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眠看见路边有家糖糕铺子,不由有些心痒,便对郁宿舟道:“等等,我去买糖糕。”
郁宿舟挑挑眉:“据说街角那头的糖葫芦闻名姑苏,我去给你买一个?待会儿,我们树下会合。”
二人各自分开,走向两端。
树叶被风吹动,瑟瑟而摇。
少年一袭白衣,再度走向大树。
他驻足于方才少女所在的那一头,纤长十指轻而易举取下自己眼前的红色丝绦。
他眼睫微微一眨,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望了那丝绦一眼。
少年眼眸墨色翻涌。
红色丝绦摇坠,尾巴落在他靴面上。
他抬眼看一眼那人群中遥远的少女,随后垂眸向手中望去。
他鸦青色睫羽低垂,蝶翼似的一颤。
空白的。
她什么都没有写。
心无所属,求什么姻缘。
少年嘲讽地勾唇,丝绦被他握于手中,褶皱深深,莫名显得艳丽又颓靡。
小骗子。
他回眸望一眼,那少女还未察觉。
她写的东西,纵是空白的,也不能挂在这里祈福——小毒物,求劳什子的姻缘。
少年面不改色地将那红丝绦揣进了怀中,走向街角的糖葫芦店。
未过多久,江未眠便回来了。
她在树下,有些无聊地望着少年还在人群熙攘中等待。
此时,袖子里的兔子发声了:“宿主,你不想知道,郁宿舟写了什么吗?”
江未眠眨了眨眼:“想啊。”
“可是我怎么知道他写了谁。”
她现在对他有点好感,但是并不代表她有那么自恋。
这个人物,似乎在书中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师尊。
兔子叹口气:“你想看的话,我有办法让你找到他的。”
“我会开启屏蔽,这样这整棵树上便只会显示你们俩挂的丝绦了。”
话音刚落,江未眠便见满树的丝绦闪动漂浮,消失不见。
而剩下的,唯有一条丝绦。
江未眠:?
她的呢?
虽说如此,她还是伸手取下了这丝绦。
丝绦随风飘舞。
系统问道:“宿主,他写了什么?”
江未眠轻飘飘道:“没有。”
“什么?”
“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写。”江未眠耸耸肩。
“这丝绦应该是我的。”江未眠顿了顿道,”我的丝绦,什么都没有写。”
“那郁宿舟的呢?”系统发问道。
江未眠叹口气:“不知道,没看见。”
眼前那被屏蔽的那些丝绦再度出现。
江未眠将丝绦挂了上去。
少年自远处走来,于她身前站定。
他笑意温软,递给她糖葫芦:“吃吧。”
江未眠也含着笑将手里的糖糕递给他:“吃吧。”
二人相视一笑。
郁宿舟见她笑意甜甜,勾起唇亦是笑。
倘若那丝绦不是空白的。他只是这样想。
焦渴地想。
“阿眠,你写了什么?”他吃着她热腾腾的糖糕,如是问道。
“哦,”江未眠神色如常,“不告诉你。”
“那你呢?”江未眠抬首反问道。
她唇上沾了点糖葫芦渣子,显得更剔透无邪,郁宿舟望了她半晌,道:“你猜?”
江未眠思索了半晌,答:“嗯,你写了吗?”
她这问题问得极妙,郁宿舟顿了顿,笑容昳丽如初,真挚不变:“自然写了。”
“那便愿你我都得偿所愿吧。”小姑娘耸了耸肩。
二人都是一派天真,各自真挚,看上去都不会骗人。
郁宿舟笑了笑,胸口处的丝绦似乎是在灼灼发热一般。
半晌他开口道:“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好看的匕首。”
“我们回去吧。”
江未眠明显感受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也没多问,欣然道:“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天哪,这么会有这样合我心意的完美对象!
码字人:不,那是因为他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
眠眠:你真是个好人啊。(亮晶晶的大眼睛攻势)
码字人:女儿,你清醒一点,娇娇救你那是他愿意的吗,那是你小时候把他推出去的……
娇娇:我不管,就是我救的。(牛逼哄哄叉腰)
两个人得偿所愿,就是都单身吧(狗头)
总而言之,交心,真难呐。感谢在2020-10-2520:57:46~2020-10-2621:1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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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月出东山,粲然星子。
二人在人群中穿行,与街上众人擦肩而过。
江未眠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问郁宿舟:“我们若是回去了,月姐姐和慕大哥怎么找得到我们?”
少年人微微蹙眉,也是一笑:“那不如再逛逛。”
一点火星裹挟着细小的一粒纸片,自天空中悠悠飘落。
随后,落入了江未眠的眉心。
郁宿舟本没察觉,却在一瞥间恍然看见了她眉心红色小痣颜色似乎更加明艳,乃至于让他有种错觉——似乎,它方才发亮了一瞬?
他不动声色地再度望了一眼,少女眉目如初,宛然一笑:“怎么,你看我做什么?”
没料想到,话音刚落,江未眠便是一阵眩晕。
她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脑海中传来奇异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似的一句话:“乖。”
有闷雷一般野兽的咆哮。有燃烧的硝烟气。
随后便是断片一般,再度接上,已经不是原来的场景。
“你疯了?”是,月秋崖的声音。
“回头是岸,阿舟。”是慕寒的声音。
江未眠睁开眼睛。
这一瞬,她站在枯萎的大地上,尘嚣飞舞,飞沙走石。她遥望着天空,看见了那个人。
他一身长袍,她一点也看不见他的面容。
但是她心头一跳,莫名猜测出,这人是他。
月秋崖手中符纸飞舞,厉声道:“阿舟,你去哪里?”
“你可知,擅改轮回,万劫不复?!”
“你已经剔除了乾骨,进入冥府,如同寻死!”
那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句话一般,风轻云淡地抬起足踝——踏入了凭空出现的鬼门关。
“师尊,你觉得,我还活着吗?”
鬼门关开启,一时万鬼齐鸣,悲戚之声几乎要刺透江未眠耳膜。
而那苍青色的火焰,一点点灼烧上他的衣摆。
他风帽掉落,露出苍白而惊艳的眉眼。
墨色的长发随风飞舞,如同随时会乘风而去的神明。
江未眠怔了一瞬。
他的眼睛……那墨色的眼瞳如同纯粹的,没有情感的黑夜,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
他眼睫一颤,朝着她所在的虚空望来。
随后怅然一笑,任由烈火焚身。
江未眠看见他一寸寸正在化为飞灰。
那黑色长袍一点点被焚毁,江未眠才看见他怀里还抱着个东西。
是什么?
她眯起眼睛,看上去像是一对没有上釉的花瓶似的。风一吹,她又看不清了。
而正在这时,天空猛然灰暗低垂,一牙银色月亮,脱云而出。
月秋崖怒然道:“郁宿舟,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师尊的教诲了?!”
青年仿佛才听见她说话一般,懒然抬了抬眉,似乎世间万事没所谓似的。他道:“我要她回来。”
“疯了!”月秋崖眼看着,他一寸寸化成飞灰的身体,扔出手中红伞。
而腾空而起一柄闪着寒光的唐刀,阻断了月秋崖的红伞。
“慕寒,连你也要陪他一起疯?”月秋崖不可置信。
而慕寒低声,眼中是沉郁的悲哀:“秋崖,我们阻止不了他。”
飞灰之下,是亘久不灭的乾骨。
他就这样一路被焚烧着,又迅速复原着,踏入了那冥界之途。
江未眠看见了大朵大朵雪白的蔷薇。蔷薇的刺刺透了他的皮肤,那一滴滴殷红的血珠子落在花瓣上,让人只会联想到罪恶。
他要去找谁?
他有如此神通,还要去找谁……
江未眠被月夜下这一幕所震撼。
这就是属于神的力量吗?
她猛然睁开眼,呼吸急促。
眼前的少年温柔而平顺:“阿眠,你怎么了?”
江未眠莫名有些惊心动魄,她回神道:“没什么。”
而这时她才发觉,自己一直倚靠在他身上,她站起身来:“多谢。”
郁宿舟见她额头上都有细密的汗珠,眼中神色莫辨。
他正揣测之时,忽的被谁扯了扯衣袖。
低头看去,正是个小女孩,笑眼弯弯的像观音座下的童女一般:“大哥哥,你要买花吗?”
“买花送给这个姐姐吧!”
江未眠倒不在意这些,倒是她担忧郁宿舟如若脸皮薄……
“你多大了?”少年示意那小姑娘和他们一同到一边去。
那小姑娘眼睛大而亮,看上去玉雪可爱,是和江未眠相似的眼型:“我六岁了。”
江未眠看着少年躬下身,揉揉小女孩脑袋,随后蹲下身认真和她讲话:“今天这么热闹,你一个人到这里来的?”
江未眠心一提,也是,哪里会有这样的父母,让孩子一个人到这里卖花?
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大哥哥,你买一朵花,我回答一个问题。”
“你倒是会做生意。”郁宿舟含笑道。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望四周。
果然,四周有未知的目光在望着他。
他将小姑娘调转了个方向,正色给了她银钱,自己遮挡了所有的视线,温柔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江未眠望着他灯火下朦胧而美好的侧面,心底一动。
她莫名其妙想到,他看上去,将来会是个好父亲。
那小姑娘并没有立即相信他。
而郁宿舟买下了她手中所有的花,道:“看管你的人,是不是也在这里?”
小姑娘眼神一变,随后转身就跑,郁宿舟手臂一捞,便将她捞了回来。
他身形高,那些人根本看不见这里发生了什么。
江未眠自然也发现了这一切不对劲。
她无意望他一眼,却发现他的眼神一瞬有些冷,转瞬却又如同幻觉一般烟消云散。而他只是认真地在和小姑娘说话,温和又可靠。
少年侠气,名不虚传。
真是根正苗红。
江未眠再度想起方才自己看见的东西,不禁有些可惜——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美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后来那样呢?
她如今看见的郁宿舟,和系统口中所言会因为年幼时她欺侮他而杀了他的人,完全不一样。
如今这少年,分明白璧无瑕。
郁宿舟最终放走了那小姑娘。
江未眠有些意想不到,却听少年道:“我在她身上留了一道追踪符。”
少年神色沉沉:“之后我去报官。”
江未眠了然,这种事情上,少年还是很清楚的,她对郁宿舟的欣赏更上了一层——沉着冷静,遵纪守法。
郁宿舟给月秋崖送了一道通讯符,便和江未眠在原地等待。
江未眠见他神情严肃,不禁微微一笑。
一本正经的少年难得露出个困惑神情,这神情丝毫不损他的容貌,却添了几分可爱:“阿眠,怎么了?”
江未眠看他这神情,心中痒痒,含汹脚摸摸他脑袋:“你真好啊,娇娇。”
这样美好的少年。
郁宿舟眼睫一眨,垂眸望着面前少女扬起的脸颊。
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和好感。
这原来也是可以从她脸上看到的表情啊,郁宿舟在心中想,竟然是这般简单吗?
只要自己做些蠢事?
只要自己永远不对她露出马脚,扮演成另外一个人。
他焦渴的心被她的笑抚平了,甘霖降落,风和日丽。
江未眠见到他错愕神情,笑盈盈。
真好逗啊,这样便能脸红。
她不禁越发可惜,甚至怜爱他的际遇。
她心头一动,在他耳边悄悄道:“娇娇,你这样好,以后也一定要继续这样好啊。”
郁宿舟一时间险些以为她又想起了什么,如同兜头冷水浇下,笑容消失于面颊。
他听见自己问道:“以后?”
“对啊。”少女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不是有人说过吗,尧尧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他仿佛看得见自己面容上虚伪的温柔微笑:“我不会的。”
我怎么会被摧折,怎么会被玷污。
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干净高洁的人。
江未眠似乎也觉得有些可笑,她纤细眼睫一闪一闪如同蝴蝶双翼,让他想要伸手去捉。
“算了算了。”她咕哝道,“让你保持善良,还不如说让我来保护你吧。”
她掀起眼,拍拍他肩,语重心长道:“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记得以往我爹总说我一肚子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