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殷顿时惭愧起身。
表兄这几天为了这件事情一定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他还这样拖拖拉拉,真是不该。
“那咱们现在就走。”
郁琤颔首,心想他还没有让别人欣赏玉体横陈的兴趣爱好。
待人离开,屋中才又彻底恢复到了寂静。
玉鸾缓缓睁开眼睛,显然早就被吵醒了。
这时就听见轻微的“嚯”声。
她抬起眸,便瞧见蓟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玉鸾倒也不觉有什么见不得人,反而问他:“现在相信了吗?”
蓟苏看着她这幅模样,脸色阴晴不定,忽然间就淌了两管鼻血。
他抹了抹鼻下,看见那一抹红,语气微微愤怒:“穿好衣服和我说话!”
然后又从窗口窜走。
他说的好像她不想穿似的,是他自己没头没脑地闯进来的好吧?
玉鸾懒懒地裹着毯子起身,她赤足下地走了几步,右脚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牵制住。
她垂眸看去,却看到一条精细的银链。
那银链精美,一头镶在了细柱上,另一头则连接着玉鸾的脚踝,上面还有个锁孔。
玉鸾动了动,那细链则发出清脆的声音。
玉鸾忽然想起来郁琤起来时似乎在跟她说什么钥匙被他藏起来了。
她还以为他说的是那把钥匙。
没想到……
这个大畜生——
日光斜射进屋里时,已是日上三竿。
玉鸾好不容易用一根细簪解开了那根颇具羞辱意味的锁链。
她穿好了衣裳打开房门,外面的日光微微刺目。
她一抬眸就瞧见她的好阿兄趴在对面屋顶上,像一只巨型蝙蝠。
玉鸾深吸了口气。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叫他下来。
她知道他的轻功很好,但这里是镇北侯府。
蓟苏倒是很听她的话,二话不说跳到了地上,然后给了玉鸾一个不屑的眼神,推开了一旁书房的门。
玉鸾:“……”
郁琤此人怪癖颇多。
他的院子理当是整个府上最重要最机密的地方。
但在这里,他反而不喜外人时常进出。
是以这院子外固然守得森严,时不时有人巡查。
但院子里这个时辰却没什么人。
玉鸾跟进书房里,就瞧见蓟苏在郁琤那张宽大的紫檀桌上将东西从东边翻到西边,又从西边翻到东边。
玉鸾瞥了一眼已经凌乱到无法复原的桌面,只觉心惊肉跳。
蓟苏还在翻书桌上的东西。
玉鸾上前去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亏你还是阿父最为得意的探子,你这样一通乱翻,不怕被人发现?”
蓟苏冷嗤一声,“不是有你在么?”
玉鸾见他分明与她怄气,忍了又忍,终是软下语气劝他,“阿兄且听我一句劝,我当下没有回去也是有缘由的……”
他摇头,“你想的真多,你以为我真的希望你回去吗?”
蓟苏眼里顿时又流露出几分怨毒,“你踩我那一脚把我踩吐血了……而且你是故意的。”
玉鸾:“……”
这狗东西真是太能记仇了,她还以为一觉睡醒他都已经给忘了。
“所以,我定然要抓住你的把柄。”
他脸色阴阴地望着她,好似她的把柄就在这镇北侯府里藏着。
玉鸾正要开口,岂料外面忽然传来脚步。
她赶忙将蓟苏往桌底下推去。
亏得两个人反应及时。
因为下一刻那书房的门便被人推开,竟是郁琤去而复返。
玉鸾一口气提在心口不上不下,只敛去心虚抬眼看向郁琤。
郁琤亦是瞧见了她。
他的神色微微沉凝,目光冷锐。
玉鸾立在他的书案侧面,一只手抚着桌面,似有所思。
他上前去打量了一眼桌面。
这张桌子极宽极长,面积也极大。
然而此刻桌面上摆放的东西都被推去了另一头,靠近玉鸾的这一端反而都空了出来,显得十分怪异。
郁琤也不问她早上是怎么解开锁链的,只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玉鸾指尖抚着冰凉的桌面,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郁琤垂眸见着她的动作,“女郎喜欢这张檀桌?”
他握起她的手腕,即便不是头一次握了,但就着日光仔细打量一眼,她的腕也是在是太细太嫩。
她的手里没有东西。
她疼得吸了口凉气,他又及时松了松手指。
他并未放开她。
“女郎不给一个合理解释的话……”
玉鸾抿了抿唇,“我就是……”
郁琤语气微微沉肃,“就是什么?”
玉鸾垂眸看了蓟苏一眼,她是真的想不出来……
蓟苏只管缩在桌底下装死。
郁琤却发觉她又开始害羞了。
别看她表面上放荡不堪得很。
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郁琤发现她其实是个非常容易害羞的女人。
只是她为什么要害羞?
玉鸾贝齿轻扣红唇,她抬起眼看向郁琤,那双雾眸中水光闪烁。
“我……就是想试试这张桌子的温度……”
现在她试过了,这张桌子很凉,就和她的心一样,冰凉冰凉。
郁琤看了桌子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古怪。
他松开她的手腕,皱眉训叱:“你这个无耻的小妇……”
玉鸾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那张桌面一眼,发觉他好似误会了什么。
她只是说桌子凉而已,又没说想要脱光了躺上去试试……
这位在外人眼中颇为正义凛然的镇北侯似乎想得有点多了。
她心口微微抽搐,索性脑袋沉得越低叫人看不清神情,“我……我也只想和郎君这样……不会和别人这样的……”
“就算无耻,那也只对郎君一人无耻。”
她声若蚊吟,耳尖透粉。
在郁琤看来,她此刻几乎娇羞无辜到了极致。
可见这个女人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体质,明明害羞到了极致,却又还想同他玩点野的。
郁琤理解她的心情,但仍是狠心回绝,“女郎还是少做白日梦,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就算她想出了心病,他也是绝无可能。
镇北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之后才又拿了东西离开了书房。
玉鸾撑着桌边感觉自己有些虚脱。
桌底下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蓟苏无不落井下石道:“镇北侯这样的正人君子,你确定你确实勾搭他成功了?”
现在看来,搞不好是她昨天自己脱光了躺在那里勾引人家,结果人家根本理都不理她?
玉鸾再度低头,看见他满脸写着“你撒谎”“你这样的货色镇北侯根本看不上”“老子待会儿就能抓住你把柄了”。
他恶毒鄙夷的想法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玉鸾微微一笑,抬脚蹬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句话古人诚不欺她……
蓟苏被她一脚蹬出了两管鼻血,血流如注,脸涨红得像柿子一样,也顾不上与玉鸾计较,转头就窜出了窗口。
玉鸾抬眸扫了一眼窗外盛开的一树梨花。
勾引郁琤是阿父的命令不假,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她要想办法从郁琤身上拿回她的钥匙。
第3章 他叫她收敛一点?
郁氏主家。
郁琤在屋里看望郁瓒。
四公子郁琢同大兄郁瑕说话。
郁琢对郁瑕道:“他丢下阿粲十年,真的会是他帮阿粲吗?”
郁琤和郁瓒都是二叔的孩子,可惜二叔二婶早亡,之后郁琤便丢下了年幼的弟弟从军去了。
郁琢与郁瓒年龄相近,二人自幼便感情极好,这些日子他甚为忧心郁瓒。
郁瑕敛眸,沉思片刻道:“我不知,但他离家时,阿粲只是个垂髫小童,现在阿粲好不容易长大了,若不是及时救回家来,只怕会在狱中落下残疾。”
郁瓒不过才十六,正是人憎狗嫌活泼跳脱的年岁,他若残疾了,日后就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与兄弟们一起骑马撒泼,像肆意的野狗一般快乐起来。
这对于十六岁的郁瓒来说,是万分残忍。
所以这回禄山王逮住郁瓒失手射箭伤他一事不放,令人无从下手。
而郁瓒如今能从狱中回来,难免违背禄山王的本性。
郁琤看过昏睡中的郁瓒出来,郁瑕便同他一起走到廊下,问他:“棣之,阿粲的事情是不是同那禄山王养女有关?”
郁琤没有告诉宋殷,因为宋殷幼稚。
但面对大伯长子,他的堂兄,他却也没有否认。
“劳烦阿兄代我照顾好阿粲。”
他和郁瓒十年不见,郁瓒未必同他相亲,在郁瓒醒来之前,他不能将他从郁家带走。
郁瑕神情复杂地将他送走之后,便陷入沉默。
郁琢过来问时,他就告诉了郁琢,郁琢目光滞了滞说:“还以为宋二那个混不吝胡说来着……”
宋殷之前跟郁琢说,郁瓒的事情可以下手的地方,只有那禄山王养女了。
郁琢问禄山王养女何事?
宋殷就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只把那美人玉鸾描述成对着郁琤口水三丈长的披皮蛇精,叫人又嫌又恶。
禄山王养女曾经频频拜访郁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她的身上能传出一些下作的流言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
郁琢说完,于是兄弟俩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片刻,郁氏长房家主郁澹将两个儿子叫进书房,神情凝重。
“禄山王此人锱铢必较,且向来奸猾无比,如何就能一言不发就将阿粲放了回来?”
郁瑕和郁琢面面相觑。
但身为他们的父亲,郁澹焉能看不出他们的神色有异?
郁澹询问他二人此事,郁瑕便将禄山王养女与郁琤的事情说出。
郁澹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微妙无比,嘴里直骂“世风日下”,激动的唾沫星子都溅到了两个儿子的脸上。
但结果到底还是好的……
是以翻来覆去骂完了这句话之后,郁氏长房家主气得呼哧了一阵,便同郁瑕和郁琢一起陷入了沉默。
至此,玉鸾并不清楚,她觊觎郁琤的身体这件事情,几乎都要传遍大半个昱京了。
郁琤出去了一圈回到府里。
他用来办公的地方并不在内院,而是一处物件混杂的四方阁。
外面陈设兵器,里面放置二三层书架,书架背后还有一道密室。
去调查的第一拨人已经先行回府,心腹盲谷同他说道:“此女奸诈狡猾,裙下之臣有薛氏薛荏、卢氏卢昡、汤氏汤襄,侯爷万万不可对她掉以轻心。”
郁琤合上手中一纸密函。
上面写的都是玉鸾过往的情史。
“你是说,她极有可能是为了禄山王才接近我?”
盲谷并不避讳,大大方方地答了个“是”。
郁琤徐徐转身,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恍若深不可测。
盲谷以为他在思考怎么对付鸾女,不敢出声打扰。
郁琤一言不发地将纸放在铜炉中销毁,深眸中映着纸张卷曲化为灰烬的过程。
若不是真心爱慕于他,那她演得也太逼真了,简直天衣无缝。
镇北侯此刻不禁扪心自问,那样深情的目光,不是真心喜爱怎么可能?
好在并没有等候太久,被遣去调查玉鸾的第二拨人也回了府来。
此人去调查的乃是玉鸾的身世,因年代久远,且牵扯禄山王,这才耽搁了不少功夫。
此人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却颇为惊人。
“此女极可能是楚氏孤女。”
十几年前,楚氏亦是京中一大氏族,因受禄山王陷害,牵扯上谋逆之罪,下场可想而知。
禄山王爱慕楚夫人,将其与其女从狱中救出藏于私宅。
后来楚家家主楚衡在家臣的掩护下逃离昱京,而楚夫人病逝,楚女亦是不知所踪。
若禄山王将其收为养女,又想利用她引出楚家旧部,倒也不难理解。
玉鸾,楚鸾?
难怪他一直觉得这个名字熟悉。
郁琤缓缓对部下道:“十年前,我曾救过一个小女郎,她的名字就叫楚鸾。”
小女郎贪玩坠入六尺深的水沟,若不是他经过时将她救上来,只怕她早就重新投胎去了。
他的眸中微微了然,这样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原来是他对她有恩在前。
直到天色黯淡,日头被浓重的云层掩盖,落往西山。
侍女在厅中摆膳,郁琤才想起玉鸾。
他回了内院,进到书房之中,却见玉鸾衣着单薄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室内窗子敞开,傍晚的风便顺着窗口卷入屋内,叫她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
他忽然觉得他今天待她也许过于苛刻。
她还年轻,兴许觉得换个地方感觉会不一样,殊不知这种事情在闺房里也是一样可以更为有趣。
况且她在那禄山王手里又能有什么好教养?
好在她心性尚可,他回头以古人圣训再慢慢将她点通就是。
玉鸾被唤醒时,目光颇为茫然。
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室内,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竟这么容易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