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刺绣大家,我的愿望只怕很难实现……”
郁琤见他年纪小小便满怀心事的模样,眸色不由一柔,问他:“是什么?”
狗奴小脸微微涨热,他原不想告诉任何人。
但眼前这人却极让他向往,他情不自禁道:“我想当大将军……”
他说完后便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下摆,满脸紧张地看向对方。
岂料对方不仅没有同旁人一般委婉劝他换个愿望,反而口吻充满鼓励:“好极,男儿志在四方,你若真想当大将军也不是不行。”
狗奴黑黑的眼睛瞬间睁大。
郁琤心想自己虽然不能给这狗奴走后门当将军,但他要真想体验尝试,日后将他带着历练历练也不是不行。
狗奴从来没有被人肯定过,此刻竟愈发喜欢这位郎君。
他愈发忍不住想要分享自己见不得光的小秘密,“我还偷偷学了些招式呢,可以舞给郎君看一看吗?”
郁琤矜持地颔首。
狗奴便撅着屁股把自己藏在草堆里的树枝拿出来充当武器,似模似样刻板地做了几个动作下来。
郁琤说:“你这是同哪个退伍还乡的兵士所学的吧?”
狗奴眼睛顿时一亮,腼腆点头,“村口的张大兄从前就是当过兵的人呢……”
这郎君连这个都能一眼看得出来,显然比张大兄还要厉害呢!
他愈发仰慕郁琤,红着小脸道:“郎君能否指点于我,我一直单打独斗,为此常常感到很是苦恼……”
单打独斗么?
郁琤心想自己当年一人孤身闯入敌营,血战到底,收割无数人头,让敌军闻风丧胆,悍勇无比。
这孩子的单打独斗恐怕和自己理解的单打独斗不太一样。
不过对方也算是勇气可嘉,他又怎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呢?
郁琤心想,自己也不能当真,只当和狗奴玩耍,哄他高兴罢了。
郁琤答应下来,然后自己选了根顺手的树枝,给狗奴做了陪练。
狗奴一树枝捅到他的身上,红着脸道:“受死吧,狗贼!”
郁琤:“……”
“胡闹,你这手势分明就不对,战场之上都如你这样的,只怕不知道被捅死几回。”
狗奴愣了愣,顿时红了红小脸。
郁琤教他一手格在身前,随即皱眉道:“再来——”
狗奴紧张不已,抓住树枝重新换了个劈的姿势,郁琤摇头:“你如今劈的位置届时皆会覆上铠甲,毫无作用,重来!”
狗奴忍着唇角往下拉的弧度,又换了个砍的动作。
郁琤沉着脸说:“荒唐,就你这样还想当大将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砍下一颗人头当球踢了!”
他垂眸看着才到他腿高的小郎很是不屑道:“你这样的上了战场,只怕被敌人打的裤子都剩不下来!”
狗奴嘴唇哆嗦,忍了又忍,最终“哇”地一声哭了。
郁琤:“……”
是他一时忘情了,小舅子如今年纪尚幼,好像还经不起批评。
大概是听到了狗奴的哭声,门口一条嗷嗷奶狗一觉睡醒立马冲了进来一口咬在了郁琤的腿上。
郁琤蹙起眉心,心说狗眼不识泰山的东西,毛还没长齐就连他也敢咬?
他正要踢开,就听见狗奴哭道:“这是阿姊捡回来的小黄,他不是有意要咬郎君的呜呜呜呜呜……”
郁琤缓了缓脚下动作,顿时对那条奶汪汪的小狗目露欣赏。
好一条看家护院的忠犬,那个女人不仅看他的眼光不错,没曾想看狗的眼光也很是独到。
第34章 让她得到他?
玉鸾趁着出太阳的功夫特意将衣服拿到了河边浣洗, 回来瞧见郁琤之后,饶是她再是淡定,也差点把手里才洗干净的衣服丢出去。
郁琤朝她看去, 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最终却又死死压抑住,让一切重归于宁静。
他凝着玉鸾那张夜夜都会梦见的脸, 良久才开口:“你倒是还挺会跑的。”
他一手抄着嗷嗷叫的小狗, 一手卡住眼睛通红的狗奴, 一副打算亲自动手抄她家灭她族的姿态,让玉鸾最后一丝逃跑的心思也彻底打消。
她跑了,他手里的狗奴和小黄只怕也跑不得了。
她一直都将家里人掩护得很好, 却没曾想他竟然真的能找来这里。
她还以为他看到了信能放过自己……眼下他真想要自己的性命,她也只能洗干净脖子认命了。
玉鸾将衣服交给狗奴, 自己同郁琤到了后山林中说话。
这一路上, 郁琤见她只是垂眸不语。
玉鸾见此地足够偏僻, 不至于让他们的对话叫旁人听去,这才低声道:“郎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这件事情不怪任何人, 请郎君将所有的账都算在我一个人的头上。”
她说完心中忍不住暗叹。
他不直接派个杀手过来处决了她,亲自过来,也算是够重视她了。
不管怎么说, 她都希望他能放过她的家人。
郁琤见她长睫垂落, 说着这样脆弱的话,心口又是一窒。
这个女人……又开始自责了。
甚至到了这个地步还一味地为他考虑……
明明他也有错, 可她偏偏想要把责任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
郁琤说:“我不会杀你。”
他连这么个深爱自己的女人都想杀掉,岂不是禽兽不如?
玉鸾诧异,“那郎君这次来……”
郁琤说:“我是来带你回京的。”
玉鸾顿时僵住, 她咬了咬唇,“与其被郎君带回去生不如死的折磨,我宁愿一死。”
她说这话让郁琤很是震惊。
他先前勉强压制在心底的自责不可避免地再度破土而出。
看看他把这个女人都虐待成了什么样?
设身处地而想,深爱的人不喜欢自己也就罢了,甚至对自己还很是苛责冷漠,换谁,谁不会觉得生不如死?
他心中情绪复杂无比,却不知要用什么方法告诉她,她大可以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玉鸾见他脸色愈发不好,又忍不住道:“郎君既不要我的命,只想折磨于我,能否让我留在梨村,哪怕任何代价……”
“住口——”
他着实听不得她这些卑微的话,心说她但凡能有自己一半的自信,当初也不至于就这么跑了吧?
玉鸾的话顿时又噎住。
她抬眸看到他黑沉沉的眼眸,心口亦是一沉。
郁琤朝她走去,她只能步步后退。
直到后背碰到了坚硬的石壁。
他垂下眼睑,又说:“当日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向我提了个要求……若换作旁人,我定然是要拒绝了。”
玉鸾被他颀长的身体堵在石壁上,只觉得气氛愈发压抑。
“是什么要求……”
他愿意答应她的事情只怕屈指可数,她还真是不知道他在梦里想答应什么。
郁琤低头凝着她的双眸,答她:“是你叫我亲亲你罢了……”
玉鸾尚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将自己这团巨大的阴影朝她严严实实地压了过去。
玉鸾闷哼一声,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一切都结束,玉鸾才恍恍惚惚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的雪颊从茫然,渐渐变得晕红,渐渐又咬牙切齿起来……
这个大畜生!
他竟然幕天席地地就……
郁琤见她眼眸如雾,似嗔似怨,更是怜惜地亲吻她这身羞得粉红的皮肉。
他愈发觉得自己用这法子阻止她继续自责的主意甚美。
玉鸾恼羞成怒地捶他,他却握住她的手腕,温声道:“阿鸾,如今天下已定,你何不解开心结?”
玉鸾僵了僵,又缓下声音问他:“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郎君既然看过信便该明白我的心意……”
她是说她找别人生孩子的事情吗……这可真是郁琤心里的痛。
他实在不想提起。
“我不知,我只知我喜欢阿鸾。”
玉鸾颇是震惊地望着他。
郁琤心想她现在一定很是不可置信,还以为自己在做什么美梦没醒吧?
他终于承认他喜欢她了,从此往后她大可以理直气壮地留在他身边了。
玉鸾没有答他,只是心中翻来覆去,这才渐渐捋清了当下被她误会的情形。
她脑中一团乱麻,口中喃喃道:“郎君让我想想好吗?”
郁琤皱眉,“还有什么好想的,今日你便与我回京……”
玉鸾心想他真是疯了……她只得忍着羞耻抱住他的脖子又亲了亲他的唇,声音愈柔:“郎君……”
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在他面前温言软语,郁琤被她主动亲了两口,眸中愈发幽沉。
他嘴上漫不经心地答她一声“好吧”,可手上却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用力掐到怀里。
“再来一次罢……”
他带着几分发泄之意,将她白嫩耳垂咬住。
“教我好好考虑考虑……”
到了天中,玉鸾才勉强摘干净身上的叶子,眼角羞红却不能立刻消去。
郁琤考虑结束,对她说:“你必须跟我回去。”
玉鸾:“……”
“可是……”
郁琤说:“没有可是。”
“阿鸾,不要挑衅我的底限,我如今是新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才是。”
玉鸾无法反驳这句。
“你亦是喜欢我不是么?”
她喜欢他,他也不嫌弃她,他属实是找不出她不回去的理由。
玉鸾没有说话。
她不是傻子,他也不是傻子。
他既然不是想杀自己,也不会单单因为她喜欢他这个理由而来到梨村特意找她。
他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她从前刻意伪装出来的温柔小意,想来都让他很是习惯,这个过程当中让他兴许多少也产生了兴趣。
玉鸾心中反复思考之后,决定按捺下这个问题暂且不表。
***
富贵回来家时,便瞧见了院子里指导狗奴扎马步的郁琤。
他的呼吸一窒,第一反应便是仇人找上门来了。
往日里他给人算得不好最多被打一顿,怎就这郎君如此难缠,还找上门来了?
他想要跑,但狗奴看见了他很是高兴叫他。
郁琤回头,见富贵回来家中,挑了挑眉。
很好,他已经和小舅子搞好了关系,大舅兄也不能落下。
富贵战战兢兢问他:“郎君怎会来到这里……”
郁琤说:“先前你令我寻个山洞避避,我没寻到山洞,觉得这里颇是简陋,便想借住一宿避避。”
富贵:“……”
他好生气!这幸福温馨的小家,被人当面嘲讽成了山洞!
郁琤拿了一锭金给富贵,口吻甚是随意:“这是寄宿的费用。”
富贵立马露出和善的目光,语气温柔:“郎君太客气了,就算不给钱,我也是要挽留郎君在这里住下来的。”
狗奴看着天色,阿母差不多该回来了,便早早去村口迎阿母。
待接到阿琼之后,他便颇是害羞地同阿琼道:“阿母,我今天认识了个朋友,想邀请他在家里暂住可以吗?”
阿琼笑戳他脑袋,以为他又收留了什么小猫小狗,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然后她走到家门口,就瞧见院子里坐着个陌生男人。
狗奴指着对方道:“阿母,他就是我的朋友。”
阿琼正是迟疑,富贵这时也从屋里出来,对着那男人很是和气,与阿琼说:“这是我朋友,晚上咱们多准备些菜才是。”
阿琼愣住,就瞧见那男人抬起一张颇是不俗的脸,朝她道:“是在下叨扰了。”
阿琼假模假样地笑说:“哪里的话,你是狗奴和富贵的朋友,应当的……”
她转头心里纳闷,竟不知富贵和狗奴什么时候一起交了个朋友。
等玉鸾在后院收好衣服回来,阿琼神神秘秘地把玉鸾拉到厨房,指着外面那个男人道:“那个男人,你看见没有?”
她正想叮嘱一声,玉鸾便瞥了对方一眼,缓缓道:“阿母,他是帮过我的一个朋友。”
阿琼:“……”
行罢,这男人看样子今天说什么都是要在她家赖一顿饭了。
招待客人到底不能过于简陋,待饭菜都热好后,天色已经暗了许多。
玉鸾在屋中点了灯。
看在钱的份上,富贵搬来了酒,以备招待。
阿琼指着玉鸾左手边两个位置对郁琤道:“郎君不必客气,坐在狗奴旁边就好。”
郁琤并不推辞,他从容入座,恰好坐在了玉鸾旁边。
剩下的一个位置自然只能由狗奴坐了,这么一看,他确实也是坐在了狗奴旁边。
阿琼目光愈发古怪。
虽坐错了位置,但他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反倒叫人不好开口特意提起叫他再换位置。
富贵将酒满上,又随意问道:“郎君今日的血光之灾可解过了?”
郁琤道:“已经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