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沁心台,岁杪一愣,随口问道:“去沁心台做什么?”
小德子一脸神秘的笑了笑,“奴才也不知,娘娘只管去便是。”
清荷和沉儿立刻拿起岁杪的裘衣,拿了一个小暖炉给她捧着,等收拾稳妥了,方才跟在身后一道前去沁心台,平日里御花园都会掌灯,可这次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只有小德子才掌着灯,灯光不算亮,隐隐的一束光,忽明又忽暗,寒风刮来,又在小路上走来走去,吹的人脊背发冷,等走到了沁心台上时,小德子手中的那盏灯刚刚好灭掉。
沁心台上有台阶,岁杪望着周围一片的黑,忽然有些心慌,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声一声的踩在木台阶上,而清荷和沉儿此时都已经不见了人影,这无疑让岁杪更加的害怕。
脚步声越来越近,耳边的风声也传入耳,呼啸而过,让她不安的灵魂更加得不到安定,她正欲喊清荷的名字,下一瞬便听见身后的人道:“朕答应过你,给你月亮。”
岁杪心肝一颤,不知何时开始他的声音在她心中已经烙印如此的深,光是这么一句话,她不回头都知道是谁,原本身后的风吹的脊背发凉,可随着那人的靠近,寒风的风也被隔绝掉,取而代之的是那人身上温热的暖意和身上那淡淡的龙涎香。
“三哥.......”岁杪小嘴轻颤,低声呢喃的喊了句,几乎是喊出口的那一刻,她便想转身往身后看,可小身板刚动便被男人的大掌按住了单薄的肩膀。
“别动,”严翊的嗓音从头顶响起,他将身子微微弯,嗓音低沉,在她耳边道:“岁岁,你抬头看。”
几乎是她刚睁眼,周围便轰地一声。
沁心台周围都亮起了烛火,灯火通明照映下来,将眼前的景象照亮,沁心台下是围成一个圆圈的火把,大火冉冉升起,火光四亮,下一瞬间,岁杪的眼眸顿时瞪大,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一幕。
沁心台的两旁搭了两个高高的台阶,两边扯了一个影子布一拉开,台下的火把的火光往上照亮,布中间倒映出一个极大的月亮,一晃一晃的跟着云朵晃动,游走来游走去。
看上去和往日在天上瞧见的那个月亮一模一样,真实的让岁杪惊讶不止,一双桃花眼眼眸微动,眼底倒映出眼前壮观的一幕,小嘴微张,她眼底满是欣喜,葱白的小手指着影子布上晃动的月亮赞叹道:“三哥,这个是你给我摘的月亮吗?”
小女人笑得满心欢喜,眼底的笑意是藏不住的,连素日就爱缩着脑袋在围脖里的她此刻都伸长脖子,小手撑在沁心台的护栏上抬眸往上看。
两个月亮,真的是一模一样。
紧接着,周围的灯火全都灭了下去,原本明亮的沁心台此刻又恢复了那种黑暗,只是这次的黑暗中还有影子布散发出来的月亮光芒,岁杪的视线还没从月亮中收回,便瞧见周围的树枝上都散发出点点的星光。
而这些光亮都一闪一闪的,还会四处游走,岁杪弯着眉眼看着飞到了眼前的“星光”指着其中一个惊喜道:“三哥,萤火虫耶.......”
虽说萤火虫的光亮很微弱,没有火把那么亮,但是这个影子布的月亮和萤火虫合在一起的那一刻,岁杪觉得它们胜却人间无数美景和美物。
似乎是影子布上涂了一些东西,萤火虫都跟着往它那边飞去,光亮在变着颜色,它们团成一团,将影子布的月亮照耀的更加璀璨,而御花园里冉冉升起夜明珠的光亮。
这一切都让岁杪目不暇接,她看着“月亮”和“星星”入了迷,就在此刻,一直在身后安静的男人开了口。
嗓音淡淡,温吞道:“岁岁,元宵节快乐。”
岁杪握住护栏的手收紧,连她自个儿都不知为何紧张,只是原本紧紧盯着“月亮”和“星星”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心思也不完全在欣赏美景上。
她察觉到严翊有话要说。
一阵风吹过,萤火虫开始飞散开来,御花园被夜明珠照的通亮,她看着月亮,耳边是男人温吞的话,“朕有一心上人,你可知,那人是谁?”
第32章 . 心上人 鸳鸯
寒风瑟瑟, 不知何时开始下了一点点雪花,风雪里的沁心台显得更为静谧优美,夜明珠的光芒将整个御花园笼罩起来, 漫天的萤火虫四处飞舞, 光亮点缀下,将台上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严翊望着岁杪的小身影, 一阵风吹来, 她的袖口微微晃动, 一摇一摆下,将他的思绪扯得悠长久远。
其实现在想想也不过就是不久前,先帝离世之前的那两三个月里, 其实也记不大清楚是几月,那时候他前去承天宫的偏殿看望先帝的身子。
二王爷严坤正在主殿处理政务, 两兄弟大老远的互相望了一眼, 严翊倒是先行礼, 只是二王爷不屑却又不敢太放肆的脸面让他印象至今深刻。
只是当时并未搭理他,他直直地走进了偏殿内,可是似乎也来的不是时候, 那会儿并没有下人在,他便直接进去了,可还没到里间, 隔着屏风便听见里面的人声音低低的。
可是这个声音不难听出来是谁, 先帝和先太后。
声音很小,可严翊却听的很真切。
那时候皇奶奶的身子似乎也不怎么好, 俩人聚在一起议论着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他们离开之后那个小娇娇的女人该怎么办,严翊那时候也跟着沉默。
有一些念头早就在心里扎根, 可他却有自知之明,让父皇和皇奶奶将心肝赐给他这个话,他在梦里都不敢说,跟着里间的人沉默了许久,他再次回神是因为他听见先帝说了一句话。
“我有意将皇位传给严坤,不如就让岁岁当皇后,一来是自己身边的人,二来自幼一起长大,岁岁的脾性严坤也是知道的,也少了一些磨合。”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又觉很熟悉,像是被人在心窝里狠狠的刺了一刀,然后鲜血滴淋染红了一地,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了一个声音,是皇奶奶的,“皇帝虽权力在握,可终究后宫佳丽三千,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战争,哪怕是严坤我也不放心,再者岁岁的脾性不适合后宫,我倒觉着,元合不错。”
若说方才的话是在他心窝口上刺刀子,那么这个话就相当于将他整个心都挖了出来,岁杪和元合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俩人几乎形影不离,所以皇奶奶有意让他们结良缘。
严翊并没有再进去,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这里,一夜未眠,他第二日便又进了宫,只是这次他当着先帝的面,求娶岁杪,这句话一出,先帝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抬眸看着他,眼底的那种距离感是他到现在都忘不掉的,他越来越苍老的嗓音响起,“不是朕说你,严坤登基,那么你就是一个藩地的王爷,无召不得入京,你拿什么给岁岁?”
似乎还是觉得不够,先帝继续道:“换一种可能,元合起码和岁岁有基础,她若是嫁给其中两人,都比你好,你虽是皇子,可你母妃是使了什么手段怀上你的,朕一直耿耿于怀,朕劝你把这些不该有也不配有的念头给朕压下去,退下!”
当时严翊被骂的眼眸都没眨一下,只是望着先帝的方向,久久之后,压死了他最后一根名唤理智的线,往日那种温润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我不是来求你的,”严翊嗓音温吞,面色冷冽,“我是来通知你的——”
先帝的眉蹙的很深,用尽力气丢了一本奏折下来,砸到了严翊的脚边,咳了咳,怒意盎然道:“混账东西,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给我打住,朕早在之前说过,你与岁岁不合适——”
“三哥,”岁杪的声音将严翊飘得有些久远的思绪扯了回来,他眸光一顿,看向了她的小身影。
“我不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但是我猜到了,”岁杪转身看着他。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心口一滞,原来她早已猜到了?
严翊一顿,喉结滚动道:“你知道?”
岁杪嗯了声,小手捧着小暖炉,暖洋洋的感觉可她却觉得很冷,像是温暖不到底那般,她眸光微颤,喃喃道:“是不是,皇后娘娘?”
风吹过,将她的衣袖吹掀开来,她就站在眼前,眼底的光比满天星辰还要耀眼,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那般,让他无奈的叹息一声,旋即修长的手指伸出,轻轻的扣了扣她光洁的额头。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动手,岁杪不可思议的后退了几步,瞧着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皱着小脸道:“三哥,你怎么能打人呢,哪怕我猜错了也不许动手呀。”
其实不过就是那么轻轻的一碰,只是她素来娇气惯了,严翊倒是没去计较她这般娇气,只是钻研起了她最后的那句话
——“哪怕我猜错了也不许动手呀。”
严翊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这时都荡然无存了,他如今可算明白了,原来合着眼前这个小女人是故意逗他的,明知他的心上人不是皇后,却还要拿这个说事。
“是不是皇后,朕相信你知道,”严翊伸出手,欲触到她指尖的那一刻顿住了,指尖摩挲了下放到了她的小暖炉上,暖炉暖和的很,热意沿着指尖传到了心口。
这副模样落在岁杪眼底,倒像是他也冷。
见她在沉思,他便没再打扰,安静的等了半晌后,冷不丁的听见她软糯糯的说了句,“三哥,你是不是也很冷,要不我把这个暖炉给你吧,这个暖炉上面的套子图案是我自己绣的。”
暖炉上的确是有个套子,上面绣着两只鸭子,严翊无奈的叹息一声,发现自己太过于天真,不该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一个人哪能几天不见就开窍了呢。
见小家伙一双桃花眼比往日亮上几分,眼底的狡黠藏不住的往外露,他宠溺的叹息一声,如她所愿夸赞道:“不错,鸭子绣的栩栩如生。”
两厢沉默,岁杪眼底的光蓦然暗了下去,旋即小嘴微撅,看上去似乎十分的不开心,严翊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个小祖宗,可却也低声下气道:“这夸你,你还不高兴吗?”
岁杪指着那“鸭子”将暖炉递到了严翊的眼前,嗓音软糯糯的道:“这分明就是鸳鸯!”
严翊:“......”
岁杪低着头,捂住了自己的鸳鸯,委屈巴巴的模样让严翊瞧着没忍住笑了出声,这个笑声可把岁杪惹急了,抬起眼眸皱着小脸看他,哪怕生气起来说话也软声软气的,“你若是再这样,那我可就不猜你心上人是谁了。”
严翊及时止住了笑声,只是眼底的笑倒是越来越大,他这次倒是伸出手,指尖将她飞到额前的碎发撩开,嗓音温润,道:“那三哥同你道歉。”
似乎是没想到严翊这么说,岁杪抬起眼眸和他的视线对上。
“对不住,不该笑岁岁的,”严翊嘴角微扬,眼底的喜悦是藏也藏不住,他开口道:“那你如今猜猜,我的心上人是谁。”
有时候明知故问其实比意外更要来的惊喜。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风吹的,岁杪白皙的小脸上浮起两抹红晕,葱白的指尖扣着那两个“鸳鸯”,朱唇轻轻的动了动,嗓音软糯糯的,咬着指尖扭扭捏捏道:“三哥,我猜不到。”
她这副姿态明显就是小女人家家的模样,娇羞扭捏。
严翊嘴角扬起,看着她身后的月亮,他这人素来如此,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可若是真的想得到一件东西,那势在必得的劲让他自己回神想想都觉得害怕。
瞥了眼月亮,又低头睨了眼脸色微红的姑娘,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便能散开,又像是怕吓到眼前的小女人。
严翊道:“影子里的月亮是天上的月亮,眼前的人是心上人。”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这首诗,岁杪再愚笨,她也是能知晓的,她不止是只知晓这些,自从上次他说过那句不担心之后,岁杪便觉得李茵叶并非他的心上人,而方才只是想要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至于又为何一定要揪着这一个答案,到底是因为自己心里头这近日来肆意生长的念头,到底是那日在愿合宫内,和他说起的男女之情,心念念扰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想着的,念着的,时时刻刻记挂着的......
自从入宫以来,他所作的一些事情都让她在知道心上人非李茵叶时陷入了沉思,特别是那日他那么准确的说出心里有一个人时的感觉时,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而她再愚笨,一些东西一些苗头都该知道了。
她只是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过,并非说完全看不懂男女之情是何物。
可能在心里面默默的想是一回事儿,但是当着面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特别是眼前人还就是她心里头想过的这个人,到底是刚开了窍的小女子,害羞的红了脸,憋了一晚上也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只一个劲的用指尖扣着自己暖炉上的“鸳鸯”,低着小脑袋,看也不敢去看严翊。
自然是不好把人逼得太紧,严翊可懂得见好就收,只要她不再是愚笨的觉得他的心上人是别人,只要他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她,哪怕她现在还不知所措,但是这一切都好说。
他再等等。
反正他素来也不害怕等待,也不是没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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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动树梢,不似春风般温柔,但却也不似北风那般刺痛人脸,愿合宫上上下下脸上都带着笑,宫人们拿着皇上赏赐的瓜子们磕着,这个元宵倒是乐的欢。
直到清荷伺候着沐浴完了,坐在了床榻上,看着愿合宫内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岁杪方才有些回过神来。
耳边是风声吹动窗纸的声音,还有清荷吩咐下人将殿内的安息香点起来,以及传了些驱寒的姜水的声音,岁杪在这人生噪杂的殿内又想起了沁心台上的那一幕。
离别时男人说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使她如今回想起来都还是觉着脸上热得很。
“我今夜同你说的这些话,并不是要你现在如何,”当时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身子微微的跟着低下来,温热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嗓音温吞,“我只是想告诉你罢了,至于答案,你定是要给我一个的。”
当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很热,可如今冷静下来,她仔仔细细的一想方才彻底的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
他在等她的答案。
今夜只是告诉她他的心上人是她,但是他们只说了一半,这件事儿还会在未来的某天,要彻底的说清楚,而这个时长是多久,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