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坐霞颤抖着摊开手掌,满脑子空白一片。
为什么哥哥方才要划破他的手?
女鬼垂眸,困惑道:“你的手,怎么了?”
徐坐霞没有答话,而徐听鹤戒备地将他护在身后。
“跟我一起回去。”女鬼这样说道。
于是徐坐霞只觉得自己被什么操控了一般,站了起来。
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进来:“放了他,我答应和你成亲。”
女鬼黝黑瞳孔一转。
徐听鹤惨白的脸上都是坚毅:“我答应死,放过我弟弟。”
徐坐霞只觉得浑身一松,重获自由。
他惶惑地看着徐听鹤:“哥……”哥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那女鬼带着笑容,将徐听鹤扶起来,依赖地看着他:“听鹤,你真好。”
他见徐听鹤满脸苍白,只道是自己害了哥哥,转眼一看,江未眠也倒在地上。
“让我再和我弟弟说最后一句话。“徐听鹤看着女鬼的面容,抚了抚她的脸颊。
青青笑眼弯弯。徐坐霞却隐约觉得,那眉目间有熟悉影子。
徐坐霞呆坐在地上,只听哥哥俯身在他耳边道:“坐霞,按照我说的做。”
他不忍地看着徐坐霞血肉模糊的掌心:“哥不是故意要伤你,这女鬼只抓掌中有红痣之人……”
徐坐霞一直望着那微笑的女鬼,忽然,他抓住徐听鹤的手:“哥,我们有救了!”
他带着死里逃生的神情,起身抓住了女鬼的衣袖。
“青青!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曾经一起游戏过啊!”
“我们是朋友,你放过我和哥哥吧!”
青青神色一滞。
地上的江未眠听着这奇妙的发展,勾起了唇。
“我们是……朋友?”女鬼黑发在夜风中飞舞,半晌,她望向地上的徐听鹤。
“你是谁?”她艰涩开口问面前这满脸喜色的青年。
徐坐霞忍住恐惧,道:“我们年幼时一同玩过躲猫猫的。”
“那时候你还是个乞儿……”
地上的青年依旧垂眸不语。
他无视了青青的眼神。
青青看不见他长长眼睫下的眼神,江未眠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眼神冷入骨髓,嘲讽,冷血不似人。
那其中的冷血和嘲讽,自然不是对着青青的。
江未眠甚至可以读出来那里头的意味。
“蠢货。”
此时,遥遥传来一声呼唤:“眠眠,眠眠?”
江未眠挑眉,闭上了眼睛。
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果然,如她所料,女鬼带上了两兄弟和她,一同进入了屏风之中。
徐坐霞这傻小子还对着自己哥哥露出笑颜:“哥,有我在,你不用害怕了。”
他看不懂,徐听鹤那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房间里,小男孩瑟瑟发抖地看着床头的死老鼠。
他撕心裂肺地哭泣:“哥,哥!”
门外的男孩和他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容色镇定,可爱的笑颜带着些许嘲弄之色。
他站在门口,默默欣赏了一下自家弟弟哭泣的脸。
有趣。
他按捺住狂喜,走进房门,面带忧虑地抱住他:“弟弟,怎么了?别怕,哥哥在呢。”
小男孩如同找到了救星,趴在哥哥怀里抽噎:“哥,有老鼠。”
他看不见哥哥脸上的笑意。
哥哥的手安抚他的脊背:“莫怕,莫怕,哥哥给你扔出去了。”
小男孩战战兢兢抬眼看,果然,什么都没有了。
他总算松了口气。
此时,他目光又落在窗户上的影子上。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要立刻进来将他吃掉似的。
小徐坐霞又将脑袋埋进了哥哥怀里:“哥!”
徐听鹤见那影子,带着笑道:“傻孩子,那是竹子的影子。”
徐坐霞吸吸鼻子,抬起来一看,见果然是,松了一口气。
“别怕,坐霞,我们是男子汉,爹爹说过,不能当废物草包。”
稚嫩的声音安慰着他,小男孩却莫名觉得那“废物”“草包”咬字奇怪。
他抬眼看着徐听鹤,恰好看见一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恶意微笑。
徐听鹤面色一僵。
随后自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糕点。
“坐霞,看,哥给你留了糕点。”
天真的孩童一瞬忘记了方才哥哥看着他的奇怪表情,他欢欢喜喜接过那糕点,方才拆开纸包,便又大叫一声,一把将纸包扔了出去。
“怎么了?”徐听鹤温柔问他。
“哥,那里面,有虫子!”
徐听鹤毫不意外地笑了笑,将那纸包踢开:“别怕,哥给你拿走了。”
他云锦靴子一踢,那纸包里便落出个蟑螂尸体。
徐坐霞满脸都是泪水。
“别哭,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徐听鹤给他擦泪。
徐坐霞点点头。
“从前啊,有一个小孩儿,他害怕鬼,害怕黑,害怕虫子。他总是哭。”
孩子的眼瞳漆黑,带着点笑意。
两张相似的面容对着彼此,如同诅咒一般。
徐听鹤掐掐徐坐霞的脸,漂亮的笑容如同镌刻在那张小脸上一般。
“后来,他就被鬼抓走啦。”
“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徐坐霞打个颤。
“他被鬼撕扯成了好多片。”
“好多血,像下雨一样。”
“他的眼睛都被扯成了两半哦。”
“所以。”男孩黝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轻轻笑了笑,“坐霞别怕。”
“怕的话,会被抓走,撕成很多片哦。”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为啥这样呢?
因为天生坏种。
娇娇:遇到对手了。
眠眠:躺下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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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江未眠进入了那屏风中的世界。
她睁开眼,讶异地发觉,面前的一幕和她在马车上看见的幻境相差不离。
只是如今在外头昏鸦冷月光的照耀下,面前的一切显得格外空荡颓圮,场景不再如同先前一样飞速自闪耀的喜气洋洋的新房转化蜕变为破烂的荒宅。
那女鬼拖着她一路经过无数个宽大房间。
最终,她脚步停顿,将江未眠随意扔进了个房间内。
徐坐霞见她将江未眠扔进了房间,连忙追问:“你这是做什么?”
身着艳红衣袍的女子回眸,静静看他,一言不发。
她声音有些冷淡:“你们究竟谁是他?”
徐坐霞听不明白:“青青,你说什么呢?”
青青黝黑的眼珠转过去看徐听鹤。
只听青年悲戚轻笑一声:“青青,放过我弟弟吧。他也是为了我。”
这下徐坐霞更加摸不着头脑,望着自己的哥哥,又望了望儿时的玩伴。
江未眠在地上安详躺着,心中已然开始揣测。
这徐听鹤,难道是为了保护徐坐霞才如此?
可是,她记得方才自己看见的徐听鹤的眼神——那个眼神,属实不太善意。
他既然对于徐坐霞没什么善意,又为何冒名顶替徐坐霞?
青青皱紧了眉头,她望一眼地上的徐坐霞,迟疑片刻问道:“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何处?”
徐坐霞呆了一瞬,道:“我,我不记得了。”
徐听鹤眼中带着一丝讥诮,在青青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变为无奈。
他垂眸道:“那是个冬日,我家宅子后门。”
江未眠不禁有些意外——徐听鹤怎么知道?难道他才是这女鬼要找的那个人?
青青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心中却始终不安。
她越看徐坐霞,越觉得他更像那个人,可是偏偏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她眼神本就不太聚焦,此时思考之中,竟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在看谁。
徐坐霞自然也看出了自己童年玩伴的不同之处,身为读圣贤书的君子,他开口道:“青青,你若是执意要关着我们,便把我们关在一处吧。”
他在四面的房间内都浅浅望了一圈,不由觉得有几分触目惊心——房间内关着的人,都脸色灰白,其中大多人都面容熟悉。而那些人,正是他和月秋崖一同搜查过的,城中失踪的,传言被女鬼抓走的人。
虽然是自己的童年玩伴,但是她若是作恶,他也不会手软。徐坐霞笃定地想。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江姑娘和自己的兄长。
青青闻言,唇角不再带笑,将他也一并扔到了江未眠身处的房间中。
“等等,你要把我哥哥带到哪里去?”徐坐霞眼看着徐听鹤离开,急了,“青青,你要把我哥带走吗?不是说好了,我们关在一起吗?”
徐听鹤长睫一垂,掩盖住眼眸中厌烦,回眸时已然是带着温和的笑:“坐霞,莫要担忧,哥哥会护你平安无事的。”
徐坐霞下意识想要追出来,房门却自动关上了。
月光下,尘土飞扬,他狠命敲门:“哥!”
外头却没有丝毫回应。
徐听鹤在青青身后,面容带着一丝嘲讽。
蠢货。
若不是要过了所有人的关,他都懒得和自己这傻弟弟虚与委蛇。
只要是他想要的,没什么得不到的。
就算那东西是徐坐霞的。
徐坐霞颓废地坐在地上,忽然想起了江未眠,连忙唤她:“阿眠姑娘,你醒醒!”
半晌后,江未眠眼睫一颤,“悠悠转醒”,恍然道:“徐公子?”
她十分敬业地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恐惧:“这是何处?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坐霞见她惊慌不安,忙抚慰道:“阿眠姑娘莫怕,我们虽被女鬼抓走,但我们被带走之前,我已经听见了月大家的声音。”
“月大家神通广大,她一定会找到我们,将我们救出去的。”温润青年一脸笃定。
江未眠努力平静下来,抓住衣角,眼眶微红:“好。”
她于心底叹口气。
她原本只觉得徐坐霞老实,现在看上去是有些傻乎乎的。
如若月秋崖真的有办法进入这个地方,怎么会将此时放置到现在?
这屏风就像个异次元,要想进入这地方,必须得有异次元的钥匙,亦或者是,成为能够被这里包容的人。
比如,她抬起眼瞟一眼徐坐霞。
这傻小子呈现出青色灵体状态,偏偏自己还浑然不觉。
他们被女鬼拽进来的那一瞬间,应该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不然便无法进入,只是,江未眠露出个微笑。
她搂着手中的布偶兔子。
她的身体本就是极阴之体,加上这枚铜钱,她完全可以被这“异次元”接受。
不过实在是冒险了些。
她胸口一闷,喉头涌上一点腥甜。
但是差一点点,就可以“骗过自己”了。
小男孩站在门外,看着里头戴着花朵还在傻乎乎笑着的弟弟。
他就那样看着,眼神看上去像是一只冷酷的蜥蜴。
偏偏里头那蠢物丝毫感受不到他的目光,依旧肆意欢笑着。
母亲将弟弟抱在怀里,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微笑。
他惶惑地皱起眉头,俊秀而阴鸷的小脸上,也学习着那样的笑容。
忽然,母亲抬起眼,看到了他这奇异的扭曲的表情。
她吓了一跳:“听鹤?”
他迅速收回自己的神情,走进了房中,带着乖巧的不失礼的笑意,跪下道:“母亲,今日的课业已经完成了。”
母亲语气陌生又熟悉:“嗯,听鹤很好。”
他带着笑意抬起头,随后看见母亲圈着弟弟的手臂更加紧。
他的笑一点点消失。
他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母亲从来不会对他露出对弟弟那样的笑容?
他驻足在房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夫人,你怎么了?”是婢女的声音。
“没什么。”母亲虚浮的声音,仿佛心有余悸,“你看见他方才的神情了吗?”
“那像是个正常的孩子吗?”
“你忘了,上次他给坐霞喂了什么吗?”
徐听鹤眼神沉沉,心如死水地平静听着。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恶毒。”是母亲的声音,“若是我再晚发现一刻,坐霞怕是已经痴傻了!”
原来他们发现了啊。
徐听鹤垂眸,微微一笑,透明白皙的面颊上,温和的笑意看上去诡异地和谐。
父亲也发现了吗?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父亲这段时间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露出的表情。
他记性超乎寻常地好。
他可以轻易记住每一个账簿的数字,算出任何难题,背下任何一篇四书五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