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宫开始,她就没少闹小脾气, 不是不肯吃药便是闭宫门不见人, 哪一次不是他哄着来,生怕得罪了这位祖宗, 他自个儿倒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岁杪吃的这么死死的。
但是他倒是甘之如饴。
严翊吃的很快,岁杪刚端起一小碟葡萄他便从外间走到了里头,宫人们在收拾餐桌, 里头开了小窗,花香四溢沿着打开的窗口沁入人的心脾。
岁杪两手捧着葡萄,一双桃花眼不免有些疑惑,她看着他,又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葡萄,倏地想起,先帝和太后还在世时,因她爱吃葡萄,他们曾下了旨意,以后凡是进贡的葡萄,清洗干净后直接送到岁杪这里,他们自个儿愣是一点没留。
而这个习惯到现在还延续着,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男人默许的,可她如今知道的是,整个皇宫进贡的葡萄都在她这里,她眼眸微颤,恍然大悟,举起放着葡萄的小碟子道:“三哥是不是也想吃葡萄?”
岁杪的这句话让严翊有些怔愣,他伫立在原地,不解问:“为何这么问?”
“往日三哥都很忙的,”岁杪捏起一颗圆润的葡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道:“今夜都用了膳还没走,我估摸着你许是也想吃我手上的葡萄,若是三哥也爱吃,我等会儿差下人给你拿些回去承天宫。”
瞧瞧,瞧瞧,堂堂一个九五之尊吃个葡萄居然还得看一个贵妃的心情,严翊哪里对这个感兴趣,幼时倒是想吃,可全都放在了慈宁宫,都给岁杪吃了,倒不是皇子公主们不能吃,而是要吃就得去慈宁宫,严翊可拉不下那个脸。
如今,倒是她主动问他吃不吃,严翊垂眸一笑,眼眸微动,也没说真心话,而是将身子放低,低声道:“嗯,朕想吃。”
说完这句话,他微微张开口,“阿”了一声。
他的牙齿很白。
岁杪的第一想法,等回过神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他如今的姿势是要她喂?!
原本捏在手上打算自己吃的葡萄,被这个念头吓得手一抖,啪嗒一声,葡萄掉回了小碟子上,又弹跳起来,滚打了地上,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打着滚,滚得老远老远。
岁杪的视线却始终看着眼前的男人,每每近距离的瞧他的脸,她便能脸色通红,更别提此刻男人靠近她,还让她的喂他吃葡萄,岁杪的脸早已红的不成样。
小轩窗正就在一旁打开,春风恰恰好就拂过脸庞,岁杪眼眸微颤,视线紧紧的盯着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脸庞刚毅,似乎是怕她害羞,他主动的闭上了眼。
昔日那双满目冷冽阴鸷的眼眸此刻紧闭,连眉眼看上去都温柔几分,下一刻,岁杪的视线不小心看见了他紧握的拳头和发着抖的双手,面上无论再谈定,可到底还是紧张的。
藏不住的,紧张和手抖。
他也不是如表面那般淡定从容,他以往给她的感觉便是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没有他严翊解决不了的东西,可如今,他表露出的这小心翼翼地一面殊不知让她心中万分窃喜。
一欢喜,她手中便又捏起一颗葡萄,这一次,她准确无误的放进了他的嘴巴里,到底是有些亲密的行为,让岁杪瞬间脸色又红了几个度。
葡萄是酸甜的,他尝入了味,唇齿间也感受到了小女人手指的温软,喉结滚动,葡萄汁水沁入喉间,酸甜的气息充斥在嘴里,他忽然觉得这颗葡萄和以往吃过的都不同。
比以往的甜多了。
岁杪拿着手帕在擦手,小脸早已红透,一直沿着修长的脖颈也是绯红,许久没有听见动静也没听见男人的夸赞葡萄好吃的声音,更是没有得到一句谢谢,她不由得抬起了头。
撞上的便是男人那双温润的眼眸,仅是对视一眼,她便立刻低下了头,旋即囫囵吞枣般塞了好几颗葡萄进了自己的小嘴里。
看上去像是怕他和她抢,严翊蹙眉,“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岁杪没说话,只一味的吃着葡萄,过了会儿,她终于吃不下了,将口中的咽了下去之后,抬起眼眸呆呆的看着严翊,又看了会儿天,似乎很不解,小脸写满了纠结,喃喃道:“三哥、这、这都那么晚了,你怎么、怎么......”
怎么还不回去。
他自然是知道她后半句想说什么,可他偏偏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拖长声音懒洋洋的“啊”了声,旋即语重心长的说,“岁岁可是忘了方才太医是如何说的?”
一双桃花眼颤了颤,岁杪仔仔细细的回想着太医说的话,可手上还捧着一碟葡萄,这幅模样要多可爱便有多可爱。
严翊看了许久,见她一点儿都想不起的模样,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太医不是说朕体内的毒可能会再次引起吗?”
岁杪乖巧认可的点头。
“既如此,朕自然是不能回去的,”严翊压着嘴角,“万一在路上发作了,亦或者......”
岁杪上钩了,“亦或者什么?”
“亦或者,在某个宫门口发作了怎么办?”严翊这会儿连眉眼都带着笑意,“你说朕还要不要回去呢?”
“不要了。”岁杪很认真的看着严翊,认真到嘴角一直包着两颗葡萄也没有咀嚼,而是乖乖的看着严翊,“三哥,安全重要。”
她说安全重要的时候,咬字特别清晰。
得到了她应允后的严翊坐在了凳子上,只是位子还没有坐热,便听见小女人义正严辞道:“既如此,那岁杪的愿合宫便给三哥睡,岁杪去——”
“把你这个想法收了,”严翊打断她,“外头危险,岁岁也不要出去,今夜朕宿在愿合宫,若是夜里出了事,你也好照顾朕。”
岁杪还想说什么,便又听见严翊道:“外人朕信不过,朕如今相信的人,只有岁岁了。”
岁杪眼眸微颤,犹豫了半晌后,乖乖的点头,一副不知道危险乖乖上了粘板任人宰割的软糯样子,让严翊差点心软。
一直到夜深了岁杪也没反应过来自个儿跳进了严翊挖好的坑里,清荷和沈儿早早的伺候岁杪换了入侵的衣裳,岁杪低头一瞧,语气软糯糯的,“清荷,这件怎的和以前的不同,领子太开了。”
坐在外间的严翊喉结滚动。
“不会的,这件是新衣裳,”清荷道:“之前几件有些厚,不适合这个天气穿,过几日还有更薄的。”
岁杪被劝好了,仔仔细细一看,倒真的是件新衣裳。
她任由清荷扶着上了床塌,殿内的烛火被吹熄了几盏,只留下床头一盏和外间一盏,红色的蜡油往下流,火光微微晃映,时高时低。
同此刻的氛围那般,有些暧昧有些热意交织着纠缠着,岁杪借着烛火将最后一页游记看完了,将书合起来后,她打算入寝,却忽然听见外间响起脚步声,她听见那人道/“看完了?”
她自然知道是谁,但却有些好奇,“看完了,三哥,你怎么还没睡!?”
严翊被她这句话气笑了,伫立在床塌前,嗓音平稳:“朕等你看完,便进来睡了。”
岁杪先是没反应过来,哦了声,后回神之后便瞪大了眼,“三哥你在说什么!你睡哪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床榻,“你睡这啊?”
严翊眉眼微挑,“不是说好了吗,朕今夜宿在这里,你保护朕。”
岁杪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小身板便被人抱着往里躺去,留出了外头一大片空空的位置,男人自然而然的躺了下来。
他身上的龙涎香味道淡了些,可岁杪却感觉他浑身热的很,正打算开口询问,却又听见严翊道/“好了,都躺下来了,别赶朕了。”
岁杪不是这个意思。
“朕以前看过一本游记,但是书不见了,”严翊侧头看着她,嘴角一勾道:“但是里头发生的事情朕还知道,朕讲给你听,如何?”
他也没等她的同意,径直开始讲故事。
岁杪的注意力瞬间就被他口中的游记给吸引住了,之前那种异样的情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认真的听着他讲游记里的故事。
夜风呼呼地刮过来,窗纱被吹掀起来,窗纸发出细微的响动,游记说到一半,身旁的人发出轻轻弱弱的呼吸声,可见已经睡的深沉。
严翊侧眸看过去,岁杪侧着睡,有些肉肉的小脸靠在绣花枕上,他伸出手,喉结滚动,没忍住,温润的指腹轻轻的按了按她的脸颊,却听见小女人在睡梦中嘤咛了声。
他收回手,按耐住了自己旖旎的心思,没敢再打扰她。
伴随着春风和耳边轻柔的呼吸声一道进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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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杪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的人早已没了身影,可一想到两人同床共枕一宿,脸色还是有些红。
可昨夜睡得香甜,倒是忘了男人也躺在身旁。
她企图用自己的小手将脸上的燥意降下来,可这一幕却被刚来进来的清荷瞧见了,她笑嘻嘻的,打趣道:“我还担忧了一晚上怕娘娘做噩梦,如今一瞧,面色红润,看来是奴婢多想了。”
岁杪装模作样的咳了咳,有些委屈的看着清荷,“你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开始打趣我了。”
清荷状似求饶的喊了几句奴婢知错后便扶着岁杪下了床塌,旋即细心的伺候着岁杪洗漱换衣裳,当看见岁杪完好无损时,不免有些惊讶。
惊讶过后便是欢喜,皇上中了催情香,都能忍住没有去折腾娘娘,这一份细心和呵护,是她觉得替岁杪高兴的。
岁杪任由清荷伺候着穿衣,当看见她腰间佩戴着的香囊时,她忽然忆起昨夜里看见的那个,“清荷,我记得京都最厉害的绣工是谁?”
清荷沉思了一会儿,“就是莫蒿吧,当年莫蒿要收关门弟子,但是她如今已不再收徒弟了,您不是不爱刺绣嘛,怎的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当年莫蒿要收一个关门弟子,岁杪就是不愿,所以才没去。
“那她当年收的关门弟子是谁?”
绣工是要从小到大的,按照年岁算,关门弟子估计和她年龄差不多大,岁杪沉思,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清荷道:“关门弟子便是皇后娘娘。”
握着香囊的手紧紧的一抓,有些不可思议的蹙眉,她抿了抿唇,又问了一句,“我记得你爱刺绣,莫蒿收的徒弟,是不是绣工未经允许都不可外传?”
清荷点点头,“是的,都是拜了祖师爷的,这些东西未经莫蒿允许,绝不可外传。”
“娘娘,您......”
清荷话未说完,岁杪便抓住了她的手,似乎极其在意这个回答,“那,莫蒿这辈子,收过几个徒弟?”
清荷如实道:“仅一人。”
岁杪这会儿俨然愣住了,大致有那么一会儿思绪都是空白的,像是能想通,又像是想不通,半晌后,笑了笑,忽然想起太后和她想到过的一句话。
“有些人长的人模人样,花容月貌,你往她肚子里瞧一瞧,那指不定比地沟里的水还要黑上几分,心肝也不是血色的,而是比炭还好黑上几分。”
岁杪当时觉得人怎么可能会这样呢,毕竟相由心生,可如今她是真真切切明白了,有些人真的就是如此,有着一副好皮囊,却尽干一些缺良心的糟心事儿。
如今只凭清荷的几句莫蒿的传闻就断定一件事似乎也不怎么合适,岁杪眸光流转,冲清荷招了招手,靠近她的耳畔,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清荷似有不解,想问些什么,却又不敢问。
“去就是了,”岁杪低声道:“这件事你我知便可,多人知道,易生祸端。”
跟在太后身边长大,这些基本的防人之心岁杪还是有的,她坐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倏地叹了口气,她在等清荷回来。
内心的感觉有些微妙的变化,她看着外头的天,和煦春风,可她却觉得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有一种一脚踩入的感觉。
第47章 . 揉手 委屈
风夹杂着花的幽香扑鼻而来, 风沿着打开的小轩窗钻了进来,岁杪懒洋洋的倚靠在贵妃榻上望着殿门的位置,面前摆了整整一排的赏赐。
全是严翊赏赐下来的, 新的宫裙和一些簪子首饰, 样样都价值不菲。
沉儿伺候在一旁,端了一盘果子给岁杪, 笑着道:“娘娘, 您瞧皇上对您多好, 还没下朝呢,便给您赐了这么多得好东西。”
岁杪方才瞧了眼,这些东西的确是好。
可是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 再好的东西于她而言都一样,岁杪一直看着门口, 内心极为不安, 眼瞧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清荷却还没出现,她内心焦急的感觉便越深。
殿门口出现一抹倩影,岁杪心口一热, 却听见小太监道:“姬嫔娘娘驾到。”
姬嫔。
自上次承天宫之后岁杪便再也没有见过姬嫔,只是不知道这次她来所谓何事,岁杪沉吟一会儿, 抬起头来的时候, 姬嫔已然站在了殿中的位置。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温温柔柔的, 有些软。
岁杪不知为何对她的声音记忆犹新,其实根本没有接触过几次,可她的声音却印在她的脑海里, 岁杪回神,对着姬嫔莞尔道:“平身吧。”
姬嫔的贴身宫女扶着她坐在了下面的位置,愿合宫的宫女进来奉了茶,姬嫔倒是个明白人,深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道理,将来意说明,“娘娘,最近后宫不太平,嫔妾听说了不少流言,还请娘娘多加保重。”
倒是难得有个明白人,知道她怀孕的事情是流言,难得没有和那些嫔妃们一起愚蠢,岁杪喝了口茶,旋即轻轻慢慢道:“瞧时辰,你这是刚从恩玉宫请完安来这边的吗?”
姬嫔嗯了一声,看着岁杪笑了笑,“说起恩玉宫,嫔妾想起一件事,方才在请安的时候,嫔妾瞧见皇后精神似乎不大好,嫔妾多嘴问了几句,她说是因为后宫的事宜太多了,昨夜罗嫔的事情,她从昨夜忙到今早。”
岁杪总觉得姬嫔似乎话里有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个香囊,可几乎是念头刚起的那一刻,她便立刻否认了,姬嫔没有见过那个香囊,自然是不可能和它有牵扯。
可若是没牵扯,方才的话,她又是想说什么呢?
她看着姬嫔,姬嫔也看着她,两两相望,倒是姬嫔没忍住,先弯着眉眼笑了,笑了后便是一声长叹,“我瞧着皇上是真心对待你,所以今日来找你,也是想着劝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