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染光时——问潆
时间:2021-03-04 10:05:35

  “嗯。”季淮泽敷衍地应了声,随即拐弯抹角地一下转开话题,问她,“买的冰激凌什么味道?”
  “香草。”林钦吟听他提醒,想起在化的冰激凌,赶紧松开左手,舀了满勺塞进嘴里。
  季淮泽纯粹是问:“好吃吗?”
  林钦吟点头,思绪已然被他成功拨开,唇腔都浸润着香草的浓郁甜味,游走味蕾。很快,冰激凌的微甜蔓延透进风中。
  清风拂耳,她突然察觉到季淮泽从进园到现在,除了喝水就没吃东西,便问:“你饿不饿?等安安玩完这轮,我们先去买点吃的?”
  季淮泽顺应她话,笑着应:“好。”
  “那想吃什么?”林钦吟下一句“我去买给你——”还没来得及说完,季淮泽就右手贴上她颈,向着靠近自己的方向轻轻一勾。
  他的唇毫无偏位地着落到了她的唇上。
  丝丝凉凉的冰中并入的唯一一股温热,仿佛蓄势待燃的熠火,舌尖擦过唇齿,即入唇腔,每处隅落都顺过他的滚烫气息,尤似深海波涛下那一抹无限涌动的熔岩,灼进她心窝。
  林钦吟怔了几秒,冷不丁要往后瑟缩,却被季淮泽的手劲收拢束缚,待他彻底扫过她所有沾染到的香草清甜,才得逞地放开他,气息起伏不定地瞪着他看。
  季淮泽满意地笑了笑,指腹擦尽唇角的残余水光,低问身边红着脸的小姑娘:“吃完了,挺甜。”
  “……”
  林钦吟气得一把捏住他脸,压低声线,控诉他:“季淮泽,你现在怎么这么敢啊!你变了!”
  “还不是你带的?”季淮泽笑着圈起她手,揉她掌心,打算掐准时机翻翻旧账,“下次还看不看了?”
  林钦吟就是摸准了他的小心思,倒也不急,还漫不经心地和他开起玩笑:“现在你在身边,肯定看你啦,那要是你不在,我看谁?”
  “嗯?”季淮泽哪能不懂,他笑着又低头去磨了磨她唇,反问式喊她,“林钦吟?”
  林钦吟是看清了这男人的小心眼,一听他喊自己本名就如芒在背,耍嘴皮子耍个两句,气势无声无息地灭了下去。
  几秒后,小姑娘似乎想到什么,又垫脚凑近了些,轻轻地亲了他脸,像是在安慰眼前这个幼稚鼓气的男人。
  “好啦好啦,我不开玩笑了,全世界你最好看了。”
  宋念安一轮下来后,三个人去了趟旁边的休闲饮食区,巧的是,傅听言带着小女孩也往他们的方向一起走。
  季淮泽和傅听言虽然平时交流不算熟络,但碰上面还是会礼貌颔首致意。
  吃饭的时候,宋念安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就往傅听言的方向游走,前几次林钦吟都没注意,可往后,小孩那双乌溜溜的眼太吸睛,她想佯装视而不见,都还是为难。
  就在林钦吟想出声引宋念安转头专心吃烤肠时,季向蕊端着碗关东煮就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拉开宋念安旁边的椅子就大跨步坐下,愣生生挡住了宋念安的完美视角。
  宋念安有点委屈,但看在季向蕊一身炮仗就要点炸的糟糕情况,也不吱声,只轻力推了推她随意搭在桌上的手臂,“向蕊姐姐,你怎么了啊?”
  季向蕊还算温柔地看了眼宋念安,后期投向她旁边的时鉴,就骤转成了烦躁难忍。她理直气壮:“时鉴,你脑子被门挤了?”
  时鉴挑眉,倒也不反驳她,只添油加醋地补了句:“嗯,还顺带着进水了。”
  “……”季向蕊真的一回想起鬼屋里那段真心话通关的环节,整个人如是溺水沉浮般地难受。
  被拿出来当挡箭牌拒绝女生,这事季向蕊虽然早前给时鉴替过。
  但刚刚那种测谎仪答错,鬼就要肆无忌惮追上来的情况,时鉴居然眼也不眨地说队伍里有他喜欢的人。
  而且再下一关,让指人时,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当众指她,这就是他后来出来解释的被吓懵了瞎说的答案?
  “你吓懵就吓懵呗,把我推到女孩面前,说也就存心思追我是几个意思?”季向蕊暴躁得像一个就要炸裂的海胆精,“我刚刚要是加了那个男生,我们那笔赌约我就赢了,你怎么还给我使小绊子呢?”
  时鉴冷笑回她:“玩的时候不长眼睛?当黑了手就能随便乱放?”
  “什么手?”季向蕊被他搞得云里雾里,“你说清楚点。”
  时鉴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开了瓶矿泉水,腿朝外大喇喇地敞着,转过头去,随心所欲地看着护栏外的如潮人流。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季向蕊这会反倒偃旗息鼓,她脑子里不断浮现的画面,突然从刚才的闯关指人环节换到了时鉴所说的密闭空间找出口。
  当时季向蕊一个人沿着墙垣朝房间东面走,同队有个男生紧随在后。
  她起先没当回事,只专注在找出口上,可那男生贴她越来越近,就在整个人可能要合上来的时候,时鉴一把把她往外扯。
  伸手难见五指的黯淡环境,季向蕊看不清路,没站得稳,迎面就撞上了时鉴硬实滚烫的胸膛。
  受到刺激后蓦然泛酸的鼻尖直逼脆弱的泪腺,她当时就疼得眼睛酸了,也没顾得上时鉴这突如其来一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这会一想,季向蕊莫名心虚起来,她对敌的气势全消之后,下意识朝时鉴坐的方向看了眼。
  却没想,下一秒,心有灵犀似的,他也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不偏不倚地,两个人投出的视线在半空陡然相撞。
  晴空艳阳下,像是无形擦燃什么,季向蕊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神经又倏地重重一跳。
  连一秒的间隙都吝啬,她眼神飘忽,脑袋里乱麻交缠,心脏的异样跳动逼得她直接把头别了过去,佯装若无其事地看向不远处的水项目。
  入目她这副压制不下的做贼心虚样,时鉴默不作声,目光同样一秒转移,唇边却悄然勾勒了几分弧度。
  而这个画面,都被细心的林钦吟收纳眼底。她和季淮泽对视后笑了笑,就专注在吃东西上。
  吃完饭后,几个人就着直线最近距离,去了旁边的木桩玩乐场。
  这是计时玩乐的项目,同队人平均十分钟的独木通关时间,五到七人为一队,在有锁链做保障的独木桥和无锁链做保障的独木桩之间二者择一。如果挑战成功,工作人员给与额外奖励。
  因为另外有两个女生和他们排在同列,所以大家顺道七人成组。
  两个女生走在前面,林钦吟顺次带着宋念安通过时,时间只剩下最后二十分钟,而季淮泽快速通过后,时间还剩最后十四分钟。
  全队还剩下时鉴和季向蕊两个人。
  按照平时军校的训练,定然是走锁链更为省时,这恰巧是时鉴的强项,所以只要他抱着她一起走,十四分钟完全来得及。
  可季向蕊偏偏这会看时鉴特别不对头,别别扭扭地站在一边,逞能地说自己可以过去。
  光是和她磨蹭的时间,他俩的时间就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季淮泽在对岸提了一起过来的建议。
  闻言,季向蕊心里顿时焦灼得也像是有无数只跃动的小蚂蚁在攀爬,挠得她整个人都难抵心痒,她一旦接受被时鉴抱着过去,就等同于得上身亲密贴合。
  这怎么可以?
  可就在季向蕊还疯狂纠结的时候,时鉴已经把锁扣系在了自己腰间,二话没说地直接抱起她就往独木桥上走。
  这一瞬间,季向蕊惊得睁大眼睛,紧急屏住呼吸,不知所措地在目光聚焦后,只盯着近在咫尺的时鉴看。
  即便光线黯淡,男人的眼睫还是鸦羽似的浓密,他的呼吸很沉很重,裹挟着独有的海盐味沐浴露香,出奇地勾人感官。
  这一刻,季向蕊只觉心窝上像是有野马燎原放肆奔腾,每一步的踏越都仿佛无形的沉钟,再怎么滴水不漏地装得心如磐石,都没法遮掩这会的她,颊及耳根的绯红。
  反观另一方,时鉴的每一步都踩在点上,甚至不用季向蕊反手回抱,他都能稳准地单手扣紧她腰,将她扎实朝对岸带去。
  他没看她,却强烈感知到女孩身上每一丝一缕传递而来的清香,纵然淡薄,落在他这,却莫名倍添馥郁。
  他暗了暗眸,动作依旧利落。
  伴随着扑通扑通乱七八糟瞎跳的那颗心脏,季向蕊强压着这太不正常的状态,彻底懵了。
  对着时鉴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她居然头一回觉得他长得尤为好看,莫名其妙就超越了先前看到的每一眼。
  相继萦绕彼此之间的是流连与男孩和男人间的独特感觉,她这一眼落定,竟然没半点想移走的想法。
  季向蕊心态快崩了,她这一定是疯了,疯了,她心里那头撒野的哪是野马啊,那分明就是野猪,一头死不要命的疯猪!
  季向蕊没再管咚咚咚狂跳的心,眼见着时鉴下一步就要跨过那最后一道低坎,她再管不了,逃似的也要冲破他怀里给予的束缚,往那安全的岸上冲去。
  可时鉴哪能这么任由她捣蛋,拢在她腰间的手劲更大了,一道力的勾连,季向蕊整个人难以自控地全都趴到了时鉴身上。
  隔着两层衣衫布料的心跳像是在这一秒就牵连到密不可分。
  他的胸膛太热,快要把她灼化了,烫脸的热度一寸寸由身体蔓延到脖颈,最后弥漫在两颊。
  季向蕊被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搞得头昏眼花。
  直到时鉴松开对她腰间的桎梏,把她安然放到平地上时,她才感觉一阵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在重新滋润,把她及时救了回来。
  就在季向蕊试图佯装淡定地想要随便扯一句缓解刚才两人之间的那抹异样时,时鉴倏地走近。
  他侧倾过身,埋脸到她耳边,低不可闻地笑说:“小姑娘,该减肥了。”
  季向蕊:“……!”
  狗东西!杀了你!
 
 
第51章 
  很快,夕暮降临,温暖的昏黄笼罩着整间四合老院,绿油枝叶,浅薄花香,四周静谧无声。
  季向蕊和时鉴之间的低郁气压却一直从游乐园蔓延到了老院。
  两个人同时都对对方说的一句话很上心。
  季向蕊是——“该减肥了。”
  时鉴则是——“我们那笔赌约我就赢了。”
  然而,推进老院大门,有里向外传递来的烟火气息却将他们之间那点薄冰似的间隙统统融解。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长廊前一身藏青色长款风衣的女人,她的半身从那两张全家福转到了他们几个孩子面前。
  冷白炽灯下,女人的眼眶泛着泪光。
  她强忍着,回望着踏进老院的每一个孩子,因他们脸上尤挂的灿烂笑容,她蓦然如鲠在喉,惊喜又无奈地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大家庭里缺的那个人,她终于回来了。
  宋芷青本想表现得云淡风轻,却在落目林钦吟和季淮泽手牵手走近时,仿佛一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林柏安。
  紧悬一线的泪点随之因弦崩断而无以复加地汹涌而上,淹没了她的尽数理智。
  她太想哭,可她又不能哭。
  林老说了,今天是团聚的日子,所以是喜庆的,她不能哭。
  一行人中,林钦吟牵着宋念安的手,一步一步万分笃定地朝她走去。
  说实话,到现在这刻为止,林钦吟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宋芷青,淡漠的,折中的,亦或是,热情的……
  可这些统统都不在理想的发展内。
  仅从宋芷青不同先前的表现,林钦吟就看出来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来找她了。
  这一次,她不再会说走就走。
  这一次,她可以,喊她妈妈。
  没等走到面前,林钦吟就先一步掉下了眼泪,熬着浑身奔涌的颤意,深呼吸的那秒,朦胧满片的氤氲遮住了她的双眼,迷住了她的前路。
  一丝一缕挣扎交缠的呼吸,都逼得她握紧了拳,定然盯着眼前同高的女人看。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林钦吟居然觉得不施粉黛的宋芷青比上次见时,素淡太多,熟悉太多。
  宋芷青先喊了她小名。
  如是,大梦真的降临。
  此刻,走廊尽头拄着拐杖走出来的林老看到林钦吟出声喊妈妈的这一幕,深埋多年的情绪也轻而易举地就被挑动。
  今天细细一看,他才发现,他曾经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也因为生活的疲惫长了白发。
  恩怨相结的这么多年,该是头了。
  林老想着记忆里逐渐模糊的林柏安的带笑模样,如是想着。
  晚上吃饭,除了瓷勺擦碰碗边发出的细碎声,饭桌上的所有人都只字未言,整间餐厅可以说是安静出奇。
  很多年没回来了,宋芷青坐在曾几何时再熟悉不过的位置,倏然又觉陌生。
  她吃着面前那盘林老亲手做的红烧鸡肉,味道依旧如从前那般,盐放多了,很咸,很咸。
  但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菜,林老还记得。
  宋芷青虽到了长辈的年龄,却因为太久埋藏单纯的心思而难忍但凡一丝温情的反馈。她低头,一口口机械般地咬着鸡肉,配着干饭咽下去,就算再咸都好吃至极。
  终于,林老还是开了口。他问她:“行李在租的房子里?”
  宋芷青愕然抬头,眼底划过一丝慌张。她点头,说是,便听林老接话说:“一会老刘开车去拿,你把地址告诉他。”
  宋芷青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怔愣几秒还是应声回好。
  林老再铁石心肠也过不了心里那关,他早就打听到宋芷青和宋家断了关系的事,这几个月来她不动,他也在老院熬着,可浪费的时间究竟意义在哪?
  他想着自己活着的时候,起码还得再做点对得起儿子的事,这样走了还能有机会碰上面,便说:“墙上照片看到了?”
  “嗯。”宋芷青一一回应,“两张都看到了。”
  林老终是叹了口气,低声说:“那明白意思了吗?”
  宋芷青突然没了声音,几秒后,成了难以自控坠进碗里的眼泪,给出一个明白的答案。
  林老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当年你和柏安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走进老院了,生了,死了,都是老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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