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平河余光扫到他娘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用筷子敲了敲媳妇的碗:“多吃点饭。”
见林兰乖乖埋头吃起饭,叶平河抬头冲他娘讨好的笑了笑,跟大嫂比,自己这个媳妇压根是一点心眼都没有,说她缺根筋都算轻的。
早饭一吃完,男人们就都离了桌,王桂芬有事也走了,剩下周爱华跟林兰帮着叶桑收拾起碗筷。
叶大宝见他爷他爹都走了,嘴一抹也颠颠的跑了。
剩下叶二宝被她娘指使的团团转,一会让她把筷子拿去灶房,一会又喊她把院子里的扫帚拿屋里。
当娘的指使闺女外人不好插嘴,不过最后在周爱华指使闺女去刷碗时,被叶桑打断了:“碗放着我来就行,叶二宝,你去你奶屋看看你奶过会要去干嘛,问她能不能带上我们俩。”
等小侄女被打发走叶桑才开口:“大嫂,跟你商量件事。”说到这她缓了缓:“你要有啥事脱不开手叫我一声就行,别老让二宝来,虽说二宝是你跟我大哥的头一个,但咱娘还在,没太有必要把她往长女上培养。而且我们既然不让大宝干,那也没有让二宝干的道理。”
周爱华张了张嘴,想说大宝一个男娃哪能跟二宝一样,转念又想到小姑子跟他们长得不一样的脑子,没开口。
叶桑掂量着说完,见她大嫂脸色没变太难看,就走了。
长女这俩字听着好听,里面的心酸估计只有当过的人才知道。
就叶桑所知,他们家隔壁东邻居家的长女,四岁多就带上了弟妹,到五岁踩着板凳学会了做饭,后来能洗衣裳以后,一家五口人的衣裳都成了她的活。
现在那个女孩十一岁,搁前世还是个啥都不会的小学生,就因为生错了年代,她不止不能上学,还得天天在家洗衣裳做饭带孩子。
到了晚上,临睡前,周爱华跟叶平江说起了白天叶桑说过的话。
“桑桑说往后让我少支使二宝干活,你说二宝长大要是啥都不会,咱不得愁死。”
在今天以前,周爱华从没觉得支使孩子干活有问题,尤其她家二宝还是个闺女,在她观念里吗,闺女不都是从小学着干活。像她家小姑子这种只会灶上做饭,地里活半点都不会干的才是个另类。
叶平江闷声道:“愁啥?我看你就是瞎操心,再说二宝本就不大,你让她干她能干多少,有那功夫支使她,你自己顺手也能把活干完。”
“你以为我支使她是因为我懒得干?我支使她还不是为了让她学着干,要是啥都不会以后咋说个好婆家。”话说到一半周爱华突然想起婆家情况,觉得跟丈夫说不通,无趣的摆了摆手道:“算了,跟你说不通,你赶紧睡吧,明儿还得早起。”
嫁到婆家六年多,周爱华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听老一辈说过她婆家很多事。其中给她留下印象最深的一件,应该是关于家里俩小姑子的。
听他们说,两个小姑子在八岁前都没正经干过活,到八岁又被婆婆直接送去了学校,大的那个自从上了学倒是主动帮家里干起了活,小的那个从四岁开始就一直跟着叶老爷子生活,到老爷子前两年去世,除了做饭洗衣裳,其他家里地里的活她都没沾过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叶家人就都从床爬了起来。
农忙时节,早出晚归算是常态。
早饭是叶桑做好送去地里的,等他们吃完她也没能回去,被王桂芬喊着直接下地干起了活。
拿着镰刀割麦子的活她干不了,只能干些捆麦子的活。
六月的天,在树荫底下不动还好,站在太阳地里起来蹲下的没一会功夫,叶桑后背就被汗水打湿了。
不停歇的干了一天,到晚上天黑才散工,一到家叶桑就累的摊在床上不动了。
晚饭是周爱华跟林兰体谅小姑子第一天下地,帮着做的。
其实她们割麦子的更累,不过都常年下地,刚开始几天还不大要紧。
晚饭一做好,叶大宝带着使命跑进了叶桑屋里:“小姑,奶说让你起来吃饭。”
叶桑听到动静,勉强翻了个身,跟小侄子摆手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干了一天,累的她现在只想吐,饭是一口吃不下去的。
叶大宝一听,旋风一样跑出了屋:“奶,小姑说不饿,让咱们先吃,不过我觉得小姑是生病了。”声音高的一大家子都能听到。
毕竟在叶大宝的观念里,到了饭点还不饿的那肯定是有毛病了,不然干了一天活怎么会不饿呢。
这是出大事了。
被叶大宝一句生病了吓了一跳的叶家一众,有一个算一个全挤到了叶桑不大的屋子里。
最后在王桂芬再三确认下,确定闺女是累的吃不下饭才带着其他人回堂屋去继续吃饭。
“娘,给桑桑留点出来?”刚刚盛菜周爱华没想到小姑子会起不来床,也没单独给盛出点来,现在一碗菜已经都端上桌了。
王桂芬摆手道:“不用,过会我给她煮俩鸡蛋,还不一定能不能吃上。”
听到婆婆要给小姑子煮鸡蛋,周爱华眼睛动了动,没再做声。
嫁到叶家以前,她从没想过还有这样养闺女的人家。
剩下叶桑自己屋里后,她闭上了眼。
在今天以前她只知下地很累,但从没想过能累到这种程度。
现在叶桑觉得,不管头顶显示的祖传手艺是啥,就算杀猪也比下地强。
第3章
距离高考恢复还有七年时间,叶桑一想要这样下七年地,顿时觉得不止看不到太阳的光明,连煤油灯的灯光都有点瞅不着了。
想起前人说的“穷则变,变则通”,现在她已经符合第一个穷字,到底要怎么变,叶桑觉得,得好好想想。
上辈子她为了更好地混吃等死,读书读到博士,不过学的专业在这个大学都不让考的年代有些鸡肋。
找个好工作在这年代没人没关系是想都不用想,恰好他们叶家在城里连个亲戚都没有,更不用说关系。
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将近三十年,仅剩的那点羞耻心让她不太能理直气壮的,在家白吃白喝。
而在乡下,除了下地挣工分从生产队分口粮,有门手艺为生产队服务也能分到粮。
想到手艺,叶桑想到自己头顶上飘着的那行,叶桑的一生下面的继承祖传手艺,几个小字。
继承就继承吧,三百六十行,再苦也不会比下地挣工分更苦。
随着叶桑想法改变的,还有她头顶那行字,直接从继承祖传手艺变成了,“请选择一项发扬光大:1.屠户(包教包会)、2.农业(吃得苦中苦)、3.中医(慢慢探索)。”
看到第一个的屠户选项,叶桑有点头大,因为她不知道头顶那个任务板面是循着她的想法才有的这个选项,还是叶家祖上真出过这种能人。
相对屠户这个在叶家从没听说过的手艺,后两个选项还算迹可循,第二选项的农业大概离不了种地,而叶家现在一家子都是种地的庄稼把式。
第三选项的中医算是最名正言顺的了,因为叶家已故的老爷子是个老中医,而且他还把原主带在身边亲自教了十年。
可惜的是那位老爷子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原主给叶桑留下了她的大部分记忆,但是她跟叶老爷子学医的记忆在叶桑的脑海里却一直都是模糊的。
现在三个选项摆在叶桑面前,其实对她来说都不是最好选择,一点都不符合她混吃等死的人生准则,本来她是抱着说不定叶家出过风水先生这种人才的想法来的,不过现在一看,现实教做人,是她想太多。
把农业排除,看到吃得苦中苦她就浑身不得劲。
屠户的包教包会不错,但师出无名。
剩最后中医那项倒还可以,家里老爷子生前留的医书跟他自己写的一些从医心得已经被她翻看了一半了,原主以前跟着爷爷学习记得笔记她也看了一些,现在看个头疼脑热完全不是问题。
其实中医最看重悟性,原主悟性不错,但叶桑也不差。
中医中医选中医。做完这个决定,叶桑发现她头顶上那个面板发生了变化。
从之前的:“请选择一项发扬光大:1.屠户(包教包会)、2.农业(吃得苦中苦)、3.中医(慢慢探索)。”
变成了:“你已选择祖传手艺:中医(奖励:采药锄一把,银针一包,不知名种子一包)。”
后面跟着一行:“请尽快把叶进先留下的医书读完并融会贯通(奖励未知)”
然后呢?叶桑满头问号的盯着任务面板。
也就是说明天她还得下地,并且下地之余还得学习叶老爷子留下来的那一大箱子的医书?还得融会贯通?
那她继承这手艺是为啥?只是为了任务把它发扬光大?还是为了原主遗志?
如果她现在去跟王桂芬同志说,刚才她灵光一闪,把之前忘掉的医术都记了起来,并且打算在家坐诊,申请不去下地,这样会不会免过明天的下地之灾?
就在叶桑思考这个事的可行性的时候,王桂芬左手端着煤油灯,右手拿着俩煮鸡蛋,进了小闺女屋。
来人动作很轻,不过叶桑听见动静还是睁开了眼,等煤油灯一近,她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娘。”
然后成功把端着煤油灯来她床前探望的王桂芬,吓了一跳:“作死哟你,不睡觉瞪眼在这装鬼呢?”
本来她是怕小闺女被半夜饿醒,想给她往枕头跟前放俩鸡蛋就走的。
叶桑瞥了她娘一眼:“想到还要这么干半个月,我有点睡不着。”
王桂芬把煤油灯往桌子上一放,转身道:“那你别睡了,起来把鸡蛋吃了再睡。明天还得下地,别还没干趴下,先把你饿趴下了。”
不下地是不行的,除了不下地其他都能商量。
王桂芬心里有杆秤,平日闺女不下地,对外还能说家里壮劳力多疼孩子,不缺她挣得那点公分。
但要是农忙还不下地,保准没几天生产队就会传出“叶家闺女养的娇,不能下地干活”这种话来。
虽然这是现实,但当娘的却不能放任不管,真让这种话砸到叶桑身上。
见这次劳动真逃避不了了,叶桑死了心。开始天天跟着大部队早出晚归起来。
虽然不爱劳动,但是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懒她也干不来。
老老实实干了十来天,每天晚上回去叶桑都会觉得自己可能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第二天早上还是该睁眼睁眼。
“爹,还要几天才能收完?”叶桑蹲在地头上,瞅着连边都看不到的麦田问。
“快完了,最多再有三天。”叶长胜端起碗喝了口水才又道:“要是累了你就家去,喝口水歇歇,不用跟我们在地里干耗。”
叶长胜话刚说完,就听离他们不远处有人说:“哎,东边咋了?”
爷俩顺着话抬头往东看,发现那边正围着一群人,地里还有人陆续在往那赶,不知道是去看热闹的还是去帮忙的。
等爷俩站起来要往那边走的时候,已经有人从那边打听到到消息回来了:“李大牛他爹突然昏过去了,也不知道咋弄的。队长正招呼着想把人送公社去呢。”
听到有人昏过去叶桑心里打了个突,接着她感觉神经像是在被人为拉扯,针扎一样的疼。
趁人不注意她闭了闭眼,发现头顶面板多了行字:“救治李铁栓(奖励随机)”
李铁栓就是李大牛他爹。
就算没有头顶那行字,只要叶桑能帮上忙,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毕竟上辈子她在法制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三观还在且没长歪,加上长辈的影响,敬重生命这四个字几乎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叶桑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的,她到的时候牛车还没来。
看到李铁栓的一瞬间,重度中暑的一些列症状在她脑子里快速闪过,连针灸要扎的穴位都顺其自然的出现在了她脑海里。
为了进一步确认病症,叶桑蹲下身扒开李铁栓眼皮看了看,接着又切了脉。
周围有人看到叶桑这个动作才猛然想起她曾在叶老爷子身边待过十来年,而且还是被叶老爷子当成继承人培养的。
脉象自然的显现在叶桑的脑海里:“重症中暑,先把人挪树荫底下,衣裳扒开,人都散开。找个人回村去找两把扇子,顺带找点能遮阴的东西来。”
切完脉,叶桑站起身指挥起人,李大牛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愣在当场,还是被人拉了一下,他才回神。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让他们下地种田可以,但是面对这种不知道啥原因导致的突发疾病,一个个其实都有些束手无策。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懂这种东西的人,先不管年纪大小,行动上他们其实已经服从了起来。
等李铁栓被放到树荫底下,以李大牛为首的一众都巴巴看向了叶桑,等着她进行下一步指示。
“我先给他扎几针。”叶桑捏着刚从裤兜掏出来的针灸包,蹲跪在李铁栓身边,边扎针边头也不抬的说:“不过针灸只是缓解,治不了根本。他这种情况已经算危急病症了,要是再发展下去神仙也救不了。我手头药不全,你们得去医院,公社的卫生所估计治不了,直接去县城吧。”
要是叶老爷子还在,碰上这种情况他们说不定不用去医院,但是叶桑只有理论没有实践,毕竟人命关天。
这边叶桑刚下完最后一针,那边生产队长也赶着牛车到了。
在大伙小心翼翼的把李铁栓往车上架的空档,生产队长李向前靠到了叶桑跟前:“叶丫头,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走一趟?你看路上要是有个啥情况咱们也不懂,你跟着还能有个照应。”
自从刚才一来听说了李铁栓是热晕过去的,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后,李向前的心就一直提着,热死人这个事在他们生产队虽说不常有,但是放眼整个公社却是不少见。
要是农忙时节他们生产队热死人,那上面估计要重点关注他们了。
王桂芬一听说闺女也要跟着牛车一起去县里,有些不乐意。
她想的比较多,怕李铁栓在路上有个好歹叶桑弄不了,到时候要是人救不回来,再惹一脑门官司。
不过叶桑倒没想那么多,上车上的很干脆,还指挥人在牛车上给李铁栓搭了个简易凉棚,路上还让人轮着给李铁栓扇风扇。
一安排完这些,叶桑就没力气了。自从刚才给李铁栓把针扎完,她发现自己脑袋就跟要炸了一样,一抽一抽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