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外,又是金戈卫护卫安全。
疾走几步,待避了金戈卫的眼,静姝脸上挂着的喜极而泣霎时变成了苦瓜脸——
这以前她与谢瑾年顶破天算是“契约”关系,便是她有一颗蠢蠢欲动的颜狗心,同塌而眠却也不必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如今她与谢瑾年可是已然互生情愫,再同塌而眠……
药丸,真特喵的紧张。
静姝绞着帕子,急匆匆赶回怀瑾院,连那竹楼里亮着的光、窗上映着的窈窕倩影都没能惹起她的半分兴趣。
小崽儿已是在荣华堂睡着了,夜深露重的,静姝便也没把他往回带。
使人把拔步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新的,又让人把原本放谢瑾年衣服的衣柜擦拭干净,敞着柜子门晾潮气。
静姝便也不知还有甚么可收拾的了。
索性便歪在贵妃榻上,打开了书城app。
本想着发发同人,追追原著,消磨消磨时间,免得总是惦记着谢瑾年甚么时候回来。
不承想——
翻原著,原著里静婉小产,罪魁是“静姝”送去的加了料的糕点,也正是因为这个对“她”一直疼爱有加的外祖母心中对“她”生了几许不满,对“她”情根深种、眼瞎看不见静婉的封正则第一次睁眼看了静婉一眼,也是第一次对“她”生了几许不悦。
原著看的憋屈,更同人,翻评论区,理中客的评论却是让她有些个心惊肉跳:
网友:Denis 评论《我和病秧子妹夫的日常》 第11 章评分:2
啧,照太太这么写,谢瑾年待泰老爷的态度可有些过了,太太如果不给这位泰老爷一个惊世骇俗的身份,怕是又要逻辑难圆了哦 ^_^
网友:静女回复:太太本就没有考据,胡诌白咧写一通,又能有甚么逻辑
网友:Denis 回复:呦!小杠精,别生杠,你说太太没有逻辑先把锤子摆出来
网友:叮叮当回复:崩人设解千愁,坐等太太圆不上逻辑崩了谢瑾年人设
网友:Denis 回复:谢瑾年这个人设,太太吃得透透的了,崩不了。
网友:静女回复:谢瑾年区区一介皇商家的嫡子,单只他暗中领着差事这一马便够胡诌白咧了,太太还扯了甚么替身和泰老爷出来,看把那泰老爷写的,活似个皇帝似的
网友:Denis 回复:作者太太,快来给小杠精发红包,她可是帮你把逻辑完美闭环了。
网友:静女回复:……
网友:叮叮当回复:还能这样
网友:Denis 回复:小杠精,来击个掌
……
看完这个高高的高楼,静姝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理中客的分析基本上没有偏离过书中世界的现实,看他在楼中回复的态度,显然是认同泰老爷是皇帝的。
细思量两次遇见泰老爷的情形,诸多曾经忽视的情节一一再现,静姝整个人都特别不好了,竟是有点心思不宁,坐卧不安。
再也在榻上坐不住,静姝索性披着披风到了廊下,望着垂花门等谢瑾年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挂在廊下的红嘴鹦哥见了静姝,突然开口:“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注1】
阳春听了立时笑道:“这鹦哥却也会认人呢!在这挂了一天也没见它张个嘴,姑娘往这一站它倒是念起诗来了!”
何止是诗,还是情诗呢!
静姝转眼看向那鹦哥,看着红配绿的还挺喜庆:“哪儿来的?”
不想,阳春尚未答话。
那鹦哥又张嘴念了一句:“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注2】
静姝十分无语。
阳春忍笑:“门房上送来的,说是指明要送给姑娘的,奴婢寻思着这想是姑爷寻来给姑解闷儿的,就做主挂在了廊下。”
静姝神色一淡,斜睨阳春:“你倒是学会自作主张了。”
阳春脸上的笑意霎时一僵,嗫嚅:“姑娘……”
静姝也没理她,只看着垂花门细思量。
这鹦哥一准儿不是谢瑾年送的,却也不知是哪个送了这么一个见天儿念情诗的麻烦来给她。
正欲使人把这鹦哥退回门房去,便见四个健仆抬着一个步辇进来。
看着靠坐在步辇里的谢瑾年,静姝霎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鹦哥儿可千万给力一点,莫在谢瑾年跟前儿胡诌白咧,不然她不知得赔上多少城池才能安抚好这个肚肠泡在墨汁儿里的臭狗子!
第59章 很好,特别好 很会抓紧时机给她上眼药……
然而, 事与愿违。
谢瑾年才刚被抬到廊下,红嘴鹦哥便大叫着:“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扑棱棱朝着谢瑾年扑了过去!
尺长的鹦鹉, 拖着长长的尾羽扑向谢瑾年, 锋锐的爪子直朝着谢瑾年的脸抓了过去!
静姝心里一突,急匆匆奔下台阶, 脚下没踩实,扭了下脚。
脚腕隐隐作痛, 脚稍有吃力便疼得厉害。
静姝坐在石阶上, 隔着罗袜摸自己的腕骨, 眼睛却是看向了步辇。
那只倒霉鹦哥去势汹汹, 已是离步辇咫尺之远。
步辇上,谢瑾年却是镇定非常。
完美无瑕地维持着病歪歪的人设, 谢瑾年面不改色地略歪了下头,有气无力地抬起手,以衣袖护住了脸。
静姝:“……”
那鹦哥的爪子分分钟抓破罗衫好吗?胳膊不要了?
静姝无语了一瞬, 扬声吩咐急匆匆朝着步辇奔过去的立冬,“立冬, 快捉了那鹦哥!”
然而, 饶是立冬自幼学武, 可到底距离远了些, 远水解不了近渴。
谢一又另有任务, 未护卫在谢瑾年身畔。
眼看着那鹦哥便要抓在谢瑾年袖子上, 静姝不禁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
“落!”急促洪亮的口号兀然响起。
原本规规矩矩抬着步辇、不敢妄动分毫的健仆, 霎时应声齐齐蹲下|身,竟是堪堪让步辇上的谢瑾年避开了那倒霉鹦哥的抓挠。
静姝从指缝里看过去,立时松了口气。
幸好打头这个抬步辇的健仆机警, 才让那倒霉鹦哥扑了空,也给立冬争取了点时间。
打头的健仆见此法可行,立时口中号子声不断,呼喝着一声声“起”、“落”、“转”、“退”的号子,抬着步辇躲那似是认准了谢瑾年的倒霉鹦哥。
立冬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倒霉鹦哥那奔。
庭院里做活的仆妇丫鬟也早就放下了手中活计,乌泱泱地追着捉鹦哥。
那倒霉的鹦哥仿佛成了精,扑闪着翅膀腾挪躲闪,还不忘朝着谢瑾年的脸冲。
几次三番都没能冲到谢瑾年跟前,那倒霉鹦哥竟是“恶向胆边生”,叽里呱啦叫着“好贼胆!”,朝着紧追不舍的婆子拉了一泡“一青二白”。
婆子险些被个鹦哥拉一身,骂骂咧咧抄起扫帚追。
那倒霉鹦哥左一句“好贼胆!”右一句“竖子!别跑!”,把怀瑾院闹了个鸡飞狗跳。
惹得几乎满院子的仆妇丫鬟齐出动,围追堵截好一阵,才总算是把那倒霉鹦哥给捉住了。
立冬头顶顶着两根红色的鹦鹉毛,提溜着倒霉鹦哥到静姝跟前儿复命:“少夫人,这鹦哥如何处置?”
那倒霉鹦哥被立冬掐着翅膀提溜着还不老实,见着了静姝便开口念情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静姝:“……”很好,特别好,很会抓紧时机给她上眼药!
静姝盯着鹦哥圆圆的眼睛沉默了一瞬,面无表情地道:“哪来的送回哪里去。”
然而,歪在步辇上的谢瑾年也在同一时刻开了口:“锁笼子里罢。”
少爷和少夫人几乎异口同声,却意见相左。
立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恨不能薅着鹦鹉毛数个单双来替少爷和少夫人统一意见,只好抬眼看静姝。
静姝不着痕迹地检查完方才扭到的脚腕,试着站起身,略动了一下,觉得疼痛在可承受范围。
这才摆手示意立冬把鹦哥送走,静姝抬眼看着步辇上的谢瑾年笑问:“这么个没眼色的扁毛畜生,留着作甚?”
说着,静姝一指狼藉的庭院,“嫌它祸害的不够,还是嫌它没真挠了你?”
谢瑾年视线在静姝脚腕上停了一瞬,用帕子捂着口鼻轻咳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难得这鹦哥会念诗,留着给娘子解闷儿也不错。”
少爷和少夫人的意见依旧没达成一致,立冬不禁放缓了脚步,慢吞吞往垂花门挪。
静姝看在眼里,不禁莞尔。
挪动脚步,行到步辇旁,静姝白谢瑾年:“一个扁毛畜生念的诗能有什么好听的?我要解闷儿有的是法子消遣,很是不必留着它!再者说了,便是夫君不介意它凶性未消,我也不想每日里都看着它搅得满院子鸡飞狗跳!”
谢瑾年用帕子捂着口鼻轻咳了一声,摆摆手,示意立冬:“去送给蔺先生罢!他最会调理鸟雀,待他调理好了再给少夫人送过来解闷儿。”
立冬回头看静姝,见静姝并未反对,顿时松了口气,提溜着鹦鹉便要走。
谢瑾年却又轻咳着吩咐:“顺道请蔺先生过来一趟。”
立冬福身应诺,赶紧走了。
只当谢瑾年这是在趁机请蔺先生过来议事。
静姝斜睨着谢瑾年,似笑非笑。
经这鹦哥一闹,谢瑾年心里也攒了好些“账”与他的小娘子算。
见了小娘子的神情,谢瑾年立时回以一个同样的似笑非笑,便拿帕子捂着口鼻又开始咳。
静姝不着痕迹地白了谢瑾年一眼,应景儿地装出一脸担忧,像模像样地给谢瑾年抚胸口:“这夜深露重的,在院子里耽搁这么半晌,再受了凉……”说完,便招呼粗壮婆子去抬一个藤屉春凳。
嘴里还在碎碎念,“就你善心,那鹦哥直朝着你脸抓呢!你还要留着它!”
谢瑾年低笑。
静姝没好气地嗔怪:“还笑!”
谢瑾年用帕子捂着口鼻、病歪歪地喘了几口气:“到底是娘子解闷儿的玩意儿,为夫自是爱屋及乌的。”
静姝一噎,余光扫过满庭院的丫鬟婆子健仆,到底没把那鹦哥来历不明的事儿说出来。
那可不是一只等闲鹦哥。
那倒霉鹦哥对着她就念情诗,对着谢瑾年便对着脸抓。
她要是再说一句不知谁送的,赶明儿这些碎嘴仆役间就能传出“少夫人红杏出墙,奸夫是只红嘴鹦哥”的离谱八卦来。
谢瑾年借着月色端量他的小娘子。
静姝连番神色变化,谢瑾年尽收眼底,自是知道她心中思量。
用帕子捂着口鼻轻笑了一声,谢瑾年捏着小娘子肩头的衣衫,把人拽到身边,贴着耳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笑:“再者说了,跟个扁毛畜生一般见识有甚么意思?”
要计较自当该跟他的小娘子计较,那才有闺房之乐。
静姝:“……”
听出谢瑾年的言外之意,静姝不禁又送给谢瑾年一个大大的白眼。
谢瑾年不禁又是一阵笑,笑得他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咳。
饶是知道谢瑾年这副病秧子模样是装的,竟是还是被他咳得一阵心惊,不禁扬声催促去抬藤屉春凳的婆子。
藤屉春藤抬过来。
抬步辇的汉子欲要帮着把谢瑾年挪到藤屉春凳上。
谢瑾年摆摆手,一指旁边站着的静姝:“先把少夫人抬进去。”
静姝站着没动。
谢瑾年轻叹,一指静姝的脚:“听话。”
静姝心中霎时一暖。
她着实没想到,那般慌乱的情况下,那倒霉鹦哥亮着爪子朝着他脸去的时候,谢瑾年竟还能注意到她崴了脚。
静姝抿唇:“我能走的。”
谢瑾年摇头,又说了一遍:“听话。”
静姝沉默了一瞬,没与谢瑾年争执,直接坐到了藤屉春登上。
粗壮婆子有把子力气,把藤屉春凳抬得稳稳当当的,一直把她抬进了卧房。
卧房里。
静姝坐在簇新的被褥上,等着她们把谢瑾年抬进来,竟还有些紧张。
她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总之就是看着婆子们把谢瑾年那五个大箱笼一个接一个的抬进来,她的心率就一直在失常。
有立春向她请示:“少夫人,少爷那些个衣衫可要挂到衣柜里?”
“嗯。”静姝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硬撑着从容自若,吩咐,“把前两日新做的素服送一件过来,等会子少爷擦洗完了得换。”
立春恭声应诺。
不过须臾,便把按着她所选的样子给谢瑾年做的素服送了进来。
静姝看着摆在床头的星灰色衣衫,心率又有些不听使唤,硬端着自以为是的从容,直把手中的帕子绞成了花。
她的这份紧张,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是尽数落入了谢瑾年的眼底。
摆手示意抬藤屉春凳的婆子放轻脚步,谢瑾年眼底含着笑,由着立夏和立春把他扶到床前,才轻笑一声:“娘子,可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嗯?这诗……
这诗!不正是那倒霉鹦哥对着她嘎嘎出来的么!
原来那倒霉鹦哥的情诗早就被他听去了,这么说她跟阳春的对话十有八九也早就入了谢瑾年的耳了。
静姝松开帕子,抬眼端量谢瑾年。
那双蕴满笑意的眼里,果然表露着了然。
静姝一哂,先前那点莫名的紧张霎时烟消云散。
不紧不慢地往里挪,待背倚着了床的围栏,静姝吩咐立夏和立秋把谢瑾年扶到床上。
待丫鬟们把谢瑾年安顿在床上,尽皆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