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打自招了。
岁杪丝毫没有说漏嘴的那种羞愧感,弯着眉眼,像是只小奶猫似的,一双软乎乎的小手还沿着他的袖口钻了进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又软声喊了句,“三哥。”
严翊故作不耐的蹙眉,可手却很诚实的拦腰将岁杪抱起,往侧殿走去,只是岁杪是真的越来越放肆了,她装模做样的咳了咳,润了润嗓子,道:“三哥既然也觉得我穿红色的衣裳好看,那不如,你多给我做几件,我天天穿给你看,等三哥腻了,岁杪便不穿了,你说好吗?”
若说方才不是下套,如今这可是□□裸的圈套了,而且圈套的绳子还是那种极粗极粗的,理智尚在的人都知道不可以踏进去,更别提素来明智的景渊帝了。
只见严翊睨了眼怀中的人,一言不发,脚步沉稳的往偏殿走去,一直到了贵妃榻前,严翊将她放在了榻上,几乎是刚将她放在榻上的那一刻,她便像只小奶猫似地,紧紧的搂着他的手臂。
旋即一双桃花眼明晃晃的望着他,委屈巴巴的道:“三哥,太医说了,要想脚早点好,必须得穿红色的衣裳儿,你若是不给的话,岁杪的脚以后便都好不了了。”
殿内忽然响起清荷和王福忍俊不禁的笑声,几乎是笑声刚响起,殿内便多了一道瘆人的眼神,王福和清荷立刻低着头不敢吱声。可大家心知肚明为何笑,贵妃娘娘往日虽说娇纵惯了,可甚少说像今日这般耍无赖,还是向皇上耍无赖,
被人笑了,岁杪倒是也没觉得什么,她眼巴巴的盯着他。
严翊蹙眉,看了她的脚,哪怕知道是假的,可内心却还是不舒服,薄唇轻启道:“胡闹。”
“我没胡闹,”岁杪眼巴巴的道:“就是太医说的。”
倒是难得接了她的话,严翊道:“哪个太医?胡说八道,朕拿了他的脑袋。”
这会儿轮到岁杪不敢说话了。
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玩笑话还得搭上一个无辜太医的命,岁杪眼眸微颤,尤为自然的岔开了话题,对着清荷道:“清荷,快去叫水,我要沐浴了。”
清荷立刻应了退了下去,王福可不敢再呆下去了,怕太医的脑袋没掉,他的便先掉了,于是跟着清荷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岁杪和严翊二人。
沉默了一会儿后,岁杪觉得严翊不似那种开玩笑的人,心不免有些急,揪着他的袖口,软声软气道:“三哥,方才那些话都是我胡说的,闹着玩儿的,你可别去摘了太医的脑袋。”
严翊这会儿倒是有些无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有一句,“不摘。”
岁杪松了口气,露出了笑。
传水还有好一会儿,严翊垂眸看着岁杪,当看见她的小披肩时,眼眸一顿,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不是不知道宫规的人,朕也没打算追究你。”
“但是你得告诉朕,”严翊轻声轻语,似乎是怕吓到她,“你为何,今日穿了这件红色的衣裳。”
她自幼在后宫长大,这些后宫规矩,其实理应比他还要懂上几分,不至于会犯了宫规,更何况,岁杪也不是这种没分寸的人,事出必有因,他还是想了解她。
沉默了一会儿,岁杪还是说了实话,“这件衣裳是皇祖母生前给我做的,说是今年春季的时候我可以穿,这绸缎难得,虽是红色,但是皇祖母说,春日穿,不碍事。”
说着说着,岁杪便有些红了眼眶,可还是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话没说完,可严翊却明白,她是想太后了。
毕竟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哪能说短短几月就能忘怀,更何况,岁杪从幼时便是在太后的慈宁宫长大的,在太后的教导下长大成人,教她蹒跚学步,学会的第一个字眼儿便是皇祖母。
于她而言,不是一个人没了,而是一段埋入根髓的灵魂离开了。
她不说,他也能懂她有多难受。
-
岁杪沐浴完后,严翊已经不在了。
想起了和太后的往事,相比于陪伴,于她而言,现在的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呆着,她知道,严翊是给她腾出了空间,闹了一晚上的岁杪倒是有些困乏,加之有些思念太后,方才在桶里的时候她都已经打了好几个瞌睡,如今沾上床眼皮子便撑不起来了。
清荷笑着,将她的纱帐放下来,放完后将烛火吹灭了几盏,殿内顿时恢复了那种朦胧的感觉,岁杪翻了个身道,“清荷,你说,明日我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看些。”
清荷笑着,只赞美道:“娘娘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岁杪得了这句话,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翌日,岁杪这一觉睡得有些晚,醒来的时候都快午时了,她睁开眼,便看见清荷在柜子里忙里忙外的,挑了好几件衣裳出来,似乎是在腾位置。
而且很入神,往日她一醒,清荷必然是第一个知晓的,可今日她都下了床榻了,清荷还在忙着翻柜子。
岁杪不解,披了件衣裳便往清荷那边走去。
腾柜子出神的清荷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在干嘛呢?”
清荷吓了一跳,回神看见是岁杪时,脸上的惊吓变为欢喜,她笑着,从未有过的那般开心,并且神神秘秘的道:“娘娘等会儿便知道了,您肯定很开心。”
清荷陪在她身边很久,她的习惯和喜好都深知于心,她说她会开心,那定然是她欢喜的东西。
这一下也勾起了岁杪的好奇,正欲追问,侧眸一看的时候,屏风外的桌案上,摆放了满满一桌子的衣裳,且都是以红色为主,还有一些别的颜色,可以红色居多。
岁杪站在原地,有些惊讶,还有些回不了神。
直到耳边响起清荷的声音,“娘娘,可开心?这可是皇上一大早叫王公公送来的,说是让娘娘脚快些好起来。”
旁人不知岁杪的脚,可清荷却是知道的,因为知道,所以更是拿的有些理不直气不壮。清荷只盼着,百日赶紧过去,自家主子的脚赶紧到了日子好起来,可别再做这个掉脑袋的事情了。
清荷想的长远,可岁杪的思绪却回到了昨夜。
——“三哥,太医说了,要想脚早点好,必须得穿红色的衣裳儿,你若是不给的话,岁杪的脚以后便都好不了了。”
她玩笑的一句话,他明知她是玩笑,也明知她犯了宫规,可还是明目张胆的赐下了红色的宫裙。
还不止一件。
岁杪眼眸微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愧疚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清荷,三哥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第55章 . 来信 心紧
砰的一声杯子碎落的声音响起。
恩玉宫内上上下下无人敢吱声, 安嬷嬷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李茵叶,又垂眸看了眼满地的狼藉,垂下了眼眸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毕竟眼前的皇后娘娘和她以前所了解的那个人似乎有些变了。
以前的李茵叶不会如此轻易的动怒, 这也是为何老爷那么多女儿,却独独选中她, 安嬷嬷深知左相的性格, 若是皇后娘娘再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那么他极有可能会放弃皇后娘娘。
“皇上这么下去就不怕朝廷的人说三道四的吗,”李茵叶忍不住怒意,又道:“而且, 皇上这样,把邑朝的规矩放在眼里吗?”
“那么多件红色宫裙, ”李茵叶越想越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况且, 皇上这样不是当众打我的脸吗,本宫那日去承天宫内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下倒好, 非但没有替本宫作主,反倒还赏赐给岁杪。”
“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想的,若是再这样下去, 岁杪就真的怀皇长子了。”
恩玉宫的气氛不对劲, 伺候的宫人们大家都不敢喘,生怕惹怒了主子, 怒火殃及他们,掉了脑袋。安嬷嬷还是老道些,虽也怕被殃及怒火, 可还是开口转移了李茵叶的思绪,“皇后娘娘,这件事发都发生了,再去生气也只会气坏了你自己的身子,您听奴婢的一句劝,别生气了。”
李茵叶讽刺的一笑,“怎么可能不气?皇后母仪天下,可那也是真的皇后,本宫呢,本宫顶多算一个——”被他拉着挡箭的。
可李茵叶没说,她沉默。
安嬷嬷见缝插针,岔开话题道:“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娘娘不如多想想别的事情。”
“本宫现在哪里有心思想别的事情,”李茵叶揉了揉自己的疲倦的眉心,“现在后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如何笑本宫,本宫现在若是什么都不做——”
不知被多少人笑她窝囊。
李茵叶心中不知多清楚,自己一个皇后却处处不如一个贵妃,这叫她如何甘心,往日皇上虽说也赏赐过岁杪东西,可却也没站在谁的脸上,这次却不同,皇上是踩在她的脸上让她难堪,给了岁杪赏赐。
可她能做什么,去找皇上讨要一个说法,只怕是会把皇上推的更加远,可若是就这么忍着,李茵叶觉得自己只会成为后宫里所有人的笑柄。
李茵叶心中满是纠结。
安嬷嬷见状,犹豫了会儿后,沏了一壶茶端给李茵叶,好声好气道,“窝在这里属实有些烦闷,不如娘娘出去走走。”
李茵叶其实是不想出去走动的,毕竟现在的她在别人的眼中是个笑柄,可若是不出去,便会让人觉得她连宫门都不敢出,犹豫再三,听见了安嬷嬷道:“皇后娘娘,奴婢阅识微薄,可若是娘娘因为这件事生气大可不必,毕竟在奴婢和整个后宫的人眼里,地位十分重要,而她虽说有皇上的恩宠,可到底是个贵妃。”
“你才是皇后,”安嬷嬷认真道:“我们做奴婢的,还有那些嫔妃,认得都是只有皇后这个身份,可您就是在这个位置的,您只要在这个位置一日,她们便不敢对你造次。”
“有皇上的恩宠又如何,让她看着您占着这个后位,她却只能在贵妃的位置,岂不是无形之中让她也不好过,”安嬷嬷看着李茵叶有所软化的脸,继续再接再厉道:“她总有一日会自食恶果的,娘娘您只管稳坐后位即可,等皇上对她腻了,自然是会对娇纵的贵妃产生厌恶,娘娘如今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等着。”
李茵叶的确是被安嬷嬷的话劝到了,脸色回暖,她不由自主地跟着问了句,“等什么?”
“自然是等报应,”安嬷嬷道:“她如今如此娇纵,太后和先帝都不在了,如今只是等皇上腻烦她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届时再回头看,娘娘和她的娇纵对比鲜明,再加上皇上被迷了魂的那些日子,是皇后娘娘一直在忍让着,皇上自然是会对娘娘多加上心,觉得亏欠您,到时候您提一些要求都可。”
“可,”李茵叶道:“皇上对岁杪似乎很上心,本宫——”
她们都不知道,可她知道,进宫前,严翊就曾单独的传召她,那些话她现在还铭记于心。
“娘娘,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安嬷嬷笑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谁能保证,谁的宠爱会一直在身上呢,更何况,还是独宠,皇上如今或许只是一时迷了心窍罢了。”
话永远是说的好听,梦也是沉醉其中的时候最深信不疑。
“把本宫那件红色的宫裙拿来,”似乎是想开了,方才那种怒意盎然的情绪早已消失,脸上又重新挂起了一抹笑。
安嬷嬷:“娘娘这是?”
“本宫要穿红色的宫裙是随时随地的,可她是需要被赏赐才能穿,”李茵叶笑,“那便让她这辈子都靠着赏赐吧,而后位,是她这辈子可望不可求的东西。”
想通透了的李茵叶换好了宫裙便离开了恩玉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御花园内百花开,四处都是花香扑鼻而来,亭子也都由冬日的木帘子换成了轻丝帐,被风一吹,轻飘飘的掀开又落下,李茵叶挑了一个亭子坐下,手上捧着一小把鱼饲料,一颗一颗的往亭子旁的湖中丢去,里面的金鱼游来游去,聚成了一堆,争先恐后的抢一颗饲料。
可能是鱼儿争执的太厉害,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条大鱼,扑腾跳了起来,将李茵叶的脸和外衫都溅了一身水,她惊呼一声,然后往后躲了一下。
身上的水不算多,可到底是外衫脏了,安嬷嬷赶紧上前,嘴里关心着她的身子,旋即拿了帕子给她擦拭了,可今日李茵叶出来的时候只带了安嬷嬷一人,这会儿两人回去只怕李茵叶不愿意出糗。
安嬷嬷将轻丝帐给放了下来,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李茵叶蹙眉看着自己的衣裳,满眼的不耐。
安嬷嬷这会儿不敢抛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就怕又出了什么乱子,可衣裳也不能一直这么湿着。安嬷嬷视线一顿,看见了远处走来的一个宫女,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对着她喊了一声。
宫女端着糕点,看样子是某个嫔妃的宫女,安嬷嬷也没想那么多,对着宫女吩咐道:“你去恩玉宫,唤紫容拿一件外衫来,皇后娘娘身上被水溅湿了,快些去。”
宫女端着糕点似乎有些犹豫,安嬷嬷一把将糕点放在了桌案上,道:“放肆,你家主子是哪家的?”
“回皇后娘娘,我家主子是姬嫔娘娘,”许是担忧这件事殃及到自家的主子,宫女道:“皇后娘娘若是着急的话,奴婢这就去恩玉宫取,还请娘娘稍等片刻。”
李茵叶不耐的嗯了声,若不是安嬷嬷这把老骨头跑不了那么快,她早就打发安嬷嬷去了。
宫女身子轻便灵活跑的极快,一下子便跑的不见了人影,安嬷嬷又重新拿起了帕子轻轻的擦拭着李茵叶的衣裳,随口抚慰了几句,可却忽然发现李茵叶的视线看着那叠糕点一动未动。
安嬷嬷:“娘娘?”
“把糕点给我,”李茵叶说。
安嬷嬷没问,而是端着糕点递到了她的面前。
李茵叶伸出手,指尖捏起一块糕点,然后在安嬷嬷的注视下,将压在糕点最下面的一个字条抽了出来,旋即快速的将字条打开来,原本因为被溅水而有些烦躁的情绪顿时变了,一双杏眸带着隐隐的笑意。
将糕点和字条放回了原位,李茵叶的笑藏不住,宫女拿着衣裳回来的时候她甚至和颜悦色的叮嘱她快些回去。
这态度变化太大,宫女有些反应不过来,端着糕点便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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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晚?”姬嫔看着端着糕点往里走的月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