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是‘青梅竹马’?”江未眠惶惑道。
“阿眠,”他抬起眼,眉下压着的眼窝显得更加深邃艳丽,甚至于如履薄冰,时刻会碎裂的危险,“这些不重要。”
江未眠闷闷应了一声:“哦。”
她眼底还带着茫然,看上去像只孤独的鸟。
她心情倏忽变得有些低落。
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发顶,她抬头,便对上他含笑的眼:“这些事情有什么重要的呢?既然你忘记了那些事,不如把现在当做开始。”
随后,他伸出手掌,掌心里的珠子已经打好了穗子,结实又好看。
“喜欢吗?”他看上去越发像个小天使。
江未眠怔怔望着他的眼,心中却毫无涟漪,她开口道:“谢谢你。”
她站起身来,心中的疑虑却还未消解。
不重要吗?过去不重要吗?
不可能不重要。
她站起身来,却被郁宿舟手一拉:“小心。”
江未眠这才醒过神来,看见了自己的衣带,已经漂浮在了香炉之上。
这一幕有些熟悉。
她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
烈日,午后,小少年跪在她身侧,眼眶染着绮丽的红。
“我,知错了。”
而他偏偏没有哭。
正是那份忍耐的模样,让他看上去不仅骄傲,还惹人更加想要摧残。
“你知错了?”江未眠见他如此柔顺低头,笑意甜甜。
她听见自己说:“你知错了,那‘你’是谁呀?”
小少年来不及回答,木讷道:“我是……我是小姐的奴隶。”
“不,我是说,你是谁,不是你是我的谁,更不是你是谁的奴隶。”
“别人问你是谁的时候,你应该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女理了理裙摆,好整以暇。
而少年就这样抬起脸,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如同堕了夜的星辰,又如同野火烧尽的荒原。
总之,不那么让人喜欢。
她分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她也同时感受到了自己的一种奇异的恐惧——似乎,是在恐惧郁宿舟?
而那百折不挠的少年只是安静的跪着。
“你不说话,我就将你放出我的院子了。”
而正在这一瞬,少年抬起了他的眼睛,那眼睛让她看得惊心动魄。
他开口艰涩道:“我叫,叫,叫……”
小少年似乎年幼时有些结巴?
而小女孩噗嗤一笑:“你叫娇娇?哈哈哈,一个男孩子,竟然叫娇娇?”
小少年似乎有些难堪。
“别,别说。”
不能,这里这么多人。
不能说……也不是不能。
回去,两个人的时候,她想叫,就叫吧。
小少年咬了咬唇,眼眶更红,满面隐忍。
他看上去还很小,似乎才十岁左右。
而正在这一瞬,一切情景断片。
江未眠喃喃自语:“娇,娇?”
自己小时候这么欠揍的吗?欺负弱势的柔善小竹马?还让他当她的奴隶?
难怪死于非命……
自己就是神的黑历史吧。
而郁宿舟的神色一变,带着波谲云诡的翻涌海浪,重复道:“娇娇?”
“你想起什么了?”
江未眠掌心的珠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奇异的光彩在她眼中烁烁。
郁宿舟看见了她那熟悉的本性。
江未眠笑意盈盈看他:“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点小时候的事。”
果然,小毒物还是小毒物。
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记得欺负他的事?
珠子滚落在地,落在了厚厚的兔毛毯子上。
江未眠伸手去捡,郁宿舟轻轻将香炉向她脚边挪了一寸。
江未眠只觉得脚下一绊,便滚进了兔毛毯子里。
小姑娘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惊愕,毛球似的在兔毛毯子上翻了个滚。
随后她听见了轻轻一声笑。
她不可思议——他在笑话她?
不对,她转念一想,他怎么会笑话人?
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是那样的人。
未料,她艰难翻身后,正对上他未消逝的笑意。
“对不起,我不应当笑的。”他继续含着那令人恼恨的笑意道,“我错了。”
江未眠向来不容许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吃亏。
她笑眼弯弯道:“你不是问我想起了什么吗?”
“我想起了,娇,娇。”
江未眠扳回一局,爬起来将珠子系在了腰间。
随后她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间:“谢谢你的珠子,娇娇。”
在转身前,她再度回眸扬起笑意。
“明日见,娇娇。”
灯火明灭,在她走后,少年垂眸一笑。
“明日见,阿眠。”
乞巧节,可以做些什么呢?
江未眠回到了房间,那独守空房的兔子发声了:“宿主,你没有带上我。”
江未眠思索了片刻,无辜道:“我忘了。”
她坐在床边,微微晃荡起双脚:“怎么了?”
“你下次带上我,我才能在合适时间发布任务。”
江未眠颔首:“嗯,知道了。”
随后,她望床上仰面一倒。
系统注意到了她腰间的珠子,讶异道:“宿主,这珠子,是自何处来的?”
江未眠平淡道:“郁宿舟送我的。”
系统已是惊骇万分。
这珠子,在原剧情里,并不应该在现在出现。
而且,更不应该在江未眠手里。
这珠子,是郁宿舟作为生辰礼物,送给月秋崖的。
这会扰乱剧情吗?它一时有些难以判断。
百辟珠,这样珍贵的东西,郁宿舟竟然给了宿主?
系统沉默半晌,随后问道:“他主动给你的?”
“嗯。”江未眠道,“我去问他有没有看到我的短刀,他顺手给我的。”
江未眠默了默,又道:“哦对了,他还约我乞巧同他一同出去。”
系统只觉得一切太过顺利:“事出反常必有妖,宿主,你万万小心。”
“你不是说他是好人?”江未眠笑了笑,“乞巧可有什么任务吗?”
系统幽幽道:“乞巧倒是没什么任务,不过你可以靠这个刷刷好感。”
江未眠点点头:“哦。”
刷好感度……对于这样一个家教良好,温柔多情的少年。
还挺简单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学鸡对战。
以及各自真挚地自信。
娇娇:我可以骗到她的好感度。
眠眠:我可以骗到他的好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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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二天,郁宿舟应了月秋崖的嘱托,清早去了月秋崖和江未眠的院子里练剑。
月秋崖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见他来,她颔首:“阿舟,几日没有练习,不知可有疏忽?”
郁宿舟笑了笑,只答了声早,便拿起木剑。
师徒二人对阵,院前风影瑟瑟,和谐而惬意。
一个时辰过去,天光大亮,二人停了手。
月秋崖招呼郁宿舟来喝水。少年人听话地走上前去,才喝了一口,便听月秋崖叹了声。
少年眼睫一眨:“师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月秋崖心中欣慰他体贴,也知晓他懂事,也没准备隐瞒他:“阿舟,这次鬼宅之事,太多疑点,我想不明白。”
“哦?师尊犹疑何处?”郁宿舟乖巧垂眸。
“徐听鹤和那女鬼的事情还未结束,”月秋崖叹口气,“我每每要去寻徐听鹤,却总被徐家人阻拦,生怕我将他们少爷当做妖魔鬼怪收了一般。”
“但那屏风里的事情,我又必须得问问他。”
“这屏风,又是从何处来的?”
“为什么会作为中心源头,影响到桃花村的那七姐庙内的鬼魂?”
“甚至,我和慕寒在进入那房间时,看见的不知桃花村,姑苏的景象。”
听着月秋崖说到此处,郁宿舟才问:“师尊还看见了什么?”
“你可还记得那要找她的猫的小女鬼?我也看到了她的幻象。”月秋崖幽幽道,“这么多事,竟然是有这东西串联到一处的。”
“而奇异之处在于,姑苏城内出事,是起于最近,而这屏风,据说已经放在徐家十余年了。”
这一切确实让人难以想明白。
只见少年思索片刻,随后唇角勾起。
“师尊,若是之前十余年一直没有不对劲之处,现在却突然出事,确实很奇怪。”少年纤长手指落在下颌,风轻云淡一笑,“如若这屏风没有被更换过,那么会不会是,有什么契机,让里面的东西‘活’了?”
月秋崖一怔。
随后她像夸奖孩子一般拍拍郁宿舟肩头:“阿舟很聪明。”
她为了这件事苦恼很久,始终没能找到个解释。
郁宿舟笑了笑,有了点少年人神采飞扬模样:“师尊若是烦闷,随时来问我便是。”
月秋崖心中一暖,道:“只是不知如何查清那屏风有什么问题。”
“我见不到徐听鹤,问徐家众人,大家也都三缄其口。”月秋崖叹息一声。
她向来是管捉妖除恶,哪里知晓这些高门大户之间有什么奇异秘辛,要如何与之交涉。
而慕寒却只道,不可道之事,自然不可道。
她心中始终梗着,有些不适。
“师尊既然想查,那便查。”郁宿舟眼眸如星子。
“只是,师尊没必要将目光落在徐听鹤一人身上,”他悠悠目光穿过空庭,“那女鬼的魂火在你手中。”
“师尊为何不问问她?”
月秋崖思忖片刻,郁宿舟知晓她性子偏执一根筋,一开始因为江未眠被女鬼带走对那女鬼没好感,也不愿去听女鬼辩解。
果然,月秋崖眉头一皱。
“阿舟,我有没有和你讲过?”她正色道,“恶妖恶鬼,口中说的话,不可信半分。”
郁宿舟顿了顿,点点头,随后道:”师尊,可是我们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
月秋崖被噎了一下,无可奈何道:“我想想。”
望着月秋崖走出院子,郁宿舟倚靠着廊柱,闭目。
他之所以说上那几句,不过是因为不想放过徐听鹤罢了。
徐听鹤绝非善类。
若是月秋崖去见他,听那厮谗言,十之八九被骗。
有时,恶人可比恶鬼恶妖可怕多了。他睁开眼睛。
他们更会欺骗同类。
庭前风吹花落,云卷云舒。蓝色的天幕中雪白的流云在他眼中流转。
“郁宿舟,你怎么在这里?”
他眼睫一眨:“阿眠?”
江未眠睡眼惺忪,一身粉色衫子,看上去像颗卧在枝头的桃子一般。
她下意识踹了一脚他小腿,那一瞬,郁宿舟几乎以为她恢复了记忆。
然而少女踢了他一脚之后,呆呆地睁大了眼睛。
这下是完全醒来了,她过了片刻,反应过来道歉:“对不起,我还没睡醒呢。”
确实没睡醒,还带着鼻音。
风一吹,她打个喷嚏。
只见面前少年解下自己外袍,无奈道:“回屋子里去。”
“你身体弱,吹不得风。”
片刻后,他揶揄道:“也不知谁是娇娇。”
江未眠没料到他还提这一出,下意识回应道:“自然是你。”
少年眼底都是笑意:“哦?”
未料下一瞬,少年便也打了个喷嚏。
抬起眼,郁宿舟便有些不好预感。只见少女笑眯眯道:“也不知谁是娇娇。”
“你说是不是啊,娇娇?”
二人相视一笑。江未眠只觉得,接近他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这样纯正的少年,对他没什么防备。
而郁宿舟望着她毫不设防的笑颜,亦是一笑。
她失忆之后,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这样伪装,她对他的态度已然大变。
这样看来,失忆也算是好事一桩。
褴褛青衫,陈旧木屐踩着水塘踏过。老者挑着担子走过。墙上生了青苔的湿淋淋的蓑衣枯朽。
清冷冷孤零零的月亮一牙在水底幽幽地缀着。
一朵花飘落枝头,飘进溪涧。
檀木香气伴随着草木中升腾而起的萤火,化作漫天飞星。
人间烟波,雾色缥缈。
便是姑苏晚钟一记,幽幽渺渺,竹林间传得很远。
桥下飘过小舟,满船星河。
周遭热闹,满街巷的热气人声,卖花女轻声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