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杪一听,眨着眼眸,拿着游记晃了晃又道:“那什么情况下,你会对一个人不担心呢?”
清荷犹豫了下,道:“陌生人我就不担心了。”
这个答案不在范围内,岁杪顿了顿,又追问道:“那那个人不是陌生人的话呢,是你较为亲近,也不算亲近就是认识的人,并且同你有关系。”
岁杪向来没有这样遮遮掩掩的问一个问题,清荷自然是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好奇的道:“怎么了,娘娘这是遇见了什么难题,还是担心谁呢?”
岁杪咳了咳,拿着游记遮住了自己的脸,嗓音嗡嗡的道:“你先回答我呀。”
清荷轻声笑了几句,看着捂着脸的岁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关系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只知道,若是一个人受伤了,另一个人还不担心,无动于衷,那就代表不在乎。”
岁杪愣住了,喃喃道:“不在乎?”
清荷点点头,“我所理解的是这样,若是一个人真的在乎一个人,怎么可能看见她受伤了还无动于衷。”
“我回答你了,那你也同我说说,这个你口中的人,是谁啊?”
清荷笑着凑上前,却被岁杪的小手给推开了,殿内只剩下清荷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岁杪不解,“不就是问了个问题嘛,我又没什么别的心思。”
于她而言,她是真的不明白清荷在笑什么,她只是很奇怪,那句不担心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而她如今明白了,是因为不在乎......
清荷还在笑。
下一瞬沉儿端着新鲜的瓜果进来,帘子打开,岁杪见沉儿身上许多的雪点,便岔开话题道:“怎么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多雪点子?”
“外头疯了,在打雪仗呢,”沉儿笑着将新鲜的瓜果放在了桌子上,旋即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雪,笑着道:“也就我们娘娘你好说话,换做别的宫,谁敢在院子里打雪仗呀。”
皇宫内的人不少宫人们都羡慕在愿合宫当差的,蕙贵妃是出了名的温柔,从不会拿下人撒气,且不似别的宫的娘娘那般生事端找茬,自由自在舒服极了。
打雪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今夜岁杪却心血来潮想一同去打雪仗,思及此,她便对着清荷道:“清荷,快些将我的裘衣拿来,红色的那件,鲜亮点,还有白色的围脖。”
清荷:“你想作甚?”
“哎呀,”岁杪将手合十,弯着眉眼笑道:“我就想出去看看她们打雪仗。”
清荷半信半疑的将裘衣和围脖递给了她,岁杪披上,立刻迈着小步子往外跑去,清荷一不留神就瞧见她正在雪地里和宫人们乱作一团的砸雪球。
说是和宫人们一起砸,可宫人们哪敢砸她啊,都是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任她砸,倒是都没扫她的兴,陪着她一起在雪地里玩,欢声笑语传到了宫门外。
王福正欲通传的声音被身边穿着龙袍的男人用眼神制止住了。
殿门被推开,男人眉眼冷冽,面色一如既往的漠然,抬脚往前走,可是当刚跨过的门槛的时候,一个雪球便往他这里砸来——
第28章 . 出宫 挨板子
日落西山, 霞光洒落一片,将白雪皑皑的愿合宫像是镀了一层金光那般熠熠生辉,寒风在呼啸着, 可岁杪却没觉得寒意。
红色的身影在白色的雪地里晃来晃去, 像是精灵那般自由自在,蹲在地上小手团了一个小雪球, 耳边响起小太监的声音, “娘娘, 您瞧见门上的那个圆点了吗?”
岁杪点点头,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弯着眉眼笑嘻嘻的道:“你说我要是砸中了那个圆点, 你们如何?”
宫人们都不敢吱声,岁杪瞧见了, 不可思议道:“怎么, 你们还不相信我能砸中吗?”
“信, 奴才们都相信。”
这些话说了,岁杪只觉得更加受挫,于是便又团了一个更大的雪球, 握在小手里,旋即对着门的方向看准,闭上眼狠狠的一砸, 耳边除了日落的风声只剩下门嘎吱一声打开的声音。
门开了?
岁杪紧闭的双眸顿时瞪大,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以及男人那紧紧蹙起的眉头, 还没等岁杪反应过来,那个雪球便瞬间砸向了他的脸。
无声的撞击,可却把岁杪吓得心肝一颤, 而身边随之响起的是宫人们跪地求饶的声音,“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还有王福急切地声音,“传太医,快,传太医。”
岁杪裹着红色的裘衣站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小身板吓得瑟瑟发抖,看着站在门口男人,眉眼上还有刚才掉落下来黏在眉毛的几个雪点子。
把堂堂九五之尊给砸了,还是她砸的,岁杪的小脑袋越来越低,若是她脚下有个雪洞,她或许就钻进去了。
她垂着小脑袋,视线望着自己湿了的绣花鞋的鞋尖。
少顷,视线里多了一双暗金丝龙靴,头顶上响起男人冷冽的嗓音,“玩够了?”
岁杪吓得打了一个嗝,通红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猛地摇摇头,可就是不敢抬头去看他。
“还玩吗?”
感觉到他的嗓音比这冬日的雪还冷上几分,岁杪只觉这次是触到他的逆鳞,过了好一会儿,岁杪又摇摇头,这次倒是开了口,嗓音颤颤巍巍,嗡声细语:“不、不玩了。”
“你胆子如今是愈发的大了,”男人的声音继续响起,依旧那么冷,一字一顿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说这次你伤了朕,朕、该如何罚你,”
原本以为他就是像往日那般开个玩笑,逗逗她,却没想到他居然打算罚她,在她印象里,那些被罚的嫔妃和下人们都是挨板子,平日里一直被宠着从未被人罚过,这会儿便急了,一边抬头一边摇着头道:“三哥,我不要挨板子——”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男人温润的眼眸,哪有言语里的那般冷冽,她小脸皱起,恍然大悟,声音轻轻的似试探般,弯着眉眼道:“三哥,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呢,你不会真的给我板子的是吗?”
她眨了眨眼,上身微微倾斜,将小脸埋在围脖里,软糯糯的又问了句,“你不会打我板子的是吧?”
严翊被她忽然的靠近弄得有些失神,视线一顿,喉结滚动,原本还想逗弄她的心思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不会打。”
“谢谢三哥不怪罪岁杪。”
岁杪弯着眉眼,嗓音轻快,小脸埋在围脖里脸上得意洋洋。
严翊这会儿才知道自己跳进了岁杪挖好的陷阱里,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视线一顿看见了她湿了的绣花鞋,语气有些温怒道:“鞋子湿了,进去。”
岁杪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鞋子湿了,想到一个月前的那次晕倒,她便立刻往殿内小跑进去,一边跑一边道:“还是三哥眼尖,我都没察觉到鞋子湿了。”
严翊跟在身后,看着她在雪地里跑的摇摇晃晃,眉眼微蹙,原本想说她的动作一顿,思量片刻,还是沉默了,只是脚步却迈大了,两三大步便走到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她的小身板,面不改色道:“别胡闹。”
一直到了殿内岁杪都安分的不行,清荷和沉儿接了热水给她泡脚,岁杪乖乖的坐着,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男人,不解道:“三哥,都快入夜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直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只是来同你说,明日朕要出宫——”
“我也要去!”岁杪没等严翊说完便高兴打断,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三哥,我都好久没有去看新衣裳啦!”
难得见岁杪撒娇,往日也就是见她与皇奶奶和父皇软声软起的说话,他当时只觉得为什么她一撒娇,皇奶奶和父皇便笑呵呵的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如今轮到他了......
“朕没说不带你去,”严翊端着茶杯的手收紧,喉结滚动,面不改色改口道:“朕、就是打算带你去的。”
岁杪笑得可欢了,小手拿了一个蜜枣递给了严翊,眨了眨眼,“三哥,请你吃蜜枣。”
严翊素来不喜欢吃这些甜到发腻的东西,他尝了一口,啧,果然甜,甜的心口都发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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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岁杪起了大早,掐着时间去承天宫,刚好撞上下了朝的严翊。
自然是知道她在急什么,严翊进了主殿内,身后小尾巴还紧紧的跟着,直到严翊坐在了龙椅上,身后的小尾巴方才低低的提醒道:“三哥,我们不是要出宫吗?”
严翊翻开奏折,执起狼毫,嗓音温润道:“不急,午时后再出去。”
“岁岁,来,”严翊修长的手指了指墨条,“替朕研磨。”
岁杪是会研磨的,往日先帝心情不畅时,太监们都不敢靠近,就赶紧去慈宁宫请岁杪来,只见岁杪一边研磨一边不知和先帝说了什么,竟将先帝逗得乐不思蜀,回去的时候还抱了一堆古玩。
可如今岁杪的心思全都在出宫玩这个点上,研磨也研的漫不经心,当严翊瞥了一眼时,发现岁杪的小脸上都沾上了一点点墨迹,小手上也有一点点,心晃神游,思绪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直到一个温热的帕子触到脸上的时候,岁杪才蓦然回神。
严翊拿着帕子,轻轻的在岁杪脸上一下一下的将墨迹擦干净,见她心不在焉,嗓音低低道:“收拾收拾,出去了。”
两人挨得很近很近,严翊说话时,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脸上,岁杪呼吸一滞,总觉着两人此刻挨得很近,近到她若是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侧脸。
岁杪抿了抿唇,伸出葱白地小手,轻轻的触上了严翊的睫毛,嗓音软糯糯的道:“三哥,你真好看。”
这么直白的话,可不是她口中能说出来的。
严翊身子一顿,抿了抿唇,沉吟一会儿后直起身,“哪学的?”
岁杪自然是不会告诉她自个儿是在话本里学的,她装模做样的咳了咳,侧过小脸不再去看他,只道:“三哥忙完了么,可以出宫了吗?”
没有再说什么,严翊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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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过,岁杪便出了宫,只是严翊并没有先带她去逛衣裳,而是带她去了一处酒楼,这处酒楼岁杪曾听说过的,传闻味道极佳,是京都最好的酒楼。岁杪只当严翊是带她来用午膳,进了包厢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乖乖的坐着。这个地方可以直接看向一楼的中间位置,有个说书先生正在兴致勃勃的说着皇家之事。
岁杪乍一听,居然是在说她。
“若说谁才是这京城最富贵之人,要我说非如今的蕙贵妃莫属,”说书先生乐此不疲道:“你们可知,当年的蕙贵妃是有怎样的盛宠,先帝及先太后,那可都是将她当成心肝宝贝的宠着,若说蕙贵妃当年说一句要天上的月亮,先帝怕是都能命人搭人梯,去将它摘下来。”
说书先生说到一半被人打断,那人匿在人群里,嗓音听上去地痞无赖般,“那为何如此受宠,如今却成了一个贵妃,再不济也得是个皇后吧——”
这句话出来,不少人唏嘘不已,岁杪向来没有想过为何自己没有当上皇后,而是当成了贵妃,于她而言,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都是一样的,她都不喜欢。
可如今......思绪在转变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想要月亮吗?”
岁杪一愣,侧眸看去,严翊正盯着台下的某个位置看着,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扳指,似乎就是随口那么一问。
“哪有月亮呀,”岁杪盯着说书先生看,“这个梦我都不敢做。”
严翊低头,嘴角一扬,王福躬着身子道:“皇上,前监察御史程知盛求见。”
前监察御史,程知盛......
岁杪一愣,便听见严翊道:“宣。”
看来这次来酒楼并不是单纯的用午膳,岁杪的眼神从说书先生那里收回,看向进来的男人,眉眼处和程婉很像,岁杪心中大约懂了,这个男人,许是程婉的爹爹。
程知盛跪地,对着严翊道:“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严翊道:“程老进来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程知盛似乎没想到严翊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询问他的身子,有些感动,隐隐可见泪光,“是老臣没用,帮不上皇上什么,还让皇上担忧老臣的身子。”
“程老见外了,”严翊道:“婉儿之事,是朕疏忽了——”
“皇上,老臣从未将这件事怪罪给皇上,”程知盛道:“是臣女福薄,没能挨到朝纲社稷稳妥,放她自由,不怪皇上,不说这些了,老臣这次叫皇上出宫,是有一事相告。”
程知盛做事素来谨慎,很少如此大张旗鼓,严翊蹙眉,便听见程知盛道:“老臣觉得边疆一事蹊跷无比,加之老臣已辞去监察御史之位,想请求皇上,让老臣去边疆,据老臣所知,边疆似乎与朝堂之人有所勾结,但是先帝都没能找到此人是谁,此人不除日后必定有大患,所以请皇上让老臣去。”
严翊自然知道边疆和朝堂之人有勾结,他早之前便想过派人去边疆,可到底应该是一个舍命的人,他刚登基不久,有的只有两三个忠臣,程知盛便是其一。
可他年纪大了,严翊不想他丧命边疆,却没想到,程知盛自个儿这么说,“朕——”
“求皇上恩典,”程知盛,“老臣上了年纪了,能帮皇上的不多了,就让老臣去吧。”
严翊沉吟半晌,终是点了头。
一直到离开酒楼,岁杪觉得严翊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岁杪的心中也一直记着程知盛的那句话,“便将似乎与朝堂之人有所勾结......”
“三哥,你觉得是谁啊?”岁杪忽然感到疑惑,“是谁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似乎没想到岁杪会关心这些事,严翊沉吟好一会儿后才回答道:“你该是如何便如何。”
“天下会太平,”严翊看着漫天飞雪,道:“月亮也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