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除了身体上的难受之外,她更担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若是像左时戏一般叛逆,那她岂不是寿命都要被气得少几十年?
说实话,她真的很讨厌小孩子。
有一日她问池墨:“你希望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池墨毫不犹豫地答她:“女孩子。我想要个女儿,像你一样好看的。”
她又问:“那若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子怎么办?”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他,他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都说男孩子同母亲关系好,那岂不是日后要天天粘着玄裳?且男孩子大多调皮,若是以后这闯祸那闯祸……
仅是想到这里,池墨的脸上便已露出嫌弃的神情。
他斩钉截铁道:“不如将他寄养在叶芙那里?”
“……”左玄裳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位未来的老父亲,“你有点偏心啊池墨,那若是生的女孩子,照你这偏心的程度,我同她吵起来你岂不是要护着她?”
意识到她在吃自己女儿的醋,池墨弯起眼角保证道:“断然不可能。她是我的小公主,但你是我的命。”
“油嘴滑舌。”好听的话对她没用,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屋,心里莫名有些生气。
若当真生了个女儿出来,池墨肯定要天天围着她转,说不定,以后护着的人也不是自己了。
一想到此处,她就万般希望自己独自里怀着的是个男孩儿。就算调皮,打一顿就好。可女儿若是调皮,不仅不能打,还有人护着,想想就气得半死。
池墨跟进屋内,继续耐心地哄着她,“我不是油嘴滑舌,我说的都是真的。若你同她吵起来,我定是无理由站在你这边的。我只是觉得,若是生个长得像你一样的女儿,长大了肯定很漂亮。但男孩子若是漂亮,那便太没有阳刚之气了,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那你怎么就没有想过,儿子若是像你呢?”
“嗯…儿子像我不好,你会喜欢他,不喜欢我。”
“谁说我喜欢你了?”
“那你不喜欢我,为何给我生孩子啊?”
“我不想再造杀孽行不行?我现在信佛了行不行?”
“好 ̄你说什么都对。不要生气了,会长皱纹的,虽然长皱纹我也喜欢。”
左玄裳再次丢给他一个白眼,“油嘴滑舌。”
虽是这么说着,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了弧度,这场生儿子还是生女儿的辩论,也随之宣告结束。
罢了,一切都看天意吧。
后来肚子越来越大的时候,左玄裳连一个完整的觉也睡不好,无论是躺着还是侧着都喘不过来气。
她睡不好,池墨自然也不会睡,于是整夜整夜的陪着她。直到她感觉舒服了,确定她睡着之后,他才会堪堪睡去。
虽是陷入了睡眠,但他不会让自己陷进太深,而是一直保持着浅度睡眠,生怕左玄裳半夜里有个什么不适,而自己却没有陪着她。
偶尔她也会好奇,生产的时候疼不疼。左伤同她说,生孩子超级超级疼,比断手断脚、打断全身骨头、扒皮掏心还要疼。
她有些不信。
怎么说她也是经历过半死不活的人,什么疼痛她没受过?生个孩子有那么疼吗?
但事实证明,还是她太天真了。
农历十一月初七,冬至。
响破天际的嘶喊从屋内直冲入云霄,听得池墨在屋外整颗心揪成了一团。他从来没有听过她将疼痛喊出来,且喊得如此大声,那该有多疼啊。
此刻向来能忍疼的左玄裳,在屋内紧紧抓着左景的衣服,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边不停喘着粗气,一边试图对左伤骂道:“你…你他娘的…为什么没…没告诉我…这么疼啊!”
“我说了的呀,是你自己不信嘛。”左伤又着急又委屈,专心致志地盯着棉被盖着的地方,“你再用些力,头马上出来了。”
“他娘的……我不生了!”
“那你卡在这里你也会没命啊,池墨还在外面等着你呢,来,再用一点点力就好。”
左玄裳绝望地闭上双眼,平缓了一下心情后,深吸一口气狠狠发力。
一声婴儿的啼哭瞬间响彻整个院子,池墨什么也顾不得,连忙冲进屋内,第一时间跑到床边握住她的手。
“玄裳,看看我。”
她费力地抬起眼帘,只瞧了一眼,便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想休息。
“放心吧,城主没什么大碍,你还是先来看看孩子吧。”左伤将襁褓里的婴儿抱来他面前,“恭喜你啊,是个小少爷。”
最后三个字让池墨期待的嘴角顿时僵在了脸上,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是个小少爷啊,怎么了?”
“……”
默了一会儿,他扶了扶额让她们先行离开,自己则留在屋内守着左玄裳。房门在身后关上时,他重重地叹下一口气。
怎么是个儿子?
第53章 番外(二)
左玄裳本以为肚子里的货卸了, 自己就能睡个久违的好觉了,没想到她还是太天真。
也不知道这么半大点儿的孩子,是哪里来的力气, 可以将啼哭声穿透整个房间传到隔壁去。且日也哭夜也哭,除了两个时辰吃奶,其余时间无时无刻都在哭。
为了让她睡个好觉, 池墨特地请了奶娘照顾, 可这哭声实在是太闹人了,把他放远几个房间吧,又担心半夜里有什么危险。把他放在隔壁吧,又让他们睡不了好觉,导致这几日左玄裳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不过除了他们两个, 修罗城其余人都很喜欢这个新到来的小少爷, 尤其是左时戏,日日都要拿着个拨浪鼓逗他玩。
大家对这位小少爷的热情, 比他的亲生父母对他的热情还要高。这不, 孩子生下来还没多久, 他们便已经讨论起给他起什么名字。
左伤提议以药材取名, 左生则提议以诗经取名, 池墨倒是对孩子的名字并不关心。
至于左玄裳, 她觉得甚是麻烦, 提议干脆叫“池能哭”好了。这名字换来的只有左时戏一个白眼, 可池墨竟还表示赞同。
唉,这一家子都是些不省心的。
左玄裳懒得想这些, 便让池墨全权负责起名字一事。后来名字确实也起好了,名为“池立”。
她问他为何叫这个名字,他说:“希望我们的儿子能早点独立, 离开我们独自生活。”
“……”好家伙,这是盼着儿子赶紧走呢?
后来事实证明,池墨的确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他们这个儿子好巧不巧,偏偏遗传了母亲的性格,还在爬行阶段就已经让人操碎了心了。
今日钻床底下不出来,明日又趁人不注意差点爬进池子里,非得有人时时刻刻看着才行。
于是这个重大的任务,便交给了生伤景三人轮流带娃。小家伙也没刚出生时哭得那么厉害了,总算是解放了左玄裳,让她终于得以睡个好觉。
说来也奇怪,自从二人成亲之后,她做噩梦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那场大火在她的记忆里也越渐模糊。
仿佛,那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
不过今日,她倒是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没有大火,只有池墨。
她梦见那日修罗城大战,中了鬼蜂之毒的池墨奄奄一息,然而无论她怎么求人,那些人也只是冷漠的旁观着一切,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于是池墨就这样在她的怀里,渐渐停止了呼吸。
左玄裳猛地醒来,一睁眼便看见了旁边还在熟睡中的池墨,狂跳的心脏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借着冷清的月光,她盯着那张脸足足看了有一刻钟,忽然想起,印象里他好像从未背对着自己睡过。之前她也有几次半夜醒来,但每一次醒来,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池墨面对着自己的睡脸。
如此想着,她便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极小声地说了一句她从未说过的话。
“我爱你。”
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熟悉的低声:“再说一遍好不好?我还想听。”
她一惊,难得一次红了脸,“你,你不是睡着了吗?”
“嗯,但是你一动我就醒了。”他抱紧了左玄裳,下巴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擦,“方才那句话,我还想再听一遍。”
“方才什么话?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说过话?”
“你记得的,就再说一遍,好不好?”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她张了张嘴试图再次说出口,然而心里巨大的羞涩让她怎么也无法吐出这三个字。
“你想听你自己说嘛。”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反正我什么也没说。”
池墨撑起身子,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微笑着用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脸颊,而后额头抵住额头,沉声回道:“我也爱你,玄裳,好爱好爱你。”
说罢,垂首吻住那双柔软的唇瓣,细细碾磨探索。
后来左玄裳登上迷离顶峰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那句话,让池墨当即冲破了洪闸。
许是女人天生自带母性,自从生了孩子,左玄裳便越发喜爱撒娇。
不过她的撒娇方式甚为特别,她喜欢说反话来表达心中所想。
起初是从某一日早上醒来,她挂在池墨身上,头在他的颈窝蹭来蹭去,带着没睡醒的鼻音说:“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和离吧。”
当时池墨那颗心猛地跌进了谷底,他神色慌张地问道:“为,为何?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嗯,特别不好。”虽是这样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抬起,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凭着这么多年的默契,他立刻便明了了她的意思。
之后她也时常如此,总是趴在他肩上或者盯着他看好久,然后冷不丁地说上一句:“池墨,我不喜欢你了。”
但凡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浅浅一笑,然后顺着她问下去:“为何不喜欢了我啊?”
接着她会假装思考一会儿,然后回他:“因为你不喜欢我了。”
“我没有啊,我还是很爱你。”
“不管!就是不喜欢了!上次你做的菜里加了好多葱,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葱的!”
池墨觉得眼前这人从未有过的可爱,他笑道:“加葱的那道是我的菜,你说过你不喜欢吃那道菜我才加的。”
“那说不定我哪天就想尝尝呢?我又不可能永远不喜欢。我不管,你就是变了。”她抱着双臂将脸侧向一边,眉间紧进皱着,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走过去单膝蹲下,仰头看她,“好~我错了。下次无论什么菜我都不加葱了,好不好?”
“这是加不加葱的问题吗?这是你根本就没有将我放在心上!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我这次想尝尝呢?你看你就是不在意我。”
若是这番对话换做寻常人家,恐怕两口子早就吵起来了。可池墨竟然真的垂头反思了一下,而后道:“嗯,的确是我没想周全。那今后做菜我都不放葱了,你不喜欢吃什么,我就不喜欢吃什么,好吗?”
“……”这么没原则的吗?唉,吵个架都吵不起来。
左某人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又不自觉地冒着美滋滋的粉红泡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向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变化。
果然,人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不知不觉间,他们成亲已过七年。都说七年之痒,然而他们却觉得,时间过得如此飞快,仿佛一眨眼生命便将走到尽头。
爱得太满的人,永远不会有“痒”,只会嫌人生太过短暂,不够让他们爱得热烈且深沉。
池立越来越大了,左时戏也长成了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本来左玄裳以为会这样生活下去一辈子,可她却突然提出,自己想去看一看这个人世间。
左玄裳当然是不同意的,可这位大姑娘仅用了一番话便说服了她。
她说:“若是待在这城中读着圣贤书,学着大道理,如此一生不过是白来一遭而已。我想去看一看这人世间的山川河流,人情冷暖,也想在经历过生活的摔打和历练之后,仍然热爱这个并不完美的世间。
我想要丰富,不想要单薄。我想看见天地,不想看见围墙。我想历风雪,而非守春秋。”
最打动左玄裳的,是她最后一句话:“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女子。”
见过人世的残酷与丑陋,却从未妥协的女子。
因此,她决定放左时戏离开。
人生总是避免不了离别,她和池墨以及影卫们,在山门口送别左时戏。临走前,曾经的小姑娘用力地拥抱了她,这让她产生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左时戏成天同自己作对,把自己气得半死还是昨日的事情。
怎么就……忽然长大了呢?
望着眼前逐渐消失的背影,左玄裳猝不及防的鼻子一酸,趁身边的人没有发现之前,连忙回到院子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池墨推门进来将她抱在怀里,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安静地待了许久许久。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面对离别的,会不会是他们。
翌日一早,左生喊他们吃饭,却忽然发现他们早已不在屋内,并且找遍了整个修罗城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只有可怜兮兮的池立被丢在城里同左伤正在玩耍。
一个多时辰前,昌都某座最高的山顶上。
池墨紧紧牵着身边人的手,左玄裳歪头靠在他的肩上,二人遥遥眺望着刚泛出鱼肚白的天边。
等了小半个时辰,第一缕金黄色的朝阳终于探出了山头。随着金乌逐渐展露身躯,它独有的生命力也随之洒向广袤大地,并以此来提醒人们,崭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崭新,便意味着昨日经历的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池墨稍稍转过头来,虔诚又郑重地向她诉说:“我爱你,很爱你。”
她闻言抬起头,浅浅一笑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