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追月、阳春、白雪四个,那可真是春兰秋菊各有风情,但凡谢瑾年是个好颜色的……
静姝抬眼看着谢瑾年,突然觉得无比顺眼——这么美,这么贴心,瑕不掩瑜,凑合着留着罢!
小娘子一双眼睛,潋滟着无尽的笑意,盯着他看,仿佛藏了无数的言语。
然而,饶是谢瑾年再有智计,却也不能尽数猜中小娘子的心思,索性点着小娘子的眉心问:“想甚么呢?”
刚才所想当然不能说,接下来要想的倒是可以说一说。
静姝拍开谢瑾年的手,微蹙了下眉:“把陈管家直接叉出去,爽快是爽快了,只不知会不会给府里招来祸事。”
谢瑾年摸摸静姝的头顶,笑道:“这有甚么可忧心的?”
静姝轻叹:“曹相被革职,躲在府里闭门思过。对国公府自然就没了震慑力,咱们借的势没了,国公府若要寻咱们的麻烦可就没甚么顾忌了。”
谢瑾年莞尔,把小娘子揽进怀里:“凡事有为夫在,娘子着实无需忧心。”
静姝抿唇。
谢瑾年虽然暗地里还有一份差事,可明面上,谢家就是从五品的皇商之家。
若是国公府真就脑子糊了,欺上门来,谢瑾年应付起来也不见得能有多轻松:“夫君已经够忙的了。”
谢瑾年低笑:“权当是娘子在心疼为夫了。”
静姝白谢瑾年:“可能有个正形?”
谢瑾年忍俊不禁,笑着安慰:“娘子且安心,曹相没那般容易倒下。”他使人引着金戈卫查了半月,曹相也不过是被革职反省,想来不是当真干干净净,就是老谋深算到一丝儿马脚也没留下,“待得圣上心情好了,起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静姝扬眉:“如此说来,父亲亡故当真与曹相无关?”
“说不准,为夫还会使人再查。”谢瑾年指尖戳小娘子的脸颊,“至少在查出切实证据之前,曹相并不会倒,毕竟今上是个念旧情的人……”
说着,谢瑾年言语微顿,才不咸不淡地继续道,“越老越念旧情。”曹相起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静姝却有些将信将疑。
毕竟在她看来,今上只是一个为了给被害的儿子报仇,能够直接鸩杀另一个儿子满门男丁的人。
看出静姝心中所想。
谢瑾年轻抚被他一不小心戳红了的脸颊,垂下眼睑,唇边藏着轻嘲,道:“曹相与康亲王不同。圣上对旧臣素来宽容,对儿子却是日渐严厉。更何况,在圣上心中恐怕唯有太子才算是他的儿子,是父在前君在后的,对于别的儿子,他只是君。”
静姝攥住谢瑾年的手指,触手一片沁凉。
抬眼看了一眼映在朱窗上的艳阳,静姝把谢瑾年的手拢在掌心暖着,咕哝:“端看夫君这手,想来今上也不会是个仁慈的君主,否则夫君何以提一提他手便凉了。”
谢瑾年沉默了一瞬,失笑:“为夫不一样。”
见小娘子眼中渐生疑惑,又补了一嘴:“为夫不算朝臣,更不是老臣,哪里值得他仁慈。”
静姝蹙起眉心:“这劳什子的差事,劳心劳力地还落不得好,可快别干了!”
谢瑾年莞尔,未置可否。
指腹落在小娘子蹙起的眉心,笑道:“为夫心中有数。娘子也无需犯愁,至不济待那曹相起复,咱们便又能狐假虎威了。”
静姝轻叹:“就怕我那好二婶眼皮子浅,等不到曹相起复便抖起来了。”
谢瑾年笑着劝慰:“国公爷不是那般眼皮子浅的人。”
“国公府里的三姑娘可是飞上枝头了……”静姝回忆着原著中的剧情走向,若有所思,“说不准我那二叔便跟着飘了。”
太子薨逝,尸骨尚未凉透,这些人的动作便起来了。
如此心急,也不怕打了今上的眼。
谢瑾年轻嘲:“三姑娘借了一把好东风。”
静姝道出心中所惑:“也不知虞嫔娘娘是如何说服的圣上,这可还在太子殿下的丧期呢。”
“正是太子薨了,三姑娘才得了这份好姻缘。”“好姻缘”三个字被谢瑾年说得颇为嘲讽,“娘子有所不知,除了太子妃是今上亲选的,旁的皇子妃都是各家母妃自行择选,选定之后再禀给圣上过目,只要别差出大褶儿去,一般都不会驳回。”
静姝心思一动,瞬间了然:“夫君是说,眼下这婚事只是虞嫔应了,尚未禀给圣上?”
“自然。”谢瑾年轻嘲,“又不是脑子被门板挤过,虞嫔和八皇子又怎会在太子孝期里跑到圣上跟前儿去说婚事。”
脑子被门板挤过……
谢瑾年这般光风霁月,把儒雅刻进骨子里的人,原来也会说这种埋汰人的话!
静姝看着谢瑾年笑,眼里尽是稀奇。
谢瑾年被他的小娘子笑没了心底的嘲讽与不平,瞬间莞尔,不由宽慰他的小娘子:“八皇子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国公爷便是为了保住爱女这段好姻缘,也不会容人做出这般坏国公府名声的事儿。”
唔,名声的话,她之前那一笔同人似乎已经帮他们坏了。
这样似乎有点对不住在赏花宴上帮过她一把的小堂妹啊!
静姝默默打开书城app,修改《美苦惨女配逆袭打脸piapiapia》最新一章,直接删除最后一句“被好事的传扬出去,成了京中笑柄。”,不承想,竟是被书城app把积分扣成了负一万。
一种植物,删半句话竟然要她八万积分。
静姝一张明艳动人的脸,简直肉疼成了包子。
谢瑾年却是以为他的小娘子是被国公府愁成了这般模样,不禁戳小娘子的“包子”脸,轻哄:“娘子且把心放肚子里,国公府必不会再来。”
然而,谢瑾年料准了国公爷,却低估了国公府二太太的战斗力。
他宽慰他家小娘子的话尚有余韵,国公府的豪奴便帮他大开了眼界。
第55章 立字为契 许两世情深。
原来是那陈管家被静姝赶出谢府, 自觉失了脸面,怀恨在心,又担心回府以后跟二太太没法交代, 便心生恶念, 回府招呼了一帮子壮仆,直奔了玄武大街与青衣街交口那一连五间的铺面。
这铺面却不是随便选的, 而是在他前往谢府之前,二太太便有交代, 说是三姑娘将嫁入皇子府, 嫁妆里差上几间像样的铺子。
先前与镇国公府国公夫人、户部左侍郎的夫人赏花时, 听她们满口子称赞这五间铺子, 二太太便记在了心里。
正赶上太子薨逝,康亲王伏诛, 带累得曹相被革职,二太太便动了心思——想着把那五间被打通了做成不伦不类的书肆,反倒受了京中士子盛赞的书肆弄回来, 给静妍做嫁妆,如此一来既体面, 又能得了八皇子的欢心, 着实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二太太寻思着, 如今曹相倒了, 静姝此刻必然心中慌乱, 正是讨要铺子的好时机, 便特特儿嘱咐着陈管家登了谢府的门。
她却没想到, 今日之静姝已非昨日之静姝,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她揉圆搓扁的小少女了。
陈管家显然也低估了静姝的战斗力。
端着架子驾临谢府,不光铺子没着落, 二太太交代的金玉摆件也没见着一件,最终还被个丫鬟拖出了花厅。
陈管家越想越气,抬手一挥,便招呼着身后七八个青一水儿的头戴小帽,身着青衣的壮汉闯进了那五间铺子。
这五间铺子,名曰点石斋。
乃是静姝亲自起的名,取了点石成金之意。
面阔五间的铺子,正当中的一间里绕着一个圆形的“小戏台”放置了六圈茶座。
此时正有一身着青莲色直身的书生在“小戏台”上讲经,围着小戏台有三五成群的士子坐在茶座里,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精彩处会大赞一声“妙”,有不同意见时也会打断台上书生,相互辩论一番。
陈管家带着一群壮仆乌泱泱进来,“小戏台”上讲经的书生声音一停,连带茶座上的士子尽皆看向了他们。
明明是一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是看得陈管家心中一慌。
慌过之后之后,陈管家又是一恼——被一群书生吓着的羞恼,抑或是说恼羞成怒。
陈管家当即扬声呵斥:“看什么看!赶紧散了吧!这书肆今日盘点,过个几日你们再来!”
刚巧儿,今日钱二又送了一车谢家商队从南面运回来的书过来,正在东边被辟作“藏书室”的两间里,指挥着仆役往书架上摆放古籍珍本。
闻得喧哗声,急匆匆掀帘子出去查探究竟。
见得陈管家那派趾高气扬的嘴脸,一副来者不善的德行,正欲转身招呼在里边做活的仆役抄家伙上,便见着从对面被辟作“阅读室”的两间里出来一人。
那人一身素服,身姿挺拔如松,一双眼睛仿若画了眼线一般,衬得整张张扬的脸愈发显得邪肆。
也无需他说话,只往那一站,便让陈管家敛起倨傲姿态,满脸堆笑地磕头问安好:“小的拜见王爷,王爷万安。”
*
望北书斋里。
钱二朝着和亲王府的方向一拱手,一脸侥幸:“多亏了和亲王刚好在点石斋里,不然一场冲突是免不了的。真冲突起来会损毁多少桌椅倒是其次,就怕毁了咱们点石斋的名声,害得那些文人墨客再不愿来咱们书肆,那才是大损失!”
起初钱二并不看好这书肆,可真做起来,从中得着的隐形利益简直让他欣喜若狂。
静姝关注的却不是冲突不冲突,以及那些文人墨客会不会因此恶了书肆。
只要点石斋里有珍本古籍,就不怕他们不来,毕竟珍本古籍极为难求,也只有她舍得摆出来供人免费抄阅。
静姝关心的是那和亲王。
虽说无巧不成书,此间也是书中世界,可静姝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哦,正好陈管家带着人来闹事儿,正好需得给太子哭临的堂堂亲王就于百忙之中出现在了文人墨客会聚的书肆里:“和亲王是日日来书肆里看书,还是单就今儿个在?”
钱二恭恭敬敬地低垂着眼回话:“小的问了书肆掌柜的,和亲王今儿个是头一回来。”
静姝若有所思。
躺在榻上“养身子”的谢瑾年,眯着听到这,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好一会子,有气无力地问钱二:“和亲王可知道那间书肆是你家姑娘的?”
听了谢瑾年这一问,钱二神色微变。
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静姝的神色,钱二恭恭敬敬地给谢瑾年行礼:“回姑爷的话,那和亲王当是知道的……”
说完,钱二又有些拿不准一般,犹豫了一瞬,又说:“也备不住是见了陈管家,和亲王才猜出来的。”
谢瑾年却是摇头:“你若是无有隐瞒,陈管家可并未露出那铺子是你家姑娘的话头。”他也不可能露,不然传讲出去,“堂堂国公府使人去抢出嫁女的铺子”的责任他可担不起。
经谢瑾年一点拨,钱二霎时恍然。
他先前是想当然了,觉得见了陈管家那般态势便当知道铺子的主人是谁。
其实并不然,不知根底儿的人,绝不会那般做想。
如此说来,那和亲王其实压根儿就是知道这铺子是他家姑娘的。
那和亲王说得那些话可就……
钱二小心翼翼地偷觑了一眼静姝,不动声色地道:“姑爷明鉴,小的所言俱皆属实,并无半句虚言。”
谢瑾年未置可否,仿佛刚才说那两句话便耗尽了他的精神,又开始闭目养神。
静姝眼底含着笑意,以余光扫了一眼被奥斯卡欠了十个小金人的无冕之王。
略作思量,心中略有了数,抬眼问钱二:“那和亲王可还说了甚么话?”
想起和亲王的话,钱二心里直叫苦,偷觑着闭目养神的谢瑾年,直给静姝打颜色。
钱二朝着她挤眉弄眼的,胖成缝儿的眼都快抽筋儿了。
静姝眉梢一动,不禁莞尔,她这位奶兄这是真当有甚么能瞒得过谢瑾年呢:“且如实禀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使了半天眼色,使了个寂寞。
钱二一咬牙,垂下眼睑,如实道:“那和亲王……”
那和亲王,一脚踢开了陈管家,骂了一声:“滚。”
陈管家滚地葫芦似的滚到门口,堪堪被他带来的壮仆扶起来,那和亲王又有话说了。
和亲王环顾书斋内外看热闹的人,满眼嫌弃地睨了陈管家一眼,轻哼:“这书肆……”
钱二吞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继续说:“和亲王说,那书肆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开的,谁再上门寻衅挑事儿,就是打他的脸……”
静姝:“……”曾经那纯真少年,如今怎么就宛若神经病了呢!
谢瑾年睁开眼,盯着钱二,眸色暗沉:“和亲王还说了甚么?”
钱二直面谢瑾年的目光,后背霎时冒了一层冷汗出来:“和亲王还说,他那个人素来不讲甚么规矩礼法,以下犯上他没甚么压力,恃强凌弱也不会负疚,谁若是让他不爽快他必会百倍偿之。若有谁不信这个邪,尽管过来试试,他必让他有来无回。”
钱二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小的唯恐和亲王是认错了铺子闹出乌龙来,当即便要告知和亲王知道,可那和亲王却用一句话把小的堵了回来……”
钱二也不敢卖关子,眼一闭直接豁出去了:“和亲王问小的,‘钱二,你可是要本王说出你家姑娘的名讳来,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本王打算迎娶你家姑娘做本王的王妃?’小的再不敢多言,只能闭嘴。”
静姝无语:“……”过去的小哥哥,现在变得这么霸气不讲道理了吗?
谢瑾年轻哼一声,阖上眼遮住了眼底的冰碴子。
只是掌中转的比什么时候都急的马到成功,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