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便懒得想,明月郡主挑眉道:“原是我误会了!”
沈琉璃努了努嘴:“本就是你误会了,我才不会对傅之曜好呢。”
“这劳什子诗会没意思,本郡主准备回府了,可要一起?”明月郡主觎了一眼沈琉璃,说完又摇了摇头,“算了,谁要同你这个混蛋一起,我们还没和好呢。”
语罢,明月郡主便哼哼唧唧地离开了。
看着明月郡主愈行愈远的身影,沈琉璃忽的鼻子一酸,轻声道:“明月,是我错了。”
半年前的一次宫宴上,她好不容易说动明月帮她给萧景尚下/药,谁知道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本该是她和萧景尚共处一室,结果却是她和傅之曜被关在了一屋。
她恼恨明月帮她把事情办砸了,可明月坚称自己确实将萧景尚弄到了她面前,两人闹得不欢而散,虽然后面和好了,可心里始终梗着疙瘩。后听到萧景尚和赵降雪婚期落定,她心情低落,仅仅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同明月吵到不可开交、割袍绝交的地步。
如今,将自己对萧景尚盲目的情感抽离后,她才发现自己真是做得不地道。
在闹掰了的情况下,她向明月求助,虽然明月坑了她十套头面首饰,可也选择帮了自己。
而且,曾经的默契依旧在。
想到梦中上京城破之时,明月并不在上京城,沈琉璃心里甚是欣慰,想来应是逃过了一劫。
还好。
举目望向溪边那些娇花般的贵女们,吟诗作乐,没有她这个不讨喜的人在场,大家真的好不惬意,其乐融融,不知谁作了首诗,姑娘们笑闹成一团,全然不知愁滋味,也全然不知这平安喜乐的美好生活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打破。
国破了,家没了,即使流干了眼泪,也再也回不到当初。
乱世中的娇花,会遭遇什么,不敢想象。
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某种程度上,她们或许比她幸运,因为她们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不会惶惶不安,也不会绞尽脑汁改变不太可能的结局。
沈琉璃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傅之曜,他坐在推杯问盏的人堆里,俊美的脸上挂着谦和的笑意,饶是如此,也无人搭理他。
他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怎么也融入不进去,看起来着实孤寂。
想必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始至终只面带得体的微笑,安静地饮酒,并不主动加入排挤他的交际圈子。
或许,他曾尝试着融入过,只是遭受了无数的白眼和奚落,才有了如今稳如泰山的伪装本事。
待到诗宴结束,众人陆续下山,沈琉璃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因着沈珍珠没来,果然没有发生那件事。
梦境中,沈珍珠不小心将耳坠子遗落到溪水中,昭阳公主便从中得到启发,于行酒赋诗令中多加了一个环节,让在场的每位姑娘取下一件饰物丢进溪水中,当轮到谁喝酒作诗时,只要她诗作的好,便可从水中取回自己的物件,如果不会作诗或是作的不好的,那丢的那件饰品只能暂留在水里,最后作为拔得头筹者的彩头。
这便需要一个泡在水里给姑娘们捡东西的人,这个人选自然就是傅之曜。
众人看出昭阳公主的用意,有那讨公主欢心的姑娘们则派丫鬟将物件扔到水域较深的地方,对傅之曜深表同情心好的姑娘呢,则仍在水较浅的地方,方便拾捡。
而梦中的沈琉璃既不是讨公主欢心的姑娘,也不是有同情心的好姑娘,她是那种厌恶憎恨傅之曜的坏姑娘,恨傅之曜破坏了她的姻缘,想羞辱他,折磨他,并想借此机会害死他。故而,将自己的发簪扔到了最深的水域,溪流汇集到湖泊的地方,她想淹死他。
傅之曜一次次狼狈地在水里替姑娘们打捞饰物,他的身体本就羸弱不堪,又经常遭受鞭打,脸色愈发苍白,随时都会倒下,看起来又弱又可怜,不少姑娘都对他表示同情,甚至出言劝昭阳公主放过他。
可她作为傅之曜名义上的妻子,却丝毫不觉得他可怜,反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自然做不出什么好诗,她的发簪便成了才情最高的姑娘的彩头,自是也得由傅之曜去捡起来。
体力本就快消耗殆尽,去捡那根发簪的时候,如她所想的那样,傅之曜坠落进了湖底。
在场女眷就算会水,也不会去救一个男子惹人非议,何况,水那么深,姑娘家力气小怎能拖动一个成年男子。而旁边男客推搡了半天,也无人下水救人,最后还是驸马安陵犹豫了半晌,顶着昭阳公主的黑脸将人救了上来。
傅之曜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意识全无。
回府后,更是高烧了四天四夜,她几次以为他都会死掉,结果昏迷了整整十天后,他活了。
之后,他对她再也没有虚与委蛇,而是毫不掩饰他对她的仇恨。
而现在,她成功避免了这件事的发生。
原本候在暗处准备帮姑娘们捞饰物的侍卫,似乎也用不上了。她本做了两手准备,实在避免不了,就想办法让侍卫们上。
沈琉璃弯了弯眉,忽然笑了起来。
她似乎找到了心疾的漏洞,如果因为其他人和事的影响,导致本该发生的事情出现了偏差,或是没机会发生,她便不需要按照梦中的场景虐他,心疾也不会发作了。
可谓两全其美。
最关键的点,似乎是她不能直接改变自己和他相关的事。
比如,本该给傅之曜刻字的时候,她就必须得去这件事,至于究竟刻个‘奴’或是其它字也无影响,反正虐他的这件事发生了即可。
再比如,像今日昭阳公主找茬,她并没有直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通过拉昭阳公主下水和找明月这个帮手,最后昭阳公主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让这件事没有进行下去,也是可行的。
简而言之,就是借他人之手,或是借力。
如果萧国没有被灭,自己依旧是承恩侯府的嫡小姐,会落到傅之曜手上吗?答案是:不会!
可改变一国覆灭的结局,以她的脑子和能力来说,未免不现实,太难。
怎么感觉还是结果了傅之曜,提前将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里的方法,最简单呢。
自己无法动手,不代表……
心念百转千回,刚冒出这个想法,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大小姐,在想什么,如此专注?”
沈琉璃一震,猛地回头瞪向身后清瘦的白衣男子,惊怒:“傅之曜,你作甚站我身后,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么?”
“若心之坦荡,没做亏心事,怕是夜半鬼敲门也不带半分惧怕。”傅之曜低头看着沈琉璃,那双好看的凤眸沉沉灭灭,声音飘忽道,“所以,大小姐觉得我这般吓人,是在害怕什么吗?”
“这世间就没本大小姐害怕的东西!”沈琉璃不输气势地道,“是鬼,找道士驱了便是;是人,更好办……”杀了便是。
傅之曜平静道:“是人,大小姐当如何?”
听着傅之曜毫无波澜的声音,沈琉璃尾椎骨却莫名地渗出一股寒意。
“是人,自然是打一顿放了便是,我可不杀生。”
傅之曜静默不语,垂眸间,视线冷凝。
沈琉璃扭过头,也不再说话。
其实,傅之曜逃回陈国之前,一直表现的卑懦无害,藏拙守愚,让萧国皇室放松警惕,忽视了这个人人皆可欺辱的陈国质子实际是一头蛰伏的豺狼虎豹。
若非自己做了预知未来的噩梦,知道了自己被他凶残报复的命运,她也觉得傅之曜无非就是只可怜的小猫小狗,可以任她折腾玩/弄。
日薄西山。
落日的余晖倾泻在两人身上,犹如披了层朦胧的微光,唯美却不真切。
沈琉璃坐在轮椅上望着天际的残阳出神,而身后的傅之曜视线停驻在少女白皙无暇的侧脸上,眸光晦暗不明,而后又归于一片迷茫,似乎在困惑什么绝世难题,百思不得其解。
良久,傅之曜目光恢复清明,似是为了验证什么,忽然出声道:“大小姐,我背你下山,可好?”
沈琉璃仰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傅之曜:“你要背我?”脑子莫不是被驴踢了?
“嗯。”傅之曜一脸诚恳道,“如果大小姐觉得我不配,那便算了。”
“你是不配!但本小姐今日大发慈悲,勉为其难给你这个机会。”沈琉璃倨傲抬眸,语气颇为轻慢,将趾高气扬表演的十足十像。
傅之曜抿了抿薄唇,转到沈琉璃前面,屈膝蹲了下来。
第21章 各怀鬼胎
沈琉璃愣愣地盯着男人瘦弱并不宽阔的后背,有些发怵。
她有些后悔了。
她知道掩映在衣衫底下的身躯肌理是怎样的骇人可怖,却又具有怎样蓄势的力量能将她折磨羞辱到只想求死。
梦中那些肌肤相贴的画面,猝不及防出现在了脑海里,真实的仿佛她真的切身经历过这些屈辱。
可现实中,成亲半载,他们并没圆房,她不允许他碰她一根手指。因为,她觉得他卑贱,不配碰她,不配做他的夫君。
哪怕那次她和他同处一室,她被烈/药折磨的神志不清,衣衫凌乱,她都没让他碰她一下,而他似乎也不屑,就那么安静地欣赏着她欲/火焚身的狼狈样。
他没有笑,也没有出声讽刺她,可她就是知道那般平静的俊美面孔下,掩藏的全是对她的不屑和嘲讽。
见她半晌没有动作,傅之曜回头:“大小姐?”
回忆终止,沈琉璃猛然回神,犹豫了片刻,最终咬牙伸出双手勾住了傅之曜的脖子。
傅之曜反手,握住她的腿往上一提。
沈琉璃便跃上了他的后背。
“你一个病秧子要是背不动本小姐,将本小姐摔了,本小姐就打得你哭爹喊娘的。”沈琉璃哼哼道。
“不会!即使我摔了,也不会让大小姐摔在地上。”傅之曜温声道。
沈琉璃一怔,忽然想到上次摔倒时,就是他接住她当了她的人/肉垫子,不过却害得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一想到那玩意儿,沈琉璃不禁羞红了脸。
别看傅之曜身板不怎样,可那物确实强大,至少梦中的自己深有体会。
不行不行,再想下去,自己估计会变成爆炒虾米,通身红透了。
沈琉璃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甩掉那些纷乱扰人心绪的想法。
落日余晖下。
傅之曜背着沈琉璃,一步一步地踏在山间小道上,他走得很慢很稳,似是怕颠簸了背上的人儿。
而沈琉璃虽搂着他的脖子,却尽量保持一定间隙,让自己的前胸不要直接贴上男人的背,她的身子已在发育,不是一马平川,如果紧紧贴上去,傅之曜肯定有所感觉。
她并不想与他有过于亲密的触碰。
可保持这样紧绷的姿势挺累的,坚持了没一会儿,她便坚持不下去了。
“大小姐,如果你觉得困的话,就靠在我肩上睡吧,我保证不会将你摔了。”傅之曜扯了扯嘴角,适时地开口。
沈琉璃哼哼两声,面色纠结,却没再继续坚持,实打实地趴在傅之曜背上,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果然舒服多了。
感受到后背处的两团柔软,傅之曜身体蓦地一僵,分明同样是肉,可沈琉璃身上的二两肉似乎软的不可思议。
甚至发烫,烫得他背上的伤疤火烧火燎的,又难受又发痒。
瞬间涌出一股扔了背上人的冲动。
傅之曜漆黑的瞳仁越变越暗,没有丁点温度和人情味,反而溢出了狠戾的凶光。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他的心,怎可能因这个虐待他的坏女人而起波澜,果然只是错觉。
他连她的碰触都这般厌恶。
他将自己放在沈琉璃丈夫这个壳子里做戏,假意对她示好,假装对她顺从,假装对她的虐待甘之如饴,可戏终究只是戏,成不了真。
傅之曜紧握沈琉璃小腿的手收了收,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道。
沈琉璃不高兴地晃了晃腿:“傅之曜,你弄疼我了。”
闻言,傅之曜立时收敛蓬勃而泄的心神,松了松手,忐忑不安地表达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沈琉璃报复性地勒住了傅之曜的脖子,手下不自觉使了力:“哼,你道歉我就会原谅你吗?想得美!”
面对常年习鞭的沈琉璃,傅之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就是个战五渣,毫无还手反抗之力。
傅之曜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只要沈琉璃想杀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咳咳。”
就在傅之曜感到窒息无法呼吸时,刹那间,沈琉璃蓦然松了手,冷冷道:“礼尚往来,你弄疼了我的腿,我差点勒断你的脖子,你的礼,我回了!”
傅之曜剧烈咳嗽了几声,身形晃了晃,潜意识想将沈琉璃从背上甩下来,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就那么继续背着她勉力维持住身形。
沈琉璃趴在傅之曜背上,毫不担心傅之曜因体力不支而将她摔下来,反正她的腿已好得七七八八,摔不到她。
可等了半天,傅之曜并没将她甩下来,即使难以维持身形站立,摇摇欲坠,可等傅之曜缓过那口气儿,又背着她继续前行。
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没有方才那般平稳,甚至着实吃力。
看起来随时都会将她颠簸下来,或是他随时都会倒下,可一路上摇摇晃晃的,他既没有真的倒下去,也没将她摔下去,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走下了山。
这一段行走的山路,宛若傅之曜这个人一般,明明每次被人欺辱地爬不起来,或是要死了,可他偏偏都能再次爬起来,活过来,怎么都不会真正倒下,也不会真的死掉。
她想到了读过的一些话本,里面的主角不论遭遇任何绝境哪怕经脉寸断依旧会绝处逢生。
傅之曜,似乎就是话本中的这种主角,笑到最后的那种。
这般想着,沈琉璃眼波流转间,忽的将脑袋软软地靠在傅之曜的肩上,坏笑地往他耳朵吹了口气:
“傅之曜,你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可我对你一点儿都不好,你会恨我吗?”
傅之曜耳根泛红,咬牙控制住掀翻沈琉璃的冲动,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恨!”
哼,心口不一。
沈琉璃盯着傅之曜绯红的耳朵,伸手捏了捏,发现男人的耳朵愈发得红了,红得宛若充血,当真是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