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疯子。”徐听鹤崩溃了。
女子叹息一声,再度窝进他怀中,撒娇道:“听鹤,听鹤。”
她眼中的狂态,执念如同死灰一般,绝望且深刻。
“我好不容易抓到了你。”
她曾在客栈见过他一面,他温文尔雅,如同仙人一般温柔可亲。
他白色衣袍在日光下都带着暖融融的金色光辉。
他不知道她疯狂地迷恋上了他。
她年幼时遇见的那个小男孩,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天真,纯善,陪伴她这个小乞丐玩耍。
这样的好的人,自然是会害怕她的。
不过她不担心,她可以等。总有一天,她会等到一个完整的,愿意为她而死的他。
她满目痴念:“你真好看啊,和以前一样。”
她低语喃喃之时,却未曾注意,那被她拥抱着的“纯良无辜胆小畏惧鬼神”的青年,将手掌轻轻落在她肩头。
他眉目清冷,唇角微微勾起个弧度。他飞扬的眼角眉梢下垂,染着点兴奋的红。
那笑不似往常,带着病态和压抑的疯气。
为虎作伥。
为什么呢?
江未眠指尖落在自己颊侧,一笔一画书写下这四个字。
又是个夜晚。
昨夜的一幕幕依旧清晰在她心间,她不安之中,也带了一丝玩味的期待。
她总觉得,徐听鹤哪里怪怪的。
月秋崖枕着自己的手臂,指导她的笔画:“阿眠,坐直。”
江未眠叹口气,又被她的训诫拉回了字帖上。
昨夜回来,果然被月秋崖发现了。月秋崖没有责备她,却是惩罚她每晚练习两页字帖再睡觉。
她写了一半,手腕便酸了,将纸笔扔到一边,撒娇道:“月姐姐,我累了,好困,可以不写了吗?”
月秋崖正准备严词拒绝,却听见有人敲门:“秋崖。”
她嘱咐江未眠道;“继续写,我回来检查。”
江未眠深深叹口气,百无聊赖将手中的笔尖“锄”一声落在桌面。
她细细听着月秋崖那边的动静。
门开了,随后是一身沉闷的□□落地的声音。
“慕寒,慕寒?”月秋崖焦急地扶起倒在地上的慕寒,只觉得他浑身冰冷如同才从冰窖里出来一般。
江未眠闻声也跟了出来,见慕寒倒地,惊异道:“慕大哥?”
月秋崖望向窗外,一瞬明了。
今日是月晦,慕寒寒症发作,而这宅子内鬼气森冷,因此他可能需要她的帮助,才能安然度过今夜。
郁宿舟闻声也出了隔间。见月秋崖无法将慕寒带走,少年迅速将慕寒扛起:“师尊,走吧。”
慕寒昏迷不醒,面容死寂,呼吸微弱。江未眠想要靠近去帮忙,却被慕寒冻得打了个哆嗦。
月秋崖也来不及再说什么,只对江未眠道:“阿眠,你乖乖继续练字,待会儿我让阿舟回来。”
郁宿舟目光落在江未眠手中的兔子上,道:“拿好你的兔子,阿眠。”
江未眠乖巧点头,抱着兔子布偶:“嗯。”
郁宿舟知道,昨夜她剪开兔子的肚腹,往里面塞了那半枚铜钱。
少年沉声道:“不要到处乱跑。”
江未眠见月秋崖等人出去,关上了房门,走回了房间内。
而月秋崖离去之前,在门上压了一道符纸。
她实在不放心江未眠的安全,有了这一层保护,她总算能安心离开。
江未眠自然注意到了月秋崖的动作。
她抱着兔子默默看着,终究没有开口告诉月秋崖她这一切都没用。
她自进入城内,便被那女鬼做了标记,月秋崖这符纸,在女鬼的控制范围内,毫无作用。
江未眠坐在床上,耐心等待着。
半晌后,系统开口了:“宿主,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抱着兔子坐在床上晃动jiojio。
眠眠:等待鬼来抓我。
这一个副本的人,没几个正常的。
第56章
江未眠端端正正坐在床头,望着外头漂浮而过的一抹黑影。
兜风的宽大衣袍让那影子看上去就像是空荡荡的布袋戏偶人一般。
江未眠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倏忽之间,什么东西便飞舞了进来。
江未眠对上那一双黝黑的瞳孔,面容上毫无惊慌之色,甚至带着点笑容。
女子站在她面前,眼眸聚焦在她眉心。
江未眠不做动势,微微闭上眼睛,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救命!”
随后,女子脖颈机械般“咔”地一转,黑发在夜色中飞舞,她十指在江未眠脖颈中缓缓收紧。
她殷红的唇角勾起了笑,天真无邪到可怖。
江未眠被她如同操纵傀儡一般从床上提起,她闭上眼睛,昏厥过去。
走廊上,女子清亮亮的悠远的歌声余音袅袅。
她拖着个娇小人影前进着。
“听鹤,听鹤。”她的歌谣只有这两个字,来来回回,诡异莫名。
“你去哪里啦?”
江未眠听着这调调,嘴角一抽: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难怪徐听鹤看上去那么不正常,若是正常人,每晚陪她玩这种奇奇怪怪的恐怖歌谣躲猫猫游戏……
算了,这种人命作为代价的游戏,谁会愿意玩?
每天夜晚,徐听鹤会从屏风上下来,得到短暂的活动在人世间的自由,而这个时候,她就会拖着个人,在走廊上行走唱歌,直到走到屏风前。
如果徐听鹤不出现,她就会杀了这个人。徐听鹤出现,那么她会暂时保留这个人的性命,将这个人封进屏风中。
江未眠悄悄掀开眼帘,看着前方漂浮的女子。
她如同刽子手的窄刀一般。
红色喜服上的花纹璎珞下坠,一眼望去,倒像是刀尖滴血。
女子不慌不忙,慢吞吞哼着歌谣。
“听鹤,听鹤,你在哪里呀?”
她僵硬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莫名可爱的愉悦笑意。
一路上,都没有人。
江未眠被她这样一路拖行,只觉得裙子都要被磨出个大洞,于是将手里的兔子垫在屁股下,再度闭上眼睛,安详作去世状。
系统:……
女鬼控制不了她,因为她带着这半枚辟邪铜钱。
江未眠也百无聊赖地等候着徐听鹤的出现。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每晚都这样安静的府邸内,突然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一间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
里面传来青年人慌乱的声音:“哥,哥,你去哪里?”
徐坐霞自从回到了家中,便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父母都说,哥哥已经死了。
可他分明感受到,这家里还有哥哥的气息。
双生子之间,有着奇异的感应。
但自从有一晚,母亲撞见他出门找哥哥后,便面容惊惧地抓着他回房间——那脸色差到让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一样。
母亲不信他的话,告诉他,他们亲眼看着哥哥下葬,而那女鬼依旧满城抓人,如今已经都不止抓同岁青年了,让他千万小心,夜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
母亲一脸恐惧担忧地望着他:“坐霞,你要听话,我们只有你了。”
徐坐霞告诉她:“母亲,这次跟随我一起来的是有名的捉妖大家月氏的传人,她一定可以除掉那女鬼的,莫怕,我立即去和月大家一同探查。”
然而母亲闻言,竟然以死相逼。
无奈之下,徐坐霞只能作罢。
然而自那一天起,他便频繁地梦见哥哥。
哥哥音容如初,他面色悲戚,对他说,他已经被那女鬼杀死,让他不要再惦念他,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爹娘。
徐坐霞满脸热泪醒来,只觉得不能让哥哥被那女鬼控制,越发想要降服那女鬼,救自家哥哥出来。
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月秋崖。
结果当夜,哥哥又在梦中见他,对他道,不要让月秋崖插手这件事,那女鬼过于强大阴邪,不要让月秋崖白白葬送性命。
他说,最初自己被抓走时,爹娘就已经请了先生来看,最后,那先生再也没出现过,怕是已经死在了那女鬼手中。
他说,他虽死去,但不愿再造孽他人。
他拉着徐坐霞的手,那温热的熟悉的温度传来,让徐坐霞流泪不止。
“哥哥,都怪我,我若是不离开家,也许你不会……”
而徐听鹤慈爱拍他肩头,如同幼时。
“坐霞,这不怪你。”他低声在他耳边道,“你莫要让那捉妖人再插手此事,速速带爹娘离开这座宅子。”
徐坐霞怔忪片刻:“哥哥?”
“答应我,”徐听鹤松开他的手,冰凉的扳指摩挲徐坐霞的指节,他向外走去,“这样哥哥泉下也能安心。”
徐坐霞流泪目送他离去。
然而,第二日,他在地上,捡到了个扳指。
玉扳指。
徐坐霞先是讶异,而后又是狂喜——哥哥也许还有机会活过来。
于是这执着的青年,第二日便出府,将哥哥的棺木挖了出来。
棺木里的人毫无腐烂痕迹。
他告知月秋崖后,月秋崖亲眼查看,告知他,他兄长的确有机会被救回。
只要降服那女鬼,他兄长便会回到人间。
前提是,他们要知晓那女鬼在何处。
徐坐霞于绝望中抓住了希望,而月秋崖继续于全城探查,之前那些死于女鬼之手的青年,究竟有什么吸引她的特质。
徐坐霞等着哥哥再度入他梦中。
好不容易等到今夜,他不待与哥哥再叙话,便抓住哥哥的手:“哥,你知道那女鬼在何处吗?”
徐听鹤讶然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喜不自胜地将所有事告知哥哥,让他知晓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未料到,哥哥满眼失望,毫无兴趣:“坐霞,我之前告诉你的事情都忘了?”
“那女鬼太强,我不愿造成任何的伤亡了。”
哥哥颓废叹一口气,眼中都是对他的失望。
他挣脱开他的手:“你若再执迷不悟,我也无法再来找你了。”
此时,外头,又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每次那呼唤一起,徐听鹤便会离开了。
徐坐霞第一次如此不甘——拯救哥哥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能放过。
“哥,你别走!”
然而徐听鹤毫不留恋地挣脱开他的手,笑意融融:“坐霞,哥必须要走了,记得,千万不要出来。”
徐坐霞目眦欲裂:“哥,哥,你去哪儿?”
眼看着徐听鹤走出房门,他毫不犹豫地一同跨进夜风中。
他同哥哥不一样,哥哥自幼看些鬼怪志异,胆子大,而他小时候甚至会被窗户上晃动的竹影,床脚的死老鼠吓哭。
可是若是再不追出来,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出来的那一刻,徐听鹤脸色大变:“坐霞,进去!”
“我不!”徐坐霞擦了擦眼角的泪,“哥,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会来救你的……”
没想到,那声音越来越近,徐听鹤面若厉鬼,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哥,你干什么?”徐坐霞惊愕望他。
面前的人不像是他的兄长,而像是另外一个人。
“让你进去,”徐听鹤唇角抽搐,“你听不明白吗?”
徐坐霞被他狠狠一推,掼进了门内。
“你想死就继续出来。”
徐坐霞呆呆望着那陌生的眉目:“哥?”
门轰然关上。
徐坐霞呆坐片刻,总算反应过来。
他翻身艰难起来,点燃了一盏灯,推开房门追了出去:“哥,你去哪里?”
外头的青年早已经不见。
他说不准自己这算是勇毅还是蠢笨,他只知道,这机会错失了,哥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他冠发尽散,极其狼狈,执着追随前面的身影:“哥!”
他跌跌撞撞,心如擂鼓。
终于,他看到了那一道绮丽的红色。
那影子拖着另一个东西朝着他们而来。
徐坐霞被吓呆了,而此时,一只手将他拽了过去。
他被唬得满身冷汗,抬头一看,发觉竟是徐听鹤。
他感动得几乎要流泪。这还是那个年幼时,会将糕点留给他的,会在夜晚他害怕时,给他讲故事的哥哥。
“摊开手。”
他听话摊开了手。
下一秒,他痛得满脸煞白:“哥,你这是做什么?”
徐听鹤冷眼看着他,无声地嘲讽一笑。
这还是他的傻弟弟啊。
徐坐霞的右手掌血肉淋漓,被刀划出偌大的口子。
下一瞬,一个漂浮的影子游走而来。
她墨黑的瞳孔,静静望着两兄弟。
徐坐霞战栗将徐听鹤护在身后:“哥哥别怕。”
未料,身后的青年反手将他推开,面目冷毅:“放过我弟弟。”
然而那女鬼缓缓而来,在他面前停下,着迷一般看着二人相同的眉眼。
“你……”女鬼抬起徐坐霞的下巴,带着点疑惑,“你是听鹤的弟弟?”
江未眠闷声落在地上。
她忍住揉脑袋地冲动,继续装死。
“摊开你的手,给我看看。”
徐坐霞原以为厉鬼眉目可怖,却未料她如此安静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