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盯着谢瑾年诱人的颈线眨眨眼,催促:“别磨蹭。”
谢瑾年微微低头,轻吻了下小娘子的发顶,轻笑:“莫急,且容为夫思量思量该如何措辞,才更能彰显为夫的诚意。”
这是连胡诌都要细思量一番?
静姝轻推谢瑾年,抬眼盯着他似笑非笑:“夫君可是要现编故事给我听?”
小娘子含嗔带怒的眉眼太过动人,谢瑾年不禁又有些心动。
以免把持不住,谢瑾年抬手遮着静姝的眼,含笑道:“为夫待娘子一片赤诚,怎会编故事骗娘子?”
静姝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刷着谢瑾年的掌心,轻哼:“莫再拖延了。”
谢瑾年收回手,指腹轻抚掌心,想把蔓延到心底的痒意拂去,却是徒劳。
垂眼看着小娘子眼底的执著,谢瑾年轻叹:“此事涉及颇多不可言说的隐秘,为夫只能略捡着能说的说与娘子听,娘子听了也需烂在心里,不能对外言说。”
静姝做了一个往嘴上贴封条的姿势:“夫君不解封,我绝不会对外人言。”
谢瑾年轻笑,揽着静姝歪到罗汉榻上,看着映在朱窗上的春日夕阳,缓缓开口道:“娘子所言无错,先前来的那人确实是朱雀街头那位女登徒子不假。”
静姝扬眉,指尖轻戳谢瑾年的脸颊,无声地催他快说。
谢瑾年侧过脸,看着他的小娘子,用近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那女登徒子乃是明英郡主。”
明英郡主,已故太子嫡长女。
自幼不爱红妆爱武妆,太子膝下子嗣荒凉,骤然得了一女,自是宠爱非常,为她遍请名师,只把明英郡主当做男儿教养。
明英郡主长到十五岁,文韬武略已是胜过世间多数男儿,会武宴上打赢过武状元,琼林宴上辩赢过文状元。
隆泰帝爱其才华,便熄了为其婚配的心思,应她所请,允她入了军营。
本想着富贵窝里的小女儿,必受不得那份苦。
不承想,明英郡主一入军营竟是如鱼得水,领兵上阵,所向睥睨,着实打赢了不少胜仗,不出五年战绩便与大冀战神晋楚安比肩了。
隆泰帝对她自是愈发宠爱,一路封赏不断。
明英郡主所得之圣宠,甚至远胜过她的几个叔父,不怪乎谢瑾年曾经说再不会有哪朵烂桃花比她更尊贵。
静姝盯着谢瑾年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有些愁。
这明英郡主,与她这令人艳羡的传奇经历同样出名的,便是她的好色。
但凡被明英郡主看中的俏郎君,无所不用其极也要弄到她的后院里去:“她可是来以权势压人,威逼夫君进她后院的?”
谢瑾年正思量着接下来该如何说,闻言不禁莞尔,指尖戳着静姝的额头笑骂:“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想甚么呢?”
静姝捂住额头,咕哝:“那可是明英郡主,自从看上夫君还没有什么动作,她这次骤然登门,自当是为了这事……”
说着,这话便在谢瑾年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再也说不下去。
谢瑾年忍俊不禁:“你怎知她不曾有过动作?”
静姝讶然。
谢瑾年隔着柔荑轻点静姝额头,笑道:“和瑞郡王妃的赏花宴,昌平侯府世子夫人的临水饮宴,背后皆有明英郡主的影子。”
当然,还有他上一次所受的杖刑也与明英郡主有关,只不过如今小娘子对他已是心动,便不必说出来徒惹她心疼了。
说完,谢瑾年便噙着笑看着他的小娘子,待她消化他方才这番话。
念及和瑞郡王妃那赏花宴上的种种,以及原著里包子少女那悲惨遭遇,静姝不禁心有余悸——若不是白雪适时喝了那加了料的桃花酿,上了和瑞郡王的床,她如今会是什么光景简直不敢想象。
见小娘子竟是被吓得脸有些白。
谢瑾年心疼地抱着小娘子,轻抚她的背:“莫怕,那事已然了结了。”不然他那通棍子岂不是白挨了?
静姝窝在谢瑾年怀里闷声说:“夫君必是费了好一番手脚。”
谢瑾年未置可否,只是笑道:“只略费了一些心思罢了。”
那可是明英郡主,若是只费些心思便能摆平,那礼部尚书家的庶子、左都御史家的嫡幼子、承恩侯家的庶长子此刻便不会在明英郡主的后院里了。
静姝环住谢瑾年的腰,脸颊蹭蹭谢瑾年的胸膛,不吭声。
谢瑾年揽着难得娇软的小娘子,低笑着问:“娘子可是安心了?”
静姝摇头:“夫君说了半晌其实也只是说出了明英郡主的身份,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夫君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这般遮遮掩掩的,我又如何能安心?”
他的小娘子,果然糊弄不得。
谢瑾年抱着静姝闷笑了两声,低声道:“太子在时,为夫与太子殿下多有牵扯。明英郡主此番使人暗查太子死因,有些事查到了为夫身上,遂登门来问询。”
静姝不禁攥紧了谢瑾年的衣襟,低声道:“我虽然没有如夫君这般运筹帷幄智计千里的脑子,却也是读过史的,知道夫君领着这样的差事,当是最为忌讳与当朝皇子扯上牵连。”
他的小娘子,总是能给他惊喜。
谢瑾年揽着静姝,沉吟了稍许,轻声说:“为夫幼时曾被太子殿下救过,后来又救过落水的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往来是在圣上那里是过了明路的。”
静姝蹙眉:“我记得夫君说过,你幼时顽皮,因私自学凫水多次落水,以至于伤了身子骨的。”
幼时顽皮落水……
谢瑾年把小娘子的脸按进怀里,露出一抹轻嘲,曼声道:“嗯,救太子那会儿正是根除病根的关键时候,因救太子,功亏一篑,可是把蔺先生气得不轻。后来太医院的伊院正领着旨意,给为夫温补了一年,才算养回来些,服了蔺先生的方子,除了病根。”
这话说的,静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怪,就好像是把拔除病根儿给说成了祛除顽毒似的。
静姝往后仰头,没仰的动,不禁隔着夹衫咬了一口胸肌:“闷。”
谢瑾年收拾神情,笑着松开手:“娘子可还有疑惑?”
静姝仰头细端量谢瑾年。
那张清隽的眉眼上只有融融笑意,并无半分阴霾,更无她所以为的不舒爽:“明英郡主所问询之事,夫君可解释妥当了?”
谢瑾年颔首:“今日所问之事,俱已解释妥当。”
静姝轻舒了口气,指尖戳谢瑾年的胸口,半真半假地顽笑:“但愿她别再登门了。那般明艳的人物,再登门几次,不用夫君如何,府里好事儿的仆妇都能替夫君把我踢下堂了。”
“又浑说呢,着实该罚。”谢瑾年长眉轻扬,按着他的小娘子暧昧至极地拍了两下臀尖,又做出一副心疼的嘴脸帮他的小娘子揉了好一会子。
直至把个小娇娘揉成了煮熟的虾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的小娘子。
静姝立时跳下床榻,提着裙子跑出了两丈远。
谢瑾年莞尔。
手背撑着脸颊,侧卧在罗汉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小娘子:“过来。”
静姝摇头,一指朱窗上渐而黯淡下去的残阳余晖:“时候不早了,想来夫君还要与僚属议事,妾身便不耽搁夫君正事了。”
谢瑾年朝着静姝勾手指:“正事白日里俱已议完,眼下为夫的正事便是与娘子共进晚膳。”
静姝摇头:“这却是不行。”
谢瑾年饶有兴趣地问:“为何?”
笑意渐而爬上眼尾眉梢。
静姝看着谢瑾年笑意盈盈,拿捏着被谢瑾年迫得承认吃醋时的腔调,重复:“夫君,我、说、我、醋、了。”
说完,便在谢瑾年霎时变得无奈的目光里,转身摇摇地走向书斋门口。
谢瑾年看着小娘子的背影,莞尔失笑。
直看着他的小娘子袅袅娜娜地走到书斋门口,一双莹白的素手搭上了朱红的门板,才施施然地道:“今日有商队进京,送来不少海鲜,想来这会子厨房里应该已经收拾得了。”
看着小娘子仿佛竖起来的耳朵,谢瑾年轻笑,“那蟹子也不知是盐水煮了,还是剥壳蒸了;那鳆鱼不知是炒了薄片还是做了鳆鱼豆腐;大厨房的厨子也不知能不能把那乌鱼蛋煨出好滋味来……”
这只臭狗子太坏了,竟然拿蟹子鲍鱼诱惑她!
静姝默默吞了口口水,收回搭在门上的手,转身,看着谢瑾年,娇声轻唤:“夫君。”
谢瑾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小娘子:“嗯。”
静姝盯着谢瑾年,缓缓鼓起嘴。
谢瑾年失笑,朝着静姝招手:“娘子,过来。”
静姝站着没动:“那蟹我想吃香辣的。”
谢瑾年看着静姝笑而不语。
静姝眯眼盯了谢瑾年一眼,转身拉开书斋的门,吩咐守在门口的立冬:“去让立秋把蟹子做成香辣的,再用鳆鱼熬个粥,待会子……”
静姝回头看向谢瑾年,微扬起下巴——给你个机会。
谢瑾年莞尔。
扶额轻笑了一声,起身,像模像样地拱手一揖:“请娘子赏脸与为夫共进晚膳。”
静姝含着笑轻哼。
谢瑾年直起身,作势要往书斋门口走:“娘子若是再不应允,为夫只好上前去求得娘子同意了。”
臭狗子,又威胁她。
静姝白了谢瑾年一眼,继续吩咐阶下候命的立冬:“待会子送到书斋里来。”
待得书斋的门重新挡住了外面的天光。
谢瑾年悄声行至静姝身后,拥住静姝,似笑非笑:“这时候京里可没有蟹子卖,娘子吩咐得这般利落,便不怕小厨房里没有蟹子,愁坏了立秋。”
静姝戳着谢瑾年胸口,自得一笑:“既是这般新鲜的吃食,夫君必不会忘了我的小厨房。”
谢瑾年莞尔:“既是如此自信,你又怎的没想到为夫已是让人给你做了香辣蟹了?”
静姝:“……”百密一疏?
谢瑾年果然让人做了香辣蟹。
静姝又让立秋做了一份,以至于炕桌上,香辣蟹便占了半壁江山。
好在静姝和谢瑾年两个口味都重,都偏爱这一口,面对着面啃蟹子啃得不亦说乎。
两瓷盆的香辣蟹下去大半,静姝吮着手指上的汤汁,笑道:“还是立秋做的地道。”
谢瑾年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笑道:“立秋打小便学厨艺,各色菜系虽都能做得,但还是这口香辣的做得最是拿手。”
静姝闻言,不禁看着谢瑾年似笑非笑。
她十分怀疑立秋得以成为怀瑾院的大丫鬟,全赖她能做得好一手香辣口的菜色。
只不过谢瑾年千算万算,大概也没算着他预备着给自己个儿打牙祭的,最终却是便宜了她。
谢瑾年看出小娘子眼中的揶揄,从容自若地盛了一碗鳆鱼粥送到小娘子嘴边,刚欲开口轻叱,便见谢一翻窗而入,拜倒在罗汉榻前:“公子,泰老爷正往这边来。”
静姝:“!”
谢瑾年:“……”
静姝与谢瑾年对视一眼,忙不迭放下手中的碗,往谢瑾年嘴里边塞了一片胡瓜清口。
谢瑾年不紧不慢地嚼着胡瓜,打了个手势。
谢一立时起身,搬炕桌、挪屏风。
静姝也从榻上下来,与谢瑾年一起倒水净手,补妆容。
三个人分工协作,配合默契,待得泰老爷推门进来时,谢瑾年已是在榻上躺好,变成了人前那副虚弱无力、仿佛随时都会一口气上不来撒手人寰的模样。
然而,到底是收拾得匆忙,谢瑾年虽未露出马脚,炕桌上那一桌子蟹壳却是没来得及收拾,尽数落在了泰老爷眼里。
泰老爷看着朝他行礼问安的静姝,眼神不禁转厉:“瑾年这般模样,你倒是心宽。”
静姝不明所以:“妾身驽钝,不知泰老爷所言何意。”
泰老爷轻哼:“瑾年伤成这般模样,不见你多惦记着他,也不见你守在榻前服侍他,却是只见你啃蟹子啃得欢快。”
合着这个老头子是当炕桌上那一堆蟹壳都是她一个人造出来的了!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
静姝低垂着眉眼,心思急转:“泰老爷明鉴,不是妾身不想于榻前服侍夫君,实是这书斋乃是重地,夫君不准妾身守在这里造次,妨碍他的公事。”
提及公事,静姝心头一动,重新用起蘸了姜汁的帕子,把眼睛熏得红了眼圈,委委屈屈地影射泰老爷:“妾身说了多少回让他搬回怀瑾院去,妾身也好日夜伺候着他,可他偏说每日里还有公务要处理,他如今下不得床榻,挪回怀瑾院着实不方便。”
说到这,静姝渐入佳境,用帕子抹着眼角掉眼泪,“泰老爷您给评评理,明明您上次已经允了他先卸了差事了,他还能有甚么公事可忙?依妾身看,他不想回怀瑾院哪里是要忙什么公事,实是心思被狐狸精给勾走了,不愿回罢了。 ”
静姝这一声狐狸精出来,谢瑾年立时以帕子捂着口鼻一阵猛咳,边咳边急急的训斥:“休得胡言!”
泰老爷自是知道静姝口中那狐狸精指的是谁。
本来听静姝提及谢瑾年卧榻不起还得忙公事便难得有些心虚,此时又见静姝一副误会谢瑾年的模样,不禁轻咳一声:“行了,你也别拿她撒火。”
谢瑾年立时噤声,只捂着嘴闷咳。
泰老爷端量福着身,纹丝不动的静姝。
过于妩媚的眉眼里倒是染满了担忧与愠怒,泰老爷心中的不喜淡去两分,摆摆手,不咸不淡地吩咐:“行了,你也别跟这儿杵着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床榻,等会子就把谢瑾年挪回怀瑾院调养身体。”
能怎么办呢?
自己个儿把戏演到这儿了,跪着也得演完!
静姝忙含着泪露出五分惊喜,行礼告退,急匆匆离了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