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章之脚踩马镫腾身而起, 他手臂撑着马背,一跃而下,乌发飘荡, 潇洒肆意, 贺章之一身寒霜,顾不得挥洒那寒气, 他一把拥住陆纭纭,心惊胆颤地说道:“万幸你平安无事。”
他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沉着冷静, 贺章之的语调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的双臂有力宽厚, 将陆纭纭好似珍宝般的抱住, 贺章之的呼吸打在陆纭纭的侧脸上,带着属于他的气息, 一下子驱逐了陆纭纭心中的不安。
陆纭纭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腰身,说道:“我可算是等到你了,你若是再不来, 我怕真的撑不下去了。”
贺章之责备道:“胡说什么!”
陆纭纭眼眸明亮,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说这些丧气话, 就笑了笑, 讨好道:“我刚刚可是经历了一场厮杀呢, 你还凶我。”
贺章之神色歉意, 他眸色温软, 盯着陆纭纭的面容, 他用手指擦掉陆纭纭面颊上的血迹, 心疼地说道:“是我失策了,没能护好你,我向你保证, 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意外。”
陆纭纭没有怪他,贺章之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都在他的掌控中呢,所以陆纭纭晃着他的手臂,扬起精致的小脸,说道:“一个劲儿的跟我自责有什么意思呢,你应该用行动表示一下,我现在手酸腿酸,需要贺大人的帮忙呢。”
贺章之眼底泛起涟漪,宠溺地一笑,他说道:“好,遵命,我的夫人。”
他们在这边深情款款,另一旁却是刀剑光影,惨叫声不绝于耳,怪异的气氛之中因着他们二人出众的模样,倒显得有几分诡异的美感。
贺章之拿来斗篷,给陆纭纭认真的披上,他现在的手指不算冰凉,托着陆纭纭的脸颊无比轻柔,说道:“很快就会处理好的,别怕。”
陆纭纭双手揣在袖口里,懒洋洋的模样,在听见贺章之的话后,她眸光流转,斜睨着贺章之笑说道:“跟你在一起见识过多少场面了,哪还有什么害怕呀。”
贺章之无奈地拍了拍她戴着斗篷的小脑袋,这是贺章之的斗篷,所以穿在陆纭纭身上就格外的宽大,衬得陆纭纭愈发娇小玲珑,那白嫩嫩的小脸更是惹人怜爱。谁也不能把之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陆纭纭,和现在这模样的她相连在一起。
贺章之觉得她这话还挺有道理,从最初的狼群围攻,到陆纭纭身受箭伤,好像场面一次比一次凶残,也难怪陆纭纭到现在也变得波澜不惊。
贺章之揽着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那次在狼群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胆子格外的大,可有时候你又是柔弱娇怜,纭纭,看来你也是个狡猾的人,对么。”
陆纭纭仰头,无辜的眨着眼睛,说道:“我这性格多面,你应该感到开心才是。”
贺章之疑惑不解,反问道:“为何?”
陆纭纭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胳膊,语重心长道:“这样你就可以拥有多个夫人了呀,贤良淑德,娇俏可爱,沉静稳重,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觉得赚了?”
贺章之愣了一瞬,是真的没想到陆纭纭会说这番不可思议的话,他捂了捂额头,叹笑道:“你这个鬼机灵,真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
陆纭纭抱住他的手臂,美目盼兮,俏脸微红,咧着嘴角小声说道:“虽然我千变万化,但有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
贺章之道:“什么?”
陆纭纭撅撅嘴,眼神不太自然,道:“当然是对你的感情是不会变的呀,还能是什么,榆木脑袋。”
贺章之哑然失笑,简直是拿她毫无办法。
“主子。”贺良一身杀气的赶来,他对贺章之与陆纭纭拱手,说道:“人已经全部剿杀,只留下张松一个会喘气的。”
贺章之给陆纭纭拉了拉斗篷的帽沿,他淡淡的声音不含温度,道:“一把火烧了那些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张松拖去暗室,把他与秦海关在一起,我相信,秦海一定会帮我们好好劝劝他的。”说着,他勾起一抹凉薄的微笑。
这里的人已经处理结束,但陆纭纭那辆马车已经不能再使用,所以贺章之便让人在寻来两辆马车,他安顿好另一辆的巧玉和盼姿后,他则上了马车,安心陪着陆纭纭。
现在没有外人在,陆纭纭自然要“严刑逼供”贺章之,她小手掐着贺章之的手臂,凶巴巴地问道:“张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怎么得知我遇险了?还有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我身边安排了暗卫,贺大人,麻烦你一五一十的给我好好说个明白!”
陆纭纭一旦喊他“贺大人”时,就说明她在阴阳怪气嘲讽贺章之,她呲着一口小银牙,模样俏丽又灵气,贺章之真是想笑又不敢笑。
“我好好给你说一说,这事儿吧有点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咯。”
贺章之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让陆纭纭坐在他的腿上,二人这么相拥着,亲密无间。
贺章之解释道:“暗卫不是我派去的,应该算是太子吧。说来还是他最了解刘丞相的为人,从我和太子将工部尚书拉下马后,太子就担心他会对你动手,毕竟最近的靖州,有关我的传闻也颇多,为了以防万一,太子就派人蹲守在贺府周围。张松他并不是第一次对你动手,他之前想要去铺子里闹事再恐吓你,但被太子的人给抓了个正着。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刚抓就服了毒药没能留活口。”
陆纭纭没想到这暗卫是太子的人,还真让她感到惊讶,陆纭纭拍了拍贺章之,说道:“太子对你真够可以的。”
贺章之忍俊不禁,反问道:“我对太子就很差么?”
陆纭纭摇摇头,“都挺好。”
“太子曾交代我,让我叮嘱你远离刘月蕴,我也对你说过此事,不过效果不算太明显,你都没信我。”贺章之有点委屈,用手戳了戳她的侧脸。
陆纭纭抓住他的手,瞪眼说道:“你当时就该跟我直说,你把刘丞相的事儿告诉我,我还能不信你啊?”
贺章之错愕不已:“你们之间的感情不错,我若是这么说了,指不定你怎么迁怪于我呢。”
陆纭纭哭笑不得,和他手的十指紧扣,温声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若是连你的话都不信,那旁人的话就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所以发生了什么事,你得告诉我,我们两个人是夫妻,相互隐瞒着对方,难道就是好事么?”
贺章之垂下眸子,将她抱的离自己更近一些,声音有些窃喜,问道:“原来你把我看的这般重要啊。”
陆纭纭皱着眉头,然后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纳闷地说道:“这孩子,该不是是傻了吧。”
贺章之笑了笑,眼神一片温柔,他牵着陆纭纭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道:“能听到你刚才那么说,我真的...很开心。”
陆纭纭漫不经心地轻哼一声,斜睨道:“下次若是再瞒着我,有你好看的。”
“得,遵命。”
“这张松是刘丞相的什么人啊?”
贺章之亲了一下陆纭纭的手背,道:“门客之一。”
陆纭纭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那些黑衣人都是刘丞相养的?”
贺章之笑得讥讽,道:“这就是刘丞相的高明之处,那些暗卫查不到跟刘丞相有丝毫干系,但的确是他在私养暗卫没错。这个老狐狸,迟早有天扒光他的毛!”
陆纭纭被这些政事给搅得头晕目眩,这实在不是她的强项,还是让贺章之好好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吧。
“九如,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贺章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摸了摸她的腹部,道:“好好睡一觉吧。”
“嗯。”困意袭来,让陆纭纭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之中,之前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
贺章之望着她恬静的睡颜,心房被她慢慢填满,前不久他在贺府得知陆纭纭遇险的消息,心好似被一只手给挖空,他的思绪瞬间混乱不堪,根本没办法理清,好在有贺良的安抚。当贺章之在抓住那些引开太子暗卫的黑衣人时,手段极其残忍,连他们这些人都承受不住的痛苦,可见有多么的凶残。也因为如此行事,贺章之顺利得到了陆纭纭所在的地方,所以他一路狂奔,只为救下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娘亲。
待见到安然无恙的陆纭纭后,贺章之竟然破天荒的感觉到了鼻酸眼热,天晓得这一路上,他有多么的担惊受怕。
贺章之将陆纭纭落在她秀鼻上的发丝拨在一旁,然后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她柔软的唇瓣,目光柔情缱绻。
刘丞相,我们之间的帐,总该一笔一笔算清楚了。
贺章之的归来没有引起家里人的注意,他们都以为贺章之只是去铺子接了陆纭纭,所以怎么也想不到在他怀里睡的香甜的陆纭纭,前不久刚刚经过一场混战。
贺金氏责怪地瞪了他一眼,等贺章之把陆纭纭放在床上时,她拉着贺章之出了内室,说道:“纭纭怀着身子,我也不好去苛责她,但是我是你亲娘,骂骂你总是不会落下埋怨的。所以九如,你怎么能这么晚才带着纭纭回府啊,瞧把那孩子给累的,竟然都睡着了。”
贺章之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娘,你怎么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跑来挑我的毛病啊。”
贺金氏失望地摇着头,说道:“好啊,我养这么个儿子有什么用?随口问问,就招来你的嫌弃,若不是我关心陆纭纭,我才懒得跟你多费话。”
“娘,消消气消消气,我就是四处带着纭纭转了转,真的没有带着她去胡闹。”
贺金氏环视了一眼,纳闷道:“那两个丫头呢?怎么不见踪影?”
贺章之解释道:“在马车上收拾纭纭买来的东西呢,娘,儿子也忙了一整日了,就让儿子休息休息吧。”
贺金氏又是一个瞪眼,“我才来多久,你就要撵我走了?没良心。”
并不是贺金氏不想温柔对待贺章之,实在是贺章之不招人待见。
“行吧,明儿我再来探望纭纭。”
在她走后,贺章之摸了摸额头上本就不存在的汗水。
有时候,婆媳关系太好,也是一种负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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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婧雁身亡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崔府,崔家毕竟离开靖州一年多的时间,所以人脉关系比不上从前,那消息自然也会比旁人慢一步得知。所以当燕落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惊讶的好半天没说话,她虽不待见崔婧雁,但好歹也和睦相处了十几年,冷不丁知道她被人杀害的消息,燕落自然是没缓过神来。
不知道燕落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专门去跟崔彦里说了一嘴,见他神色怔然,眼眶微红的模样,燕落抿了抿唇,在心里腹诽起来。
这正儿八经的崔姑娘病逝时,也没见老爷有多伤悲,偏偏那恶贯满盈害得夫人郁结而亡的崔雁儿死了,老爷却一脸悲戚。哎,果然养在身边和没养在身边的差别就是不一样。
说句难听话,得亏她病逝了,没被认回来,要不然就崔雁儿那性子,一定会咬着没害死人的话,过来讨好老爷和公子,到那时,说不定就把这两个男子给哄的改变了心意,那才是真的恶心坏了。
崔彦里没有说什么,曲着背脊,慢慢悠悠地回了房。
燕落扭了扭腰,小声骂了句:“真真是个老糊涂。”
崔修时的反应则正常的多,他瞥了一眼燕落,道:“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不必再来跟我重复一遍。”
燕落怯怯地垂下了头,道:“是奴婢败坏了公子的心情,是奴婢的错。”
崔修时拿着剑,准备去院子里练武。至于书房里的那些书,崔修时再未多看。
靖州尚武,所以家中一般都会让孩子习武,崔修时偏爱武而不爱文,这让崔彦里很是无奈。当初在边疆,崔修时说他想去参军时,他竟然没有听到崔彦里的拒绝,所以崔修时才会那般惊讶。
崔修时挥舞着长剑,身姿挺拔有型,冷峻的面容沉下,薄唇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顺天府的大牢里,这日迎来了一个人,狱卒小心翼翼地给他带着路,然后小声的说道:“大人,这便是罪犯宋衍庭所在的大牢了,您注意点儿时辰,可不能多待,属下在外面给您守着,有什么事您就唤属下。”
这人正是崔修时,他被启元帝封为骑都尉,从五品,官职不高不低,但崔修时对此并不满意,觉得自己明明立了大功,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
他站在牢房前,对着缩在角落里的宋衍庭说道:“我是崔修时,和你的妾室崔雁儿有深仇大恨,本该是我了结她的生命才对,没想到被你给抢占先机,不过看在你帮我报仇血恨的份上,我愿意救你出去。”
可以说崔修时这个举动是带着几分羞辱的,他看着那低埋着头的宋衍庭,嘴角微微扬起,曾经他是靖州有名的青年才俊,自己跟他比起只是个默默无名的人,但现如今一切都反转,自己当了官儿,成为崔家的顶梁柱,而宋衍庭则成了个阶下囚,甚至那残的那条腿也是因自己所致,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可真是太爽快舒畅了。
宋衍庭听到这话时,猛然抬起头来,他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裳已经脏的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
宋衍庭声音嘶哑,他问道:“你真的能救我出去?”
崔修时双手背后,高傲冷漠地看着他,说道:“当然可以救你。”
宋衍庭头靠着墙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崔修时唾骂道:“你凭什么来救我?就凭你立了军功?崔修时,你算个什么东西。跑到我面前怜悯施舍,我杀崔雁儿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出口恶气!”
崔修时瞬间沉下了脸,无情冷漠地望着他,说道:“冥顽不灵的人,既然你不想活命,那我就不自找麻烦了。”
宋衍庭吐了口唾沫,毫无修养可言,他一条腿在地上放着,另一条腿则是止了起来,宋衍庭自嘲一笑道:“看在你我同在一个军营的份上,我也不必去牵连你,实话告诉你吧,是有人不想让我出狱,仅凭我杀了一个妾室,罚钱受刑都是可行的,但偏偏把我关在牢里六日。这六日以来,我连一次顺天府尹的面都没见过,摆明儿,就是有人故意压着我。”
崔修时听他这一言,顿时生出了退意,如果真的如他说的那般,那自己岂不是真的自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