箭落水之后,急疯了,直接跳下去了。”
本来一脸无所谓的宁初雪面色一下子变了,声音高了几分:“什么?”
跟洛迟同样的反应:“他不要命了?”
徐谨兮并不是生在水边的人,对水的娴熟程度,不可能像船上这些士兵那样熟悉。即使是他们,也不敢不做任何准备,徐谨兮竟然就这么跳下去了?
他就那么在意宁初莞吗?
宁初雪奔出去看。
扶着栏杆往海面看时,却只见墨蓝的海水蓝幽幽一片,显得平静无比。
宁初雪手攥紧了衣袖,有些恐慌,他就这样被海水吞没。
又觉得,他上辈子最后也没有死,他应该,不会死的。
徐谨兮下水之后,便四处搜寻宁初莞的身形。
然而他水性虽然不错,可海底下的汹涛实在汹涌,一下子就把他冲了老远。
他连忙施展内力,稳住身形,而后,一头往下扎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找了她有多久。
他找到了那侧翻的船,上上下下地找,可都没有她的身形。
他又在周围找,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周围的游鱼路过,又有许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冲他飘过来,他连忙躲过,又继续在周围找。
皮肤被礁石坚硬的石头划破,血流了出来,沿着海水,一路往前飘,引来了一头觅食的鲨鱼。
徐谨兮又在海中与它搏斗,把鲨鱼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山壁上之后,他到海面上喘了一口气后,继续去找宁初莞。
“找到她!”
“找到她!”
他靠着这唯一的意志,强撑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漫无目的地找。
当然,他没找到宁初莞,反而是洛迟先找到的他。
洛迟身上栓着绳,找到徐谨兮的时候,他已经在水下一天一夜了。
能在水下待一天一夜,洛迟也不知道自家世子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找到他的时候,他们离出事的地方已经很远,看到世子还活着,洛迟滚热的眼泪落了下来,游过去,就抓住他的手,直接往上游。
徐谨兮想要挣脱洛迟的手,但他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直接晕了过去。
洛迟把他带出起海面时,徐谨兮衣衫全部是湿的,一头长发也是湿的,如海藻一般散乱地遮着脸,垂着的长睫下的眼眸紧闭着,肌肤苍白无比,呼吸也是冷的。
像是水里生出来的最美的妖孽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但羸弱模样让人心疼。
把人扶上船,洛迟就带着他往来时的船而去。
徐谨兮晕了半日,醒来后在温暖的房里,房里飘着淡淡的松香,身上只着白色中衣,衣裳干燥,干净。
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连忙奔出去,而后,再度往海里跳下去。
洛迟又下去找他。
如今折腾,折腾了十日十夜后,徐谨兮终于撑不住了。
昏迷的他再度被寻他的士兵在礁石上找回来之后,高烧不醒。
把他带上船之后,洛迟就吩咐人往回折返。
徐谨兮这一烧,就烧了十多日。
梦里,他昏昏沉沉的。
都是那一日的场景。
他梦见他立在大船上,衣袍飞扬,指挥这弓箭手,往宁初莞所在的船射去,态度冷漠无情。
宁初莞独自一人立在船上,万箭穿心,落入海中。
梦里反反复复都是同样的场景,徐谨兮疯狂地想要去抓住宁初莞,疯狂地想要去制止一切的发生,可是都没有用。
那发号施令的人,并没有理他。他听不到自己的话,徐谨兮也抓不住他的身体。
手触碰过去的时候,那一个自己的身体仿佛空气一般,触摸不到。
他明知道宁初莞逃不掉,可还是张口让她逃。
但宁初莞逃不掉。
也没有逃。
重复的梦境,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折磨着他。
最后一切陷入黑暗,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许久,徐谨兮才缓慢地醒过来。
本能一般,他醒来,下意识就往门外跑,想去找宁初莞。
端着药进来,见到徐谨兮不管不顾地往外跑,洛迟把手中的药碗丢给旁边的下人,立马就去拉住徐谨兮。
“世子!”
“让开!”找宁初莞似乎成了徐谨兮疯狂的执念,他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是生是死,找到她!
“世子,如今距离您昏迷已经十多日。郡主落水二十多日,这段时日,一直都有人在找郡主,但亦一无所获。郡主恐怕……”
虽然很残忍,但洛迟也不得不告诉他这么残酷的真相。
再这么折腾下去,世子恐怕迟早就死在那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