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耳边响起男人的嗓音,“传太医。”
第25章 . 评论有红包 莫须有的罪名
参差低垂的冬云笼罩着灰蒙蒙的皇宫, 暗月匿在阴云里,将唯一的一束光藏了起来,皇宫内上上下下都点了灯笼, 灯火通明, 正武殿内载歌载舞,可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一群宫妃们如今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偌大的殿内仿佛还回荡着严翊方才说的那句“传太医”, 本就是淡淡的说出口的话, 可却像是狠狠的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众人的视线都忍不住看向皇上身边的陈素素。
只见她一直用纤细的手捂住自己的嘴角, 秀气的眉头紧锁,看上去似乎十分的难受。
整个殿内的人都沉默着,有些大胆的便像是看戏那般, 看着皇上身边的李茵叶,当看见她强装微笑的时候, 众人的心里头这才舒坦些。
看, 连母仪天下的皇后都做不到圣人那般, 她们更是做不到。
李茵叶的面色确实不佳,就连向来懒得察言观色的岁杪也明显感受到了,可她毕竟身居高位, 正武殿内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看着她,她不能在这时候崩解,她抿了口茶, 润了润嗓子道:“皇上, 不如让素素先退下去,在偏殿让太医看吧, 这毕竟是新年,让太医进正武殿怕寓意不好。”
其他的暂且不说,李茵叶这句话是说到了点子上, 皇室最看重吉时吉日,更何况今日还是过年,暂且不说陈素素肚子里是不是喜讯,但是叫太医进殿内就是不吉利的。
从说了句传太医便一直安静的男人闻言便点点头,蹙眉道:“去偏殿吧。”
李茵叶这会儿脸色方才好看些,她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体面话,而心里头真正想的可不是这个,她只想着若是喜讯的话,比起当众打脸还不如先把这个名份都没的舞姬放在偏殿,起码不会那么没面子。
只有她心中知道,若是这个名份都没的舞姬怀孕了,被人暗地里取笑的肯定不是备受皇上宠爱的恩玉宫那位,而是她这个皇后,这个还是处子之身的皇后。
她不愿被人当成一个笑柄。
得到了严翊的同意后,王福便立刻对着小德子使了使眼色,后者上前道:“素素姑娘,请随老奴来。”
陈素素看上去不舒服的很,便任由宫女搀扶着往偏殿走去,眼瞧着背影越来越远,李茵叶的那颗心才跟着慢慢放下来,这个岔子随着下一首曲子的开始而过去,众人的视线又被殿内的舞姿给吸引了去,像是素素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可只有大家内心才知道是否真的当陈素素不存在,明面上是欣赏着舞姿,可眼睛和耳朵都往偏殿的方向偏去。
殿内真正欣赏着舞曲心无旁骛的人估计就只有一个岁杪,她端着一盏茶,纤细白暂的手指随着曲儿一点一点的敲在杯沿,姿态看上去属实潇洒。
偏偏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宫裙,往那一坐,加之五官又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那般,看上去像是一个逍遥自在的仙子。
岁杪这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自然让主位上的严翊看了去,修长的手端着酒杯,单薄的眼眸微垂,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后,杯中被他一饮而尽,王福眼尖的立刻上前添酒,刚添满,下一刻便又给男人一饮而尽。
再笨拙的人都能感受到严翊心情不好,王福不敢再添酒,可下一刻男人阴鸷的眼神便投射过来,吓得王福咽了咽口水不敢造次,赶紧弓着腰给严翊的酒杯中满上。
又几乎是刚满上的那一刻,杯中酒就又被男人一饮而尽,王福只能硬着头皮再斟,这次倒是没再喝了,因为小德子来了。
小德子陪着陈素素一起去的偏殿,他回来了,自然是带着太医的消息回来的,他出现的那一刻,殿内的人都屏气凝神,而他走到了王福的身边,低着头不知说了什么。
王福点点头,旋即又弓着腰,低头在严翊那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殿内的嫔妃们眼都直了,有些更是按耐不住,打发自己身边的宫女假装回宫拿裘衣,其实就是去偏殿那边探探情况。
每个人面前都有个桌案,桌案上摆满了茶酒和糕点,岁杪看着眼前的那杯酒,纤细的手伸出去,就要触到杯子的时候,清荷凉飕飕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娘娘,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不饮酒的吗?”
是的了,自前两次喝了酒后岁杪都不怎么舒服,于是这次来之前,清荷便不让她再喝酒,岁杪来时答应的欢,可如今不知怎的,看见了酒便忍不住,她转头,笑得眉眼弯弯道:“这不是新年嘛,我想喝一杯,庆祝庆祝。”
此言有理,新年喝一杯的确是没什么,清荷沉思,可岁杪却趁这个空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旋即倒是先开口安抚道:“别急别急,这不是有解酒药嘛!”
沉儿和清荷无奈的笑笑。
许是喝了酒后的时间都过的快,岁杪方才觉得有些难熬的宫宴如今时间都变快了不少,头晕乎乎的时候,便听见主位上的严翊宣布宴席结束的声音。
喝晕了的脑袋听见熟悉的人的声音不免会抬起头去看一下,岁杪抬起头的那一刻,就对上了严翊的视线。
男人单薄的眼眸微垂,眉眼依旧冷冽,面色漠然,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看过来,对上的那一刻,视线一顿,旋即眉头紧锁,视线顺着小女人的脸往下移,当看见双颊绯红和小手上握着的酒杯时,他大抵明白了。
城门处每到年夜子时时便会放烟花,岁杪往年是最喜欢看烟花的,先太后当时也上了年纪,可还是会陪着岁杪等,直到烟花散尽方才拉着岁杪的手,和蔼的道:“我的小祖宗哟,这会儿可以歇息了吧,我这把老骨头了还得陪着你熬,哎。”
随时如此说,可当时老人家脸上带着的笑,岁杪到现在都还记得。
有些人干脆留在了正武殿看烟花,岁杪觉得人多,绕过偏殿便走出来了。
夜风袭来,路上积雪厚重,踩上去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岁杪就这么怅然的往前走,今年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于她而言很亲近的人,这个年忽然过的有些索然无味。
她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在不开心什么,但是她就是没有往年开心,提不起劲。
一直这么往前走,借着酒劲岁杪并没有回去承天宫,而是走到了沁心台上,这里是整个后宫看烟花极佳的位置了,按理说越是极佳的位置人应该越多,可今夜大家的心都不在烟花上,而是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比起烟花,她们更想看的是那个男人。
沁心台上四周都有木帘子,挡住了外头的寒风,清荷干脆在这里煮起了茶,茶香四溢,沉儿便回宫拿了些点心,折腾一下很快便到了子时。
岁杪吃着点心喝着茶,抬眸望着天空,耳边是清荷和沉儿小心翼翼地讨论声。
“你说那个素素姑娘不会真的......”
“谁知道呢,”清荷叹息一声道:“若是真的有了,估计这后宫的太平日子就告一段落了——”
清荷的声音忽然卡住了,断的很突兀,让一直盯着天空看的岁杪有些不解,转身看去,早已没了清荷和沉儿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和一双暗金丝龙靴。
岁杪的视线慢慢的往上看,手里端着的茶已经有些微凉,当她的视线慢慢往上看见男人喉结处时,头顶上便传来了一抹低沉的嗓音,“躲到这来看烟花?”
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低沉和嘶哑,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气,看来喝了不少酒,那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岁杪淡淡的嗯了声,抿了抿干燥的朱唇,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寻着来的,”严翊喉结滚动,也跟着抬眸看了眼天,沉吟半晌后,倏地道:“想看烟花是么?”
“这里看的清楚点,”岁杪的视线再次被他吸引了,“三哥不是来这里看烟花的吗?”
严翊难得轻笑一声。
是这个月来,难得的笑,哪怕笑声漫不经心,一会儿后,他方才开口道:“朕带你去个地方。”
岁杪不解,呆呆的望着他。
严翊补充了句,“那里的烟花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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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城楼上,在这里看烟花是最好看的,烟花升起和绽放以及落下都可以看见,顺便可以将整个京都美景一收眼底。
这里的夜风大,可岁杪却没觉着,她的视线都被城楼下街灯给吸引了。
她像是个小孩般,笑得眉眼弯弯,纤细的手指着正在街上拿着糖人奔跑的幼童,惊声欢呼道:“哇,三哥你看,原来民间过年也这么热闹啊。”
夜风袭来,严翊看着岁杪的小身影,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触到了他身上裘衣的系带,温热的指腹触到的那一刻,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
那也是一个年夜,皇奶奶牵着岁杪就是在沁心台上看烟花,那时候的烟花美极了,可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岁杪的身影,冷不丁的听见她打了一个喷嚏,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便是将手触到了裘衣的系带上。
当时怕她冷到了,可想解下系带的那一刻,他犹豫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他不敢,她是集万千宠爱一身的娇娇,而他呢,只不过是有个皇子名衔养在宫内的废人罢了。
不敢造次,不敢造次。
后来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的都是那个夜里,那想解又不敢解下来的裘衣。
以至于在后来的每个年夜里,他都穿着一件裘衣又带了一件,外人都道他怕冷,其实他就是想着,在等她打一个喷嚏,他便能用多带了一件裘衣为由,给她穿上。
可往后的每一年,她都被太后要求着穿着裘衣,他便再也没见她打过喷嚏,而他的裘衣再也没有派上过用场。
现如今,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和那样一样是年夜。
只是今天他特意没带多一件裘衣出来。
他的手有些颤抖,说起来也好笑,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解个裘衣都能手抖,下一瞬,岁杪和那个年夜里一样,在寒冬夜里打了一个喷嚏,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点点的机会,将系带解开,裘衣脱下,将它披在了岁杪身上。
温热带着龙涎香气息的裘衣披在了身上,抵挡住了一直往这边吹来的寒风,细碎的绒毛围着脖子一圈,她的心倏地一沉,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小脸埋在了裘衣带着的围脖里。
舒服的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吸了吸翘挺的小鼻子,对着严翊道:“谢谢三哥。”
风吹的脸颊很疼,像是刀子在割,可喝了酒后的脑袋也被风给吹的愈发扰乱,所有的思绪混沌,趁这醉意上心头,严翊喉结滚动,沉吟半晌后,终究是开了口:“陈素素的事你听说了吗?”
冷不丁的听见了素素的名字,岁杪有些恍惚,倒不是她觉得素素的名字陌生,相反她这断时间紧闭宫门别的听得不多,但是素素二字几乎都能听见宫人提起过,让她觉得恍惚的,其实是素素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男人的嗓音本就低,加之喝了酒,嗓音听上去更加的低沉,从他的口中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显得愈发的暧昧。
岁杪愣了会儿,不明白为何严翊要和她说这些,难道是真的陈素素有了皇子,所以来找她炫耀的?
“听说啊,怎么了?”她就靠在城楼的栏杆上,一双桃花眼眼睫微颤,眼眸里流光微动,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撩人。
等了一会儿,岁杪垂眸,“是不是她有了皇子啊?”
那为何有了皇子他还这么的平静甚至一点点喜悦都没?岁杪的脑海中忽然浮现李茵叶的脸庞,或许......他是觉得愧对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才有了皇子开心不起来?
岁杪脑海中思绪万千的在转换中,直到一声巨响,她下意识地抬眸望着天空,下一瞬,小脸便挂起了笑意,小小的耳朵也被冻得通红,她双手捂住双耳,却在这时,听见身后那人说了句话。
“若是素素真的怀了皇长子,你介意吗?”
这句话一问,不止岁杪沉默,连带着严翊也跟着沉默。
“你问我作甚?”岁杪看着天上一直绽放的烟花,她忽然感觉烟花也没那么好看了,没了往年的那种欢喜和激动,她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严翊问的那句话。
她介意吗?
“也对,”严翊自嘲的笑了笑,一直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出城楼,掌心向上,在没下雪的天一片雪花掉落,他方才开了口,嗓音比冬夜还要冷的瘆人:“朕,糊涂了。”
他将雪花揉在掌心里化成了一滩水,他怎么会问她介意否,他深知她不会介意的,她心中没他,又怎么会介意,这不是糊涂了是什么,可他还是不死心。
“你当真,”严翊闭着眼,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喉结滚动,几乎是咬着牙问了最后一句话,“一点都不难受吗?”
这次岁杪的视线终于从烟花中收回来了,不过她还是没看严翊,而是看着城楼下那路上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奔跑在巷子里的幼童们,轻轻的开了口,“三哥,我觉得,若是素素怀孕了的话,最难受的,应该是你亲自立的皇后吧。”
严翊侧眸,紧紧的盯着岁杪的侧脸看,自嘲的笑了,烟花一直在绽放,可他们都没看,半晌后,身侧的男人终于开了口,“朕自认从来不是良善之人。”
又是一阵巨响,岁杪的耳边响起严翊的声音,“朕也不会去顾全谁是否难受。”
“你若是不难受,便当今夜的话,朕从未问过。”严翊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城楼,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远离了城楼,身后跟着脚步颤抖的王福。
岁杪留在城楼上,身上披着带着龙涎香和酒香气的裘衣,她心头的思绪杂乱的很,她忽然想起李茵叶,她才是那个最难受的人吗,毕竟曾经也曾在男人的心中住过一段时间,如今男人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还有了皇长子。
岁杪闭了闭眼,耳边是烟花绽放的声音,可她却没了那种想看的心思。
“回宫,”岁杪转身,离开了城楼。
天空上,绽放的是极美的烟花,五颜六色,照亮了整个夜空和皇宫。
也将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照的忽明忽暗。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城楼里,黑暗中的一个看不清楚脸的宫女方才探出头来,旋即往另一个方向的宫殿走去,一直往里走,进到了恩玉宫,还没完全进到主殿,便听见花瓶碎落的声音,“砰”的一声,声音巨大。
“都是什么废太医,”殿内传出女人的嘶吼,紧接着又是花瓶碎落的声音,“什么脉象还得要诊断两次,如此废还当什么太医,是不是怀孕了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