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鼻子怎么比黑炭还灵?”他暗舒一口气,扶着左玄裳躺好,“路上遇见几个不长眼的,便教训了一顿。”
左玄裳没有回话,房间里终于没了蚊子的吵扰,酒劲还未消失的她很快便再次陷入了睡梦里。
第28章 绑架
“玄裳,玄裳……”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推搡自己,左玄裳费力地抬起眼,只见池墨手捧着一碗醒酒汤正端坐在床边。
见她醒来,旋即扶着她坐起,再将手中的醒酒汤递到眼前,温声道:“来,把汤先喝了。”
左玄裳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接过醒酒汤咕噜咕噜地便喝了下去,把空碗还给池墨时她这才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摆放着两个大箱子。
“路沉月今早派人送过来的,你要不要点一点?”
话音刚落,原本睡意朦胧的一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她连忙将鞋子穿好,连外衣也懒得披,小跑几步到箱子面前将其打开。
金灿灿的光芒让那颗还处在昏沉之中的脑袋瞬间清醒,她拿起一锭用力咬了咬,“嗯,倒是真金没错。”
“不用点一点吗?”池墨走到她旁边蹲下,将那未来得及整理的头发替她拢至耳后。
“不用,这点钱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她放下金锭,起身拍了拍手,“既然钱送到了,那我便可以放心给他‘回礼’了。”
“回礼?”池墨不解。
她逐渐扬起一抹俏皮的笑来,却并未解释“回礼”二字的意思,只是在洗漱过后便怡然自得地出了门,并且拒绝池墨跟随。
临近午时,出野楼的厨房正冒着热气腾腾的袅袅烟雾,饭菜还未摆上桌,忽然有位小厮以叶芙的名义过来唤池墨,说是息暝会的人在大堂闹事,非让叶芙把左玄裳交出来。
可叶芙哪会知道她去了哪里,又如何能交出来?这不,实在无法,只能派人过来让池墨去大堂一趟。
还未踏进门槛,他便已然能听见里面吵闹的声音。息暝会带来的十名弟子,纷纷手持武器面露凶相,与对面拿着银鞭怒气冲冲的叶芙,似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发生何事了?”池墨方一问话,那群人立即便围了上来。
为首的那名弟子想必仗着自己是有理方,对他说话的语气毫不客气,“池公子,你们修罗城到底什么意思?我们息暝会和你们好歹同为魔教吧?你家城主为何要绑走我们主上?!”
“是呀!”另一名弟子在一旁附和道:“不仅绑走我们主上,并且还将我等一律打伤!池公子,你修罗城今日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们息暝会无论如何都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这一番话说得池墨是一头雾水,经叶芙解释后才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弄清楚。
原来今早她出门之后去了息暝会下榻的客栈,莫名其妙地将路沉月五花大绑。会里的弟子们见此情况,当然是纷纷拼尽全力阻止,可这些人甚至连她的一根头发丝也伤不到,直接全军覆没,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家主上给带走了。
之后这伙人一盘计,便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出野楼,仗着息暝会和他们同为魔教,也仗着路沉月背后的家族势力,无所畏惧地将出野楼闹翻了天。
知晓整个事情的经过后,以池墨对她的了解,当即便猜到了她的目的为何。止不住的欢欣在他心中蔓延,唇角不知不觉地便在他脸上扬起。
她果然,从未想过把他送给别人。
与此同时,郊外某处山林中。
“左玄裳!你他娘的疯了吗!我可是路沉月啊!你竟然敢绑我?!等我回了湘楚,我一定要万两黄金悬赏你的人头!你就给我等着死吧!”被牢牢绑在树干上的路沉月疯狂吼叫着。
左玄裳充耳不闻,埋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啊,这个好。”
她将地上那颗带有尖利棱角的石子捡起,又从自己腰间取下带来的弹弓,将石子放置皮筋上,眯着一只眼瞄准了路沉月。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竟敢把我路沉月当靶子?!你……”
话未说完,那颗石子“咻”得一下从他脸旁擦过,他睁圆了双眼缓缓转过头来,只见一米多粗的树干,直接被那颗石子给贯穿了个小洞出来。
“哎呀,打偏了。”左玄裳挠了挠额角,继续埋头寻找称心的石子。
尽管在这江湖上已经混迹了十年之久,但路沉月到底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学武最是需要吃苦耐劳,他怎么可能会忍得那一份苦楚呢?
因此哪怕如今他是六教之一的教主,也只会些自保的皮毛而已,况且息暝会和修罗城同为魔教,就算修罗城不护着他,至少也不会来对付他啊。可眼下他看着那个小洞,不得不否决了自己一贯的想法。
该死,他怎么就忘了“魔女”之称的由来了呢?
“那个…”路沉月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听说修罗城最近经济情况紧张,小…不,左城主啊,既然咱们同为魔教,我理应帮你一把。刚好我也挺有钱的,是吧?不如我先送你几万两黄金救救急?”
她掂了掂手中的石子,丝毫不理会他的话,“这颗石头长得挺好看的,就用它吧。”说罢,再次拉开皮筋,眯眼瞄准。
“喂喂喂,有事好商量!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要多少钱都行!”他急得声线里甚至带了些哭腔,“我的姑奶奶欸,你放过我行不行?我错了还不行吗?”
又是一道劲风,石子擦过他的大腿根,在他腿间的空处将前襟和树干一起贯穿了一个小洞出来。
路沉月忽然觉得,有一股凉意从后脑勺钻进了下档……
“他娘的,又没打中。”左玄裳面露不耐,懒得再去找石子了,干脆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说说吧,哪错了?”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我错在不该惦记你的副城主、不该拿他作为我们之间的赌注、更不该肖想他的身体,总之,我连提都不该提。”
“态度倒是不错,不过你既然知道我的东西不能惦记,又为何非要提那一嘴呢?莫非……”她负手走近路沉月,扯了扯嘴角,“是仗着你路家的势力,觉得我不敢把你如何?”
第29章 护短
路沉月初次见到左玄裳,是在八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此前北屠之名响彻江湖,他一直都想见识一下,这位传闻中七岁烧死全族的小女孩长什么模样。
等到他真的见到时,却不免有些失望,看起来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嘛,他还以为是多凶神恶煞的女子呢。
后来左玄裳继承了城主之位,魔道六教时不时便开个会,他这才同她有交集起来。
在他认为,那些传闻不过是夸大而已,一个比他小了三岁的女子,能可怖到哪里去呢?
可眼前这张似有俏皮的笑脸,却完完全全推翻了他以往的认知。
“左玄裳,有事好商量,我已经认错了不是吗?”他吞咽一口,强制性的让自己保持冷静,“虽说我路家比不上四个世家大族,但好歹也是大黎一等一的皇商,你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副城主,得罪我们整个路家吧?”
他说得没错,路家来往的人都是达官贵族,又是当今陛下钦定的皇商,得罪路家的确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可……路家并不是朝廷中人啊。
左玄裳微一挑眉,唇角的笑意未减半分,悠悠道:“倒是也有些道理。”
手里的弹弓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另一只掌心里,路沉月闻言正当松了一口气,却又忽见她垂头在地上寻了两眼,弯腰再次捡起一枚石子。
“路沉月,我想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她敛起眼底笑意,将石子放至皮筋内缓缓拉开,“别说得罪你们路家了,就算阎王要从我这里抢人,那也得经过我同意。”
随着尾音落地,捏着石子的那只手同时放开,路沉月尚未来得及看清它的飞行轨迹,便忽觉右眼一阵锥心蚀骨的疼痛,在刹那间遍布整个头皮。
一声尖利的惨叫惊起林中飞鸟,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此刻只能回应他以无生和无望。
疼痛使他无法睁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只能用耳朵去听那踩着枯叶慢慢走近的脚步声。
“啊,这次打中了。”
左玄裳面无表情地丢掉手中的弹弓,连一眼也不曾多给他,双腿一跃登时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待她刚迈进出野楼的门槛,一个黑影顿时飞到了自己的脚边,仔细一看,这不正是息暝会的弟子吗?再抬头一望,前方已经横七竖八地趟了多名息暝会弟子,而叶芙和池墨正端端正正立在不远处。
“秋高气爽的,大家火气这么燥吗?”她负手跨过那些疼得死去活来的人,径直走向池墨。
身后有一名弟子撑着长剑勉勉强强站起来,冲她怒喝道:“左玄裳!你到底将我们主上带去了何处?!”
“啊,差点忘了。”她徐徐转过身来,将嘴角一扯,“城东五十里有座荒山,建议你们去那里找找,要尽快哦,否则……”
众人见她冁然一笑断了下言,不由得心下一凛。救人如救火,连忙搀扶起几位弟兄,一齐往城东的方向轻功行去。
望着眼前一个个急匆匆的背影,左玄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与叶芙打了声招呼后便带着池墨回到了房间。
“你把路沉月如何了?”他上前脱下她的外袍,早在她方才站在自己身边时,他便已闻到了她身上的丝丝血腥味。
她穿上池墨递过来的干净衣裳,不甚在意道:“也没如何,不过是让他瞎了一只眼而已。”
替她将马尾捋出衣领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眼睫勾了些许弧度,心中的喜悦尚未溢满脸庞,紧接着又听见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对了,赫连铁骑来秦淮一事,你知道吗?”
明明是金风玉露的季节,屋外却仍是艳阳高照,烈日炎炎,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仿佛在如此夺目的光芒照耀下,就连人心,也无一处阴影得以笼罩。
“知道。”池墨一边往方桌走去,一边不动声色地回道:“昨日在街上见到了,不过好像只是赫连铁骑的一个分支,赫连卿并没有过来。”
“他当然不会过来了,没有圣上的命令,他怎能擅自离开漠北?不过…就算是一个分支,突然出现在秦淮也挺奇怪的。”
“需要我去查一查吗?”
她沉下眉间摇了摇头,“不用了,赫连铁骑办事只受圣上亲令,查到圣上头上都没什么,但是若查到赫连卿头上,怕是我这修罗城下一刻便要被踏平。”
这一番话并未是她夸张,坊间百姓也时常调侃“前浮丘,后赫连,宁往前,不回首”,大家宁愿得罪皇族浮丘氏,也不愿意得罪赫连家的人,由此可见赫连铁骑名震八方的威名。
无论他们此次来秦淮的目的为何,这都不是左玄裳能去追查的。况且,能让赫连铁骑出动的事儿,必定与朝廷有关。既然与朝廷有关,便与她这个江湖人无关,因此也不需要去查,或许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道:“骑马的话这两箱金子也带不回去,你等会儿去街上买一辆马车,明日我们坐马车回去。”
池墨稍稍一愣,“明日就回去?”
“是啊,大会都结束了,还待在这里作甚?”
若是明日便启程的话,想来是没有机会再次刺杀邢川了,好在飞鹤山庄和修罗城同在昌都,日后再寻机会也不是不可。
只不过,若是邢川死在了昌都,修罗城难免会有最大的嫌疑,他并不想因自己的个人行为,让左玄裳背上一口黑锅。
本以为她会在秦淮多逗留两日,刚好自己也可趁次机会让邢川死在秦淮,武林各派皆在此地,这样修罗城的嫌疑便与其他门派毫无二致。
可既然她已决定明日启程,这个计划便不得不搁置,只能等日后再作打算了。池墨微不可察地握紧了双拳,一想到那日邢川将她拉进怀里,他就恨不得此时此刻便斩了他的双手。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左玄裳竟然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第30章 喜欢
翌日隅中时分,秦淮的西城门口聚集了大量的车马,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在今日离开。
左玄裳刚掀开马车的门帘,忽地瞥见不远处走过来的飞鹤山庄,清一色的雪白衣衫里,她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后面的邢川。
不知为何,他那张一贯是言笑晏晏的面庞,此刻却是微蹙了眉头,毫无血色的嘴唇衬得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如雪。
也亏得她视力不错,隔了数十米依然能瞧见他左臂上的一点鲜红,忽然想起前日深夜,不知从哪回来的池墨身上带了丝丝血腥味。
原来那个不长眼的,是邢川啊。
想罢,她弯了一边嘴角,一言不发地低头钻进了车内。
跟在她身后的池墨丝毫不知她所想,正要唤来修罗城弟子驾车,却被她倏然叫住,示意他来亲自驾车。
虽心中有惑,但还是言听计从地坐在了车头,牵起缰绳重重一抖,马匹立刻迈开了有条不紊的步伐。
马车的速度和骑马的速度终究是不能比的,这才刚跨上马背,飞鹤山庄的人便齐齐将马肚一夹,一个个犹如离弦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马蹄踏过干燥的土地卷起一片尘烟,落在队伍最后的邢川,在这片尘烟里回首与池墨对视了一眼,随后紧跟着同门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左玄裳令其他弟子先行一步,唯剩他们二人不疾不徐地行驶在路途中。待马车已离开秦淮十里,车内那人忽然开了口。
“等回到昌都,你去杀了邢川吧,让左生同你一起。”
她的语气轻松得就好像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突如其来的决定着实让池墨愣了瞬息,而后隔着层门帘问道:“为何突然决定此事?”
“也不算突然,虽然还未查出确切证据,但那次浮屠观一事,的确让他的嫌疑加大大增加。”她猝然掀开门帘,白玉般的面庞上笑靥如花,“凡是同驭世门扯上关系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