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眠收回了自己怀疑他言语真假性的想法,百无聊赖地收回了手,在石凳上晃脚,抬起头四望。
郁宿舟望着她一双脚晃荡,像只不知去路的小鹿一般四处看,指尖一震,那鸟儿便展开翅膀飞走了。
江未眠新奇地望着那鸟儿张开翅膀飞走的模样。
未料飞到一般,那鸟儿啪叽一声落在了地上。
江未眠好奇地望着那鸟。
郁宿舟将指尖的傀儡丝线收回,冷淡目光落在那只鸟身上。
“它怎么了?”江未眠抬了抬秀气的下颌,皱眉问道。
依旧是这样的神情。
郁宿舟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果然,她看上去虽然乖了些,骨子里还是那样娇贵矜然。
而且没有同情心。
虽然他也没有。
郁宿舟勾起唇一笑,随后忧虑地皱眉道:“我也不知道,我去看看。”
那鸟儿见他来,害怕地浑身发颤。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它方才就在枝头,便被这人类用什么东西拽下来了。它只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靠近那个人类,做出各种依赖的动作。
随后,那人类放开了它,它怕得不得了,结果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它被那可怕的人类的手捧在了掌心。
它悲戚地向同伴们报信。
快跑啊!这个地方太危险了!搬家!
江未眠见它叫声凄厉,不断扑闪短短的翅膀,嫌弃道:“好笨的鸟呀。”
而郁宿舟将鸟儿捧在掌心,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飞不起来,是它受伤了,我会带它回去医治的。”
江未眠便目送着美少年远去。
她歪歪头,心想,这郁宿舟看上去,还真是个同情心旺盛的,感情丰沛的人呢。
也是,有哪个青春期少女受得了他那种望着你,就像将你包裹在温暖泉水中的眼神呢?又有那个少女,受得了他这样善良体贴的风度呢?
江未眠不得不说,他确实有很多值得欣赏的地方。
她自石凳上跳下来,也走出了小院。
夜深了,外头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雨打桂花,香气扑鼻。
郁宿舟在昏暗灯光下,取出了匣子里的东西。
百辟珠,可避百灾百难,遇鬼挡鬼,遇魔封魔。
是个好东西,但是与他而言,没有什么大用。
这东西克煞。
他兴趣索然地将它放了回去。
这时,他听见窗外传来悲切的鸟雀啼鸣之声。
他这才想起了,下午被自己带回来的那只鸟。
他推开窗户,正与那双惊恐的黑豆眼相对。
鸟:“叽叽!”
郁宿舟关上了窗。
蠢物。
他黑色眼瞳带着冷淡的燥意,随后将那山茶珠钗拿了出来。
莹润的珠子在掌心摩挲生温。
郁宿舟就这样不知不觉坐了很久。
那个怪物,究竟为何对他这样友善呢?还将这珠钗给了他。
他垂下眼睫,目光一寸寸撇过这珠钗周身。
不是凡物。
最后,他的指腹落在了珠钗的末尾,那枚娇美的山茶上,就着昏暗的灯火,他看见了细末的小字。
“阮”。
阮,是这珠钗主人的名字吗?
他将这珠钗收入掌心,而就在这一瞬,珠钗的尖端,磨破了他的掌心。
他皱了皱眉。
珠钗染血,其上山茶悠然闭合。
郁宿舟面前,现出图景。
桀骜少年郎,马背上饮酒,潇洒风流。
他轩昂眉目带着恣意的笑。
白色甲胄在日光下清贵非凡。
他侧卧马背上,懒散地拉开一张弓。
三支雪白羽箭,倏忽而发,破风穿云,直中靶心。
所有人都唤着他的名:“淳于,淳于!”
摧云箭。
他是淳于渡月。
郁宿舟看过许多书,一眼便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而另一匹小红马追随着这雪白宝马而来,尘土飞扬,马蹄纷乱踏花。
马背上少女容光焕发,如月中仙影降下凡尘,灵动俏皮,姿自无双。
“渡月,你看我也可以!”
她一双手搭上弓,箭无虚发,一一中心。
全场都望着这位明珠一般的公主。
有人甚至呼喊她:“殿下,殿下!”
小公主骄傲的扬起下巴,似乎在对他耀武扬威一般。
少年失笑。
她是将及笄的大姑娘了,还如此爱出风头。
那磊落少年郎懒懒翻身下马,止住了她的马儿,随后牵着她的小马,轻声让马儿停下。
马儿停步。
少女犹然不知所以:“淳于渡月,你这是做什么,本宫连这个都不能玩了吗?”
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吹胡子瞪眼:“本宫偏生不下去。”
而少年将军只是带着笑意瞥她一眼,随后躬下了身。
“好了好了,”他声音那样温柔,“殿下别生气了。”
“踩着臣的脊背下马,可能让您消气?”
少女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她雪白鞋尖落于他脊背,裙摆划出个漂亮的圆,跳到了地上。
她掌心落在他冰凉腕甲上。而他托着她的手掌。
不知有多少人将觊觎他的明珠。
少年这样想着。为她骄傲,亦想将她好好藏着,不让任何人窥见她的清辉,她的张扬的可爱。
眼前的图景消失了。
郁宿舟回过神来,眼前只有那少女与他相似至极的容颜。
她是谁?
他心中模模糊糊有些猜想,指尖于那“阮”字上细细描摹。
此时,有人敲门。
“郁宿舟,你在吗?”
他应了声。
推开门,只见是个小婢女。
小婢女见了他,低了头:“郁小公子,月大家教我带话过来,明日清早到她院前,她教您练剑。”
郁宿舟含笑道:“知道了,多谢。”
那小婢女似乎还想和他多说几句:“方才我在回廊那里看见了江姑娘,似乎是朝您这边来的。”
“郁小公子……”
那婢女还想再说,袖中的手指已经落在了荷包上,却听面前少年温柔道:“姑娘早些回去吧,今日雨大。”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郁宿舟便再度一笑:“可需要新的蓑衣?”
少年取了蓑衣,递给她。
婢女满面绯红,系上蓑衣,回身走三步。没料到,走了三步,少年便走回了房门。
她有些遗憾,只能离去。
而郁宿舟关上了房门,推开了后窗。
鸟儿被雨淋得抖抖索索,甚是可怜地望着他。
而郁宿舟伸出手,将它自笼子中取了出来,轻柔地用软布擦干它的身体。
鸟儿晕晕乎乎地,看见他一双漆黑的眼。
郁宿舟微微一笑。
“没有死啊。”
“那就多活一会儿。”
“死也别让她看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原来我爸爸是大将军!我妈妈是公主!
小鸟依旧在瑟瑟发抖。
眠眠依旧觉得娇娇也许是个好人。
不忍心拆穿孩子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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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未过多久,果然,房门再度被敲响。
起先原本是他和江未眠月秋崖共睡一个大房间,但如今女鬼被收复,江未眠没什么大碍,他便自己搬了出来。
“谁?”
少年清润的声音。
“是我。”江未眠清了清嗓子。
很快,郁宿舟打开了房门,温暖的灯火一瞬将江未眠照亮。
他在灯火中温柔地笑:“阿眠,怎么了?”
江未眠听见屋子里有鸟雀欢愉兴奋的声音,道:“这是今日捡到的那只鸟的声音?”
“嗯。”少年一身雪白衣裳,眉目被灯光照得暖融融。
“先进来吧,外头雨大。”
江未眠裙摆边缘沾上了点水迹,少年习以为常地躬身替她擦拭干净。
她轻微皱了皱眉,退后一些。
郁宿舟感受到了她的不适,动作一顿。当江未眠以为他因为自己下意识的逃避后有些生气时,少年抬起眼,她俯瞰他乌黑发丝披了满脊,一双莹润眼眸带着点受伤和习以为常的包容。
江未眠心头一颤,有些遗失的感觉似乎复苏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罢了。
她伸出手掌,郁宿舟眼底受伤之色褪去,温顺将手掌放于她掌心。
“多谢阿眠。”
然而她依旧恍若未觉,只是淡淡颔首。
她踏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内极尽简单,没什么修饰,甚至没有什么可以看出属于他的痕迹。江未眠的目光落在书案上摊开的书本上,随后转向鸟笼,她闲适地伸手,逗了逗鸟。
鸟儿惊恐地上下扑腾。
江未眠觉得没趣,缩回了手。
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背影站在中央,看上去像是个娃娃。
郁宿舟站在门口,斜斜倚靠门框,就这样看着。
江未眠察觉到他在看她,回眸也对视回去,机警又天真的眼神取悦了郁宿舟,他走上前去,道:“阿眠,你找我有什么事?”
江未眠默了默,道:“那日,你可看见我手边有把小短刀?黑色的。”
郁宿舟几乎在一瞬间就知道那是她放在衣袖子里的刀。他顿了顿,思索片刻,答:“没有。”
江未眠有些失落:“没有吗?”
这是郁宿舟第一次看见她如此不加掩饰,不加欺骗的赤/裸的本真神情,代表了她对他的防备不如以前那般浓烈。
她甚至本能里觉得他是她这一方的人。
他好奇又新鲜,对着这样的她。
江未眠见夜色深了,便道:“那我先走了。”
她正踏出门槛,忽然回眸道:“多谢你今天中午,给我送饭。”
郁宿舟挑挑眉,笑颜展开:“不必。”
原来失忆竟如此便利。他可以得到她毫不设防的体恤和感谢,可以得到编织虚假的机会。
他甚至可以在她眼中成为另一个人。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对她原本的那个秘密失去了兴趣,而是对新的有意思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他想就这样骗一骗她。
作为一个温和的,善良的,和她一起长大的竹马。
能骗到什么程度呢?他想要知道。
江未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似乎在思索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微微勾着唇。
“我送你一把新的吧。”少年忽然开口。
江未眠愣了一瞬:“送我?”
看见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染上警惕,郁宿舟目光温和:“可以吗?”
“过几日是七夕,街上繁华热闹。”郁宿舟悠悠道,“应当会有胡商。”
“你以前那把小短刀,也是自胡商处买来的。”
那把黑色小短刀,是在她小时候追着那包袱染着血手印的凶徒,推他出去挡枪的那一夜在街头上买的。
所以他记得清楚,那是自一个胡商处买来的。
江未眠愣了愣:“胡商?”
见她显然不记得了,郁宿舟微微一笑:“你以前买这类东西,都喜欢买胡商的,你说,宝石好看。”
江未眠确实喜欢漂亮的,宝石一样的东西,正如郁宿舟的眼睛。
她心中平静,道:“好。”
等她准备再次告别,才觉得哪里有不对——她的七夕节,是交代出去了吗?
她正准备再开口,郁宿舟已经说话了。
“这个珠子,你拿去。”
掌心被塞进一个带着温度的东西,她摊开手掌一看,见是一颗珠子。
江未眠有些犹疑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你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吗?”郁宿舟眼中似有熠熠星子,亿万星辰,看得人心颤。
太过真挚,纯白无垢。
江未眠对于自己的揣测,一瞬有些无语,但心中并未有过任何波澜,她应声道:“好。”
她微微一笑:“谢谢你,郁宿舟。”
郁宿舟笑了笑,温和有礼,漂亮磊落:“不客气。”
江未眠手握那颗珠子,正准备出去,却听见身后少年道:“等等。”
江未眠回头时,掌心的东西被拿去了。
少年笑意温暖:“我给你穿个洞,这样不容易弄丢。”
随后,在雨声淅沥里,江未眠抱着膝盖,坐在了郁宿舟身侧。
少年玉竹似的手指里,珠子莹润生辉,饱满可爱。
她出神地望着,有些迷惘。
这个人,是生来便是这样的吗?为何她在面对他时,总会在心中升腾起隐秘的不安?
甚至觉得,他美好得有些虚假。
她歪着脑袋,望着少年低垂的眼睫。
“阿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少年无奈地抬眸。
江未眠对上他漆黑的瞳孔,摇了摇头:“你是我的邻居吗?”
郁宿舟垂下眼睫,吹了吹珠子上散落的粉屑,含笑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