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年沉吟了一瞬,颔首:“有点麻烦。”
静姝扬眉,暗道果然。
细回忆当日捡到小崽儿时的情景,静姝缓缓蹙眉:“夫君早就知晓小崽儿的身世?”
谢瑾年面不改色地胡诌:“当时只是略有怀疑。”
静姝眯眼。
他十分怀疑这个臭狗子又在驴她。
伸手捏住谢瑾年的下巴,静姝细端量着审视谢瑾年:“如今可是知晓了?”
谢瑾年毫无心虚,面部不改色地摇头,接着胡诌:“尚未探查出结果来。”
哦,已经不必怀疑了,谢瑾年就是在驴她。
视线扫过谢瑾年手中那比平时转得快了一丝的马到成功,静姝盯着谢瑾年的眼似笑非笑:“既是并未探查出结果,那又因何说小崽儿的身世有些麻烦,拦着我不叫我去荣华堂接他回来?还请夫君不吝赐教。”
小娘子的敏锐总是让他意外。
谢瑾年与小娘子对视了一瞬,泰然自若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托娘子的福,泰老爷允诺的长休总算有了着落,且还是着落在了卸任上。”
“卸任?”
犹记得前些时日她建议谢瑾年卸了差事,谢瑾年那姿态可还颇有些身不由己的意味,想也知道当是那差事接任容易卸任却是极难。
不承想不过旬日功夫,他这差事竟就卸了?怪道都说君心难测。
无论如何,静姝着实是由衷地替谢瑾年欢喜:“唔,夫君当是可以与我回故里去种那二亩薄田了?”
想起小娘子那“种上二亩薄田,养上三五个小崽儿”的心愿。
谢瑾年霎时莞尔。
怀揣着满腹柔情轻捋小娘子鬓边发丝,谢瑾年坏笑道:“嗯,还有娘子想要的三五个小崽儿。”
静姝:“……”
能不能找作者太太要个时光回溯,穿回去赌上那张说出“三五个小崽儿”的嘴!
小娘子红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着实可人。
谢瑾年偏还要冒坏水,故意逗弄他的小娘子:“唔,娘子可是觉得三五个太少?”
少你个大头鬼!
静姝怒瞪谢瑾年,指尖直戳谢瑾年胸口:“嫑转移话题,请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谢瑾年攥着小娘子的手轻笑:“娘子非要种薄田的话,为夫这就使人回南虞买上二亩。”
静姝红着脸轻啐:“谁与你说这个了?”
谢瑾年忍着笑,煞有其事地颔首:“恩,是卸任了。”
静姝白谢瑾年:“再上一个问题,谢谢。”
再上一个问题啊……
他的小娘子果然是绕不晕的。
谢瑾年举手告饶,神色复归正经,以实际行动安抚仿若濒临暴走的小娘子:“为夫既然有幸得以卸任,手里的差事交接清楚之前,泰老爷少不得会派人盯着怀瑾院。”
这……
交接个差事也要使人盯着,怕谢瑾年卷着差事跑路?还是怕谢瑾年欺负了接差事的人?
静姝颇有些同情地看着谢瑾年,轻叹:“夫君这差事做得着实不容易,好在总算是卸任了。”
谢瑾年莞尔。
这就同情了,若是让小娘子知道即便他卸了差事,还是免不了要被人盯着,小娘子的同情不知会不会变成心疼。
指尖点在小娘子微微蹙起的眉心,谢瑾年含笑:“恩,不如回家与娘子一起种田养崽儿。”
种田养崽儿这个梗怕是过不去了。
静姝好气又好笑,白谢瑾年:“小崽儿的身世既是有点麻烦,确实不好在这个时候把他接回来。”
“正是这么个理儿。”谢瑾年佯装着没听出小娘子着重咬出来的“有点麻烦”,指尖轻揉小娘子的眉心,“昨个儿明英郡主登门,她所问询之事虽说已是圆了过去,但这事却算不得完。为夫与太子之牵连,不止那一处,她未必肯就此善罢甘休,少不得也会使人盯着为夫细查究竟。”
谢瑾年眉心轻跳,“所以,把小崽儿接回来不是有些不妥当,而是极其不妥当。”
哦,一个泰老爷,一个郡主……
静姝不禁白谢瑾年:“再招惹一个王爷来盯着你,你们尽可以凑一桌打马吊了。”
还真有。
谢瑾年似笑非笑:“和亲王。”
静姝指尖戳谢瑾年胸口:“有完没完?”
谢瑾年把静姝揽进怀里闷笑。
知道他的小娘子果然误会了,却也是正如他所愿,他自然不会解释。
静姝脸埋在谢瑾年胸前,数着谢瑾年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心中羞恼退去,转瞬便想明白。
她这是又不小心踩进谢瑾年给她挖的坑里了。
静姝抬眼瞪谢瑾年,然而,瞪着瞪着,想到谢瑾年此时的艰难处境,不禁又有些心疼。
把脸埋回谢瑾年胸前,静姝闷声问:“咱们何时回去种地?”
谢瑾年莞尔,忍着笑顽笑道:“端看蔺先生的医术罢,为夫何时能下床行走,咱们何时能回去种田。”
全看蔺先生心情?你猜我信不信!
静姝眯眼盯了谢瑾年片刻,一本正经地请教谢瑾年:“夫君,你最是知道蔺先生的性情,劳你帮我想一想,我是从现在开始每日夸蔺先生一百句神医再世管用些,还是每日好好配合着蔺先生,帮他监督夫君喝药更管用?”
说着,静姝有些绷不住,笑着跳出谢瑾年怀里:“唔,我想明白了,良药苦口利于病,蔺先生当是更喜欢夫君喝他的药!”
想起昨晚那两晚苦药汁子的滋味,谢瑾年嘴角一抽,起身欲去追他的小娘子,给她一个好看。
便听得立春在外边禀报:“少夫人,昌平侯世子与国公府上的陈管家一道过来了,说是有事与少夫人说,眼下正在花厅里等着,您看?”
静姝和谢瑾年立时噤声。
谢瑾年抿唇,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替静姝理闹乱了的衣衫。
静姝轻咳一声,应道:“知道了。”
谢瑾年看着他家小娘子明艳动人的模样,恨不能把她藏起来再不让觊觎她的人见。
想到在花厅里对她的小娘子“翘首以盼”的人,谢瑾年捏住小娘子的下巴,咬住朱唇狠狠地亲了一口:“去吧。”
这味道……
静姝忍着笑,故意砸吧了下嘴:“唔,早膳也没见夫君吃醋,嘴巴怎么酸酸的?”
谢瑾年好气又好笑。
把小娘子压到衣柜上,捏着下巴亲:“酸不酸?”
谢瑾年亲的凶狠,静姝却是只想笑:“酸。”
谢瑾年亲的愈发凶狠:“还酸不酸?”
静姝红着脸笑:“酸。”
谢瑾年便亲一下问一句:“还酸不酸?”
静姝便一直笑:“酸。”
小娘子说酸,谢瑾年便不跟她客气,衔着朱唇一直亲,只是亲着亲着便有些变了味道,再不复开始的凶狠,变得温柔缱绻。
亲完,谢瑾年用指背轻抚着小娘子的脸颊,又问:“娘子,还酸不酸?”
静姝指尖描摹谢瑾年重新变得柔和的眉眼:“甜。”
谢瑾年低头,轻若鸿毛的吻落在静姝眉心,松开静姝,又重新替她理了一遍衣衫,亲亲被他亲的娇艳欲滴的唇:“去吧。”
静姝踮起脚咬了一口谢瑾年的下巴,提起裙摆便跑。
谢瑾年太撩,再耽搁,得完。
*
暮春三月末。
暖阳已经带了初夏的暖,静姝穿行于娇艳牡丹丛里,摸着又麻又涨的唇,只觉得脸颊的热度经久未散。
花厅近在眼前,静姝站在花丛里立了好一会,脸上的热度才逐渐消退。
封正则负手立在花厅里,抬眼望向窗外,不期然便看见了于姹紫嫣红里驻足的娇俏少女。
少女一如他记忆里那般模样,眉目明艳如昔。
身上一身素服也未减色分毫,反而为其美艳平添了两分纯情,端的动人。
封正则看着这样的静姝,有些移不开眼。
视线追随着被他印在心尖上的少女,看着她踏着万紫千红,袅袅娜娜而来,封正则不禁抬手捂了下胸口。
封正则这幅深情模样,落在陈管家眼里。
陈管家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顺着封正则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眉目间娇羞未散尽的静姝,更是满心尽皆不屑。
陈管家着实有些搞不懂。
大姑娘到底有哪里比的上二姑娘,既不如二姑娘娇柔,也不如二姑娘端庄,更不如二姑娘落落大方,竟是值得世子这般放在心尖上惦记着。
眼见着大姑娘已是到了近前,世子依然一副眼睛黏在大姑娘身上的模样。
陈管家面上堆出十二分的恭敬,眼观着鼻鼻观着心,轻咳一声:“世子,虽说已是暮春时节,可到底还未入夏,风还硬着,您在窗口站的久了,仔细头疼。”
封正则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唇角,恋恋不舍地自窗外收回视线,冷飕飕地瞥了陈管家一眼,转身踱到圈椅前,施施然坐了。
只是坐稳了屁股,眼睛便又盯向了花厅门口的珠帘。
一副望眼欲穿的姿态,端的是情根深种。
陈管家看在眼里,眼皮子一抖,却是闭紧了嘴,再不敢多言。
*
珠帘后,终于有窈窕身影拐过游廊转角。
封正则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不错眼地盯着那珠帘晃动,盯着那心心念念的姑娘走进花厅。
静姝甫一进入花厅,便觉有视线肆无忌惮地黏到了她身上,视线里的那份侵略性着实让她喜欢不起来。
毫不遮掩心中的厌恶,静姝皱眉循着视线望过去,果然便对上了封正则乌沉沉的目光。
静姝歪头看了封正则一瞬,慢条斯理地福身:“大表哥拨冗而至,不知所为何事?”
朱唇翕动,宛若黄莹般悦耳的声音飘入耳中。
封正则却根本没听清静姝说了什么,一双凌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静姝的唇,已是要嫉妒疯了。
满脑子都是谢瑾年一品红唇、捉着玉足让那唇中吟出最美妙哭音的情境,封正则恨不能掐着静姝的脖子问她可有心,更是恨不能冲进后院,送那苟延残喘的病秧子一程。
然而,念及父亲与他说过的话,封正则抓着圈椅扶手,闭眸强压下心底妒火,冷声道:“到底是囯丧呢,表妹还是检点些吧!”
喵了个咪的!
这是吃得太饱,单门登门来找她茬架来了?
静姝只恨不能撸胳膊挽袖子直接拍板砖,只好把满腔怒火全从嘴里喷了出来:“妾身只知女子有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妾身父亲虽已驾鹤西去,妾身夫君却是与妾身举案齐眉,更有爱子承欢膝下。妾身当如何行事,着实还轮不着大表哥来操心。”
本就嫉妒得发狂,静姝这一番话简直把封正则气了个仰倒。
封正则怒视着静姝,一句质问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近乎咬牙切齿:“表妹,你怎么敢?”
静姝好气又好笑,简直想送他白眼三连:“表哥这话问的着实莫名其妙,我行的端坐得正,从未行亏心之事,又有何不敢的?”
封正则噌的一下站起身,一双凌厉的眸子暗沉沉地盯着静姝,目光近乎阴翳:“表妹既然执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与你挑明了说又有何妨?瑶瑛,我只问你,你这般不知羞耻地与那商户子勾搭成奸,心中可还记得你我之盟约?”
静姝怒极而笑。
这话说的,简直把她指责成了水性杨花的荡|妇!
没想到她个母胎solo,有生之年竟还能达成这个成就,也是活久见!
谨守“发乎情,止乎礼”,耐着性子与她在婚内谈纯纯的恋爱的谢瑾年可真是要被冤枉死了!
抬眼看着宛若神经病的封正则,静姝愈发觉得谢瑾年千般好。
静姝打开书城app,果断在《美苦惨女配逆袭打脸piapiapia》里开始转播——这等奇葩合该共赏。
见静姝眉眼含怒,却是迟迟不语。
封正则冷笑:“表妹可是知道心虚了?”
“嗤!”
静姝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大表哥,还请你快把眼睁开罢!你口中那商户子,可是用八抬大轿娶我进门的人,我与他成就好事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又有甚么可心虚的?”
又是八抬大轿……
封正则盯着静姝,胸腔剧烈起伏着,咬着腮怒问:“没有那八抬大轿,你我曾经的盟约便能抛在脑后,不值一提了?”
封正则强忍怒火,赤红的双眸恶狠狠地盯着她的样子,仿若被囚禁在囹圄中的伤兽。
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恨不能择人而噬的眸子里,尽是对她深深的恨,与放不下的爱。
端量这样的封正则,静姝未被那凶狠的目光惊住,反而莫名脑洞大开——
失足少女:“你忘记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了吗?”
渣男:“我跟别人领证了。”
失足少女:“没有那个证,你我曾经的海誓山盟就不值一提了吗?”
渣男:“是。”
……
脑补着性转版《被始乱终弃的失足少女怒问渣男》,静姝冲顶的怒火和缓了些。
念及原著剧情更新到现在,已经有了“‘她’把自己从男主白月光作成男主白米饭”的苗头。
静姝心思一动,便想着尝试加快剧情,帮男主封正则尽快“睁眼”看见静婉的好。
男主女主就此锁死,让他们去相互折磨,她也好一劳永逸。
拿定了主意,静姝收拾心情,酝酿情绪,摆出一副颇为语重心长的姿态,教育“失足少女”封正则:“大表哥也是熟读四书五经的人物,当知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没有那八抬大轿便算不得夫妻,不是夫妻可不就是没有盟约白首的资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