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辰眼中讶异，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子也已经把女孩给抱了过来。刚一接手，他的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
伤的这般严重，如果没有明辰的灵力护着，恐怕早就断气了吧……
“得快点放到天池去！”他说完祭出自己的法器，飞了出去。
明辰望着他匆忙的背影，御剑跟在他后面。
天池在神医谷的最高处，是神医谷用来存放特殊仙药的地方。这种地方本来不应该让一个外人进来，不过这个外人非同一般，子也便没拦着。
穿过一片高低错落的屋舍，两旁正在忙活的医修看到子也后和他打招呼，如果是往常，子也会东蹭蹭西看看，和大家唠唠嗑，但现在子也没时间和他们说话，一路胡乱地应付了几句，身形如风。
越往里，人越少，最后到了一个断崖下。这个断崖切面平整，似乎是谁一剑劈出来的。
崖壁上有很多洞口，整齐地排列着，子也往中间最大的那个洞口飞去，明辰跟在他的身后。
进去之后，便能发现里面很开阔，光线明亮，陈列着各种日常所需的实用家具，最角落还摆着一张床，几幕轻纱垂落，把那处遮蔽了起来。
明辰没时间观察这个山洞，子也已经往深处走去了，身影消失在暗处。
他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穿过一个长廊，一个水池出现在眼前，水池上方有个洞口，光线从上面射下来，池水清凉，波光粼粼。
这个地方有些杂乱，仙草灵药放在水池里，也不管它们会不会相克，看起来，像是一坛乱七八糟的泡菜……
如果被外面的人看到这个场景，估计会气的咬人或者很想打死这个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的人。
明辰环视了一眼周围，便抬眸准备问这个青年接下来该怎么办，然而面前的青年在他观察环境的时候做出了一件让他惊骇的事。
子也两手抬高，直接把女孩扔到了水里！
只听“扑通”一声，女孩沉入了水底，和那些仙药混在一起。
见惯了风浪的明辰始料未及，怔了片刻。
子也长呼一口气，然后伸出手，对着明辰竖起一根手指。
“……”明辰。
“十万块灵石。”子也深沉地道。
明辰没有说话，清冷的面容眼神冷然。
让子也觉得如果他再谈一句废话，明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他捂脸，恨不得拍死自己，天呐！该死的！
他都做了什么？好端端的致富路被他毁在了摇篮里。
他应该先说清楚再谈价格，剑圣是何许人物？
又不是那种拿不出钱还想治病的地痞无赖，他这么急，对方怎么会信他！
于是，他放弃了先谈价格的想法，说：“天池能延缓伤情，我一般用来存放采摘一天就会枯萎的仙药，看到底下的这个仙药了吗？其实这是我几十年前采过来的，在这里放着，它们和刚采下来的没有任何区别。”
看到躺在仙药灵草上的女孩像是沉睡了一样，明辰稍微安了心。
子也倒是牙疼的紧，刚刚来的匆忙，没有把水里的空间整理好就把她扔下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压死他的宝贝。
“只要把她治好，其它的……”明辰看着子也，“都无关紧要。”
意外地爽快，子也不由得咂舌，不愧是天下第一圣。
而且，他似乎对他们这有些了解？神医谷从来没有治不好的病和伤，但很多来神医谷求医的人最后还是死了，并非医修们医术不精湛，而是少了能治病治伤的药。
那些绝症啊，要的都是稀世灵药，很多人一生都未必见过这些灵药，一般也只有大宗门和大家族能有。
明辰放开了话，那子也便不犹豫了。
“她淋了太多灵雨，身体损伤非常严重。”他在心底默默地算了算，“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治好被灵雨腐蚀的经脉和身体。”
“治好后，是否和正常人无异？”明辰眼睛望着水中静静躺着的女孩。
“这个……”子也挠挠头，“容我冒昧问一句。”
明辰颔首。
“这孩子与剑圣是何关系？”
明辰默了默，道：“她被灵雨淋伤，是因我而起。”
“也就是说她与您非亲非故？”
明辰默然不语，算是默认。
子也笑笑：“这几百年，我一直在听着您的事迹，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崇敬您，如今看来，倒是颇为自己曾经的那点狭隘之心而惭愧。我便直说了吧，把她因灵雨而受的伤治好，就已经要耗费大量珍惜的仙药灵草，您的意思是，要把她从出生带到现在的病都治好，这代价恐怕有点大。”
明辰听着，没有说话。
子也继续道：“粗略算一下，若是把她治成一个正常人，这其中所耗费的仙药大概能让一个金丹中阶修士在一个月内修到元婴大圆满境。”虽说靠仙药堆出来的修士比不过实打实修来的，但这恐怖的价值，足以令任何一个家族疯狂。
修为一旦至金丹，就再难寸进，这是一个分水岭。
“她打娘胎里带来的病与您没有干系。”子也说。
后天所得的病倒是好治，这从出生就有的病，治起来很费劲。
话已说的很明白了，元婴修士是一个大家族最重要的力量，明辰身为北荒季家的家主，没必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而白白浪费一个元婴修士。
第7章 蜉蝣
天池里水光潋滟，绚丽夺目的奇花异草如同宝石，衬得里面躺着的女孩像是脆弱的瓷瓶，稍不注意就会碎裂。
几束明亮的光从洞顶上方透下，驱逐了洞内残留的几分清冷。
明辰来到池畔，眸子里眸光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有这么严重？”
“您不知道？”
子也惊讶，他还以为明辰知道这个孩子的情况。
“我今日才看到这个孩子。”明辰道。
“来的路上，我检查了一番。”子也说，“除了被灵雨损伤的部分外，她还有很严重的先天疾病，身体一直以来就很虚弱，右眼失明，右耳失聪，右手和右脚的骨骼似乎也有问题，不太完整，心脏脆弱，不能大喜大悲，否则容易猝死，就算没有灵雨，也难活过十岁。倒不如说她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而且我在她的身上并没有见过有救治的痕迹，想必她的父母也放弃她了吧。”
子也的声音不高不低，回荡在天光倾泻的洞府里。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一出生就这么惨，这还是他头一回见着。
哪怕是天生的傻子，都比这孩子好，至少傻子不会知道自己有多惨。
但……目前情况来看，这孩子是傻子的几率很高。
也许让她早点投胎，是最好的选择了。
子也看着明辰，静静地等待他的答复。这是女孩的天命，天道让她命数如此，明辰即便真的不管，也没人会说什么。
当然，也完全可以不用管，毕竟和他没有任何干系。
子也的药箱里还有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能让她毫无痛苦地离开。
如果明辰说罢了，他说不定会不要灵石，把那瓶贵重的毒药送给这个孩子，他对生死看得很开，所以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明辰还站在池畔，迟迟没有开口。子也在他身侧，借着这空荡才有时间来打量传说中的剑圣。
低修为的修士站在出窍仙君身边，理应会有威压，可他从看见明辰到现在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压迫，完全可以用平易近人来形容。身上的白衣有大块的血迹和泥印，应该是那个孩子身上的。
不说明辰，子也这一身衣服也遭殃了，只不过比明辰的要好很多。
被千万人崇拜的偶像乍看下来竟然和自己差不多，子也不免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传说中的出窍强者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至少得让他惊为天人吧，然这位仙君除了容貌和气质能让人惊叹之外，又好像没别的地方能让他佩服。
可是……又确实和他不一样……
他有种感觉，仿佛这是一条潜于深海的龙，一跃而起腾九霄，只是现在还不到他从深海出来的时候。
他抬眸，突然间愣了愣，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明辰露出了悲痛的神色，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什么，却又觉得内疚和自责。
子也眨了眨眼，明辰的神色又恢复为之前的淡漠。
子也突然不相信明辰的话了，这孩子，不可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只是因为淋了灵雨受伤，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这么担心，明辰开口，声音低哑，不似之前的明静：“需要什么药材？我现在就去取来。”
“有一味药引，可能会很难弄到。”子也说。
“你写在纸上，我三天内一定会全部集齐并带过来。”明辰语气平淡却又无比郑重，“我想知道，如果要完全治好，需要花多久的时间。”
“如果她配合治疗，在她十八岁之前应该能全部治好。”
“至多十三年吗？”
“嗯。”
“真的能和正常人无异？”
“所需的药材全部集齐的话，我敢保证。”子也抬手，以神医谷的繁荣为名，对天道发誓。
明辰道：“若是神医谷的第一神医都不能治好，那天下大概无人能治了。”
子也那比地还厚的脸红了几分，他一直很低调，从来没人知道他是神医，对外也称自己是神医谷谷主家里打杂的下人，否则他的日子怎么能有现在自在，情急之下，居然被对方一点点地套出了身份。
虽然是他主动说出来的。
对方倒也没问他为什么要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医修，这点让子也很舒心。
他出去取了纸笔，写了整整十页的药材，第一张第一行，写着那味最重要的药引，明辰看了，眉头都不带皱的。这让子也跃跃欲试起来，有一个濒死的病人，不担心无药可医，这是一件极富挑战的事，更何况还能赚很多灵石……
十页药材，加起来近百多种，大多是很珍贵的，难能一见的，也有比较普遍的，可数量大的惊人，明辰收起来，问道：“只有这些吗？”
“还有很多，暂时先把因为灵雨而受损的身体治好再说，因为她有一只眼睛是失明的，所以可能要换一只，这个要慢慢找。”
“不用换。”明辰说。
“啊？”
“我有能治失明的玉露。”明辰说。
“可她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来就没用。”子也头痛。
“这是我从剑门里带出来的。”明辰淡淡地说。
子也闭紧了嘴巴，出窍强者就是不同，子也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勤奋修行了，他至今之所以连金丹大圆满都没到其实不是因为天资不行，而是懒……无以复加的懒……让人很想拍死他的懒。
明辰拿着药单，子也送他出神医谷，神医谷外银装素裹，风雪很大，明辰站在风雪中，白发飘扬，纤尘不染。
子也忽然想起在天池里看到明辰一闪而过的深痛，疑惑道：“剑圣，你为什么一定要救她？”
明辰脚步顿了下，望着莹白的大地，子也只能看到纷飞的风雪中那一道略带沧桑的白色背影。
“你觉得这个冬天冷吗？”明辰回头问。
子也任由北风呼啦啦地打在身上，身上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只要修为到了筑基，基本不畏严寒，所以他并不觉得冷，他甚至完全没感觉，况且神医谷四季如春，和凡间的恶劣天气完全搭不上边，他摇头。
明辰嘴角一扬，眼底的湛蓝如高远的蓝天，这是季家独有的眼睛，远看是黑色，近看却能在眼底发现一点点湛蓝，不过，那点蓝意，只有修为到了金丹以上才能显现出来。
他轻声说：“我觉得它很冷啊，可是又是如此地好看，我想让她多看看，哪怕只能看一次或者两次。”
子也不言，默默地目送明辰的离开。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听的太多，既然明辰不愿意说，他也不强求。
他只是个收钱治病的医修，不想管那些大人物的恩恩怨怨。
他回到天池，蹲在池边，整个天池也就普通的一个池子大小，周边很干净，一旁还摆放着石桌石凳，桌上有茶几。他把天池里的药草一一挪开，里面的可都是他的宝贝，都是些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珍，稀奇古怪的有，漂亮精致的也有，总之只要别和这小娃子挨着一切都好说。
他收拾出一个空位，把前屋放着的一块平整光滑的玉石搬了过来。
做完之后他仔细端详池中女孩的脸，在外面透进来的白光之中，池水通透似明镜，子也突然发现她的五官很精致，就是很脏而已，脸上若是没有那么多伤痕，想必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子。
这五官倒是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具体想又实在想不起来，管它了。
他似是做了很痛苦的决定，来到洞口大喊：“阿婆！”
悬崖下飞上来一个老婆婆，声音响亮，震得真个崖壁都在抖：“都说了不要叫我阿婆，我比你还年轻！”
“不这么叫你怎么会过来？”子也嘻嘻地笑着，躲开老婆婆的拐杖，“我这里有个病人，你帮我给她洗洗，顺带找找有没有小女孩穿的衣服，给她换上。”
“哪个不眨眼的竟然找你治病？”老婆婆嘴上这么说，脚却往里面走。
“明辰。”子也说。
老婆婆佝偻的背影一顿，
子也又说：“其实我怀疑里面那个女孩是他的私生女。”
“什么？？？？？！”
悬崖上，所有的洞口都冒出一个脑袋，尤其是最上面的一排三个洞口里住着的人，直接蹦跶了下来，三个人头发都乱糟糟的，衣衫不整，神情激动，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第8章 往事
“哇！你们睡了几年终于醒啦，师侄我可想死师叔们了。”子也吸着鼻子扑了上去，不着痕迹地用他们穿的里衣把自己身上沾着的泥印擦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