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傅之曜面上并没生出任何情绪波澜,可掩藏在袖中的手却骤然攥紧,似克制隐忍的举动,而后又想开似地松开了手指。
他抿了抿唇,低头盯着地面,黑眸里的光又沉又冷。
真是蠢。
方才一瞬间,怎会对这个女人抱有一丝幻想?
“傅之曜,磨磨唧唧干什么,沈琉璃都让你脱了,还不乖乖听话!”昭阳公主不耐烦地催促道。
沈琉璃看了一眼无所动作的傅之曜,眯起眼睛,继续道: “出了阁的姑娘可要趁此机会好好观摩,好好学着些,这力道要如何掌握方能让双方都愉悦,并获得极致的快乐,门道可深着呢。没出阁的姑娘,你们可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回去亦可好好研究一番,日后同夫君共同探讨探讨,其乐无穷也。”
来跟她比底线,傻了吧。
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沈琉璃,谁也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等没羞没臊的话,将闺阁秘辛拿到台面上来论道论道,可谓恬不知耻。
尤其是在场各位闺秀都是熟读诗书礼仪的,不少羞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再往傅之曜身上瞄了。
底下,一个盘腿而坐正啃着果子的粉衣小姑娘,十分嘴欠地捧场道:“既是学习,公/主驸马当为我等之表率,不如驸马爷也一并脱了衣服,让我们这些没经验的观摩欣赏一番呗,我等亦可好生比较一番,公主殿下和沈大小姐的御夫之术,谁更胜一筹?”
昭阳公主气急败坏,狠狠地瞪向说话的小姑娘:“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姑娘扮了个鬼脸:“我又不是哑巴,自然要说话了。”
昭阳公主更气了。
被收买仗义执言的小姑娘是明月郡主,乃肃王爷的老来子,掌上明珠,肃王对这个老蚌生珠得来的女儿可宝贝了,毫无原则的护犊子,谁动了他的明月,无异于动了他的眼珠子。
而肃王又是当今圣上唯一在世的七皇叔,所以别看明月只是个郡主,实际上辈分高得很,同元康帝同辈,昭阳公主都得唤她一声堂姑姑。
就算她出声呛了昭阳公主,昭阳公主事后也不敢去寻仇,这小姑娘也不是吃素的,何况要是被肃王捅到皇帝跟前,吃亏的还是昭阳公主。
何况,昭阳公主在房事上确有怪癖,在打了驸马之后,她会更兴奋,自然不肯当着众人面让驸马将鞭伤露出来,再说,昨晚上才来了一次,伤痕新着呢。
昭阳公主俊俏的脸可谓精彩纷呈,变幻了各种颜色,有趣极了。
驸马安陵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尤其是方才尊重敬畏他的男客们转瞬换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让他羞愤的慌。
安陵是兵部侍郎的幼子,受家中父兄宠爱长大,前程一片光明,原本在父兄的打点下准备送他去边关历练,日后建功立业,不想去年一次纵马长街时,竟被昭阳公主看上了,就此做了驸马。
昭阳公主心高气傲,不会屈尊将就别人,可因着他是她自己选的驸马,一开始的婚后生活也算得上和谐。可没过多久,沈琉璃同陈国质子成了亲,昭阳公主听说沈琉璃整日虐打夫君,竟突发奇想,在房事上施虐,没想到昭阳公主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从此便上了瘾,而他却苦不堪言,自尊和傲气皆被一个地位高的女人凌/辱。
在某些方面,昭阳公主与沈琉璃还真是一样的坏胚子女人。
对于曾经向来瞧不起的傅之曜,他竟开始感同身受。
不是他们心甘情愿想做任人拿捏的软骨头,而是有些事,真不是他们能选择,能反抗得了的。
安陵看向那个处变不惊的白色身影,握了握拳头,平复了一下情绪,走出来笑着打圆场:“在座的多数都是待字闺中的贵女,这等闺中秘事恐污了姑娘们的耳,真感兴趣的已婚之人,不如小两口回去私底下关起来随意畅讨。何况……”
说着,安陵笑着指了指傅之曜:“本驸马与这位质子殿下可都是有主儿的,就算真要宽衣解带,哪儿能对着在场各位呢,自是只能自家夫人看得!”
安陵话落,其它圆场的话此起彼伏响起。
“今日春光明媚,如此美景之下,美酒佳肴,品名赋诗,岂不痛快?”
“说好的曲觞赋诗呢,赶快开始吧,在下都迫不及待想欣赏才女们的诗情了。”
没人敢真让当朝驸马爷当众脱衣,大家心照不宣,像是集体失忆了似的,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不曾发生过。
沈琉璃勾了勾唇,她是真想让傅之曜出丑被羞辱的,可好像如今的情况,不允许了呢。
昭阳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岂能善罢甘休,蓦地抽出随身的鞭子,指向沈琉璃,安陵皱了皱眉,一把按下昭阳公主的鞭子:“昭阳,别闹!”
明月郡主本着有热闹看不嫌事大的心态,起哄道:“哟,公主殿下恼羞成怒了,想当众打人啊。正好,御夫之术比不成了,比比鞭法也是好的,本郡主正好当个裁判,看看公主殿下和沈大小姐这个混蛋的鞭法谁更厉害?”
沈琉璃:“……”混蛋?
小祖宗,别找事了。
昭阳公主被明月郡主激得火气直冒,结果不知安陵对着昭阳公主说了什么,昭阳公主不情不愿地收了鞭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琉璃。
随即,安陵走到傅之曜,道:“这边都是些女眷曲觞赋诗,而男子则在旁边品茗赏画,请随我过去落座!”
“有劳驸马爷。”傅之曜深深地看了眼沈琉璃,跟着安陵去了旁边。
傅之曜走后,沈琉璃便让绿琦推着她去了明月郡主旁边。
沈琉璃凑上去,笑眯眯道:“明月……”
明月郡主一看到她,就板着小脸往旁边坐了坐:“少来,我们已经绝交了,尽快将十套头面首饰的酬谢之礼送到本郡主府上!”
“十套?”沈琉璃瞪圆了眼睛,“萧明月,我说的是十支珠钗,你看我头上,我明明指的是发钗。”
沈琉璃偏头,用手指着发髻上的钗环。
明月郡主嫌弃地撇了撇嘴,双手直接抱住脑袋,说:“我这是整整十套头面的意思,你十支钗子值得本郡主为你这个混蛋帮腔?”
沈琉璃的心在滴血,咬牙:“行,十套就十套,我认了。可是萧明月,你能不能别开口闭口就是混蛋,不雅!”
“混蛋人做混蛋事,你做的混蛋事也就只配得一句混蛋人。”
沈琉璃:“……割袍绝交的事情,算我不对!”萧明月,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就低头认错。
明月郡主哼了哼:“什么叫算,本就是你不对。本郡主为了你追萧景尚的事没少跑腿递消息出力,结果你倒好……哼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本郡主多年的好友情分终究是错付了。”
第19章 你心上何时换了人
不知何时,曲觞赋诗已经开始了,姑娘们紧张兮兮地瞧着顺溪而流的酒杯,这本就是玩的雅,杯中装着并非烈酒,而是适合姑娘们喝的果酒,既有酒味又不醉人。
有才情的自然不怕,等酒杯停在自己面前,便大大方方饮了酒作首诗即可,作的好赢得一波称赞艳羡的目光,顺便将自己才女的名头又打响了几分。
不过,像沈琉璃这种不会作诗的,就不怎么希望酒杯停在自己面前了。
前面三轮都未曾停在沈琉璃跟前,这第四轮快要到她这里时,酒杯的速度越来越慢,大有停下的趋势。
昭阳公主紧盯着溪流中的酒杯,眸中划过一抹看好戏的讥诮。
俗的不行,就来雅的,沈琉璃,本公主看你如何躲。
既存了整沈琉璃的心,那酒杯自然是被动了手脚,行至沈琉璃前面,便稳稳地停住了。
沈琉璃正与明月郡主为了三月前绝交的事掰扯,不想转头正看到停下的酒杯,一愣,伸手便取了过来。
她端起酒杯,玩味地看向昭阳公主:“公主殿下,这一轮仍是以春入诗,是否?”
“自然。”昭阳公主昂着下巴,道,“大家可要听仔细了,听听我们沈大小姐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作?”
众女抿着唇笑了笑,侧耳倾听。
沈琉璃挽唇:“风甜日暖漾春色,游蜂戏蝶误入梦……”说完,便仰头饮了酒,“这酒不错。”
昭阳公主作诗不咋样,可也听得出好赖,沈琉璃这首不算太惊艳,却也中规中矩寻不到错儿。怎么休养了两个月,都会吟诗作赋了?
众人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向来连首打油诗都不作的沈琉璃,真作了出来。
微愣片刻,便有人干巴巴地赞了一句:“果然是好诗!沈大小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沈琉璃佯装谦虚地笑笑:“一首拙作承蒙大家青睐。”
昭阳公主怀疑沈琉璃作弊,可又没有证据,以什么题材入诗是自己现想的,沈琉璃怎可能事先得知。
烦躁地扬了扬手:“下一轮。”
立时有宫人上前收了沈琉璃的酒杯,重新换了新的杯盏,放在刚才停下的位置,礼乐响起,酒杯继续顺水而流。
而这轮是以花入诗,当礼乐停下时,酒杯依旧停在了沈琉璃前面,她略微沉吟,便又作了一首出来,押韵工整,意境优美,引起了不少姑娘的共鸣,当即便博得了一阵好彩。
昭阳公主脸色变了变:“再来,这次以秋为题。”
毫无意外,沈琉璃照旧作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以月为题,都没难倒沈琉璃。
昭阳公主气得脸都绿了。
看到昭阳公主吃瘪的神情,沈琉璃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心情不错地剥了个山竹,吃得满口生香,整个人愈发神清气爽。
不过是以春花秋月作诗,幸亏她早有准备。
乐极生悲,只见昭阳公主双眼冒火地盯着她,手一挥:“在做各位贵女都是容貌冶丽的美人儿,接下来一轮就以美人为题,开始吧。”
沈琉璃面色僵了僵,当酒杯顺水流至一半时,她转了转眼珠,忽然一把按住心口,痛苦地叫出声:“好痛。”
一语落,众人的视线齐齐从酒杯转到沈琉璃这边。
明月郡主也惊了惊,赶忙道:“怎么了?”
沈琉璃虚弱地张了张嘴:“可能……心疾发作了。”
“啊?本郡主还想听听你对我们这些在座的美人儿会做出什么好诗呢,要不你先忍忍。”明月郡主看着沈琉璃,皱了皱眉道。
沈琉璃:“……”忍忍,真就糗大发了。
她暗暗地掐了掐掌心,疼的红了红眼眶,转瞬又有气无力地抬头看向昭阳公主,说:“公主殿下,臣女心疾犯了,想先行……咳咳,臣女想去旁边凉亭休息一会儿,免得扰了公主殿下的雅兴。”
昭阳公主看着沈琉璃那痛苦的模样,挥了挥手,哼道:“扫兴!”
都疼的要死要活的,还想留下出风头!
不就是学识渐涨,会作两首酸诗,有何炫耀的?可昭阳公主哪里知道,沈琉璃就只做了四首诗的功课。
沈琉璃捂着心口暂时离席后,昭阳公主也没心思听那些姑娘们附庸风雅,品酒赋诗,泄愤似地吃着手边各种糕点。
而凉亭这边,绿琦急得不行,小姐有些时日没犯过心疾,是以今日出门根本就没备药,沈琉璃见绿琦急得直掉泪,赶紧递了个眼神给她。
绿琦惊道:“小姐,你……”
似看到有人影朝这边走来,绿琦装作掏出一颗‘药丸’送至沈琉璃嘴边:“小姐,快吃药,很快就没事了。”
沈琉璃张嘴吃了一口空气,继续按压着心口,故作心疾发作的痛苦样。
“别装了,真当本郡主看不出来啊?”来人正是明月郡主,挑眉看向沈琉璃,“人疼得狠了,怎可能脸色还像你这般红润?”
沈琉璃见周围也没什么人,索性就不装了,笑着去拉明月郡主的手却被甩开了,她也不恼,眉眼弯弯地道:“明月,你怎么过来了,担心我啊。”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本郡主只是好奇那些诗真是你想出来的?”明月郡主别扭道。
沈琉璃挠了一下脸颊,干笑道:“准备充足而已。”
“你又不是昭阳肚子里的蛔虫,怎知道她会以何为题?”明月郡主翻了个白眼,问道。她就说嘛,沈琉璃这个脑袋瓜儿像是走雅致才情路线的吗?果然是作了弊。
沈琉璃吞吐:“这个,我说是有人托梦给我,你可信?”
“不信。”明月郡主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骗三岁小孩呢。
“那,瞎猫碰上死耗子,被我猜中了?”
“也不信。”
沈琉璃:“……”谈不下去了。
看着沈琉璃懊恼的样子,明月郡主眯着眼笑了笑,伸手戳了戳她的心口,嗤道:“你这里不是只住着萧景尚么,何时换成了傅之曜?”
沈琉璃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脸红脖子粗道:“胡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绞了头发当姑子,就算全天下男人死绝了,我心里的那个人也绝无可能是他,绝无可能!”
第20章 我背你
“是吗?”明月郡主明显不信地道,“那你今日为何帮他解围?素日,你就算不要自己的面子名声,也要傅之曜出尽洋相,你不是恨他坏了你的好事,占了你夫君的名义么?”
沈琉璃咬了咬牙,道:“我一直都讨厌他,恨他!你别瞎说,我可没有替他解围,我还想让他当众脱衣服呢,只不过我想到昭阳公主和驸马的那档子事,便想着拉上昭阳公主一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谁知道昭阳公主玩不起?”
明月郡主与沈琉璃自小一个同学堂读书,认识多年,明月郡主自是知道沈琉璃心里的小九九,当看到傅之曜被刁难、沈琉璃犹豫不定的模样,而后沈琉璃又向她求援,她便明白沈琉璃是出于维护傅之曜之心。
可让她费解的是,既然沈琉璃不愿看到傅之曜出丑,只要她的态度坚决,昭阳公主也不可能强来,哪儿需得上自己帮腔,也大可不必用这种迂回曲折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