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我才不会先报官呢,我必然先好好教训那群人一顿再报官。遇上你这样的君子,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不过这样想来也不错?你想不到的方法,我能想到。互补,不错。”
郁宿舟心中的嘲讽之意在这一刻奇妙地烟消云散。
“哦?”他漫不经心,似乎没有把她这句话认真听着,只当是孩子的玩笑话。
而江未眠在心底叹息一声,觉得他哪里都好,就是太不会看眼色了。
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说。
算了,他不明白也没什么妨碍。
江未眠豁达了,总之,好好保护这尊美少年不就是她的任务吗?
现在这任务不过变得更加合她心意,让她不抗拒了罢了。
他现在不明白她的话不要紧,以后就会明白了。
江未眠牵着他衣袖子,指着一旁的芝麻酥,道:“好了,该给我交保护费了。”
少年失笑:“阿眠,你今天已经吃了很多糖了。”
“啊,”江未眠蹙眉,“已经很多了,那再来一点也没关系吧。”
望着她狡黠的笑意,少年最终还是妥协了。
江未眠拉着少年,穿过人群,来到了热腾腾的糕点坊前。
她再度变成那个会为了糖糕而展露出纯粹笑颜的,“毫无城府”的江未眠。
郁宿舟望着暖色灯火下她的容颜。
变了吗?
没有,失忆之后,她没有变。
她还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江未眠,只是这一肚子坏水不再使在他身上,而是……他垂下眼睫,看见她的脊背。
而是用来护着他了。
他忽略心中那丝奇异的感受,而是觉得新奇。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想法与最初的念头多么背道而驰。
他只是淡淡想。
那好,你好好对我。
我便不会变坏。
夜色之下,小院子里传来声声啜泣。
有鞭笞于风中的呼啸声。
“这小赔钱货!”婆娘怒骂着,只听板凳上被绑着的孩子哭也不敢哭,只能发出喉咙深处忍痛的咕噜噜的声音。
“你没事打她做什么?打死了不要紧,如今风头紧,去哪里埋?!”另一个老头叹口气,他看着慈悲,而随着他走近,那小女孩却抖得更厉害。
他带着慈爱笑意,伸手摸了摸那小女孩的脸,眼中冒出精光。
“你瞧,这脸蛋,长得多好。”
“小丫头也听话。”
“长大了,定能卖个好价钱。”
“爹,”那妇女埋怨道,“您又忘了,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儿了?”
他们也是,没看紧个小男孩,结果半夜差点被那小男孩给烧死。
她现在还记得那小男孩的模样呢,每每她打他时,他眼神总是那么恐怖。
也是因此,他每每都会被打个半死。
不知自何时开始,他逐渐收敛了眼神中浓烈的恨意,变得听话,他们还以为,真的驯服了这狼崽子。
直到那天那畜生出门,也是这样的一个夜——他不知从何处捡到了火石。
他年纪比这小赔钱货还小呢,就干得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儿!
幸好他们没睡着。
不过更可怕的是,那小畜生甚至还拿了一条白绸带,一头系在她脖颈上,一头系在他腰间,要利用他的重力勒死她。
他们救了火之后,再也不敢留着这煞神,打了个半死,便将那小男孩转手卖了。
那事过后,她还常常做窒息于火海的梦呢。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院墙外,黑衣的影子驻足,听着那里头的声音。
是熟悉的声音。
少年在巨大的风帽下,露出个微笑。
是他们呢。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他们的声音。
少年静静等了一会儿,等得浑身落下深厚的夜露。
终于,夜深人静。
小丫头被噩梦惊醒了。她坚强地翻个身,此时,却看见床前落下个影子。
她浑身一僵,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的匕首上。
寒光乍现。
然而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面前人的容貌,便被轻易压制了。
她有些绝望,今天被打得这样惨,现在能有还手的力气,已经是强弩之末。
“别动。”
她浑身一颤,不可思议。
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大哥哥?”
“嘘。”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随后问她,“疼吗?”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她的泪一瞬落了下来。
他开口道:“不要哭。”
“你想不想,不要再这样每日挨打?”
她吸溜吸溜鼻子,郑重点头:“嗯!”
“大哥哥有个办法。”
“你要不要试一试?”
那双美丽的眼睛,如承载着星河一般透明澄澈。
庭前,江未眠提着一盏灯笼等候着。
郁宿舟进院子时,便看见黑暗之中她的笑颜。
如同世间的芥子里,混入一颗珍贵的星星。
“你匿名报的官?”她问他。
她竟以为他是去报官了。
他笑了笑,答:“嗯。”
“也好,你想得还挺周全啊,”江未眠感慨道,“这样也不会给徐家惹祸。”
眼前却忽然一片黑暗,她挣脱开少年的手掌:“干什么呀。”
手掌挪开的那一瞬间,却看见他温暖纵容的笑颜。
“没什么,让你快去睡觉。”他平静答道。
“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不见了?”
江未眠思忖片刻,笑盈盈道:“你猜?”
二人相视一笑。
郁宿舟揉揉她的脑袋:“睡觉去吧。”
江未眠却嗅到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她耸了耸鼻子:“咦?”
郁宿舟不动声色一收衣袖,江未眠如小狗一般再嗅了嗅,却发现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郁宿舟笑着望她一眼:“还不睡?待会儿师尊回来,可要骂人了。”
他自怀中取出个热腾腾的纸包,道:“给你。”
江未眠眼睛一亮:“谢啦,娇娇。”
他可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猜猜我去干什么了呢?
之前提过一个问题,猜猜眠眠失去了什么,我觉得这一章看上去更明显了!“他可真好啊。”
感谢在2020-10-2621:14:02~2020-10-2720:4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h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啊啊啊一、明月砚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h15瓶;薇薇10瓶;无机原子5瓶;奶糖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夜深人静,月秋崖自袖中取出那一簇摇曳的魂火。
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手掌轻轻一拍,那魂火当即散如星子,迸开细小火焰。
青青漂浮在她眼前。
青青忌惮地看着她,手中指甲已经变长变尖。
月秋崖淡淡道:“你大可试一试,打不打得过我。”
青青神色一变,收了手,冷笑一声道:“那你将我放出来,是想要做什么?”
月秋崖眼睫低垂,似乎在做什么抉择,半晌,清丽绝尘的女子面容染上一丝懊恼,她顿了顿,开口道:“听吾言,行吾事。”
青青了然,当即一个旋身,避开她的手掌。
她可不愿意再遭受一次折磨。
她迅速开口道:“我都说,你快收回你这东西!”
月秋崖却并不相信她的话,她眉一皱,显然已经是有了怒意:“速速听令。”
一道金色的光注入青青体内。
青青暴烈嘶吼一声。
月秋崖面容却平静下来:“告诉我,这屏风自何处来?”
“徐家屏风,我如何知……”青青口中溢出破碎字句,她青筋暴起,眼中杀意裸露。
“那你是如何进入鬼宅?”
“能有何法?我死了……”
月秋崖想起了曾在鬼宅房间幻境中看见的鬼少女的死去,七姐庙中女鬼的死去,以及……面前这个女孩的死去。
她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但很快被她的严厉掩盖:“具体。”
青青道:“是我的剑,我捡到的剑……”
剑?
月秋崖神色一凝,她回想起淳于渡月口中的,无数个还给我。
还有他死于御前,连剑都拿不起……
“什么剑?”
“我捡到了淳于将军的佩剑,”青青喘息道,“我小时候捡到过一次,后来被一个陌生人从我手中买走了,我死后,便看见了那把剑,我握住它,便有了如今的力量……”
“陌生人?”月秋崖眉头皱起,“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我根本没有看清楚他的脸!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只记得他身边跟着好多人,每个人都不说话,一身黑色衣裳,我不知道他从何处得到了我捡到剑的消息,他说,奉命押送这把剑的人死于这把剑的罡气,让我把这把剑交给他。说我八字不硬,扛不过这剑的罡气,给了我很多钱……”
正是因为有了那些钱,她有了机会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但是谁能够想到,他们一点也不想找到她,而是抢走了她所有的钱,最后将她卖给了一个老头。
她于喜堂前一头撞死了。
睁开眼,面前是童年那熟悉的剑,她伸手握住,便来到了屏风里。
而那把剑,化作一把红宝石钥匙。
她最初进入鬼宅时,极其畏惧那怪物的靠近,但是很快,她注意到了,那怪物需要那红宝石钥匙。
它似乎很在乎那个需要她手中红宝石钥匙打开的房间。
它每日都要进去看一次,她负责给他开门。
有一天她忘记了此事,回来时,那怪物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直到她打开了房门,那怪物才冷静下来。
那次,她第一次看见那怪物无比珍爱地望着房间中央的匣子。
它温柔望着它。
青青第一次和它说话:“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那怪物不可置否。
青青看不见那里头的东西,那怪物也不让她碰。
但是她莫名有种直觉,这怪物和她一样。那匣子里的东西,也许是它重要的某个人留下的。
那怪物每天看着这匣子,也许就是在思念着那个人吧。
于是她开口了:“我也很想念他。”
那怪物终于搭理她了,它沉默着转过头,“听”她说话。
青青爱看故事,她听过很多故事。她身为鬼,并非与他再无缘分。
不是有许多传奇吗?
那些女鬼都会看上上京赶考的少年。而那些书生,都会来到鬼宅。
她有鬼宅,只差她的小书生了。
我这么想念你。她这么想到。你一定也很想念我。
但是她舍不得杀他,她尝试去抓了很多人,那些人和他面容或身形相似,但是始终不是他。
于是,她终于还是对他下手了。
但是他似乎已经认不出她了,甚至害怕她,恐惧她。
她先是悲伤难过,而后有了一种奇异的愉悦。
“我抓到了一个人。”她对那不知来历的怪物道。
“所以呢?”沉默后,那怪物身侧的风里传来声音。
“你说,他会爱我吗?”
“……”不,不会。爱,不是掠夺。
但是怪物没有说话。
它似乎从她面容上,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骄傲恣睢的少年,他也是如此,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和唯一的朋友。
她自它那并不存在的目光中甚至看出了点爱怜。
“他会……永远属于我吗?”但是她热烈的眼神烁烁,它知道她不会听。
永远得到一朵花的方式是什么?
让它死去。
失去它。
月秋崖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那红宝石钥匙是什么,那是淳于渡月的剑的一点罡气。
只是,为什么这罡气会出现在小女鬼身边?
或者说,是谁将青青带进了屏风里?
事情扑朔迷离,她开口问了最后一句:“你为什么要抓那么多人?”
青青露出个疯狂的笑,艰难道:“当然,是为了寻到听鹤……”
“你寻到了徐听鹤之后,还是在抓人。”月秋崖冷静道。
“你怎么会懂得,”青青面容都要被疼痛崩坏,却依旧露出微笑道,“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
她抓他跑,这是情趣?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只会有心理阴影吧?
月秋崖一时无言,心中有些同情徐听鹤。
“为什么偏偏是徐听鹤?”她困惑道。
若只是童年玩伴,她并不会如此。
她那时还是个单纯的小乞丐罢了。
她在被父母卖给那老头之前,曾经尝试着逃出来过一次。她那时已经对一切都失望了,那对男女为了控制她,给她灌过药,她浑身都是伤口。
那时,她无意中逃进了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