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庭看着那黑漆漆的外面,大牢里没有任何的光亮可言,他奢望的眯了眯眼睛,道:“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一次,就让狱卒给我换个地方吧,这里太暗了,我想到一个有窗户有光亮的地方。”至于离开大牢,宋衍庭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崔修时抿抿嘴,道:“可。”
宋衍庭苍凉地笑了笑,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感慨一句:“到头来,唯一对我伸出援手的人,竟然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而自己一直拼命效忠的主子三皇子,不仅睡了自己的妾室,还把自己关在这里,永无翻身之日,这都是自己瞎了眼啊,如果当初他不被三皇子的利益所迷惑,他现在就与贺章之无差,会娶一个美娇娘,忠心耿耿的当着太子心腹,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宋衍庭为何会以为他困在牢中是三皇子的命令,那是因为贺章之收买了狱卒,让狱卒偶然说出“你得罪了大人物,杀了他的女人,你自然逃不出”的话。
所以宋衍庭便被贺章之牵着鼻子走,让他对三皇子怀恨在心。
崔修时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的言外之意,黝黑的眸子一动,对宋衍庭说道:“除了我,难道就无旁人帮你?不是都说你与贺章之关系甚好么。”
宋衍庭扯唇一笑,“假的,都是假的,我从来都不是贺章之的对手,我被他简直戏耍的团团转啊。”
忽然,宋衍庭灵光一闪,之前陆纭纭说毒药时,他听的一清二楚,由此可见崔雁儿根本就是他们派来的人。自己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时机,反威胁贺章之,因为崔雁儿是他的人,但最后又和三皇子搅合在一起,如果贺章之敢不来救自己的话,就别怪他把这件事告诉三皇子了。
这么一来,自己完全就有机会逃出生天了!
宋衍庭顿时变了脸,不再是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嘴脸,他爬过去,双手握着牢栏,说道:“崔修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的家产全部送给你!”
崔修时嫌弃地一撇唇,道:“你那点小钱儿,我可看不上眼。”
宋衍庭一咬牙,说道:“那这么办吧,你帮我,我就告诉你妹妹的事情!”
崔修时表情严肃起来,他冷冷地说道:“我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还有什么事对我说?”
宋衍庭面不改色,道:“你不是想找那个玉佩吗!我有线索,只要你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
线索什么的,完全是他胡诌瞎编,但不管怎样,先哄住崔修时才是正道理。他不能拜托狱卒,谁也不晓得那狱卒是不是三皇子的人,为了一线生机,他必须赌一次。
崔修时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你只要把贺章之带来,我绝对不会骗你。”
崔修时颔首,警告道:“记住你的话。”
宋衍庭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激动地大笑起来,他呢喃细语道:“你想要困住我,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得向太子投诚,只要太子将我原谅,就算我这残缺身子不能当官员,那也比我现在的处境要强。”
宋衍庭想得很美好,但他低估了贺章之对他的厌恶程度,所以就在他满心欢喜的等到贺章之的时候,贺章之也送给了他一份“大惊喜”。
从崔修时答应给贺章之带话的第二日,阴暗的地牢终于迎来了宋衍庭要等的人。
宋衍庭与贺章之共事多年,脚步声自然能听出来,所以宋衍庭连忙爬了起来,用脏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的脸抵在牢栏上,瞧着贺章之越来越近的身影,他兴奋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有本事进来的,九如,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知道咱们许久未见,还带了酒来!”他说着好听的话,献媚又低三下四。
从牢里的窗户透射进来的阳光打在贺章之的面上,一半光亮,一半阴暗,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坐在地上的宋衍庭,贺章之微微侧脸,将自己的整张面容融入进黑暗之中,使人瞧不清楚他的神情。
贺章之半蹲下来,月白色的衣裳沾染了牢里的污浊,令他微微皱眉。
他手里的那坛子酒就放在牢栏外,贺章之伸出他那修长有力的手掌,道:“把你的瓷碗给我。”
宋衍庭赶忙拿来那脏兮兮的瓷碗,他看见贺章之那干净白皙的手心时,神情复杂,他憨笑道:“你别嫌脏,没得办法,牢里就是这样儿。”
拔出酒塞子,将瓷碗里倒满,从最下面的牢栏里递了进去,贺章之说道:“很久没这样跟你静下心说话了,我记得在你年少时,咱们还爬上屋顶,举杯痛饮,喝得烂醉。”那时虽各自看对方不顺眼,但没有大仇大怨,因着亲戚的关系,倒也能喝上几杯。
宋衍庭垂下头,苦涩一笑道:“是啊。”然后一饮而尽,用手背抹了抹嘴角,他眼神懊悔不已,对贺章之欲言又止。
“九如...我有事想要求你。”
贺章之拎起小酒坛,仰头喝了一口,他眸光深沉,笑了笑,道:“你想让我救你出来,对么。”
宋衍庭双手抓住牢栏,激动地点着头,“对!只要你对顺天府尹说一声,他绝对会卖给你面子的。九如,就算我不杀了崔雁儿,她也活不久了,你懂我意思么?”
贺章之对他招招手,宋衍庭将脸贴的更近,他身上臭哄哄的,隐隐约约有一股血腥的味道,大概和他耳朵上被崔雁儿咬出来的伤有关。
贺章之眼神深邃,他抓住了宋衍庭的衣领,哑声道:“我凭什么要救你?凭你曾经与苏琦有私情?宋衍庭,不知道有没有人曾对你说过,你迟早都会因女人而死。如果不是你和她的私情被我得知,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跟你作对?又为何费尽心思将你之置于死地?宋衍庭,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争取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他的另一只袖口里滑出一把匕首,贺章之紧紧地握住它,因为揪着宋衍庭衣领的缘故,他根本没有机会反应。
所以,只听见“嗤”地一声,匕首狠/狠/地/插/进/他的心口,贺章之望着他逐渐失去光亮的眼神,扯唇笑道:“安息吧,禄沛。”
就权当做我们朋友一场,让你死个明白,至于下辈子,你就莫要当人了,不配。
第82章 第82章呀。(捉虫) 喵喵喵喵喵喵喵……
贺章之离开顺天府之后, 宋衍庭咽气的事儿就被狱卒禀报给了顺天府尹,那官员听言,连眉梢都没有跳动, 只是随意地说了句:“既然给了你银子, 那给他找个好一点的棺材,安葬了吧。”至于贺章之为何要杀宋衍庭, 府尹并不感兴趣,也不会拿着宋衍庭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命去威胁贺章之, 得罪一个人很容易, 但是讨好可就太难了。更何况府尹对宋衍庭也无甚好感, 死了也就死了吧。
狱卒应了声, 弯着腰恭恭敬敬地退下,在没人看见他的时候, 狱卒掂了掂袖口里的银锭子,满意地笑了笑,给大人物做事儿, 就是轻松,连府尹都给他面子, 那自己就更不能得罪了。
在大牢中死一个有罪之人, 仿佛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所以狱卒在给宋衍庭整理好仪容, 并且换了身衣裳后, 就把他放在了推车上, 将尸体运走。
牢里的其他罪犯则默默地抓着牢栏, 望着那逐渐看不到影子的推车。他们有些羡慕, 如果在他们死去,也能得到这种妥善处理,那该多好啊。可惜, 他们注定要死的留不下全尸。
短短半个月内,宋衍庭与崔婧雁接连死去,守在宅子里的仆人见他长久没有回来,便找上了玄秋,想要询问一下宋衍庭何时才能归。
但玄秋没有回应他们的话,只是拿出崔婧雁收起来的卖身契,一一给了他们,让仆人们离开宋府。
仆人们见到卖身契,各个激动不已,他们做下人的,什么时候摸过这卖身契啊,都是在牙婆和主家手里来回折腾的。所以仆人们哪还关心宋衍庭会不会回来的事,对玄秋纷纷感激着,便收拾自己的包袱离去,连当月的月钱都没要,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玄秋将宅子的所有屋子都锁上了门,取下府门口的大红灯笼,换上了白灯笼,然后落了锁,她只人一身,离开了这条巷子。
玄秋来到了另一座宅子,轻轻推开门,院子里有许多在练剑的人,玄秋的出现让他们惊喜不已,有和玄秋玩的近的姑娘跑了过来,抓着玄秋问道:“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了么?”
她使了个巧劲,夺了那姑娘手里的软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说道:“完成了,要不然我回来做甚?”
她刚才在宋府的举动都是贺章之吩咐的,虽然贺章之没有明说,但玄秋也是能猜到宋衍庭他不可能活着回来,所以她满心欢喜,别说那些拿了卖身契的仆人开心,玄秋也是喜上眉梢。
玄秋陪在崔婧雁身边已有快半年的日子,这种看似简单的任务,让玄秋真是每日都过的水深火热,还不如去执行别的任务来的痛快。实在是崔婧雁太讨人嫌,经常让玄秋动杀念,所以留在崔婧雁身边,对玄秋而言是一种折磨。
她仰头看着湛蓝色的天,少见的晴朗天气,玄秋笑吟吟地说道:“可算是结束了。”
在贺章之解决了宋衍庭后,他便回了贺府,他先是亲自打了一盆水洗手,在没有嗅到任何的异味后,贺章之放下了心。他又换了一身衣裳,刚穿的月白色衣裳被他搭在了屏风上,那点儿在大牢里染上的污浊就甚是明显,贺章之整理着袖口,清隽的眉眼一片舒展,嘴角不由得就噙起笑来。
“少夫人呢?”
“回禀公子,前不久表姑娘来找少夫人了,现在应该在正院。”
贺章之走到陆纭纭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玉簪,很是在乎仪表的态度。
他收拾妥当后,慢慢悠悠地去正院找陆纭纭。贺章之并没有留意,在他路过梅林时,一朵红梅花骨朵儿落在了他的发上,正好就依偎在玉簪旁,等他掀帘进了正院的屋子时,陆纭纭抬眸便愣了一下,她袖口拂面,捣了捣金嘉夕,示意让她瞧瞧贺章之。
正沮丧红着眼眶的金嘉夕见状,“噗嗤”一下,破涕而笑。
陆纭纭用帕子给她沾沾泪水,说道:“你那表哥晓得表妹受了委屈,急忙就簪花逗笑你,所以你可不能再哭了,要不然你表哥付出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金嘉夕撅了撅嘴巴,说道:“我...我也不想哭的,就觉得被长公主无缘无故的嫌弃,感到特别的委屈。”
陆纭纭宽慰她,拍着金嘉夕的手背,说道:“事情的原委还没搞清楚呢,干嘛要把问题扯到自己身上呢。”
贺章之没明白她们两个人因为什么在笑话自己,不过当他看见金嘉夕那泪眼的模样,关心地问道:“嘉夕这是怎么了?”他阔步走了过来,站在陆纭纭的身后,手掌自然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金嘉夕偏过头擦眼泪,不让贺章之瞧见自己的窘态,她闷闷地说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跟陈长舟的亲事儿怕是成不了了。”
贺章之眼中笑容淡了淡,坐在陆纭纭一旁,询问道:“这是为何?不是都要过官媒帖了么?”
陆纭纭无奈地叹了叹气,“陈夫人来找舅母抱怨,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事不成,好像与长公主有关。舅母追问陈夫人,但陈夫人又支支吾吾不说了,所以嘉夕在知道这件事后,觉得很气愤,便来找我跟娘倾诉了。”
贺章之紧锁眉心,神色困惑,“长公主没道理会反对这件亲事,许是中间出现了什么误会。嘉夕,要不待我去找找陈长舟,问一问到底是何原因,这事儿便清楚了。”
金嘉夕一听,连忙拉着陆纭纭的手说道:“嫂嫂,你快劝劝他,别让表哥去找陈长舟了,我已经够丢脸了,再去问他做甚?反正这件亲事我本身就不乐意,现在没成,也算是合了我的心意。”
陆纭纭安抚着她,又给金嘉夕擦着泪,责怪地看向贺章之,道:“就听嘉夕的吧,姑娘家脸皮薄,你这若是去问了,陈长舟指不定还以为是嘉夕的意思。陈夫人说退亲就退亲,也是个不靠谱的人,这事儿由舅母和娘去处理便是,你就别管了。”一边说着,一边给他使眼色。
贺章之颔首,道:“那就听你们的吧。”不过这陈长舟,自己必须得去走一趟问问他。
金嘉夕擦着眼角的泪水,叹气道:“我最近都不想出府了,指不定她们都在笑话我呢。”
陆纭纭握着她的手,轻柔道:“外人只会知道是你们二人八字不合,与旁的事儿,完全没干系。嘉夕,舅母和娘的能力,你难道还不信任么。”
金嘉夕一怔,扯了扯干燥的嘴角,道:“嫂嫂说的也对,我该相信娘跟姑姑的。”
“这便对了,你现在年岁还小,不急着出嫁呢,要不是你出色,陈夫人也不会想着跟你做亲,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金嘉夕忍不住翘起唇角,眼里的委屈稍稍散去,她说道:“果然找嫂嫂是没错的,我找大嫂的话,她肯定要带着我去劈陈长舟,还是嫂嫂你最温柔。”
她的兄长娶了个将门之女,性子刚硬又会武,和陆纭纭倒是一个鲜明的反差。
贺章之瞥了瞥眸,又摸了摸鼻尖,其实他很想告诉金嘉夕,你旁边坐着的陆纭纭,也是个武力值很强的人,只不过是时灵时不灵,杀伤力什么的比不上金大嫂便是。
陆纭纭笑了笑,“我跟你大嫂虽性子不同,但疼爱你的心是一样的呀。”
金嘉夕听见她这番话,“嘿嘿”傻笑了一下,金嘉夕吸了吸鼻子,挺直腰板,道:“不伤心,有什么可伤心呢,我一直都不想这么早的嫁人,现在可算是称心如意了。”
陆纭纭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对,你能这么想就正确了。”
金嘉夕抬眸看了看陆纭纭,又看了看贺章之,她到现在才发现,两个人发髻上的玉簪子是同款,金嘉夕羡慕地牙泛了酸,她托着腮,向往地说道:“嫂嫂和表哥的感情可真好。”
贺章之与陆纭纭对视一眼,贺章之道:“为何突然说起这话来?”
金嘉夕指了指他们的玉簪子,一脸揶揄,道:“同款簪子哦,不会以为我没有发现吧?”
陆纭纭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髻,轻笑道:“你说这个啊,还不是你表哥的主意?他得了块好的玉料子,便花了样式,让师傅雕刻成了簪子。”她语气是掩饰不住的亲昵,这让贺章之破天荒的红了耳垂,使得金嘉夕的目光含着些许的打趣,她说道:“原来表哥还有这么一面性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