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盯着刘峥嵘,虽然白荷没有明说刘峥嵘的身份,但依稀也能猜到这不是白小姐的朋友,至于具体和白小姐是什么关系,叶知秋不想去揆度了,只是警告刘峥嵘道:“这个村子这条路上是装了摄像头的,希望你不要干犯法的事。”
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不大,刘峥嵘恁是心头惊跳了几下,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我怎么还敢犯法?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们的,我打自己老婆都要被你们送进监狱去,我就是来找白荷说件事,其他我不会动手。”刘峥嵘一副受害者小白兔被威胁的可怜状。
叶知秋皱起眉头,眼前男人的话信息量有点大。
他给了刘峥嵘一记眼神的警告,便走回白荷面前,说道:“白小姐,你去吧,我就在这里不会走远。”
白荷点点头,将覃浪花交给叶知秋便向刘峥嵘走了过去。
才迈开步,叶知秋又喊住她:“白荷小姐——”
白荷回头,叶知秋将手上的竹竿递给她,白荷接过了对他感激一笑。
白荷握着竹竿一步步向刘峥嵘走了过去,白色羽绒服的毛领随冷风在她脸上招摇,衬得她的脸色一片惨白。
终于站到了刘峥嵘跟前,刘峥看着白荷手上的竹竿,说道:“你放心,我不打你。我就是来和你谈谈。”
白荷没有说话,也没有放掉手上的竹竿,那副凛然不屈的样子让刘峥嵘窝火。
果然,世道变了,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不再害怕了。是谁壮了她的胆子?是那个开着豪车送他进监狱的男人!
想到覃小津,刘峥嵘眼神暗了暗,牙缝里恨恨挤出“背叛”两个字:“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背叛了我!”
白荷只觉得悲哀,“在我们的婚姻里,一直出轨的人是你,背叛婚姻的人是你,你什么脸皮站在这里指责我?”
“我是男人,我多睡女人是赚了……”
“够了!”白荷不耐烦吼道,自己怎么还会去和刘峥嵘争辩,他是一个可以辩道理的人吗?
“你不是说要和我协商吗?是协商浪花吗?”
刘峥嵘怔了怔,没有想到白荷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他的视线越过白荷看向叶知秋手上牵着的小女孩子,那个小女孩子穿着大红色的棉袄,像一株小小的美人蕉,热情如火活泼烂漫。
“我来找你,也没有别的念头了,你再嫁人了,我也斗不过那男人,”那男人有钱有势,出行有豪车代步,身边有保镖护驾,刘峥嵘可不会忘入狱前在医院挨的那顿打,此刻他认命的,“你们女人嘛,总是很现实,我没本事没钱所以留不住你,你们女人都是势利眼,我老婆被别人抢走了,我没办法,毕竟我不想再坐牢了……”
刘峥嵘时而悲观消极,时而愤世嫉俗,他絮絮叨叨,陷在自己的逻辑里。
这些逻辑,白荷曾听刘峥嵘说过无数遍,实在听腻了。从前,她还会苦口婆心和刘峥嵘辩一辩,诸如她嫁给他本来就不是图他的钱,只要他人好,不要打人,不要酗酒,好好过日子,欠点钱也没有关系,年轻人有手有脚,可以从头来过,欠了债只要勤快也能慢慢还清。
时至今日,白荷不会再蠢得去和刘峥嵘讲这些,因为他完全听不进去,他有他的逻辑,他抱着他的大男子主义,欺辱妻子,又依仗妻子——
当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世道真的变了,老婆不是打不走的,结婚证也不是卖身契,他不会去承认是自己将白荷逼走的,他只会认为是白荷薄情寡义,天下女人都是这么现实物质势利眼,他这个男人当得好委屈。
他也只能委屈着。
窝里横,外面怂,这才是刘峥嵘。
“如果坐一次牢能让你反省那也不错,”白荷说道,“但是,浪花你带不走。”
没有等刘峥嵘提出要求,白荷就率先开口说道,刘峥嵘愣住。
“白荷你不要欺人太甚,”刘峥嵘眉毛竖了起来,又回到了从前面目狰狞的样子,他厉声斥责起来,“当初离婚判决书是怎么写的,你不会忘了吧?”
白荷当然不会忘,此刻听刘峥嵘重新说出法院判决,她依然觉得很可笑。
“法院离婚判决书上说了,如果你再结婚,浪花的抚养权就归我。”刘峥嵘觉得自己站在正义一边,受法律保护。
白荷笑了笑,当初之所以会同意法院的判决,那是因为白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嫁人。
带着两个孩子,欠着一两百万债务,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这样的处境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生存下去就不错了,结婚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和刘峥嵘的这段婚姻,常年受着刘峥嵘的暴力和精神羞辱,她变得极度自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她对男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对自己也失去所有的信心,她觉得一无是处的她不可能还会被爱,而她也不会再去爱任何人。
爱情,她要不起,也给不起。
法庭上,她的诉求是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决口不提分割债务,反正刘峥嵘还不起,也不会还,提了也白提。而关于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一般情况下,法官会坚持一人一个的原则,大儿子也一般是判给男方,但鉴于覃浪本人在庭外做了笔录,坚决要跟随母亲白荷,那么抚养权的争议点便停留在女儿归谁抚养的问题上。
法院最终将刘浪花的抚养权也给了白荷,但附加一条:如果白荷在女儿十八周岁前再结婚,女儿抚养权就归刘峥嵘。
所以刘峥嵘来了,明确表示:“浪花我要带走。”
但是,白荷对他笑笑,再次说道:“浪花,你带不走。”
第319章 抚养权
“白荷,那是法院的判决,你不执行我就去申请强制执行。”
刘峥嵘很强硬,也想得理所当然。他打人,他们跟他讲法律送他去坐牢,现在他也跟他们讲法律,白荷再婚了,按照离婚判决,女儿的抚养权就该归他。
“法院判决书上还判你每个月付给我一千五百块钱两个孩子的抚养费,你给了吗?这么多年,你履行过离婚判决书的条款吗?还有啊,你坐过牢,你觉得打官司你能赢我?”
白荷盯着刘峥嵘,他正一脸惶惑不安又恼羞成怒,白荷自嘲地笑了笑。
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爱上这个男人的,或许是为了反抗母亲而破釜沉舟,以为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却是一块石头,根本救赎不了她,反而带着她更快陷落。
如果说这段婚姻是个灾难,好在还有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算是礼物,那就都算了吧。
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全都一笔勾销了吧。
白荷没有再理会刘峥嵘,仍旧握着那根竹竿回到叶知秋面前来,“知秋帮我去送送他。”
说是“送送”,实际是驱赶。
叶知秋将覃浪花交还给白荷,便去请刘峥嵘离开。
到了村口,叶知秋想要开口再警告刘峥嵘几句,刘峥嵘突然哭了起来,眼泪哗哗的,不时用手背揩拭面颊,狼狈,又有些可怜。
叶知秋:“……”
“兄弟,你娶老婆了没啊?”刘峥嵘没有急着走,杵在村口,边哭边和叶知秋攀谈起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的询问,叶知秋没有应声,但面对哭泣的汉子他也没有丢下不理,毕竟看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挺稀奇的。
刘峥嵘也仿佛并不要叶知秋给答案,哭哭啼啼絮絮叨叨自说自话:“我跟你说,兄弟,你要是娶了老婆,你可得看牢了,女人这东西你宠她她就上天,你要是揍她她又会跑,太难了——”
刘峥嵘经验之谈,叶知秋抓了抓头皮。
白荷从地上抱起覃浪花,沿着蓝花楹大道向覃家老房子走去。
覃浪花搂着白荷的脖子,小脸蛋紧贴着她的面颊,亲昵问道:“妈妈,那个叔叔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那个叔叔做了很多错事坏事,现在他流再多眼泪也没有用了。”
白荷面上冷若冰霜。
还记得在法庭上,书记员在拟写判决书的时候,审判者特别善解人意嘱咐刘峥嵘:“离婚后,你子女的抚养费一定要给啊。”又嘱咐白荷,“离婚后,不要对孩子说爸爸的坏话。”
一个男人他家暴、出轨,对家庭不负责任,欠下债务扔给老婆孩子,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当老赖……不管他做了多少恶事,女人却必须在孩子面前替他兜底替他圆替他塑造好父亲的形象,否则就成了在孩子面前说父亲的坏话了吗?
白荷是委屈的,她没有那么伟大和圣母,和孩子坦诚一个真实的父亲并不叫说坏话,而是说实话而已。
“可是我们幼儿园的老师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啊。”覃浪花歪着脑袋,忽闪着她圆圆的大眼睛。
白荷抱紧了女儿,神色冷凝:“那是小孩子才有的权利,大人犯了错就很难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覃浪花又问:“那那位叔叔犯的是大错吗?”
“是。”
覃浪花仿佛感受到母亲心情的沉重,不再问话,而是紧紧抱住了白荷的脖子。
两人回到覃家老房子,室内的暖融融和室外冰冷的气温顿时形成鲜明对比。
覃浪花一到屋子里就开始脱了外套,欢蹦乱跳给白荷表演幼儿园里新排练的童话剧,白荷在沙发上坐着边看边笑,笑容却不是尽兴的,带着心事。
肩头一双温暖的手,耳边响起暖暖的声音:“怎么了?”
白荷抬头,覃小津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他倚坐在沙发扶手上,双手放在白荷肩头,眼睛却是看着覃浪花。
覃浪花一个人的表演让人忍不住的笑。
“没怎么。”白荷回。
肩头的手重重地握了握她的肩,覃小津依旧看着覃浪花笑,嘴里低声道:“骗谁?”
白荷不说话了。
两个人继续看覃浪花的表演。
接着准备晚餐,孩子们洗漱上床睡下,就这么打理好所有的家务,两个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刘峥嵘出狱了,他还找到蓝花坞来了,见到了浪花,还说要把浪花带走。”
白荷也不避讳,将离婚判决书上关于覃浪花的条款,以及刘峥嵘想要拿走覃浪花抚养权的事都说了。
“浪花当然不能给他,你放心吧,这个事交给我,我会委托律师来办这个事。”覃小津笑着说道。
白荷知道,只要有钱请律师,变更抚养权的事根本不在话下,毕竟刘峥嵘与覃小津实力悬殊太多,完全没有竞争性,法院从孩子成长角度受教育角度也会支持这次抚养权的变更。
她原本也没有太担心,就算覃小津不包揽这件事,她自己也能搞定。
当然,这样的话,白荷不会在覃小津面前直说,她是一个有着婚事受过情伤在社会里跌倒过努力爬起来的女人,相比爱情,她更愿意去利用一个男人。
白荷看着覃小津,心里到底有些愧疚,他们之间,谁对谁更真几分呢?
原本就是互相利用开始的婚姻,真的能天长地久吗?
于是,白荷给了覃小津一个感激的笑容,说了“谢谢”两个字。
覃小津照单全收。
他起身去拿外套,说道:“陪我去牛叔家一趟吧。”
两人都穿了外套,互相给对方围围巾。
那两条情侣围巾是桑教授亲手织了送过来的,心意再明显不过了,桑教授等着抱曾孙呢。
覃小津提了酒,携着白荷,出了覃家老房子,往牛叔家而去,路上遇到了叶知秋。
叶知秋正从村口进来,见到两人,他热情打招呼,路灯灯光里是他口里呼出的一团一团白汽。
“叶大哥怎么这么晚还在村里走动?”覃小津问。
叶知秋说道:“我去村口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外人出入。”说着看了白荷一眼。
白荷冲他点头致意,表示感谢。
覃小津顿时也想到了白荷说的刘峥嵘来了蓝花坞的事,也向叶知秋表达了感谢。
告别叶知秋,二人这才去了牛叔家。
第320章 认亲
听见敲门声,牛叔披了外套,从泡脚桶里站起身。
开了门,见门外站着覃小津和白荷,牛叔愣了愣,还是将二人让进屋来。
覃小津举了举手中白酒,笑道:“来和牛叔喝一杯。”
“覃家小先生竟会喝酒吗?我一直以为你是没有酒量的。”牛叔的笑容有些尴尬,这些日子因为买卖房产的事,一直躲着覃小津,没有想到覃小津深夜登门,把他逮个正着。
“酒量并不好,浅得很,但是晚上打算在牛叔家不醉不归。”
覃小津将带来的酒放到了桌上,牛叔瞅一眼,眼睛就亮了。
黄铜整体一次铸造成型的外包装,铜盒上的纹样图案、雕刻极为精美,不用开盒都知道这里面的酒珍贵无比。
“这是九二年产的汉帝茅台,一位藏酒家在拍卖会上高价拍得,我在海外一次演奏会中有幸结识这位藏酒家,与他结成了忘年交,他便以酒相赠,现在我将这酒转赠给牛叔。”
覃小津平实的陈诉却将牛叔内心搅起波澜,作为一名酒的爱好者,没喝过却也知道汉帝茅台那是酒中之王,当年拢共也才生产了十瓶,一瓶为茅台厂留存,其余九瓶几经拍卖,价格早已是天价。
虽然不敢确定眼前这酒是不是那十分之一,眼前酒的贵重却是可以肯定的。
牛叔有些坐立不安了:“这酒我可不敢喝,喝了心慌啊。”
这酒要是喝下去,喝的还是酒吗?分明是钱。
“这酒是送给牛叔收藏的,喝嘛我还是想喝牛叔自酿的月子酒,向清坐月子的酒据说就是和牛叔你预定的。”覃小津笑容和煦。
牛叔忙道:“月子酒我还留了一缸,只要你不怕醉,随便喝,但是你的酒我不能收。”
覃小津也不急着劝牛叔收酒,而是说道:“今晚我既然来了,牛叔不让喝够酒我是不会回去的。”
只提喝酒不提房子买卖,牛叔也不好拒绝,更不好自己先提起来。