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章之白衫温润,弯眸笑起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孩童般,说道:“宋大人莫不是觉得自己身量不够高大,所以舍不得下马来跟在下叙叙旧吗?”
宋衍庭沉眸,他和贺章之是从小就相识,他十三岁之前的个子的确比不上旁人,所以他很忌讳别人说起身高一事。
贺章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宋衍庭利落下马,他目光凉凉,薄唇微勾,对贺章之叹道:“多日不见,贺大人别来无恙啊。”
贺章之拱手,笑的翩翩儒雅,“听闻宋大人刚和刘丞相的嫡次女定下了亲事,在下还没来得及祝贺祝贺,望宋大人见谅。”
宋衍庭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贺章之,意味深长道:“没想到贺大人远在洛州,也能知晓靖州事宜啊。”
贺章之谦虚一笑,对着皇宫的位置拱了拱手,说道:“太子体恤在下,书信中曾提过罢了。”
宋衍庭看了看不远处的那辆马车,说道:“贺大人有艳福,不仅靖州有端庄正妻,还在洛州收下个外室。都知洛州出美人儿,也不知道让贺大人如此宠爱的外室长了一副什么倾国倾城之色。可否能让在下观之一看?”
贺章之笑望着他,说道:“不能。”
陆纭纭默默给他点了个赞,好样的!不愧是和我一条绳上的蚂蚱,就该这么护着!
陆纭纭放下了车窗帘子,这人长得人模狗样,说的却不是人话。
她知道在这世道上外室地位不高,连妾都比不上,但谁也没规定不让她在心里骂人啊,她就要狠狠的骂!
陆纭纭双手掐腰,气得胸口都有些泛疼,巧玉也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抿抿唇说道:“纭夫人你别生气,那个和公子说话的人一向和公子过不去,之前他还贬低过奴婢呢,奴婢总觉得他就是看不惯公子身边的人,不踩上几脚,他都不乐意呢。”
陆纭纭拢起眉心,不满道:“这人是谁呀?怎么就和公子这么不对付。”
巧玉不屑地撇撇嘴,说道:“他啊,是巡抚之子,他爹官职从二品,名儿叫宋衍庭。”
陆纭纭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宋衍庭,什么?宋衍庭!?”她立马挺直了腰,小心翼翼地又去掀开车窗帘子,看了又看,终于把他和书中的描写结合了起来。
标志性的玄衣俊颜,又是巡抚之子,这就是书里的男主没错了。
陆纭纭一想到这男主的人设,顿觉一阵头皮发麻,这世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跑出来当男主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打从穿书后,就压根没想过和男女主讨好关系的原因之一。
不讨好女主,那是因为自己还没圣母到去和一个跟自己有仇的人交好。
不讨好男主,那是因为他就是一个海王,在没有遇见崔婧雁之前,宋衍庭的红颜知己一抓一大把,前脚喊着她们心肝宝贝,后脚就抛下她们独恋崔婧雁,真是名副其实的备胎。
陆纭纭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真是享福日子过多了,脑子都钝了。书里曾写过他和反派贺章之打小就不对付,更别提长大以后,两个人一见面就掐,自己刚才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夫人,你这是干嘛呀。”
陆纭纭摆摆手,叹气道:“没事儿,你去催催车夫,怎么还不动弹。”
“诶,好嘞。”
陆纭纭双手枕在脑后,回想书里的剧情,七零八落的压根凑不出整章来,哎,后悔啊,真后悔,记不起详细剧情,那就跟摸瞎一样。
自己这半吊子,再加上一个会败给男女主的反派,你说这能翻盘吗?
陆纭纭灵光一闪,自己怎么把有关于示警的梦给忘记了?自己可是凭着它整治了欺负过“陆纭纭”的好几个人,有它帮忙,胜算也能大了点。
老天保佑,今晚一定要做梦!
巧玉一回来就看见陆纭纭双手合十,嘴里嘟嘟囔囔的样子,好奇地挠了挠头,说道:“夫人,马车要动了,你坐稳些,别磕着。”
“公子呢?”
巧玉说道:“还在那边和宋大人谈话呢。”
陆纭纭这次彻底掀开了车窗帘子,回眸遥望着那宋衍庭,眼神凝重且严肃,阳光如金辉一般洒在她的侧脸上,神圣的不可侵犯。
这种渣男,做甚男主?
且看着,看谁笑到最后。
贺章之的别院虽没有老宅那么大,但五脏俱全,若她去过老宅,就能一眼看出这别院和老宅的园林设计出自同一手,处处透着秀丽,将院子里的每一处景色都融入的非常恰合。
巧玉推开门,就见到一张熟面孔,她喜悦道:“郭伯!”
郭伯是这里的管家,长的慈眉善目,他一早收到口信,知道陆纭纭的到来,他在这里等候许久了。
陆纭纭不崩人设,面上带着娇羞,但举止大方,喊了句:“郭伯。”
“纭夫人请随老奴往这边来。”郭伯慈爱的看了眼巧玉,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陆纭纭,下意识的和老宅里的少夫人对比了起来,这位纭夫人姿色胜,性情暂时看不出,但看巧玉对她的态度,郭伯便也对她和善起来。
郭伯特地收拾了贺章之住的房间,里面添置了不少姑娘家的物件,就连梳妆台都是现打的,显然用了心。
陆纭纭十分感谢地对他笑了笑,这贺章之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的人对自己就是什么样的态度,看样子之前贺章之就曾叮嘱过郭伯,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用心。
“纭夫人要是觉得缺了什么,就让巧玉来找老奴,老奴一定给纭夫人置办上。”
陆纭纭说道:“完全不缺什么了,郭伯的安排很妥当呢。”
郭伯见她没有别的意见,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告退,毕竟身份有别,不该久留。
没了长辈在,巧玉也变得没那么束缚,趁着时辰刚好,她从包袱里拿出药包就打算去煎药。
陆纭纭坐在凳子上,环视四周,她又起身渡步到柜架边,看到上面的摆设和书籍,了然一笑,抽出一本,嗔笑道:“这人,也太贴心了点吧。”
再说起贺章之,他和宋衍庭一同前往去了东宫,和太子禀报了在洛州遇见的一些紧要事,坐了半柱香的时辰,就和太子告退,离开了东宫,他现在坐着太子派送的马车,闭眼假寐。
朝政间的争斗令人疲惫,贺章之从太子的言论里感觉得到他对三皇子已经越来越不满,这是绝对有利于他,前不久梁宥晟的事,贺章之可还没忘。
这一闭眼,不知不觉就忘记告诉马车回他的别院,而不是老宅。但转念一想因为个苏绮冷落自己的爹娘祖父祖母,也实在划不来。他掏出赏钱给了车夫,身后跟着贺良,二人踏进了老宅。
这一进门,迎面就撞上了苏绮。她带笑的脸一下子拉长,眉眼之间的幽怨让人窒息,贺章之淡淡瞥眸,他对贺良说道:“这岳父近日的身体是否有恙?”
“回秉主子,无。”
“那她这垮着一张脸,吓得我还以为岳父身体欠安,实在是罪过罪过。”
第31章 购买有惊喜。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苏绮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她身边的圆儿提了好几个礼盒,里面装着的都是苏绮才买的首饰。哪知会这么巧的见到了两个月未见的贺章之,她满肚子的怨忿像是被人用针戳破了口子, 倾泻而出。所以这脸上就挂上了情绪, 郁郁不欢,败兴极了。
她用帕子掩唇, 一双充满鄙弃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贺章之,随后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直白的表达出她和贺章之的不睦。
但贺章之这一张嘴说出口的话来令苏绮暴怒, 伸手指着贺章之, 唾骂道:“你这人多年读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不成?竟敢口出狂言咒你的老丈人!”
贺章之后退几步, 远离苏绮的发狂,他眉眼温和, 并没有因为苏绮的这番话而动怒。贺章之笑了笑,自己前脚见了你那姘夫,后脚就见了苏绮, 自己上辈子到底有多缺德,这辈子碰上了这两个人。
苏绮和宋衍庭的私情, 在洞房那日就显出端倪, 但自己没有多心以为听错了。所以他在成婚后的一两年内被瞒的很好, 活脱脱像个傻子被他们蒙在鼓里。万幸自己没在苏绮身上多费心思, 要不然那日看见二人亲密的画面, 自己肯定一口鲜血吐在他们脸上不可。
贺章之眸光冰冷, 哪怕面对着苏绮的控诉, 贺章之也没有和她有任何的交谈。他冷清颔首,对贺良说道:“随我去正院。”
贺良扫了眼面色铁青的苏绮,不满地垂下了脸, 他一个下人没资格教训苏绮,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好贺章之,避免苏绮等下发疯伤到他。
贺章之视而不见的冷漠,让苏绮觉得他把自己的脸皮扯下来在地上狠踩,苏绮被气得没有了仪态,冲过去就想去扯住贺章之的手臂,嘴上不饶人的说道:“谁准你这般待我的?还是说你收了那个下贱的外室,就把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给抛到脑后了吗!”
她这时候反倒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她盛气凌人地说着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苏绮从前一直拿贺章之不纳妾的事情和别的夫人炫耀,她没想到贺章之这么快的就让自己打脸,明目张胆的收了个外室不说,还把自己安排的眼线给送了回来,摆明就是在威胁自己。所以苏绮怎能不气愤?她觉得贺章之这是在挑衅自己身为世家女的高傲!
苏绮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和天大的委屈,丝毫没反思自己身上的错误。她不是一个好妻子,却要求对方必须顺从自己,这么无赖又霸道的条件,没脾气的人也会被她给气的大发雷霆,更何况是贺章之?
他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贺章之眉心紧缩着,脸上的假笑散去,他视线落在苏绮身上,冷冷冰冰地说道:“闹够了吗?”
明媒正娶的妻子?
呵,我看是个娶进家门的搅事精儿才对!
贺章之对苏绮的态度一直都是如此,往日苏绮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俩就是凑合过日子的。
但是贺章之他现在有外室了,他做了错事犯了滔天大罪,他应该对自己低三下四,卑微的乞求着自己的原谅才对。不应该还是这么孤傲清高,他凭什么?
贺章之看着她冥顽不灵的模样,就知道是在对牛弹琴,他不想因为自己和苏绮的争执让其他亲人担忧,所以他并不感兴趣苏绮接下来的状态如何,匆匆撂下那句话,便抬脚就走。
他的身影挺拔,一袭白衣,走的丝毫不留恋,就像是天边的云,是一种触及不到的地步,充满了疏离。
苏绮的戏还没开唱就被他这么没人情的喊停,她狰狞着面容,哪还有半点儿优雅高贵。
圆儿大着胆子去拉扯苏绮,她已经被管家的眼神给冷的双腿发抖。这老宅里除了主子院里的人是可信之人外,其余的下人都是姑爷的人,她真怕等下主子说出一些难听话来。现在姑爷回了老宅,若是让他知道主子私下是这般辱骂他,那姑爷肯定不会对付主子,反而会和从前一样的手段去折腾侯爷,到时候,挨打受骂的还是我们这些奴婢啊!
“少夫人,您这刚买的步摇还没试戴呢,咱们还是先回院子吧。”圆儿这里指的步摇不是苏绮今日买的首饰,而是宋衍庭送的那一支。圆儿的言外之意让苏绮恢复了理智,她一想到宋衍庭送给自己的步摇,心里哪还能想得起贺章之啊。
圆儿见她终于没有了怒气,大松一口气,连忙哄着她回院子,可别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管家见状唉声叹气,当年觉得这少夫人是个好的,没想到成了亲立马变了另外一副面孔,可怜老爷子和老夫人一心盼着抱重孙,真是苦了公子啊。
至于苏绮说的外室,管家没有任何的意外,他也是早早就得了贺章之的吩咐,为的就是帮忙拦着苏绮不让她坏事。
贺章之很快就到了正院,他踢了脚贺良,让他别把刚才的事挂在脸上,省得等会被问起。
贺章之他也不是没想过和离这个主意,但如果要让他说出苏绮红杏出墙的事儿,贺章之也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张不开这个嘴,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而且苏文山对贺家有恩,想要和离的话,老爷子第一个不肯,除非贺章之讲出实情,这绕来绕去就成了死路,所以贺章之也就这么将就了三年。
更重要的是,就算和苏绮和离,家里人也会给他另娶,之前和苏绮的婚事就是他凭着随便过日子的想法给娶了回来,觉得娶谁都一样,反正结了亲就是他的妻子,他会给予妻子该有的荣华,所以当初才会同意和苏绮的亲事。
但经历了苏绮给他带来的阴影,贺章之对成亲再没有期盼,万一再来个搅事精儿,那还不如让苏绮继续当着挡箭牌。
要说和离这事,苏绮其实也有想过的,她一心惦记着宋衍庭,若不是为了他,苏绮也不会洞房之日那般大着胆子推开了贺章之。
可是,她也是有自己的顾虑的,苏绮不是个傻子,苏文山把她嫁来贺家就是有利所图,若是让贺章之与她和离,那苏绮就会立刻成了废棋,她和离回了侯府,不是被苏文山再嫁,那就是直接出家当尼姑,苏绮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选择和离。
所以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敢提出这个念头。她待嫁闺中的时候,宋衍庭的祖母都不同意她进门,更何况是和离之后,那照样也嫁不了宋衍庭啊。这左右都是为难,最后苏绮拿定了主意,觉得还是待在贺家最划算。
苏绮她就算再怎么闹腾,她也不敢真的和贺章之闹掰,要不然就冲着贺章之箱子装人的吓唬一事,苏绮怎么说也得闹个天翻地覆。
贺章之回靖州,贺金氏最为高兴,她看着愈发沉稳的儿子,喜的眼眶发红,拍着他的手说道:“九如总算回来了,让娘着实惦念。”
九如是贺章之的表字,两月余没听过人喊“九如”,贺章之还真有些怀念。
贺章之聊起他在洛州的一些趣事儿,说的贺金氏那叫一个开怀,母子二人闲聊起来,气氛格外温馨。
不过可惜,贺章之的父亲贺延松还未回,这让贺金氏嘴上叨叨了几句。
贺延松身职大理寺卿,事务繁忙,有时忙起来昏天黑地,根本没有空闲回府,所以贺章之也习惯了他的这般处事。
说起来,贺章之的官职并不高,他是太子的伴读,担着二等侍卫一职,但他只要一日是太子心腹,那他就永远不会被别人小觑。
贺金氏自从嫁给贺延松后,日子过得舒坦安心,因为这贺家和别的名门贵族不同,若男子四十岁无子嗣,才可允许纳妾,所以贺金氏义无反顾的嫁给了贺延松,让她爹娘气得够呛。作为在靖州传承三代的金家,可谓是言情书网,因此对于贺延松他们并不看重,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贺延松的官职越来越高,金家人也不得不夸一句金氏眼光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